太平天國史卷八十五 傳第四十四 各族起義傳二 張秀眉 一 張秀眉〔一〕貴州臺拱廳仰崗漲絹（即現(xiàn)在劍河縣臺拱公社南省管理區(qū)板凳下寨）苗族人，清道光三年（一八二三年）出生。傳說他原姓李，后來改姓張。父親叫李波良，是個善良勤勞的農(nóng)民。母親是朗里寨潘甲九的女兒，四十多歲才生育他兄弟二人。他哥哥叫維波。當他十一、二歲的時候、父母先后病故。
由于父母逝世，兄弟二人，無依無靠，就給人當長工去。先到老屯地主張家做長工。秀眉在地主家，起早摸黑去放牛犁田，吃的是殘羹剩食，穿的是鶉衣百綴，一年到頭自己一無所有。他想到世代貧窮，激起階級仇恨，唱出沉痛之歌：自家干活人家享福，辛勤繡花別人穿衣；害得我憂愁，徒勞而傷心！
當他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對自己受苦的根源，已經(jīng)有了認識，并且在少年的心頭燃起反抗地主階級的烈焰。
秀眉在老屯張家當了七、八年長工回到自己家來，兄弟二人砍柴為生，但是生活還是過不下去，只得又去給地主當長工。這樣，又過了幾年。到二十多歲，伯叔們給他娶親。結(jié)婚后，才辭去長工，再回到自己家來〔一〕。
在秀眉出生前九十多年，清政府派軍隊到來「開辟苗疆」，實行「改土歸流」，成立廳治，設置流官，并先后在各軍事地點建立鎮(zhèn)、協(xié)、營、汛、屯堡，將原有土司（苗族中貴族）保留下來，加以利用，在政治上和軍事上建立統(tǒng)治，來鎮(zhèn)壓苗族農(nóng)民。從此以后，清朝統(tǒng)治者首先強占苗族農(nóng)民土地，作為屯田養(yǎng)兵〔一〕。漢族地主也跟著進來，每乘苗族農(nóng)民青黃不接的時候，用高利貸的手段，借谷一石，一月之內(nèi)，還至二石、三石不等，苗族農(nóng)民傷心地叫「斷頭谷」，甚至一酒一肉，積到多時，變抵田產(chǎn)幾十兩以至百兩的，把苗族農(nóng)民的田地都奪取了〔二〕。于是原來住在平原河邊肥沃土地的苗族農(nóng)民都被趕入荒山野嶺去。他們采芒草充饑，長年不得一粒米入口〔三〕。清朝官吏不但要通過土司、通事（苗族地主）用差徭來苛歛，勒索，還巧設「踩買」名目，名為官發(fā)價買苗族農(nóng)民米養(yǎng)兵，而實在沒有得錢，卻借這一個名目肆意誅求〔一〕，進行慘酷的掠奪。每當秋冬催比的時候，苗族農(nóng)民被追迫得沒法想了，常常不得不去挖開祖墓取出裝殮時給死者到陰間去的「買水錢」〔二〕，來向陽世的官府買命〔三〕。至今還流傳有兩首民歌唱出當年苗族農(nóng)民這種慘狀，第一首道：兵、夫、糧、債、款，件件不能緩；油、鹽、柴、草、菜，樣樣都要派。
第二首道：官家糧，地主債，斷頭糧，生死債，妻室兒女都要賣。
窮人欠糧又欠債，挖開祖墳揭開蓋，金銀首飾不準戴〔一〕。
當時苗族農(nóng)民就是處在這種清朝官吏、漢族地主、苗族貴族和苗族地主的聯(lián)合壓迫下，過著慘無天日的生活。秀眉為了生存，便要面對著這種生活進行搏斗。特別是結(jié)婚后，又生了兒子，生活更加難過。他好容易捱到二十九歲，那年正是太平天國辛開元年，陽春二月，天王洪秀全在廣西武宣東鄉(xiāng)登極，到秋天就克復廣西永安州，消息傳到貴州東南部，立刻，在苗、漢人民中，到處洋溢著一片：「太平王登基改元了」〔二〕的歡呼。秀眉挺起胸膊行動起來了。
二 先是在臺拱廳西邊甕安縣農(nóng)村，民間因竊盜繁多，官府不能究治，乃創(chuàng)議榔約。其法合幾條村擇一公所，立會樹竿，掛篾籃其上，設約數(shù)條，牌懸于下，各村遵守。有事齊集會所公議，不向官府，間有以憑神了事的。捉到盜賊就放在篾籃里，沈到水底去，也不送官。每年玉麥初熟，即聚眾會議，履行其事，習以為常。各村喜其處事迅速，服從的多，勢力漸形盛大。當時有一個老劉〔一〕，認為這一種組織，正可以利用，把它轉(zhuǎn)化成為發(fā)動革命的組織。于是先在各公所立首領(lǐng)，稱為「榔首」，然后通知各處，以蓮經(jīng)取義，在甕里的■坑場，乾里的狗場，各創(chuàng)立經(jīng)公廟一所。廟成，置經(jīng)于內(nèi)，嚴約群眾，大小事件，不許入城向官府控告，都到經(jīng)公廟斷結(jié)。這兩所經(jīng)公廟，就作為榔黨密謀革命的總機關(guān)。太平天國癸好三年秋天，老劉以抗糧為名，稱大天王，在甕安起義〔二〕。老劉的號召傳來，秀眉和他的同志李拱皆〔一〕、楊大六〔二〕、包在度〔三〕、張開格〔四〕、九大別〔五〕、剛寶?！擦骋积R披星戴月趕向甕安議榔打官府去。老劉見苗族農(nóng)民兄弟也老遠趕來了，熱烈歡迎他們，叫他們推舉一個首領(lǐng)。他們你推我，我舉你，大家都謙讓。后來才決定用比射法，看誰射得中，射得好，誰就當大哥。結(jié)果，他們?nèi)巳硕忌涞弥邪?，可是，秀眉射中最當中，他們就擁護他做大哥，秀眉做了榔黨的一個榔首〔一〕。當時榔黨號召了二、三萬群眾奔集前來，不辛起義籌備還沒有成熟，機密洩漏，就給反革命頭子胡林翼帶兵來鎮(zhèn)壓下去了，老劉被執(zhí)犧牲〔一〕。
秀眉參加這一次榔黨起義雖然失敗，但他學得了榔黨組織群眾和發(fā)動群眾的方法，榔黨起義失敗的血的教訓也深刻地教育他。他從甕安散了回來后，就經(jīng)常在臺拱的四鄉(xiāng)串來串去，把窮人家應當聯(lián)合起來打走官府，才有出路的道理跟大家講〔二〕。今天流傳在臺江一帶他編的一首歌，其中有兩句道：「假意出去串寨子，約得一批好朋友，商量去打清朝官〔三〕，正是這時候的事。
臺拱南界高坡苗民，平時靠在高山上種有木料運往湖北、江蘇等省出售，才得銀來繳官府的苛征重索。太平天國進軍長江以后，清軍封鎖江、湖，木材如山，朽爛不能出售，他們把新屍殉葬的銀器都挖光了，迫到?jīng)]有辦法，在太平天國已榮五年（清咸豐五年乙卯）春天，聯(lián)名呈請減輕，俟江湖路通，木可暢行，仍復舊例.清朝鎮(zhèn)遠知府派了署黃平州知州楊承照來臺拱廳查辦。這楊承照勾結(jié)土司石某，傳高坡苗民代表三人到來，拔刀威協(xié)，逼寫照舊交納的甘結(jié)，說：「如不具結(jié)，先誅汝三人，隨調(diào)兵剿滅爾類」！三人被迫具結(jié)回去，第二天，就聚集幾千忿怒的苗民沖入臺拱城內(nèi)尋殺楊承照。這吃人的野獸在五更時已逃走了。三月二十六日（夏歷三月十七日），苗民再度結(jié)隊圍城，宣言須永遠取消種種苛徵重索，并把漢族地主霸占苗族的田地房屋歸還，方肯收兵。清朝統(tǒng)治者以殘酷的屠殺來回答苗族人民正義的要求。在清朝官吏的唆使下，黃平州漢族地主又組織團轉(zhuǎn)練，揚言十萬大團，擇日舉事，遍貼告示，上寫：「滅苗清產(chǎn)，安屯設堡」八字，并聚團巡行，向苗寨示威，企圖消滅苗族人民。苗族人民人人大憤〔一〕。
當高坡苗民沖入臺拱廳尋殺楊承照時，秀眉知道起義的時機到來了，但是，他鑒于榔黨領(lǐng)袖老劉被執(zhí)送清軍的慘痛教訓，還隱藏在幕后掌握群眾。到這時候，他看見形勢迅速發(fā)展，起義的條件已經(jīng)完全成熟了，他就出面來領(lǐng)導群眾，與各寨同志在臺拱廳張梅尼〔二〕 議榔起義〔一〕，以刻木加雞毛、火炭，遍告各寨，約以齊起。立刻，千里苗疆，同時響應，于是十八年轟轟烈烈的苗民起義開始了〔二〕。
秀眉高舉義旗后，于六月初九日（夏歷六月初三日）首先攻克臺拱廳城西北面臨清水江、依山傍水、形勢險要、當時清朝統(tǒng)治者控扼苗民的要塞■門司。九月十七日（夏歷九月十三日），攻克丹江廳城。太平天國丙辰六年（清咸豐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夏歷七初四日），攻克勝秉城。七月初三日（夏歷七月初九日），攻克凱里城。七月二十三日（夏歷七月二十九日），攻克施秉縣城。八月初五日（夏歷八月十三日），攻克清江廳城。八月十八日（夏歷八月二十六日），攻克臺拱廳城。九月初三日（夏歷九月十一日），攻克黃平州城。十月二十日（夏歷十月二十九日），攻克朗洞城。太平天國戊午八年（清咸豐八年）正月二十九日（夏歷正月二十二日），攻克麻哈州城。二月初五日（夏歷正月二十九日），攻克都勻府城，西趨甕城橋（貴定西二十里）、云頂關(guān)（龍里東二十五里），貴陽大震。八月二十七日（夏歷八月二十九日），攻克鎮(zhèn)遠衛(wèi)城，隨克鎮(zhèn)遠府城〔一〕。計在短短三年多里面，就攻克上列各地，勝利的旗幟插遍貴州東南，軍威直指貴陽，震撼了清朝在貴州的統(tǒng)治。這是跟秀眉的勇敢善戰(zhàn)、領(lǐng)導有方分不開的。至今苗族老人談到秀眉作戰(zhàn)的勇敢，群眾的擁護，總是說不盡的耀和景仰的。當然，秀眉是苗族人民中的英雄。但他能夠取得勝利的主要原因，還是由于他起義的目的，符合當時苗族人民的利益，是反對封建反抗民族壓迫的正義斗爭，因而得到廣大苗族人民的支持，同時，還由于他善于總結(jié)斗爭經(jīng)驗，準確地掌握了起義的時機，才取得這樣偉大的勝利。在苗族人民的史詩中，記載關(guān)秀眉回答清朝統(tǒng)治者的話道：我沒有山高，我沒有水深，我和常人一樣。
我個人的力量：攪不渾江水，反不起地方；大家的力量：才攪得渾江水，才反得起地方〔一〕。
秀眉的話，十分正確地說明了人民偉大的力量。但是，也正因為他能夠反映苗族人民正義的要求，發(fā)揮群眾的力量，領(lǐng)導苗族人民進行英勇不屈的斗爭，這就使得他成為苗族人民世代歌頌的不朽的英雄。
苗族起義軍在攻克各地后，一面將丹江廳城、清江廳城、臺拱廳城、凱里城、朗洞城等為鎮(zhèn)壓苗民而特地建立的城池和附近城池都摧毀，踏為平地，以表達苗民對清朝封建統(tǒng)治的無比憤恨〔一〕。一面以臺拱為腹心，施洞口、九股河為重鎮(zhèn)，清江百余寨為右臂，革彝、山丙及凱里各寨為左臂，而邛水、鎮(zhèn)遠、施秉幾百寨為門戶，深溝高壘，建立起堅固的根據(jù)地〔二〕。
同時，就把所有的屯田，漢、苗地主的土地，分配給附近苗民使用。例如田壩寨苗民分得革一壩上的屯田；梨樹坳苗民分得革一濫蕩的屯田；大寨苗民分得革一麥哨的屯田。又如桃賴、腮隴一帶的苗寨居民分得臺拱廳城漢族地主和附郭苗寨（臺拱寨、麥影寨、麥影寨、張家寨等）的苗族地主的土地。那些漢族地主早已逃亡，留下來的都是窮苦的漢族人民，他們都和苗民一樣參加生產(chǎn)〔三〕。
壓在苗族人民頭上的封建統(tǒng)治的大山被起義軍推翻了，這就使苗族地區(qū)的生產(chǎn)力得到發(fā)展，連年豐收。以柳旁寨一百七十戶苗民來說，到太平天國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一八六九年）在進入防御的初期，還存有糧食五、六千石之多〔一〕。平時存糧的豐富可知。近年在臺江縣報效鄉(xiāng)就發(fā)現(xiàn)有幾處當年苗民為著防備清軍燒擄收藏谷子的地窖〔二〕。當時農(nóng)民收獲，除繳交公糧外，全部歸自已所有，過著快樂的日子，每逢過年過節(jié)，吃牯■，跳蘆五笙，敲鑼打鼓，興高采烈〔一〕。至今苗民的史詩還在歌唱道：官家退走了，百姓回到地方，分田又分地。
窮人得耕種，喜在心里頭，努力去生產(chǎn)，栽樹有果吃，喂豬喂雞鴨，喂豬肥又大，雞鴨發(fā)滿寨。
飯都吃不了，衣都穿不完。
到了過節(jié)來，殺豬殺雞鴨，客來滿家玩，吃肉吃不了，喝酒喝不完。
男人穿緞子，女的繡花衣，踩蘆笙，跳銅鼓，滿身銀鈴叮叮當。
老人拉牛羊，大家喜洋洋〔一〕。
苗族起義軍趕走了清朝的統(tǒng)治者，打倒了地主階級，給苗族人民取得初步解放，把田地分給他們，從而給他們帶來前所未有的好生活。這也就給十八年大起義打下物質(zhì)的基楚。
秀眉建立的政權(quán)，不但受到苗族人民的擁護，也受到附近漢族人民的擁護。當時天柱、思州一帶漢族民屯數(shù)百，都蓄發(fā)相從，遵守法令，繳納賦稅，千里歸附〔一〕。秀眉建立的制度，今天已經(jīng)不能詳考出來了。其中作為衣冠制度的蓄發(fā)一項，原是清代以前中國各族大家庭的共同標志。苗族人民在清代雍正被鎮(zhèn)壓時，被迫剃發(fā)的只十分的二、三，十分的七、八都抗拒不從。太平天國起義首先蓄發(fā)，恢復中國各族大家庭原來的衣冠制度。杜文秀在云南領(lǐng)導的回民起義就蓄發(fā)響應，秀眉在貴州領(lǐng)導的苗民起義也通命起義群眾一律蓄發(fā)響應。這就說明了當時在太天國號召之下，各地各族人民的起義，他們的革命宗旨都是為著推翻清朝統(tǒng)治者的封建壓迫，民族壓迫，為著恢復祖國各族大家庭而奮斗。秀眉正同杜文秀一樣，直到戰(zhàn)敗被執(zhí)的時候還是稱大元帥〔二〕。而與當時其他在貴州同時起義的領(lǐng)袖們各自稱王，互相雄長的不同〔三〕。這不僅是表明他個人的胸懷遠大，也正表明了他所領(lǐng)導的苗民起義軍的革命宗旨究竟是什么。所以清朝統(tǒng)治者極怕他，一再狂吠地說：「於諸苗最為黠鷙」，又說：「為苗疆禍首」〔一〕。反革命最怕的敵人，正是人民最擁護的領(lǐng)袖。秀眉真不愧是苗族人民杰出的兒子，太平天國革命時代中國的一個杰出的英雄。
那時候，貴州各地各族人民四處起義，齊教羅光明領(lǐng)導的起義軍起於都勻府，姜映芳領(lǐng)導的侗族起義軍起於天柱，燈花教劉儀順等領(lǐng)導的號軍起義於思南府，張淩翔領(lǐng)導的回族起義軍起於普安廳，秀眉都與他們聯(lián)合，互相支援，共同抗擊清朝統(tǒng)治者。反革命分子寫的記載敘述苗民起義軍與漢族教軍（即號軍）聯(lián)合作戰(zhàn)的情況說：「每出掠，教七苗三，戰(zhàn)則倚苗銃為助，得土腴地，則苗徙家耕焉。食匱，則苗輸之糧。有小挫，則苗、教大出，鉦聲滿山谷」〔二〕。太平天國庚申十年（清咸豐十年）七月，石達開部隊下貴州獨山，苗民起義軍就乘勢攻破翁奇，分據(jù)苗翁、四方井，與太平軍相犄角〔一〕。據(jù)說后來石達開到貴州，曾經(jīng)有親筆寫的信給秀眉，要他領(lǐng)導族人民，共同擔負反抗清朝統(tǒng)治者的斗爭〔二〕。
苗民起義軍建立有強大的武裝。它有一定數(shù)量的常備軍。但全體成年的農(nóng)民都是后備軍，他們平時從事生產(chǎn)，每當軍事緊急需要調(diào)人增加時，由統(tǒng)帥部用刻木加雞毛、火炭，依次傳遞各寨。各寨接到，立刻打鑼召集，農(nóng)民聽到鑼聲，就放下鋤頭，拿起刀、矛、烏槍，前去打仗〔三〕。這種亦兵亦農(nóng)政策，提供宏大的兵源與豐富的給養(yǎng)，從而建立起強大的軍隊。當時苗民起義軍不僅控制黔東南地區(qū)，并且經(jīng)常向湘西進軍，迫使清朝湖南巡撫不得不分兵勇三萬人，每年費餉二百萬，叫做「大舉援黔」，而境內(nèi)晃州廳、沅州府、鳳凰廳、靖州等地卻更給苗民起義軍隨時長驅(qū)直入。統(tǒng)帶湘軍入黔的大將叫兆琛、周洪印，他們懼怕苗民起義軍根據(jù)地要寨深固，不敢直進，只得在根據(jù)地外圍繞越進入貴州。苗民起義軍根本不把這一枝反動軍隊放在眼里，每一次進軍湖南的時候，輒派人叩他們的營門大叫道：「我們要去搗你們的老巢了」。到凱旋歸來，又派人到營門大聲諷笑說：「我們勝利回來了，多謝你們」〔一〕！當時湖南是反革命大頭子曾國藩統(tǒng)率的湘軍的兵源，軍餉也有一部份是依靠湖南東征局的接濟，而今苗民起義軍卻長期拖疲了三萬名的湘軍到貴州來，每年消耗了兩百萬兩軍費，這就給太平天國作戰(zhàn)起了不小的配合作用。
三 太平天國乙好十五年（清同治四年）十二月，偕王譚體元全軍在廣東嘉應州覆敗。太平天國在長江以南的軍隊全部被消滅，湖南東南無事。明年四月，清朝貴州巡撫張亮基奏調(diào)久在曾國藩軍中的李元度率湘軍十二營入黔，進攻黔東號軍。號軍以荊竹園為總根據(jù)地，并分守附近各要地。荊竹園在黔東石阡府西北，西臨烏江，東南石壁陡絕，惟北面一徑可通出入，外險內(nèi)寬、周圍四十馀里，上有田地泉池，中筑十八壘以為守衛(wèi)，八、九年來，清軍都不能進犯到壘下。李元度久攻不下。太平天國丁榮十七年（清同治六年）冬，清廷撤兆琛、周洪印職，降李元度一級，特命記名布政使席寶田率領(lǐng)所部湘軍入黔，并總統(tǒng)援黔各軍。席寶田是湘軍里面的一名悍將，是在江西截敗太平天國從湖州撤退入贛的大軍、執(zhí)幼天王洪天貴福、干王洪仁玕、昭王黃文英的兇手。他到沅州，決定先翦白號軍、后打苗民起義軍的戰(zhàn)略。十二月十三日（清同治七年正月初四日），與李元度會師，攻陷荊竹園。接著，進犯轎頂山、偏刀水、覺林寺等處號軍據(jù)點〔一〕。
荊竹園失守，就使苗民起義軍的根據(jù)地失去屏蔽。秀眉為著援救號軍，并且粉碎敵人進犯的計劃，就率軍去打敵人的后方，於太平天國戊辰十八年（清同治七年）二月，向湖南晃州廳、沅州府挺進。時席寶田已攻陷轎頂山要塞，被迫回軍救湖南，號軍就把轎頂山奪回。秀眉以前率軍深入湖南，敵人從來不敢邀截。這一次不同了，兇悍的席寶田一截於麻陽，再截於芷江，三截於龍駐界。秀眉歸路處處被截，血戰(zhàn)敗歸。席寶田再入黔，乘勢從邛水進犯，攻陷了寨頭〔二〕。
寨頭屬邛水汛，在汛西五十里，清江廳北八十里〔一〕，是苗民起義軍根據(jù)地的門戶，是一個戰(zhàn)略要地。席寶田就在這里駐屯重兵，筑起大壘，作為進犯的基地。時號軍覺林寺、偏刀水兩要塞都失陷，其他各據(jù)點也旋被攻陷，老教主劉儀順走到楊保河被執(zhí)犧牲，號軍勢力全部被打垮。但是，英勇的苗民起義軍，并不因為友軍失敗、門戶失守而顯出絲毫恇怯，五月初五日（夏歷五月初一日），秀眉親自指揮十二員大將率領(lǐng)從黃平、麻哈、清平調(diào)來的隊伍向寨頭反攻。旋又分路進攻思州、青溪、玉屏。六月攻荊竹園。七月攻上河。他們利用險厄地形，巧妙地運用分散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shù)，使清軍一日數(shù)十警，一地數(shù)十敵，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不敢進犯。席寶田在挨打后，知道必須「增兵處處為防，而后可以言戰(zhàn)」，於是向湖南巡撫劉崐請增兵。十二月，劉崐派記名按察使黃潤昌、江西即補道鄧子垣帶領(lǐng)湘軍萬人出晃州北路，進入黔東〔二〕。
席寶田既增兵，乃采用雕剿法〔三〕襲擊苗民起義軍，把寨頭北到鎮(zhèn)遠八十里的苗寨都襲破。太平天國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一八六九年）正月二十四日（夏歷正月二十八日）黃潤昌一軍就乘機從思州攻陷鎮(zhèn)遠府。二月，席寶田派部將榮維善率軍渡清水江，襲陷公鵝、董敖兩大寨，附近一百七十八寨都被攻陷，清江廳城起義軍向西撤退。時入黔川軍已到黃平，與鎮(zhèn)遠中隔施秉，清廷詔湘軍急進，疏通驛路。於是席寶田命榮維善率八千五百人赴鎮(zhèn)遠，與黃潤昌軍會師。三月十四日（夏歷三月十九日）攻陷施秉縣城。榮維善這一支軍隊，經(jīng)過幾個月的襲擊，精銳久疲。黃潤昌的軍隊，是一支攻陷天京的驕兵?，F(xiàn)在，這一支疲軍與另一支驕兵會合起來正在趾高氣揚地向前冒進〔一〕。
秀眉審察了敵情，他鼓勵將士說：「驕兵必敗，疲兵不能戰(zhàn)，今敵人以驕兵疲卒冒進，自己來尋死，已經(jīng)在我們的掌握中。兄弟們，趕快安排陷阱，去殺盡這些吃人的野獸」！在施秉西南有地名瓷谷隴，距黃平六十里，中阻黃飄，地形險愜，秀眉選定在這里設伏殺敵。他派大將包大度前去指揮作戰(zhàn)。
三月十五日（夏歷三月二十日）敵軍來攻白洗大寨，苗民起義軍棄寨走。十七日（夏歷二十二日），再進瓷谷隴，起義軍拒戰(zhàn)山下，兵交輒棄寨走，誘敵入伏。湘軍恃勝驕甚，不知是計，穿寨直追。榮維善率領(lǐng)總兵蘇元春、張宜道帶二千人當先開路，馀部及黃潤昌軍跟著前進。包大度率領(lǐng)戰(zhàn)士一萬人，早在沿途設伏等待。時榮維善先鋒二千人已過伏，大軍才魚貫進入伏中。包大度一聲炮響，伏軍齊起，兩隘雷木滾石飛炮像急雨似地打下來，把榮維善部下和黃潤昌部下湘軍共一萬六千五百人全部殲滅。黃潤昌、鄧子垣都被打得腦漿迸裂而亡。榮維善聽到后軍中伏，急率軍回救，包大度立刻指揮軍隊向前包圍，又把榮維善殺死，殲滅了他的部隊，逃得性命走到黃平的只有總兵蘇元春、張宜道等一些殘兵敗將〔一〕。
這一役，是苗民起義軍最輝煌的一次戰(zhàn)役。至今黃飄民間傳說，叫做打老豹蟲〔二〕。當時清廷得到敗訊，作出派遣第一張王牌湖廣總督李鴻章前來貴州督師的決定。旋因陜西告急，改命李鴻章先赴陜，暫緩入黔〔三〕。可見老豹蟲的斃命，給清朝統(tǒng)治者以怎樣巨大的震驚，而對當時全國的戰(zhàn)局來說，也曾起了一度緩和的作用。
當黃飄戰(zhàn)役時，秀眉率軍北渡清水江攻大小巴野〔四〕。到黃飄大捷，就在施洞口集合各軍，東出革東汛〔一〕，攻克平拔內(nèi)寨〔二〕。席寶田來救，發(fā)生大戰(zhàn)，起義軍退歸〔三〕。這時候，敵人用焚燒政策，狠毒地破壞生產(chǎn)，沿江至施秉幾百里間，苗寨盡被燒光，不能耕，眾多饑。敵人奪獲起義軍尸，剖腹檢查，常常都是糠秕〔四〕。苗民起義軍從此進入艱苦的防御階段了。他們雖然到了枵腹苦戰(zhàn)的時候，還是同樣堅忍不屈地堅持至三年之久，把起義一直進行到底。他們這種英雄事跡，是要長留青史，傳之歌詠的。
在寨頭失守后，苗民起義軍以施洞口為前衛(wèi)。施洞口在清水江岸，溯江而上可達重安、凱里，航行而下，通清江、錦屏、天柱，而且是臺拱進鎮(zhèn)遠的必經(jīng)之地。起義軍扼守得住這一個關(guān)隘，不僅可以保衛(wèi)臺拱、丹江、凱里，而且可以隨時伺機出擊，使敵人防不勝防，因此，是雙方必爭的要地。庚午年（清同治九年，一八七○年）三月，席寶田配備新募兵力，分四路來攻，起義軍遏洞口發(fā)炮，炮燃自炸，洞口失守，被迫撤退〔五〕。施洞口既陷，敵人就深入起義軍根據(jù)地，擴大燒殺政策，見人就殺，見寨就燒，把清水江北岸苗民都殺盡，苗寨都燒光〔一〕。十月，臺拱廳失陷〔二〕。辛未年（清同治十年，一八七一年）三月，丹江廳陷。秀眉率領(lǐng)清江、臺拱隊伍退守雷公山〔三〕。四月，凱里城陷。敵人來攻雷公山，秀眉退集黃茅嶺〔四〕，仍出沒丹、凱間。十月，敵人要消滅清水江南岸苗寨，來攻黃茅嶺，秀眉乘大霧安全撤退〔五〕。時苗民起義軍積穀被焚盡，已陷於糧盡勢窮的絕地，但仍堅持到底。
壬申年（清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年）二月，秀眉號召各路起義軍大會烏鴉大坡，連營二十馀里，準備決戰(zhàn)〔一〕。三月，敵人從四面包圍，二十二日，遂發(fā)起攻擊。秀眉領(lǐng)導各軍浴血鏖戰(zhàn)多時，死傷遍野，犧牲了萬人，懼給敵人圍殲，急傳令各軍奪路分走。秀眉與楊大六走雷公山〔二〕。清軍追急，復出雷公山東南交迷寨，遭遇清軍，被截殺略盡，復西回烏東山。四月初六日，給清軍知道，急來追。秀眉與楊大六率馀軍四、五百人，持短刀殊死戰(zhàn)，力竭都被俘〔三〕。
敵人捉到秀眉，押過臺拱廳，苗家的兄弟姊妹都傷心地奔去看他，哭不成聲地唱道：捉到你呀，哥哥！
你去不久就來吧？
你去了呀，哥哥，喊呀喊不應，哪天回來呢？
秀眉要安慰他們的傷心，鼓舞他們的斗志，十分樂觀地回唱道：好哥哥，好弟弟，好姊姊，好妹妹，有活快去做，有花快去繡。
這世我去了，二世就回來，回來和大家，殺絕了官兵。
得坡來栽樹，得田種莊稼，子孫像魚崽，快樂賽官家〔一〕。
秀眉被解送到湖南長沙去。清朝統(tǒng)治者審問他：「你為什么造反」？秀眉慨憤地說：「你們官家和地主結(jié)夥兒來吃我們，吸盡了我們的鮮血，敲盡了我們的骨髓，連我們祖先的骸骨都不得安然，我們不拚，還有天日嗎」〔一〕！清朝統(tǒng)治者又問：「你現(xiàn)在被我們捉到了，還敢造反嗎」？秀眉揚起眉頭說：「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拚，一定要把你們這群吃人野獸殺盡滅絕」〔二〕！
這年五月二十二日，秀眉在長沙慷慨就義〔三〕。
本傳考證 關(guān)於張秀眉的名 關(guān)於張秀眉的名，據(jù)張宗和張秀眉起義傳說調(diào)查初稿說：「「秀眉」兩字原是苗音漢譯，「秀」是「兄」的轉(zhuǎn)音，是他的奶名?！该浴故潜獾囊馑?，「迷」與漢語「眉」接近。以臺江、爐山一帶苗族的習慣，就是在奶名下邊加上他的外號，這是常有的事。因為秀眉的鼻子和嘴巴，傳說生得比較扁些，別人才喚他「秀眉」。因此，我們認為「秀眉」兩字，是他的奶名加上外號，而不是他的真名。那么，他的真名叫什么？據(jù)秀眉故鄉(xiāng)一帶的傳說，他的奶名叫兄波（臺江一帶苗族的名字是父子連名的）?！感帧故切忝嫉哪堂?，「波」是秀眉父親的奶名，他既姓李，奶名叫兄波，那么李兄波本是他的真姓名」（據(jù)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鈔本）。案傳說張秀眉本姓李，故張宗和說「李兄波本是他的真姓名」。又案現(xiàn)書張秀眉姓名也有寫作張秀密的。據(jù)張宗和調(diào)查，「秀眉」兩字是苗音漢譯，「秀密」兩字也當同是苗音漢譯，〔秀眉〕兩字的音義都比〔秀密〕好，似應一律都書作張秀眉為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民族委員會辦公室編的苗族英雄張秀眉起義傳說（據(jù)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鈔本）就書作「張秀眉」，不作「張秀密」，這是很對的。
由于父母逝世，兄弟二人，無依無靠，就給人當長工去。先到老屯地主張家做長工。秀眉在地主家，起早摸黑去放牛犁田，吃的是殘羹剩食，穿的是鶉衣百綴，一年到頭自己一無所有。他想到世代貧窮，激起階級仇恨，唱出沉痛之歌：自家干活人家享福，辛勤繡花別人穿衣；害得我憂愁，徒勞而傷心！
當他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對自己受苦的根源，已經(jīng)有了認識，并且在少年的心頭燃起反抗地主階級的烈焰。
秀眉在老屯張家當了七、八年長工回到自己家來，兄弟二人砍柴為生，但是生活還是過不下去，只得又去給地主當長工。這樣，又過了幾年。到二十多歲，伯叔們給他娶親。結(jié)婚后，才辭去長工，再回到自己家來〔一〕。
在秀眉出生前九十多年，清政府派軍隊到來「開辟苗疆」，實行「改土歸流」，成立廳治，設置流官，并先后在各軍事地點建立鎮(zhèn)、協(xié)、營、汛、屯堡，將原有土司（苗族中貴族）保留下來，加以利用，在政治上和軍事上建立統(tǒng)治，來鎮(zhèn)壓苗族農(nóng)民。從此以后，清朝統(tǒng)治者首先強占苗族農(nóng)民土地，作為屯田養(yǎng)兵〔一〕。漢族地主也跟著進來，每乘苗族農(nóng)民青黃不接的時候，用高利貸的手段，借谷一石，一月之內(nèi)，還至二石、三石不等，苗族農(nóng)民傷心地叫「斷頭谷」，甚至一酒一肉，積到多時，變抵田產(chǎn)幾十兩以至百兩的，把苗族農(nóng)民的田地都奪取了〔二〕。于是原來住在平原河邊肥沃土地的苗族農(nóng)民都被趕入荒山野嶺去。他們采芒草充饑，長年不得一粒米入口〔三〕。清朝官吏不但要通過土司、通事（苗族地主）用差徭來苛歛，勒索，還巧設「踩買」名目，名為官發(fā)價買苗族農(nóng)民米養(yǎng)兵，而實在沒有得錢，卻借這一個名目肆意誅求〔一〕，進行慘酷的掠奪。每當秋冬催比的時候，苗族農(nóng)民被追迫得沒法想了，常常不得不去挖開祖墓取出裝殮時給死者到陰間去的「買水錢」〔二〕，來向陽世的官府買命〔三〕。至今還流傳有兩首民歌唱出當年苗族農(nóng)民這種慘狀，第一首道：兵、夫、糧、債、款，件件不能緩；油、鹽、柴、草、菜，樣樣都要派。
第二首道：官家糧，地主債，斷頭糧，生死債，妻室兒女都要賣。
窮人欠糧又欠債，挖開祖墳揭開蓋，金銀首飾不準戴〔一〕。
當時苗族農(nóng)民就是處在這種清朝官吏、漢族地主、苗族貴族和苗族地主的聯(lián)合壓迫下，過著慘無天日的生活。秀眉為了生存，便要面對著這種生活進行搏斗。特別是結(jié)婚后，又生了兒子，生活更加難過。他好容易捱到二十九歲，那年正是太平天國辛開元年，陽春二月，天王洪秀全在廣西武宣東鄉(xiāng)登極，到秋天就克復廣西永安州，消息傳到貴州東南部，立刻，在苗、漢人民中，到處洋溢著一片：「太平王登基改元了」〔二〕的歡呼。秀眉挺起胸膊行動起來了。
二 先是在臺拱廳西邊甕安縣農(nóng)村，民間因竊盜繁多，官府不能究治，乃創(chuàng)議榔約。其法合幾條村擇一公所，立會樹竿，掛篾籃其上，設約數(shù)條，牌懸于下，各村遵守。有事齊集會所公議，不向官府，間有以憑神了事的。捉到盜賊就放在篾籃里，沈到水底去，也不送官。每年玉麥初熟，即聚眾會議，履行其事，習以為常。各村喜其處事迅速，服從的多，勢力漸形盛大。當時有一個老劉〔一〕，認為這一種組織，正可以利用，把它轉(zhuǎn)化成為發(fā)動革命的組織。于是先在各公所立首領(lǐng)，稱為「榔首」，然后通知各處，以蓮經(jīng)取義，在甕里的■坑場，乾里的狗場，各創(chuàng)立經(jīng)公廟一所。廟成，置經(jīng)于內(nèi)，嚴約群眾，大小事件，不許入城向官府控告，都到經(jīng)公廟斷結(jié)。這兩所經(jīng)公廟，就作為榔黨密謀革命的總機關(guān)。太平天國癸好三年秋天，老劉以抗糧為名，稱大天王，在甕安起義〔二〕。老劉的號召傳來，秀眉和他的同志李拱皆〔一〕、楊大六〔二〕、包在度〔三〕、張開格〔四〕、九大別〔五〕、剛寶?！擦骋积R披星戴月趕向甕安議榔打官府去。老劉見苗族農(nóng)民兄弟也老遠趕來了，熱烈歡迎他們，叫他們推舉一個首領(lǐng)。他們你推我，我舉你，大家都謙讓。后來才決定用比射法，看誰射得中，射得好，誰就當大哥。結(jié)果，他們?nèi)巳硕忌涞弥邪?，可是，秀眉射中最當中，他們就擁護他做大哥，秀眉做了榔黨的一個榔首〔一〕。當時榔黨號召了二、三萬群眾奔集前來，不辛起義籌備還沒有成熟，機密洩漏，就給反革命頭子胡林翼帶兵來鎮(zhèn)壓下去了，老劉被執(zhí)犧牲〔一〕。
秀眉參加這一次榔黨起義雖然失敗，但他學得了榔黨組織群眾和發(fā)動群眾的方法，榔黨起義失敗的血的教訓也深刻地教育他。他從甕安散了回來后，就經(jīng)常在臺拱的四鄉(xiāng)串來串去，把窮人家應當聯(lián)合起來打走官府，才有出路的道理跟大家講〔二〕。今天流傳在臺江一帶他編的一首歌，其中有兩句道：「假意出去串寨子，約得一批好朋友，商量去打清朝官〔三〕，正是這時候的事。
臺拱南界高坡苗民，平時靠在高山上種有木料運往湖北、江蘇等省出售，才得銀來繳官府的苛征重索。太平天國進軍長江以后，清軍封鎖江、湖，木材如山，朽爛不能出售，他們把新屍殉葬的銀器都挖光了，迫到?jīng)]有辦法，在太平天國已榮五年（清咸豐五年乙卯）春天，聯(lián)名呈請減輕，俟江湖路通，木可暢行，仍復舊例.清朝鎮(zhèn)遠知府派了署黃平州知州楊承照來臺拱廳查辦。這楊承照勾結(jié)土司石某，傳高坡苗民代表三人到來，拔刀威協(xié)，逼寫照舊交納的甘結(jié)，說：「如不具結(jié)，先誅汝三人，隨調(diào)兵剿滅爾類」！三人被迫具結(jié)回去，第二天，就聚集幾千忿怒的苗民沖入臺拱城內(nèi)尋殺楊承照。這吃人的野獸在五更時已逃走了。三月二十六日（夏歷三月十七日），苗民再度結(jié)隊圍城，宣言須永遠取消種種苛徵重索，并把漢族地主霸占苗族的田地房屋歸還，方肯收兵。清朝統(tǒng)治者以殘酷的屠殺來回答苗族人民正義的要求。在清朝官吏的唆使下，黃平州漢族地主又組織團轉(zhuǎn)練，揚言十萬大團，擇日舉事，遍貼告示，上寫：「滅苗清產(chǎn)，安屯設堡」八字，并聚團巡行，向苗寨示威，企圖消滅苗族人民。苗族人民人人大憤〔一〕。
當高坡苗民沖入臺拱廳尋殺楊承照時，秀眉知道起義的時機到來了，但是，他鑒于榔黨領(lǐng)袖老劉被執(zhí)送清軍的慘痛教訓，還隱藏在幕后掌握群眾。到這時候，他看見形勢迅速發(fā)展，起義的條件已經(jīng)完全成熟了，他就出面來領(lǐng)導群眾，與各寨同志在臺拱廳張梅尼〔二〕 議榔起義〔一〕，以刻木加雞毛、火炭，遍告各寨，約以齊起。立刻，千里苗疆，同時響應，于是十八年轟轟烈烈的苗民起義開始了〔二〕。
秀眉高舉義旗后，于六月初九日（夏歷六月初三日）首先攻克臺拱廳城西北面臨清水江、依山傍水、形勢險要、當時清朝統(tǒng)治者控扼苗民的要塞■門司。九月十七日（夏歷九月十三日），攻克丹江廳城。太平天國丙辰六年（清咸豐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夏歷七初四日），攻克勝秉城。七月初三日（夏歷七月初九日），攻克凱里城。七月二十三日（夏歷七月二十九日），攻克施秉縣城。八月初五日（夏歷八月十三日），攻克清江廳城。八月十八日（夏歷八月二十六日），攻克臺拱廳城。九月初三日（夏歷九月十一日），攻克黃平州城。十月二十日（夏歷十月二十九日），攻克朗洞城。太平天國戊午八年（清咸豐八年）正月二十九日（夏歷正月二十二日），攻克麻哈州城。二月初五日（夏歷正月二十九日），攻克都勻府城，西趨甕城橋（貴定西二十里）、云頂關(guān)（龍里東二十五里），貴陽大震。八月二十七日（夏歷八月二十九日），攻克鎮(zhèn)遠衛(wèi)城，隨克鎮(zhèn)遠府城〔一〕。計在短短三年多里面，就攻克上列各地，勝利的旗幟插遍貴州東南，軍威直指貴陽，震撼了清朝在貴州的統(tǒng)治。這是跟秀眉的勇敢善戰(zhàn)、領(lǐng)導有方分不開的。至今苗族老人談到秀眉作戰(zhàn)的勇敢，群眾的擁護，總是說不盡的耀和景仰的。當然，秀眉是苗族人民中的英雄。但他能夠取得勝利的主要原因，還是由于他起義的目的，符合當時苗族人民的利益，是反對封建反抗民族壓迫的正義斗爭，因而得到廣大苗族人民的支持，同時，還由于他善于總結(jié)斗爭經(jīng)驗，準確地掌握了起義的時機，才取得這樣偉大的勝利。在苗族人民的史詩中，記載關(guān)秀眉回答清朝統(tǒng)治者的話道：我沒有山高，我沒有水深，我和常人一樣。
我個人的力量：攪不渾江水，反不起地方；大家的力量：才攪得渾江水，才反得起地方〔一〕。
秀眉的話，十分正確地說明了人民偉大的力量。但是，也正因為他能夠反映苗族人民正義的要求，發(fā)揮群眾的力量，領(lǐng)導苗族人民進行英勇不屈的斗爭，這就使得他成為苗族人民世代歌頌的不朽的英雄。
苗族起義軍在攻克各地后，一面將丹江廳城、清江廳城、臺拱廳城、凱里城、朗洞城等為鎮(zhèn)壓苗民而特地建立的城池和附近城池都摧毀，踏為平地，以表達苗民對清朝封建統(tǒng)治的無比憤恨〔一〕。一面以臺拱為腹心，施洞口、九股河為重鎮(zhèn)，清江百余寨為右臂，革彝、山丙及凱里各寨為左臂，而邛水、鎮(zhèn)遠、施秉幾百寨為門戶，深溝高壘，建立起堅固的根據(jù)地〔二〕。
同時，就把所有的屯田，漢、苗地主的土地，分配給附近苗民使用。例如田壩寨苗民分得革一壩上的屯田；梨樹坳苗民分得革一濫蕩的屯田；大寨苗民分得革一麥哨的屯田。又如桃賴、腮隴一帶的苗寨居民分得臺拱廳城漢族地主和附郭苗寨（臺拱寨、麥影寨、麥影寨、張家寨等）的苗族地主的土地。那些漢族地主早已逃亡，留下來的都是窮苦的漢族人民，他們都和苗民一樣參加生產(chǎn)〔三〕。
壓在苗族人民頭上的封建統(tǒng)治的大山被起義軍推翻了，這就使苗族地區(qū)的生產(chǎn)力得到發(fā)展，連年豐收。以柳旁寨一百七十戶苗民來說，到太平天國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一八六九年）在進入防御的初期，還存有糧食五、六千石之多〔一〕。平時存糧的豐富可知。近年在臺江縣報效鄉(xiāng)就發(fā)現(xiàn)有幾處當年苗民為著防備清軍燒擄收藏谷子的地窖〔二〕。當時農(nóng)民收獲，除繳交公糧外，全部歸自已所有，過著快樂的日子，每逢過年過節(jié)，吃牯■，跳蘆五笙，敲鑼打鼓，興高采烈〔一〕。至今苗民的史詩還在歌唱道：官家退走了，百姓回到地方，分田又分地。
窮人得耕種，喜在心里頭，努力去生產(chǎn)，栽樹有果吃，喂豬喂雞鴨，喂豬肥又大，雞鴨發(fā)滿寨。
飯都吃不了，衣都穿不完。
到了過節(jié)來，殺豬殺雞鴨，客來滿家玩，吃肉吃不了，喝酒喝不完。
男人穿緞子，女的繡花衣，踩蘆笙，跳銅鼓，滿身銀鈴叮叮當。
老人拉牛羊，大家喜洋洋〔一〕。
苗族起義軍趕走了清朝的統(tǒng)治者，打倒了地主階級，給苗族人民取得初步解放，把田地分給他們，從而給他們帶來前所未有的好生活。這也就給十八年大起義打下物質(zhì)的基楚。
秀眉建立的政權(quán)，不但受到苗族人民的擁護，也受到附近漢族人民的擁護。當時天柱、思州一帶漢族民屯數(shù)百，都蓄發(fā)相從，遵守法令，繳納賦稅，千里歸附〔一〕。秀眉建立的制度，今天已經(jīng)不能詳考出來了。其中作為衣冠制度的蓄發(fā)一項，原是清代以前中國各族大家庭的共同標志。苗族人民在清代雍正被鎮(zhèn)壓時，被迫剃發(fā)的只十分的二、三，十分的七、八都抗拒不從。太平天國起義首先蓄發(fā)，恢復中國各族大家庭原來的衣冠制度。杜文秀在云南領(lǐng)導的回民起義就蓄發(fā)響應，秀眉在貴州領(lǐng)導的苗民起義也通命起義群眾一律蓄發(fā)響應。這就說明了當時在太天國號召之下，各地各族人民的起義，他們的革命宗旨都是為著推翻清朝統(tǒng)治者的封建壓迫，民族壓迫，為著恢復祖國各族大家庭而奮斗。秀眉正同杜文秀一樣，直到戰(zhàn)敗被執(zhí)的時候還是稱大元帥〔二〕。而與當時其他在貴州同時起義的領(lǐng)袖們各自稱王，互相雄長的不同〔三〕。這不僅是表明他個人的胸懷遠大，也正表明了他所領(lǐng)導的苗民起義軍的革命宗旨究竟是什么。所以清朝統(tǒng)治者極怕他，一再狂吠地說：「於諸苗最為黠鷙」，又說：「為苗疆禍首」〔一〕。反革命最怕的敵人，正是人民最擁護的領(lǐng)袖。秀眉真不愧是苗族人民杰出的兒子，太平天國革命時代中國的一個杰出的英雄。
那時候，貴州各地各族人民四處起義，齊教羅光明領(lǐng)導的起義軍起於都勻府，姜映芳領(lǐng)導的侗族起義軍起於天柱，燈花教劉儀順等領(lǐng)導的號軍起義於思南府，張淩翔領(lǐng)導的回族起義軍起於普安廳，秀眉都與他們聯(lián)合，互相支援，共同抗擊清朝統(tǒng)治者。反革命分子寫的記載敘述苗民起義軍與漢族教軍（即號軍）聯(lián)合作戰(zhàn)的情況說：「每出掠，教七苗三，戰(zhàn)則倚苗銃為助，得土腴地，則苗徙家耕焉。食匱，則苗輸之糧。有小挫，則苗、教大出，鉦聲滿山谷」〔二〕。太平天國庚申十年（清咸豐十年）七月，石達開部隊下貴州獨山，苗民起義軍就乘勢攻破翁奇，分據(jù)苗翁、四方井，與太平軍相犄角〔一〕。據(jù)說后來石達開到貴州，曾經(jīng)有親筆寫的信給秀眉，要他領(lǐng)導族人民，共同擔負反抗清朝統(tǒng)治者的斗爭〔二〕。
苗民起義軍建立有強大的武裝。它有一定數(shù)量的常備軍。但全體成年的農(nóng)民都是后備軍，他們平時從事生產(chǎn)，每當軍事緊急需要調(diào)人增加時，由統(tǒng)帥部用刻木加雞毛、火炭，依次傳遞各寨。各寨接到，立刻打鑼召集，農(nóng)民聽到鑼聲，就放下鋤頭，拿起刀、矛、烏槍，前去打仗〔三〕。這種亦兵亦農(nóng)政策，提供宏大的兵源與豐富的給養(yǎng)，從而建立起強大的軍隊。當時苗民起義軍不僅控制黔東南地區(qū)，并且經(jīng)常向湘西進軍，迫使清朝湖南巡撫不得不分兵勇三萬人，每年費餉二百萬，叫做「大舉援黔」，而境內(nèi)晃州廳、沅州府、鳳凰廳、靖州等地卻更給苗民起義軍隨時長驅(qū)直入。統(tǒng)帶湘軍入黔的大將叫兆琛、周洪印，他們懼怕苗民起義軍根據(jù)地要寨深固，不敢直進，只得在根據(jù)地外圍繞越進入貴州。苗民起義軍根本不把這一枝反動軍隊放在眼里，每一次進軍湖南的時候，輒派人叩他們的營門大叫道：「我們要去搗你們的老巢了」。到凱旋歸來，又派人到營門大聲諷笑說：「我們勝利回來了，多謝你們」〔一〕！當時湖南是反革命大頭子曾國藩統(tǒng)率的湘軍的兵源，軍餉也有一部份是依靠湖南東征局的接濟，而今苗民起義軍卻長期拖疲了三萬名的湘軍到貴州來，每年消耗了兩百萬兩軍費，這就給太平天國作戰(zhàn)起了不小的配合作用。
三 太平天國乙好十五年（清同治四年）十二月，偕王譚體元全軍在廣東嘉應州覆敗。太平天國在長江以南的軍隊全部被消滅，湖南東南無事。明年四月，清朝貴州巡撫張亮基奏調(diào)久在曾國藩軍中的李元度率湘軍十二營入黔，進攻黔東號軍。號軍以荊竹園為總根據(jù)地，并分守附近各要地。荊竹園在黔東石阡府西北，西臨烏江，東南石壁陡絕，惟北面一徑可通出入，外險內(nèi)寬、周圍四十馀里，上有田地泉池，中筑十八壘以為守衛(wèi)，八、九年來，清軍都不能進犯到壘下。李元度久攻不下。太平天國丁榮十七年（清同治六年）冬，清廷撤兆琛、周洪印職，降李元度一級，特命記名布政使席寶田率領(lǐng)所部湘軍入黔，并總統(tǒng)援黔各軍。席寶田是湘軍里面的一名悍將，是在江西截敗太平天國從湖州撤退入贛的大軍、執(zhí)幼天王洪天貴福、干王洪仁玕、昭王黃文英的兇手。他到沅州，決定先翦白號軍、后打苗民起義軍的戰(zhàn)略。十二月十三日（清同治七年正月初四日），與李元度會師，攻陷荊竹園。接著，進犯轎頂山、偏刀水、覺林寺等處號軍據(jù)點〔一〕。
荊竹園失守，就使苗民起義軍的根據(jù)地失去屏蔽。秀眉為著援救號軍，并且粉碎敵人進犯的計劃，就率軍去打敵人的后方，於太平天國戊辰十八年（清同治七年）二月，向湖南晃州廳、沅州府挺進。時席寶田已攻陷轎頂山要塞，被迫回軍救湖南，號軍就把轎頂山奪回。秀眉以前率軍深入湖南，敵人從來不敢邀截。這一次不同了，兇悍的席寶田一截於麻陽，再截於芷江，三截於龍駐界。秀眉歸路處處被截，血戰(zhàn)敗歸。席寶田再入黔，乘勢從邛水進犯，攻陷了寨頭〔二〕。
寨頭屬邛水汛，在汛西五十里，清江廳北八十里〔一〕，是苗民起義軍根據(jù)地的門戶，是一個戰(zhàn)略要地。席寶田就在這里駐屯重兵，筑起大壘，作為進犯的基地。時號軍覺林寺、偏刀水兩要塞都失陷，其他各據(jù)點也旋被攻陷，老教主劉儀順走到楊保河被執(zhí)犧牲，號軍勢力全部被打垮。但是，英勇的苗民起義軍，并不因為友軍失敗、門戶失守而顯出絲毫恇怯，五月初五日（夏歷五月初一日），秀眉親自指揮十二員大將率領(lǐng)從黃平、麻哈、清平調(diào)來的隊伍向寨頭反攻。旋又分路進攻思州、青溪、玉屏。六月攻荊竹園。七月攻上河。他們利用險厄地形，巧妙地運用分散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shù)，使清軍一日數(shù)十警，一地數(shù)十敵，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不敢進犯。席寶田在挨打后，知道必須「增兵處處為防，而后可以言戰(zhàn)」，於是向湖南巡撫劉崐請增兵。十二月，劉崐派記名按察使黃潤昌、江西即補道鄧子垣帶領(lǐng)湘軍萬人出晃州北路，進入黔東〔二〕。
席寶田既增兵，乃采用雕剿法〔三〕襲擊苗民起義軍，把寨頭北到鎮(zhèn)遠八十里的苗寨都襲破。太平天國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一八六九年）正月二十四日（夏歷正月二十八日）黃潤昌一軍就乘機從思州攻陷鎮(zhèn)遠府。二月，席寶田派部將榮維善率軍渡清水江，襲陷公鵝、董敖兩大寨，附近一百七十八寨都被攻陷，清江廳城起義軍向西撤退。時入黔川軍已到黃平，與鎮(zhèn)遠中隔施秉，清廷詔湘軍急進，疏通驛路。於是席寶田命榮維善率八千五百人赴鎮(zhèn)遠，與黃潤昌軍會師。三月十四日（夏歷三月十九日）攻陷施秉縣城。榮維善這一支軍隊，經(jīng)過幾個月的襲擊，精銳久疲。黃潤昌的軍隊，是一支攻陷天京的驕兵?，F(xiàn)在，這一支疲軍與另一支驕兵會合起來正在趾高氣揚地向前冒進〔一〕。
秀眉審察了敵情，他鼓勵將士說：「驕兵必敗，疲兵不能戰(zhàn)，今敵人以驕兵疲卒冒進，自己來尋死，已經(jīng)在我們的掌握中。兄弟們，趕快安排陷阱，去殺盡這些吃人的野獸」！在施秉西南有地名瓷谷隴，距黃平六十里，中阻黃飄，地形險愜，秀眉選定在這里設伏殺敵。他派大將包大度前去指揮作戰(zhàn)。
三月十五日（夏歷三月二十日）敵軍來攻白洗大寨，苗民起義軍棄寨走。十七日（夏歷二十二日），再進瓷谷隴，起義軍拒戰(zhàn)山下，兵交輒棄寨走，誘敵入伏。湘軍恃勝驕甚，不知是計，穿寨直追。榮維善率領(lǐng)總兵蘇元春、張宜道帶二千人當先開路，馀部及黃潤昌軍跟著前進。包大度率領(lǐng)戰(zhàn)士一萬人，早在沿途設伏等待。時榮維善先鋒二千人已過伏，大軍才魚貫進入伏中。包大度一聲炮響，伏軍齊起，兩隘雷木滾石飛炮像急雨似地打下來，把榮維善部下和黃潤昌部下湘軍共一萬六千五百人全部殲滅。黃潤昌、鄧子垣都被打得腦漿迸裂而亡。榮維善聽到后軍中伏，急率軍回救，包大度立刻指揮軍隊向前包圍，又把榮維善殺死，殲滅了他的部隊，逃得性命走到黃平的只有總兵蘇元春、張宜道等一些殘兵敗將〔一〕。
這一役，是苗民起義軍最輝煌的一次戰(zhàn)役。至今黃飄民間傳說，叫做打老豹蟲〔二〕。當時清廷得到敗訊，作出派遣第一張王牌湖廣總督李鴻章前來貴州督師的決定。旋因陜西告急，改命李鴻章先赴陜，暫緩入黔〔三〕。可見老豹蟲的斃命，給清朝統(tǒng)治者以怎樣巨大的震驚，而對當時全國的戰(zhàn)局來說，也曾起了一度緩和的作用。
當黃飄戰(zhàn)役時，秀眉率軍北渡清水江攻大小巴野〔四〕。到黃飄大捷，就在施洞口集合各軍，東出革東汛〔一〕，攻克平拔內(nèi)寨〔二〕。席寶田來救，發(fā)生大戰(zhàn)，起義軍退歸〔三〕。這時候，敵人用焚燒政策，狠毒地破壞生產(chǎn)，沿江至施秉幾百里間，苗寨盡被燒光，不能耕，眾多饑。敵人奪獲起義軍尸，剖腹檢查，常常都是糠秕〔四〕。苗民起義軍從此進入艱苦的防御階段了。他們雖然到了枵腹苦戰(zhàn)的時候，還是同樣堅忍不屈地堅持至三年之久，把起義一直進行到底。他們這種英雄事跡，是要長留青史，傳之歌詠的。
在寨頭失守后，苗民起義軍以施洞口為前衛(wèi)。施洞口在清水江岸，溯江而上可達重安、凱里，航行而下，通清江、錦屏、天柱，而且是臺拱進鎮(zhèn)遠的必經(jīng)之地。起義軍扼守得住這一個關(guān)隘，不僅可以保衛(wèi)臺拱、丹江、凱里，而且可以隨時伺機出擊，使敵人防不勝防，因此，是雙方必爭的要地。庚午年（清同治九年，一八七○年）三月，席寶田配備新募兵力，分四路來攻，起義軍遏洞口發(fā)炮，炮燃自炸，洞口失守，被迫撤退〔五〕。施洞口既陷，敵人就深入起義軍根據(jù)地，擴大燒殺政策，見人就殺，見寨就燒，把清水江北岸苗民都殺盡，苗寨都燒光〔一〕。十月，臺拱廳失陷〔二〕。辛未年（清同治十年，一八七一年）三月，丹江廳陷。秀眉率領(lǐng)清江、臺拱隊伍退守雷公山〔三〕。四月，凱里城陷。敵人來攻雷公山，秀眉退集黃茅嶺〔四〕，仍出沒丹、凱間。十月，敵人要消滅清水江南岸苗寨，來攻黃茅嶺，秀眉乘大霧安全撤退〔五〕。時苗民起義軍積穀被焚盡，已陷於糧盡勢窮的絕地，但仍堅持到底。
壬申年（清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年）二月，秀眉號召各路起義軍大會烏鴉大坡，連營二十馀里，準備決戰(zhàn)〔一〕。三月，敵人從四面包圍，二十二日，遂發(fā)起攻擊。秀眉領(lǐng)導各軍浴血鏖戰(zhàn)多時，死傷遍野，犧牲了萬人，懼給敵人圍殲，急傳令各軍奪路分走。秀眉與楊大六走雷公山〔二〕。清軍追急，復出雷公山東南交迷寨，遭遇清軍，被截殺略盡，復西回烏東山。四月初六日，給清軍知道，急來追。秀眉與楊大六率馀軍四、五百人，持短刀殊死戰(zhàn)，力竭都被俘〔三〕。
敵人捉到秀眉，押過臺拱廳，苗家的兄弟姊妹都傷心地奔去看他，哭不成聲地唱道：捉到你呀，哥哥！
你去不久就來吧？
你去了呀，哥哥，喊呀喊不應，哪天回來呢？
秀眉要安慰他們的傷心，鼓舞他們的斗志，十分樂觀地回唱道：好哥哥，好弟弟，好姊姊，好妹妹，有活快去做，有花快去繡。
這世我去了，二世就回來，回來和大家，殺絕了官兵。
得坡來栽樹，得田種莊稼，子孫像魚崽，快樂賽官家〔一〕。
秀眉被解送到湖南長沙去。清朝統(tǒng)治者審問他：「你為什么造反」？秀眉慨憤地說：「你們官家和地主結(jié)夥兒來吃我們，吸盡了我們的鮮血，敲盡了我們的骨髓，連我們祖先的骸骨都不得安然，我們不拚，還有天日嗎」〔一〕！清朝統(tǒng)治者又問：「你現(xiàn)在被我們捉到了，還敢造反嗎」？秀眉揚起眉頭說：「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拚，一定要把你們這群吃人野獸殺盡滅絕」〔二〕！
這年五月二十二日，秀眉在長沙慷慨就義〔三〕。
本傳考證 關(guān)於張秀眉的名 關(guān)於張秀眉的名，據(jù)張宗和張秀眉起義傳說調(diào)查初稿說：「「秀眉」兩字原是苗音漢譯，「秀」是「兄」的轉(zhuǎn)音，是他的奶名?！该浴故潜獾囊馑?，「迷」與漢語「眉」接近。以臺江、爐山一帶苗族的習慣，就是在奶名下邊加上他的外號，這是常有的事。因為秀眉的鼻子和嘴巴，傳說生得比較扁些，別人才喚他「秀眉」。因此，我們認為「秀眉」兩字，是他的奶名加上外號，而不是他的真名。那么，他的真名叫什么？據(jù)秀眉故鄉(xiāng)一帶的傳說，他的奶名叫兄波（臺江一帶苗族的名字是父子連名的）?！感帧故切忝嫉哪堂?，「波」是秀眉父親的奶名，他既姓李，奶名叫兄波，那么李兄波本是他的真姓名」（據(jù)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鈔本）。案傳說張秀眉本姓李，故張宗和說「李兄波本是他的真姓名」。又案現(xiàn)書張秀眉姓名也有寫作張秀密的。據(jù)張宗和調(diào)查，「秀眉」兩字是苗音漢譯，「秀密」兩字也當同是苗音漢譯，〔秀眉〕兩字的音義都比〔秀密〕好，似應一律都書作張秀眉為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民族委員會辦公室編的苗族英雄張秀眉起義傳說（據(jù)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鈔本）就書作「張秀眉」，不作「張秀密」，這是很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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