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毒篇
盼遂案：篇末：“君子不畏虎，獨畏讒夫之口。讒夫之口，為毒大矣?！敝偃未似鶄谧P而作歟？
或問曰：“天地之間，萬物之性，含血之蟲，有蝮、蛇、蜂、蠆，咸懷毒螫，犯中人身，謂（渭）護(hù)（濩）疾痛，當(dāng)時不救，流遍一身。先孫曰：“謂”當(dāng)作“渭”，“護(hù)”當(dāng)作“濩”，并聲近而誤。周禮秋官賈疏引左傳服注云：“蜮含沙射入人皮肉中，其瘡如疥，遍身中濩濩蜮蜮?！弊髠髑f十八年孔疏引作“濩濩或或”。初學(xué)記引春秋說題辭云：“渭之言渭渭也?！弊⒃疲骸拔嘉?，流行貌?！保ń癖境鯇W(xué)記引緯文“渭”字不重。今依注增。）“渭濩疾痛”，言渭渭濩濩，亦猶言濩濩或或，皆疾痛流行之狀，故云“流遍一身”也。草木之中，有巴豆、野葛，食之協(xié)懣，頗多殺人。“協(xié)懣”，謂脈氣協(xié)踴滿實也。卜筮篇：“身體疾痛，血氣協(xié)踴?！彼貑柎笃嬲摚骸案螡M、賢滿、肺滿皆實即為腫?！弊ⅲ骸皾M謂脈氣滿實也?！睗M、懣通。不知此物，稟何氣于天？萬物之生，皆稟元氣，元氣之中，有毒螫乎？”
曰：夫毒，太陽之熱氣也，中人人毒。人食協(xié)懣者，其不堪任也。不堪任，則謂之毒矣。太陽火氣，常為毒螫，氣熱也。太陽之地，人民促急，促急之人，口舌為毒。故楚、越之人，促急捷疾，與人談言，口唾射人，則人脤胎（脹），腫而為創(chuàng)?！懊尅?，崇文本作“脈”，各本并作“脤”?！疤ァ?，宋、元本作“●”，朱校元本同。吳曰：“脤胎”當(dāng)作“脤脹”。今作“胎”者，“脹”字草書形近之誤?！懊尅奔础啊瘛敝愇?。說文云：“●，起也。”太玄爭次六：“股腳●如?！贬屛模骸啊?，肉脹起也?！彼貑枺骸皾釟庠谏希瑒t生●脹?！蓖醭f注：“●，脹起也。”白虎通情性篇字作“脤張”，音義并同?！懊洝闭`作“胎”，義不可說。盼遂案：章士釗云：“脤為胗之形誤。說文肉部：‘胗，唇傷也。’”南郡極熱之地，盼遂案：南郡，今湖北襄陽之地，未為極熱?！澳峡ぁ币蔀椤澳喜俊敝`。后漢人恒以州部連言，南部即南方諸州郡也。其人祝樹樹枯，唾鳥鳥墜。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禍者，生于江南，含烈氣也。吳曰：“延”讀為“移”。郊特牲：“以移民也?！编嵶ⅲ骸耙浦匝芤病！毙l(wèi)世家：“共伯入厘侯羨道自殺?！彼麟[：“羨音延。”移、羨、延三文以雙聲相轉(zhuǎn)，而義亦從之。諸子傳記說宋景公熒惑徙舍事，皆作延年二十一歲，唯淮南子道應(yīng)篇作移年二十一歲。移年即延年也。彼以“移”為“延”，此以“延”為“移”，其比正同。暉按：吳說疑非?！白Ｑ印边B讀?！叭恕鄙弦擅撘弧耙选弊?。（類要二四祝延類云：“巫咸能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禍福?！蔽粗纬觯?dāng)本此文。以“祝延”連讀是，而所據(jù)本“已”字已脫矣。）解除篇云：“令巫祝延以解土神?！睗h書外戚傳傅昭儀傳：“宮人左右飲酒酹地，皆祝延之?！蔽褰?jīng)異義：“魯郊禮，祝延帝尸?！贝瞬ⅰ白Ｑ印边B文之證。唯其義未審。漢書師古注：“祝延，祝之使長年也?！比挥诖宋模x有未洽。上文云：“祝樹樹枯，唾鳥鳥墜?！币纱俗x作“祝涎”，“涎”亦“口唾”也。淮南俶真訓(xùn)注：“鑄讀如唾祝之祝?！币浴巴僮！边B文，可見其義。非洲夏加尼格羅人，巫醫(yī)治病，或看新生嬰兒，就其身上吐四次唾液，以祓不祥。此祝延，或即其義，雖他書無說，疑仲任紀(jì)當(dāng)時巫風(fēng)之實。如祝樹唾鳥，他書亦未見也。（齊民要術(shù)十引神仙傳，劉綱夫婦□樹，與此不同。）若謂祝之長年，則與上下文義不類矣。汪文臺揖七家后漢書云：“媯皓字元起，吳郡余杭人，皓母炙瘡發(fā)膿，皓祝而愈之。”或即祝延之術(shù)也。又皮錫瑞以“巫咸”連讀，謂即君奭“巫咸乂王家”之“巫咸”，亦非。此文謂江南諸巫，皆能此術(shù)也。
夫毒，陽氣也，故其中人，若火灼人?；驗轵笏校钊庵玫亟狗?，中，傷也。史記田儋傳：“蝮螫手則斬手，螫足則斬足。何者？為害于身也?！被饸庵炓?。四方極皆為維邊，淮南天文訓(xùn)注：“四角為維?！蔽|南隅有溫烈氣。溫烈氣發(fā)，常以春夏。春夏陽起。東南隅，陽位也。他物之氣，入人鼻目，不能疾痛?；馃熑氡潜羌玻肽磕客?，火氣有烈也。物為靡屑者多，唯一火最烈，火氣所燥也。食甘旨之食，無傷于人。食蜜少多，則令人毒。蜜為蜂液，蜂則陽物也。
人行無所觸犯，體無故痛，痛處若箠杖之跡。人腓，腓謂鬼驅(qū)之。注訂鬼篇。鬼者，太陽之妖也。微者，疾謂之邊，未聞。盼遂案：微，惡疾也。詩巧言篇：“既微且尰?！?爾雅釋訓(xùn)篇：“骭瘍?yōu)槲??！睂O叔然注：“微尰皆水濕之疾也。本字作霉?！闭f文黑部：“霉，中久雨青黑也?！闭率闲路窖哉f：“古之霉，今之楊梅也。”其治用蜜與丹。蜜、丹陽物，以類治之也。夫治風(fēng)用風(fēng)，治熱用熱，治邊用蜜、丹，則知邊者陽氣所為，流毒所加也。天地之間，毒氣流行，人當(dāng)其沖，則面腫疾，世人謂之火流所刺也。
人見鬼者，言其色赤，太陽妖氣，自如其色也。鬼為烈毒，犯人輒死，故杜伯射，周宣立崩。鬼所□物，陽火之類，疑脫“故”字。杜伯弓矢，其色皆赤。見死偽篇。南道名毒曰短狐。說文禾部：“北道名禾主人曰私主人。”段注：“北道，蓋許時語，立乎南以言北之辭。”按：道，猶言方也，當(dāng)時常語。史記游俠傳：“北道姚氏，南道仇景?！薄昂碑?dāng)作“弧”，以與下文“激而射”之義相應(yīng)。今書傳多作“短狐”，誤同。惟漢書五行志、左傳釋文作“弧”，不誤。左傳釋文曰：“短弧本又作狐?！倍斡癫迷唬骸按艘蚱湟詺馍浜θ?，故謂之‘短弧’。作“狐”，非也。其氣為矢，則其體為弧?！闭f文蟲部：“蜮，短?。ū咀鳌昂?，從段注改。）也?！貅M三足，□氣□害人。”詩小雅何人斯毛傳：“蜮，短狐也?！贬屛模骸膀?，狀如鰲，三足。一名射工，俗呼之水弩。在水中，含沙射人。一云射人影?！焙榉段逍袀髟疲骸膀馊琏?，三足，生于南越。南越婦人多淫，故其地多蜮。淫女惑亂之氣所生也。”陸機毛詩義疏云：“蜮，短狐也，一名射景，如鰲，三足，在江、淮水中。人在岸上，景見水中，投人景則殺之，故曰射景。南人將入水，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濁然后入?；蛟缓成淙?，入人皮肌，其創(chuàng)如疥?！保ㄒ龘?jù)小雅何人斯疏、左氏、谷梁莊十八年傳疏。）服虔曰：“短狐，南方盛暑所生，其狀如鱉，含沙射人，入皮肉中，其瘡如疥，遍身濩濩或或。”（見周禮秋官序官疏。）春秋莊十八年秋“有蜮”，左傳杜注：“蜮，短狐也，蓋以含沙射人為災(zāi)?！惫蚝巫ⅲ骸膀庵q言惑也，其毒害傷人形體，不可見。”谷梁范注?！膀?，短狐也。蓋含沙射人?！辈菽局驹疲骸霸谒?，射人影即死?！保ü騻魇琛＃┍静葜^之“射工”。楚辭大招“魂乎無南，鰅□短狐，蜮傷躬只。”注：“鰅□，短狐類也。短狐，鬼蜮也。蜮，短狐也?！焙檠a注，孫真人云：“江東、江南有蟲名短狐溪毒，亦名射工。其蟲無目而利耳能聽，在山源溪水中，聞人聲，便以口中毒射人。”漢書五行志下之上曰：“劉向以為蜮生南越，越地多婦人，男女同川，淫女為主，亂氣所生，故圣人名之曰蜮。蜮猶□也。在水旁，能射人。射人有處，甚者至死。南方謂之短弧?！北阕拥巧嫫骸皡?、楚之野，有短狐，一名蜮，一名射工，一名射影，其實水蟲也。狀如鳴蜩，大似三合杯，有翼能飛，無目而利耳，口中有橫物角弩，如聞人聲，緣口中物如角弩，以氣為矢，則因水而射人。中人身者，即發(fā)瘡；中影者，亦病而不能即發(fā)瘡，不曉治之者，殺人。其病似大傷寒，不十日皆死。又射工蟲，冬天蟄于山谷間。大雪時索之。此蟲所在，其雪不積留，氣起如灼蒸，當(dāng)掘之，不過入地一尺，則得也。陰干末帶之，夏天自辟射工也?！辈┪镏荆骸敖仙较兴涔はx，甲類也。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氣射人影，隨所著處發(fā)瘡，不治則殺人。”周去非嶺外代答：“余在欽，一夕燕坐，見有似蜥蜴而差大者，身黃脊黑，頭有黑毛，抱疏籬之杪，張額四顧，聳身如將躍也。適有士子相訪，因請問之。答曰：此名十二時，其身色，一日之內(nèi)，逐時有異?？趪L含毒，俟人過，則射其影，人必病。余曰：非所謂蜮者與？生曰：然。鄺露赤稚，斑衣山子，插青銜弩，裸體獸交，遺精降于草木，嵐蒸瘴結(jié)，盎然化生。狐長三寸，狀如黃熊，口銜毒弩，巧伺人影，胎性使然也。予南海有水弩蟲，四月一日上弩，八月一日卸弩，亦能射人，與此不同。予游六磨，影落澗水，為短狐所射，毒中左足。適欲撲殺，有大蟾鼓腹踴躍，搤其喉而食之。未幾，痛入骨髓，始殆如蟻卵，乍如蜂房，乍如盤渦，乍如蛇菌，一日一夜，其變百出，其大二寸。聞過三寸則死，毒大如狐，則對時死。遍走群醫(yī)，命在呼吸。蘧然猛省，蟾能食之，必能制之。偶有八字丹蟾，跳躍草際，取向毒處，一吸，支體立運，毒口出涎，滴石石爛?；昶菨u復(fù)，如坐冰壺。其口兩月方合。聞鴛鴦鸑鷟皆能食之。腦可止痛?！倍挪螅瑘?zhí)弓而射。陽氣因（困）而激，激而射，孫曰：此文“因、激、射”三字平列?！耙颉碑?dāng)作“困”，形近之誤。下云：“火困而氣熱?！庇衷疲骸皻饫闊嵋病！辈⑵渥C。故其中人象弓矢之形。火困而氣熱，〔氣熱〕血（而）毒盛，孫曰：當(dāng)作“火困而氣熱，氣熱而毒盛”?！把奔础岸弊种`，又脫去“氣熱”二字，故文義不明。下文云：“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熱極為毒也。”即氣熱而毒盛之說。史記封禪書索隱引此文作“氣勃而毒盛”，可證。劉先生曰：孫說是也。史記儒林傳正義引正作“氣熱而毒盛”。封禪書注引作“氣勃而毒盛”，文雖小異，作“而毒盛”則同。故食走馬之肝殺人，封禪書曰：“文成食馬肝死耳。”氣困為熱也。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熱極為毒也。史記儒林傳正義引作“盛夏馬行，多渴（字誤。）死，殺氣為毒也?！比思残泻钩?，對鑪汗出，向日亦汗出，疾溫病者亦汗出，四者異事而皆汗出，困同熱等，火日之變也。
天下萬物，含太陽氣而生者，皆有毒螫。毒螫渥者，在蟲則為蝮、蛇、蜂、蠆，名醫(yī)別錄陶注云：“蝮蛇，黃黑色，黃頷尖口，毒最烈。虺形短而扁，毒不異于蚖，中人不即療，多死。”蜀圖經(jīng)曰：“蝮形□短，黃黑如土色?！鳖惥垡龔V志云：“蝮蛇與土色相亂，長三四尺。其中人，以牙嚙之，截斷皮，出血，則身盡痛。九竅血出而死?！睜栄拧⒄f文皆以蝮即虺。漢書田儋傳應(yīng)劭注本之。師古曰：“郭璞云：‘各自一種蛇?！越袼酌C之，郭說得矣。虺若土色，所在有之，俗呼土虺。其蝮唯出南方。”郝懿行曰：“詩疏引舍人曰：‘蝮一名虺，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郭云：‘此自一種蛇?！静萏兆⒎烛笊吲c虺及蚖為三物，并非。蝮虺乃即土虺，北人謂之土腳蛇，江、淮間謂之土骨蛇?！[引詩義疏曰：“蠆，一名杜伯，幽州謂之蝎。”小雅都人士釋文引通俗文曰：“長尾為蠆，短尾為蝎?！闭f文作“蠆”，云：“毒蟲也?！痹诓輨t為巴豆、冶葛，“冶”下舊校曰：一作“野”字。續(xù)博物志曰：“巴豆，神仙食一枚即死。鼠食三年，重三十斤?！弊C類木草十四引圖經(jīng)曰：“巴豆，出巴郡川谷，今嘉眉、戎州皆有之。木高一二丈，葉如櫻桃而厚大，初生青，后漸黃赤，至十二月，葉漸凋，二月復(fù)漸生，至四月舊葉落盡，新葉齊生。即花發(fā)成穗，微黃色。五六月結(jié)實作房，生青，至八月，熟而黃，類白豆●。漸漸自落，即收之。一房三瓣，一瓣有實一粒，一房共實六粒也?！辈┪镏驹唬骸耙案鹗持畾⑷恕＜腋鸱N之三年不收，后旅生亦不可食?！碧漆屨咳惠o行記引博物志曰：“太陰之精，名曰鉤吻，入口則死。鉤吻者，野葛也。”沈括補筆談曰：“鉤吻，本草一名野葛，主療甚多。注釋者多端，或云可入藥用，或云有大毒，食之殺人。予嘗到閩中，土人以野葛毒人，及自殺，或誤食者，但半葉許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尤速，往往投杯已卒矣。經(jīng)官司勘鞫極多，灼然如此。予嘗令人完取一株，觀之，其草蔓生如葛，其藤色赤，節(jié)粗似鶴膝，葉圓有尖，如杏葉，而光厚似柿葉。三葉為一枝，如菉豆之類。葉生節(jié)間，皆相對?；S細(xì)，戢戢然如一茴香花，生于節(jié)葉之間。酉陽雜俎言花似梔子稍大，謬說也。根皮亦赤，閩人呼為吻莽，亦謂之野葛。嶺南人謂之胡蔓，俗謂之?dāng)嗄c草。此草人間最毒之物，不可入藥，恐本草所云，別是一物，非此鉤吻也。”在魚則為鮭與●、●，故人食鮭肝而死，為●、●螫有毒。北山經(jīng)郭璞注：“今名鯸鮐為鮭魚，音圭?！弊笏紖嵌假x劉注：“鯸鮐魚狀如科斗，大者尺余，腹下白，背青黑，有黃文。性有毒，雖小獺及大魚，不敢餤之。蒸□餤之肥美，豫章人珍之。”本草拾遺曰：“●魚肝及小有大毒，一名鶘夷魚。以物觸之，即嗔，腹如氣球，亦名嗔魚。腹白，背有赤道，如印魚，目得合，與諸魚不同?！蓖跻畯V雅疏證曰：“‘●’即‘鮭’之俗體。鶘夷即鯸●之轉(zhuǎn)聲。今人謂河豚者是也。河豚善怒，故謂之鮭，又謂之鲄。鮭之言恚，鲄之言訶。釋詁云：‘恚、訶，怒也。’玉篇：‘鲄，戶多切，魚名。’正與‘河’字同音。又云：‘鯸●，鲄也。食其肝，殺人?！闭卤胄路窖允唬骸敖袼诮苑Q河豚，廣東香山謂之鮭泡?！薄瘛裎绰劇ｔ~與鳥同類，故鳥蜚魚亦蜚，鳥卵魚亦卵，大戴禮易本命曰：“鳥魚皆生于陰而屬于陽，故鳥魚皆卵。魚游于水，鳥飛于云?！彬蟆⑸?、蜂、蠆皆卵，同性類也。
其在人也為小人，故小人之口，為禍天下。小人皆懷毒氣，陽地小人，毒尤酷烈，故南越之人，祝誓輒效。先孫曰：“誓”元本作“禁”。日抄引同。暉按：宋本、朱校元本亦并作“禁”。又按：“效”下，日抄引有“口舌為毒也”五字。諺曰：“眾口爍金。”國語周語、鬼谷子權(quán)篇、史記鄒陽傳、楚辭九章惜誦并有此文。賈逵曰：“鑠，銷也。眾口所惡，金為之銷亡。”風(fēng)俗通曰：“眾口鑠金。俗說有美金于此，眾人咸共詆訿，言其不純。賣金者欲其售，取鍛以見真，此為眾口爍金?！保ㄓ[八百十一、事文類聚別集二十一。）口者，火也。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注訂鬼篇。言與火直，故云爍金。道口舌之爍，不言“拔木焰火”，必云“爍金”，金制于火，火、口同類也。
藥生非一地，太伯辭之吳；楚辭天問：“吳獲迄古，南岳是止?！蓖踝ⅲ骸把詤菄觅t君，至古公□父之時而遇太伯，陰讓，避王季，辭之南岳之下，采藥，于是遂止而不還?！庇嘧⒁娝闹M篇。盼遂案：章士釗云：“辭為采之聲誤?！苯癜杆闹M篇“太伯入?yún)遣伤帯?，是其明證。鑄多非一工，世稱楚棠溪。棠溪出利劍。鹽鐵論論勇篇：“世言強楚勁鄭，有犀兕之甲，棠溪之鋌?！笔酚浱K秦傳：“棠溪、墨陽，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集解徐廣曰：“汝南吳房有棠溪亭。”春秋大事表七之四：“今河南汝寧府遂平縣西吳房故城北有堂溪城?！睗摲蛘撝臼闲眨骸疤孟?，溪谷名也?！睖貧馓煜掠校疁仄疲骸瓣枤鉁??！睖貧庵^陽氣也。路畏入南海。因陽氣烈也。鴆鳥生于南，人飲鴆死。左莊三十二年傳：“使針季酖之?！闭x引晉諸公贊云：“鴆鳥食蝮，以羽翮櫟酒水中，飲之則殺人?！睗h書高五王傳，應(yīng)劭曰：“鴆鳥黑身赤目，食蝮蛇，野葛。以其羽畫酒中，飲之立死?！敝猩浇?jīng)郭注：“鴆大如雕，紫綠色，長頸，赤喙，食蝮蛇頭。雄名運日，雌名陰諧?！睆V志曰：（廣韻五十二沁引。）“鴆鳥大如鸮，紫綠色，有毒，頸長七八寸，食蝮蛇，以其毛歷飲食則殺人?！泵t(yī)別錄曰：“鴆鳥毛有大毒，生南海?！背綖辇垼葹樯?，辰、巳之位在東南。注物勢篇。龍有毒，蛇有螫，故蝮有利牙，小雅斯干篇疏引爾雅孫炎注：“江、淮以南謂虺為蝮，廣三寸，頭如拇指，有牙最毒?！饼堄心骥[。韓非子說難篇云：“龍喉下有逆鱗徑尺?！蹦旧?，火為毒，故蒼龍之獸含火星。爾雅釋天：“大辰，房、心、尾也。大火謂之大辰?！弊笳咽吣陚魇枥钛苍唬骸按蟪剑n龍宿之，體最為明，故曰房、心、尾也。大火，蒼龍宿，心以候四時，故曰辰?！迸嗡彀福骸矮F”字當(dāng)是“宿”誤。東方蒼龍七宿中有大火星也。爾雅釋天云：“大辰，房、心、尾也。大火謂之大辰?！惫⒃疲骸褒埿敲髡咭詾闀r候，故云大辰。大火，心也，在中最明，故時候主焉?！惫释跏显啤吧n龍之宿含火星”也。冶葛、巴豆皆有毒螫，故冶在東南，巴在西南。巴豆出于巴，注見上文。冶葛生冶，未審其地。
土地有燥濕，故毒物有多少；生出有處地，故毒有烈不烈。蝮、蛇與魚比，故生于草澤。蜂、蠆與鳥同，故產(chǎn)于屋、樹。江北地燥，故多蜂、蠆；江南地濕，故多蝮、蛇。生高燥比陽，陽物懸垂，故蜂、蠆以尾□。生下濕比陰，陰物柔伸，故蝮、蛇以口齰。后漢書謝弼傳，弼上封事曰：“蛇者，陰氣所生?！焙榉段逍袀鳎骸吧啐垼庮愐??！保ê鬂h書楊賜傳注。）小雅斯干鄭箋：“虺蛇穴居，陰之祥也?！闭f文：“齰，嚙也?！倍净虿赜谑孜?，故螫齰有毒；或藏于體膚，故食之輒懣；懣注見前“湊懣”。或附于唇吻，故舌鼓為禍。毒螫之生，皆同一氣，發(fā)動雖異，內(nèi)為一類。故人夢見火，占為口舌；史記天官書：“箕為敖客，曰口舌?！彼麟[引宋均云：“敖，調(diào)弄也?；贼P調(diào)弄為象?！笔强谏酁轸づ欠侵x，俗語猶存。潛夫論浮侈篇云：“事口舌而習(xí)調(diào)欺。”五行志云：“言之不從，時則有口舌之痾，于易兌為口，人則多病口喉欬者，故有口舌痾。”兌為金為口，言屬金，故言不順，有口舌痾。仲任以言屬火，故火見，占為口舌，與漢志異。夢見蝮、蛇，亦口舌?；馂榭谏嘀螅谏嘁娪隍?、蛇，“見”，宋本作“兆”。同類共本，所稟一氣也。
故火為言，言為小人，小人為妖，由口舌?？谏嘀?，由人感天。故五事二曰言，言之咎征，惡行之驗?！百院銜D（陽）若”。洪范文?！皶D”當(dāng)作“陽”。今文作“陽”，古文作“旸”也。此文言陽氣為毒，故引經(jīng)證之，義無取于“旸”也。不雨曰旸。五行志曰：“言之不從，厥咎僭，厥罰恒陽。言上號令不順民心，虛嘩憒亂，則不能治海內(nèi)，失在過差，故其咎僭。僭，差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陽也?！币嘀^陽為陽氣，與此同。此作“旸”，后人改之也。下同。僭者奢麗，僭差無度，故云“奢麗”。故蝮、蛇多文。文起于陽，眾經(jīng)音義二引三蒼曰：“蝮蛇色如，綬文，文間有●□。”說文：“●，巳也。四月昜氣已出，陰氣已臧，萬物見，成□彰，故‘巳’為‘它’，象形?！惫嗜糁挛?。若，順也。晹（陽）若則言〔不〕從，故時有詩妖?！把浴毕旅摗安弧弊?。五行志曰：“言之不從，時則有詩妖?！逼ゅa瑞引增“不”字，是也。
妖氣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惡。叔虎之母美，叔向之母知（妒）之，吳曰：事見左襄廿一年傳?！爸碑?dāng)據(jù)改作“妒”。暉按：宋、元本、朱校元本并作“妒”，吳說是也。不使視寢。左傳無“視寢”二字。唐石經(jīng)旁增此二字。阮校謂即依此文所增，不足據(jù)。檀弓鄭注：“可以御婦人矣，尚不復(fù)寢?！奔创恕皩嫛弊种x，謂不使叔向父御之。盼遂案：“不使視寢”，左傳杜注作“不使見叔向父”，較此明晰。叔向諫其（之）。“其”，宋本、朱校元本并作“之”，當(dāng)據(jù)正。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吾懼其生龍、蛇以禍汝。汝弊族也，“弊”，傳作“敝”。杜曰：“衰壞也?！焙榱良唬骸爱?dāng)作‘敝’?！眹啻髮?，不仁之人間之，不亦難乎？余何愛焉？”使往視寢，生叔虎，美有勇力，嬖于欒懷子。欒盈也。及范宣子遂（逐）懷子，“遂”當(dāng)作“逐”。宋本、王本、崇文本并作“逐”，是。盈母欒祁與人通，盈患之。祁懼，愬于其父范宣子，宣子使城著，遂逐之。殺叔虎，賈逵曰：“叔虎皆欒盈之黨，知范氏將害欒氏，故先為之作難，討范氏，不克而死?！保资枰?。）盼遂案：依左氏襄公二十一年傳，“遂”字為“逐”字之誤。禍及叔向。囚叔向。夫深山大澤，龍、蛇所生也，比之叔虎之母者，美色之人懷毒螫也。生子叔虎，美有勇力。勇力所生，生于美色；禍難所發(fā)，由于勇力?；鹩泄庖居腥菝?。龍、蛇，東方、木，含火精，故美色貌麗。膽附于肝，故生勇力。火氣猛，故多勇；木剛強，故多力也。生妖怪者，常由好色；為禍難者，常發(fā)勇力；為毒害者，皆在好色。美酒為毒，酒難多飲；蜂液為蜜，蜜難益食；勇夫強國，勇夫難近；好女說心，“說”下舊校曰：一作 “悅”。好女難畜，辯士快意，辯士難信。故美味腐腹，元本作“腸”，朱校同。好色惑心，勇夫招禍，辯口致殃。四者，世之毒也。
辯口之毒，為害尤酷。何以明之？孔子見陽虎，卻行，白汗交流。亦見物勢篇。陽虎辯，有口舌?？谏嘀?，中人病也。中，傷也。下同。人中諸毒，一身死之；中于口舌，一國潰亂。詩曰：“讒言罔極，交亂四國?！毙⊙徘嘞壠?。毛詩作“讒人”。陸賈新語輔政篇、史記滑稽傳、漢書戾太子傳，并作“讒言”。漢書賈誼傳注、敘傳注引詩與此同。魯詩也。李富孫曰：古本當(dāng)作“言”。罔極，無窮極也。四國，四方之國。四國猶亂，況一人乎！故君子不畏虎，獨畏讒夫之口。宋本獨作“狼”。讒夫之口，為毒大矣！
薄葬篇
賢圣之業(yè)，皆以薄葬省用為務(wù)。舊作“圣賢”，各本同。今據(jù)宋本乙。本書多作“賢圣”，說詳答佞篇。然而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者，儒家論不明，墨家議之非故也。墨家之議右鬼，以為人死輒為（神）鬼而有知，“神”字傳寫誤增。“人死為鬼，有知能害人”，論死篇數(shù)見此語。下文“不能為鬼”，正與此“輒為鬼”正反相承。感虛篇：“雨粟鬼哭，自有所為?！备Ｌ撈骸澳矣夜??！苯瘛肮怼毕虏⒀堋吧瘛弊?，正其比。能形而害人，故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見墨子明鬼篇。儒家不從，以為死人無知，不能為鬼，然而賻祭備物者，示不負(fù)死以觀生也?！柏?fù)”，背也。陸賈依儒家而說，故其立語，不肯明處。新語無論薄葬事，蓋本陸賈他著。劉子政舉薄葬之奏，務(wù)欲省用，不能極論。奏見漢書本傳。是以世俗內(nèi)持狐疑之議，外聞杜伯之類，又見病且終者，墓中死人來與相見，故遂信是，謂死如生。閔死獨葬，魂孤無副，丘墓閉藏，谷物乏匱，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積浸流至，或破家盡業(yè)，以充死棺；盼遂案：“死”字疑衍?！八拦住辈晦o，且與下句不復(fù)對稱。殺人以殉葬，盼遂案：“人”下衍“以”字，故與上句不勻。以快生意。非知其內(nèi)無益，盼遂案：當(dāng)是“非不知其內(nèi)無益”，今本脫一“不”字，則不通矣。而奢侈之心外相慕也。不明死無知，故不知其無益，非徒尚奢侈也。
以為死人有知，與生人無以異，孔子非之，而亦無以定實然。而陸賈之論，兩無所處。處，辯定也。劉子政奏，亦不能明。儒家無〔無〕知之驗，墨家有〔有〕知之故（效）。“無”字，“有”字，并涉重文脫。“故”為“效”字形訛。效亦驗也。本書常以效驗對文。上文云：“墨家以為人死有知，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儒家以為人死無知。”下文云：“辯士文人有效驗，若墨家之以杜伯為據(jù)，則死人無知之實可明。”則知此文當(dāng)作“儒家無無知之驗，墨家有有知之效”，明矣。事莫明于有效，論莫定于有證。空言虛語，雖得道心，“雖”，朱校元本作“難”，義較長。人猶不信。是以世俗輕愚信禍福者，畏死不懼義，盼遂案：“死”字當(dāng)為“鬼”之誤字。下句“重死不顧生”，此涉之而誤。重死不顧生，竭財以事神，空家以送終。辯士文人有效驗，若墨家之以杜伯為據(jù)，則死〔人〕無知之實可明，薄葬省財之教可立也。當(dāng)作“死人無知”，今脫“人”字。上文云?！叭寮也粡?，以為死人無知?！毕挛脑疲骸安幻魉廊藷o知之義，而著丘墓必抇之諫?！辈⑵渥C。
今墨家非儒，儒家非墨，各有所持，故乖不合，業(yè)難齊同，故二家爭論。世無祭祀復(fù)生之人，故死生之義未有所定。實者死人闇昧，與人殊途，其實荒忽，難得深知。有知無知之情不可定，為鬼之實不可是。通人知士，雖博覽古今，窺涉百家，條入葉貫，不能審知。唯圣心賢意，方比物類，為能實之。
夫論不留精澄意，茍以外效立事是非，信聞見于外，不詮訂于內(nèi)，是用耳目論，不以心意議也。夫以耳目論，則以虛象為言，虛象效，則以實事為非。是故是非者吳曰：“是故”下疑有脫文。不徒耳目，必開心意。墨議不以心而原物，茍信聞見，則雖效驗章明，猶為失實。失實之議難以教，雖得愚民之欲，不合知者之心，喪物索用，無益于世，“喪”上疑脫“雖不”二字。墨家薄葬節(jié)用，不得言其“喪物索用”。下文“奢禮不絕，則喪物索用”，是儒家之失。此蓋墨術(shù)所以不傳也。
魯人將以玙璠斂，左定五年傳：“季平子卒，陽虎將以玙璠斂?！闭f文：“玙璠，魯之寶玉。”呂氏春秋安死篇高注：“玙璠，君佩玉也。昭公在外，平子行君事，入宗廟，佩玙璠，故用之?！笨鬃勇勚?，徑庭麗級而諫。呂氏春秋安死篇：“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入門而左，從容也。主人以玙璠收?？鬃訌酵ザ叄瑲v級而上。”家語子貢問曰：“孔子初為中都宰，聞之，歷級而救?！蓖趺C注：“歷級，遽登階，不聚足?！丙愐鄽v也。見詩魚麗毛傳。夫徑庭麗級，非禮也，孔子為救患也?；贾?，常由有所貪。玙璠，寶物也，魯人用斂，奸人□（間）之，“□”，宋、元本作“間”，朱校同。吳曰：“□”當(dāng)作“間”。間之，猶言司其間隙。左氏傳莊十五年：“鄭人間之而伐宋?！贬屛脑疲骸伴g，間廁之間?！眳钦Z：“以司吾間?！表f注：“間，隙也?！苯云淞x。欲心生矣。奸人欲生，不畏罪法。不畏罪法，則丘墓抽（抇）矣。先孫曰：“抽”當(dāng)為“抇”，下同。暉按：廣雅：“抇，掘也?！弊直咀鳌皳嚒?。說文：“搰，掘也。”呂氏春秋：“孔子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家語云：“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害于死者，安用之?！笨鬃佣梦⒁娭?，故徑庭麗級，以救患直諫。夫不明死人無知之義，而著丘墓必抽（抇）之諫，雖盡比干之執(zhí)人，“執(zhí)”讀作“摯?！保▍问洗呵镉龊掀骸版颇笀?zhí)乎黃帝?！绷信畟鬓q通篇：“炫嫁不售，流棄莫執(zhí)?！鼻Y：“執(zhí)友稱其仁也。”鄭注：“執(zhí)友志同。”皆讀“執(zhí)”為“摯”。）詩鄭箋：“摯之言至，謂情意至然?！薄氨M比干之執(zhí)”，謂盡比干之情意。論語云：“比干諫而死。”“人”字涉下文衍。人必不聽。盼遂案：。章士釗云：“此下疑有脫文，與上文不銜接?！焙蝿t？諸侯財多不憂貧，威彊不懼抽（抇）。死人之議，狐疑未定；孝子之計，從其重者。如明死人無知，厚葬無益，論定議立，較著可聞，則玙璠之禮不行，徑庭之諫不發(fā)矣。今不明其說而彊其諫，此蓋孔子所以不能立其教。
孔子非不明死生之實，其意不分別者，亦陸賈之語指也。夫言死〔人〕無知，則臣子倍其君父。當(dāng)作“死人無知”，脫“人”字。下同?！八廊藷o知”，上文數(shù)見。意林引此及下文并作“死者無知”。則今本脫“人”字，明矣。故曰：“喪祭禮廢，則臣子恩泊；臣子恩泊，則倍死亡先；倍死亡先，則不孝獄多。”此本禮記經(jīng)解。大戴禮察篇、韓詩外傳三并見此文?！巴鱿取辈⒄`作“亡生”。漢書禮樂志同此。師古曰：“先者，先人，謂祖考?！蓖跄顚O曰：“喪禮廢，則民倍死。祭禮廢，則民忘先?！薄安础弊x“薄”，“倍”讀“背”。圣人懼開不孝之源，故不明死〔人〕無知之實。說苑辯物篇：“子貢問孔子，‘死人有知，將無知也？’（“將”字依御覽五四八引增。）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也；欲言無知，恐不孝子孫棄親不葬也。’”（“親”字依御覽增。）異道不相連，事生厚，化自生，雖事死泊，何損于化？使死者有知，倍之非也；如無所知，倍之何損？明其無知，未必有倍死之害；不明無知，成事已有賊生之費。
孝子之養(yǎng)親病也，未死之時，求卜迎醫(yī)，●禍消、藥有益也。廣韻六至：“●”同“冀”。見經(jīng)典省。既死之后，雖審如巫咸，良如扁鵲，巫咸，古神巫。尚書曰：“巫咸乂王家?！北怡o注別通篇。終不復(fù)生（使）。“生”，宋本作“使”，朱校元本同，是也。此據(jù)巫咸、扁鵲言?！笆埂?，用也。若謂人死不復(fù)生，則與“終無補益”義不相屬矣。校者妄改，失之。盼遂案：“生”字與上下文不應(yīng)，疑當(dāng)為“求”，草書形近之誤。下文“絕卜拒醫(yī)”，即回應(yīng)此處“終不復(fù)求”之言也。何則？知死氣絕，終無補益。治死無益，厚葬何差乎？爾雅釋詁：“流、差，擇也?！贬屟裕骸傲?，求也、”“求”、“擇”義近。盼遂案：章士釗云：“何差當(dāng)是何義之誤?！北端揽謧?，絕卜拒醫(yī)，獨不傷義乎？親之生也，坐之高堂之上；其死也，葬之黃泉之下。黃泉之下，非人所居，然而葬之不疑者，以死絕異處，不可同也。如當(dāng)亦如生存，恐人倍之，宜葬于宅，與生同也。不明無知，為人倍其親，獨明葬黃泉，不為離其先乎？親在獄中，罪疑未定，孝子馳走，以救其難。如罪定法立，終無門戶，雖曾子、子騫，坐泣而已。何則？計動無益，空為煩也。今死親之魂，定無所知，與拘親之罪決不可救何以異？不明無知，恐人倍其先，獨明罪定，不為忽其親乎？圣人立義，有益于化，雖小弗除；無補于政，雖大弗與。今厚死人，何益于恩？倍之弗事，何損于義？孔子又謂，為明器不成，示意有明。禮記檀弓上云：“孔子曰：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斫，其曰明器，神明之也?！编嵶ⅲ骸俺瑟q善也。竹不可善，謂邊無縢。言神明，死者也。神明者非人所知，故其器如此。”俑則偶人，象類生人，檀弓下鄭注：“俑，偶人也。有面目機發(fā)，有似于生人。”故魯用偶人葬，孔子嘆。睹用人殉之兆也，故嘆以痛之。檀弓下：“孔子曰：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编嵶ⅲ骸皻⑷艘孕l(wèi)死者曰殉。”即如生當(dāng)備物，即，則也。當(dāng)備物，謂為明器，備物如生人而不可用。不示如生，示其神明，非示死者如生。意悉其教，悉，詳也。自意立教詳悉。用偶人葬，恐后用生殉，用明器，獨不為后用善器葬乎？絕用人之源，不防喪物之路，重人不愛用，“用”謂器物。痛人不憂國，傳議之所失也?！皞鳌?，疑為“儒”形訛。此篇并舉儒墨議非。
救漏防者，悉塞其穴，則水泄絕。穴不悉塞，水有所漏，漏則水為患害。論死不悉，則奢禮不絕，不絕則喪物索用。用索物喪，民貧耗之盼遂案：“耗之”當(dāng)是“耗乏”，涉下文“危亡之道”而誤。至，危亡之道也。蘇秦為燕，使齊國之民高大丘冢，多藏財物，史蘇秦傳：“秦說齊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蘇秦身弗盼遂按：疑 “弗”為“先”之誤，（茀）以勸勉之。吳曰：“弗”當(dāng)作“茀”。“茀”即“紼”之異文。左傳宣八年：“始用葛茀?！逼吽砸住ＬK秦送葬，自執(zhí)茀以勸勉之。此事不見史記、國策，論衡蓋別有所本。財盡民貪（貧），孫曰：“貪”當(dāng)作“貧”，形近之誤。上文云：“論死不悉，則奢禮不絕，不絕則喪物索用，用索物喪，民貧耗之至，危亡之道也?！贝思醋C彼文也。暉按：孫說是也。朱校元本正作“貧?！眹毡?，燕軍卒至，無以自衛(wèi)，國破城亡，主出民散。今不明死之無知，“之”疑為“人”字形誤?！八廊藷o知”，本篇屢見。使民自竭以厚葬親，與蘇秦奸計同一敗。
墨家之議，自違其術(shù)，其薄葬而又右鬼。右鬼引效，以杜伯為驗。杜伯死人，如謂杜伯為鬼，則夫死者審有知。如有知而薄葬之，是怒死人也?！踩恕城橛穸鴲罕。扒椤鄙厦摗叭俗?。案書篇正作“人情欲厚惡薄”。以薄受死者之責(zé)，雖右鬼，其何益哉？如以鬼非死人，則其信杜伯非也；如以鬼是死人，則其薄葬非也。術(shù)用乖錯，首尾相違，故以為非。非與是不明，皆不可行。
夫如是，世俗之人，可一詳覽。詳覽如斯，可一薄葬矣。
四諱篇
說文：“諱，忌也?！背o七諫謬諫王注：“所畏為忌，所隱為諱。”按：對文義別，散文則通也。
俗有大諱四：
一曰諱西益宅。西益宅謂之不祥，不祥必有死亡。孫曰：御覽一百八十引風(fēng)俗通曰：“宅不西益。俗說西南為上，上益宅者，妨家長也。原其所以不西益者，禮記曰：‘西向北向，西方為上?！癄栄旁唬骸髂嫌缰^之隩?！痖L之處也。不西益者，恐動搖之也。審西益有害，增廣三面，豈能獨吉乎？”相懼以此，故世莫敢西益宅。
防禁所從來者遠(yuǎn)矣。傳曰：“魯哀公欲西益宅，史爭以為不祥。哀公作色而怒，左右數(shù)諫而弗聽，以問其傅宰質(zhì)睢淮南人間訓(xùn)作“宰折睢”。注云：“傅名姓?！毙滦螂s事五、家語正論解并云：“問于孔子?！痹唬骸嵊饕嬲?，史以為不祥，何如？’宰質(zhì)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與焉?！Ч笳f。有頃，復(fù)問曰：‘何謂三不祥？’對曰：‘不行禮義，一不祥也；嗜欲無止，二不祥也；不聽規(guī)諫，三不祥也?！Ч娙簧钗?，慨然自反，“繆”通“穆”。穆然，默然靜思貌。遂不〔西〕益宅。孫曰：“益”上脫“西”字?；茨献尤碎g篇有“西”字，是也。又曰：仲任所引，蓋出淮南子人間篇。又新序雜事篇云：“哀公問于孔子曰：‘寡人聞之，東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而益己，身之不祥也；棄老取幼，家之不祥也；釋賢用不肖，國之不祥也；老者不教，幼者不學(xué)，俗之不祥也；圣人伏匿，天下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詩曰：“各敬爾儀，天命不又?！蔽绰剸|益之與為命也?！笨鬃蛹艺Z正論解與新序略同。此又以東益宅為不祥，與淮南子、論衡說異。令史與宰質(zhì)睢止其益宅，徒為煩擾，“令”猶“若”也。下同。則西益宅祥與不祥，未可知也。令史〔與〕質(zhì)睢以為西益宅審不祥，“與”字脫，今據(jù)上下文例增。則史與質(zhì)睢與今俗人等也。
夫宅之四面皆地也，三面不謂之兇，盼遂案：“三面”上應(yīng)有“益”字，與下句相呼應(yīng)?；蛳戮洹耙妗弊直驹凇叭妗鄙?，“西面”上無“益”字，后人誤解倒置耳。益西面獨謂不祥，何哉？西益宅，何傷于地體？何害于宅神？西益不祥，損之能善乎？西益不祥，東益能吉乎？夫不祥必有祥者，猶不吉必有吉矣。宅有形體，神有吉兇，動德致福，犯刑起禍。今言西益宅謂之不祥，何益而祥者？且惡人西益宅者誰也？如地惡之，益東家之西，損西家之東，何傷于地？如以宅神不欲西益，神猶人也，人之處宅，欲得廣大，何故惡之？而以宅神惡煩擾，“而”猶“如”也。則四面益宅，“面”，舊誤“而”，今從宋本、錢、黃、王、崇文本正。皆當(dāng)不祥。盼遂案：“而”當(dāng)為“面”之壞字。上文“夫宅之四面皆地也”，正作“四面”。諸工技之家，說吉兇之占，皆有事狀。宅家言治宅犯兇神，見●時篇。盼遂案：“言”字疑為“說”之訛脫?！罢毕聫?fù)應(yīng)有一“言”字。此句為“宅家說”讀，“治宅言犯兇神”，以統(tǒng)下文移“徙言忌歲月，祭祀言觸血忌，喪葬言犯剛?cè)帷比砸?。訛脫后，遂不可究詰矣。移徙言忌歲月，見難歲篇。祭祀言觸血忌，喪葬言犯剛?cè)?，并見譏日篇。皆有鬼神兇惡之禁。人不忌避，有病死之禍。至于西益宅何害，而謂之不祥？不祥之禍，何以為??？
實說其義，“不祥”者，義理之禁，非吉兇之忌也。夫西方，長老之地，尊者之位也。義注前。尊長在西，卑幼在東。尊長，主也；卑幼，助也。主少而助多，尊無二上，卑有百下也。西益主（宅），“主”當(dāng)作“宅”，形誤。益主不增助，盼遂案：“西益主”當(dāng)為“西益宅”之誤?！拔饕嬲眲t為“益主”，非“益助”矣。二上不百下也，于義不善，故謂不祥。不祥者，不宜也。于義不宜，未有兇也。何以明之？夫墓，死人所藏；田，人所飲食；宅，人所居處。三者于人，吉兇宜等。西益宅不祥，西益墓與田，不言不祥。夫墓，死人所居，因忽不慎。田，非人所處，不設(shè)尊卑。宅者，長幼所共，加慎致意者，何可不之諱？義詳于宅，略于墓與田也。舊本段。
二曰諱被刑為徒，不上丘墓。孫曰：御覽六百四十二引風(fēng)俗通云：“徒不上墓。俗說新遭刑罪原解者，不可以上墓祠祀，令人死兇。謹(jǐn)案孝經(jīng)：‘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硬±?，啟手足，以歸全也。遭刑者髡首剔發(fā)，身被加笞，新出犴狴，臭穢不潔。凡祭祀者，孝子致齋貴馨香，如親存時也。見子被刑，心有惻愴，緣生事死，恐神明不歆，家當(dāng)不上墓耳?！保ň溆绣e誤。）仲任分為二義。仲遠(yuǎn)合二義言之耳。但知不可，不能知其不可之意。問其禁之者，不能知其諱；受禁行者，亦不要（曉）其忌?！耙弊蛛y通。宋本作“曉”，是。連相放效，至或于被刑，父母死，不送葬；若至墓側(cè)，不敢臨葬；甚失至于不行吊傷（喪），見佗人之柩。“甚”疑當(dāng)作“其”，形近而誤?！皞碑?dāng)作“喪”，聲近而誤。傷不得言吊。下文云：“其失至于不吊鄉(xiāng)黨尸，不升他人之丘，惑也?！奔磽?jù)此為說，可證。
夫徒，善（罪）人也，吳曰：“善人”無義?！吧啤币僧?dāng)作“罪”，形近之誤。被刑謂之徒。丘墓之上，二親也，死亡謂之先。宅與墓何別？親與先何異？如以徒被刑，先人責(zé)之，則不宜入宅與親相見；如〔以〕徒不得與死人相見，“以”字依上下句例增。則親死在堂，不得哭柩；如以徒不得升丘墓，則徒不得上山陵。世俗禁之，執(zhí)據(jù)何義？
實說其意，徒不上丘墓有二義，義理之諱，非兇惡之忌也。徒用心以為先祖全而生之，子孫亦當(dāng)全而歸之。故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開予足！開予手！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見論語泰伯篇。“啟”，避景帝諱作“開”。鄭注：“曾子以為受身體于父母，不敢毀傷之，故使弟子開衾而視之也。（以上集解。）父母全而生之，亦當(dāng)全而歸之?！保ê鬂h書崔骃傳注。）曾子重慎，臨絕效全，喜免毀傷之禍也?？鬃釉唬骸吧眢w發(fā)膚，受之父母，弗敢毀傷。”見孝經(jīng)。孝者怕入刑辟，吳曰：“怕”假為“迫”。盼遂案：“怕”字用為“懼怕”，始見此書，古皆訓(xùn)為“憺怕”。刻畫身體，毀傷發(fā)膚，少德泊行，不戒慎之所致也。愧負(fù)刑辱，深自刻責(zé)，宋、元本“深”在“責(zé)”字下。朱校同。故不升墓祀于先。“升墓”二字涉下文衍。仲任意：古者負(fù)刑，毀傷形體，為人子者，深自刻責(zé)，故不祀于先，（親死亡謂之先。見上。）刑余之人，不得入乎宗廟也。下文方言“不得升墓”。若此文作“故不升墓祀于先”，于義為復(fù)。其證一?？坍嬓误w，乃古之肉形，（據(jù)下文。）升墓乃漢俗，異時殊俗，不得合之而言因被肉形故不升墓也。其證二。下文云“古禮廟祭，今俗墓祀，故不升墓”，明今俗負(fù)刑不升墓者，原于古負(fù)刑不入宗廟。廟祀、墓祭，先后層次甚明。若此有“不升墓”三字，則彼文于義無取矣。其證三。古禮廟祭，今俗墓祀，漢官儀曰：“古不墓祭，秦始皇起寢于墓側(cè)，漢因而不改。諸陵寢皆以晦望二十四氣三伏社臘及四時上飯。其親陵所宮人，隨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陳莊具。天子以正月上原陵，公卿百官及諸侯王郡國計吏皆當(dāng)軒下占其郡國谷價，四方改易，欲先帝魂魄聞之也?！保ê鬂h書明帝紀(jì)注。）謝承書云：“蔡邕曰：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保ê鬂h書禮儀志注。）故不升墓，慚負(fù)先人。一義也。墓者，鬼神所在，祭祀之處。祭祀之禮，齊戒潔清，重之至也。今已被刑，刑殘之人，不宜與祭供侍先人，卑謙謹(jǐn)敬，退讓自賤之意也。緣先祖之意，見子孫被刑，惻怛憯傷，恐其臨祀，不忍歆享，故不上墓。二義也。昔太伯見王季有圣子文王，知太王意欲立之，入?yún)遣伤帲瑪喟l(fā)文身，以隨吳俗。太王薨，太伯還，王季辟主。吳曰：“王季辟主”，語不可通。繹史引作“王季避之”，是也。各本并作“辟主”?！氨佟薄ⅰ氨堋弊滞?，“主”為“之”字形訛，當(dāng)為馬氏校改，非別據(jù)善本也。暉按：作“之”非，作“主”不誤。若作“太伯還，王季辟之”，則意謂王季避太伯不見也，殊失其義?！氨僦鳌?，謂避為宗廟社稷主。下文云：“吾刑余之人，不可為宗廟社稷之主?！庇衷疲骸疤粸橹髦x也?！辈⑵渥C。路史國名記丙注引作“避位”，義亦可通。太伯再讓，王季不聽。三讓，曰：“吾之吳、越，吳、越之俗，斷發(fā)文身。吾刑余之人，不可為宗廟社稷之主。”谷梁昭二十五年傳：“何為不為君？曰：有天疾者不入乎宗廟?！惫沤駱蜂浽唬海肥穱涀ⅰ＃疤┎c虞仲俱去，被發(fā)文身變形，讬為王采藥。及聞古公卒，乃還，發(fā)喪，哭于門外，示夷狄之人，不得入王庭?！蓖跫局豢?，權(quán)而受之。韓詩外傳十“太王□甫有子曰太伯、仲雍、季歷，歷有子曰昌。太伯長，太王賢昌而欲立季為后。太伯去之吳。太王將死，謂曰：‘我死，汝往讓兩兄，彼即不來，汝有義而安?！蹀埃局畢?，告伯、仲。伯、仲從季而歸。群臣欲伯之立季，季又讓，伯謂仲曰：‘今群臣欲我令季，季又讓，何以處之？’仲曰：‘刑有所謂矣，（句誤。）要于扶微者，可以立季。’季遂立?！眳窃酱呵锾畟鳎骸疤?、仲雍知古公欲以國及昌。古公病，二人讬名采藥于衡山，遂之荊蠻，斷發(fā)文身，為夷狄之服，示不可用。古公卒，太伯、仲雍歸赴喪。畢，還荊蠻。古公病，將卒，令季歷讓國于太伯。而三讓不受，故云‘太伯三以天下讓。’于是季歷蒞政?！卑矗喉n嬰、趙曄，并不載三讓之辭，仲任蓋別有所本。論語泰伯篇：“子曰：泰伯三以天下讓?！编嵶ⅲ海ê鬂h書丁鴻傳論注。）“太王疾，泰伯因適吳、越采藥，太王歿而不返，季歷為喪主，一讓也。季歷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后，遂斷發(fā)文身，三讓也?！被适枰秾幵唬海ㄊ酚泤鞘兰艺x引作“江熙”。）“一云：泰伯少弟季歷，生子文王昌，昌有圣德，泰伯知其必有天下，故欲令傳國于季歷以及文王，因太王病，讬采藥于吳、越不反，太王薨而季歷立，一讓也。季歷薨而文王立，二讓也。文王薨而武王立，于此遂有天下，是為三讓也。又一云：太王病而讬采藥出，生不事之以禮，一讓也。太王薨而不反，使季歷主喪，死不葬以禮，二讓也。斷發(fā)文身，示不可用，使季歷主祭，祀不祭之以禮，三讓也。”古今樂錄曰：“季歷謂泰伯：‘長，當(dāng)立?！唬骸嵘还B(yǎng)，死不含飯，哭不臨喪，猶不孝之子也，三者不除，何得為君？’委乃去之?！睍x孫盛太伯三讓論（御覽四百二十四。）曰：“棄周太子之位，一讓也。假托遜遁，受不赴喪之譏，潛推大美，二讓也。無胤嗣而不養(yǎng)仲雍之子以為己后，是深思遠(yuǎn)防，令周嗣在昌，天人協(xié)從，四海悠悠，無復(fù)纖芥疑惑，三讓也?！币陨现T說，并與仲任不同。朱子或問以再讓為固辭，三讓為終辭，不指實言之。其說近是。夫徒不上丘墓，太伯不為主之義也。是謂祭祀不可，非謂柩當(dāng)葬，身不送也。當(dāng)，值也。
葬死人，先祖痛；見刑人，先祖哀。權(quán)可哀之身，送可痛之尸，權(quán)使徒人送葬。權(quán)，變非常也。使先祖有知，痛尸哀形，何愧之有？如使無知，丘墓，田野也，何慚之有？慚愧（先）者，盼遂案：“先者”二字不詞，疑當(dāng)為“先祖”之誤。上文累見先祖字，此正承以為說。謂身體刑殘，與人異也。孫曰：“先”字涉上文“先祖”而衍。上文云：“何愧之有?！庇衷疲骸昂螒M之有。此云俗人所以慚愧者，以其身體形殘與人異也。若著“先”字，不可解矣。暉按：“刑殘”，崇文本作“形殘”，非。古者用（肉）刑，形毀不全，先孫曰：“用”當(dāng)作“肉”。下云“方今象刑”，正與“肉刑”文相對。公羊襄二十九年傳何注：“古者肉刑，墨、劓、臏、宮與大辟而五?？鬃釉唬喝试O(shè)言民不違，五帝畫象世順機，三王肉刑揆漸加，應(yīng)世黠巧奸偽多?！笔柙疲骸昂问纤员匮怨耪呷庑陶撸詽h文帝感女子之訴，恕倉公之罪，除肉刑之制，故指肉刑為古者矣?！蹦瞬豢啥７浇裣笮?，注謝短篇。象刑重者，髡鉗之法也。說文：“髡，□發(fā)也?！奔本绕佔ⅲ骸耙澡F錔頭曰鉗，錔足曰□，□發(fā)曰髡。”高祖紀(jì)注：“鉗，以鐵束頸也?！蔽鳚h會要曰：“文帝除肉刑，當(dāng)黥者，髡鉗為城旦春。當(dāng)劓者，笞三百。當(dāng)斬左止者，笞五百。當(dāng)斬右止者，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命，復(fù)有笞罪者，棄市?！鄙袝鴧涡淌?、周禮秋官司刑疏并謂“漢除肉刑，宮刑猶在”。仲任直以髡鉗為重法，何也？若完城旦以下，漢書惠帝紀(jì)：“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歲，有罪當(dāng)刑者，皆完之?！泵峡底ⅲ骸安患尤庑?，髡□也?！鼻锕僬坡距嵥巨r(nóng)注：“完者，但居作三年不虧體者也。”刑法志云：“諸當(dāng)完者，完為城旦春?！焙鬂h書郎顗傳：“文帝除肉刑，當(dāng)黥者，城旦春。”漢舊儀云：“男髡鉗為城旦，女為春，皆作五歲?！焙鬂h書韓棱傳注：“城旦，輕刑之名也。晝?nèi)账趴芴?，夜暮筑長城，故曰城旦?！笔┬滩室孪倒趲c俗人殊，漢書賈山傳，秦時“赭衣半道”。師古注：“犯罪者，則衣赭衣?！睗h律多襲秦制，故賈山又云：“陛下即位，赦罪人，憐其亡發(fā)，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父子兄弟相見也，而賜之衣?！庇至x縱傳服虔注引津：“諸囚徒私解脫桎梏鉗赭，加罪一等。”何為不可？世俗信而謂之皆兇，其失至于不吊鄉(xiāng)黨尸，不升佗人之丘，感也。舊本段。
三曰諱婦人乳子，以為不吉。說文女部：“姅，婦人污也。漢律：見姅變，不得待祠?！睆V韻二十九換云：“姅，傷孕也?！倍斡癫迷唬骸皧斨^月事及免身及傷孕皆是也。見姅變，如今俗忌入產(chǎn)婦房也?！卑矗寒a(chǎn)婦不吉，在月內(nèi)，鄰舍禁其往來。雖母家，亦忌之。俗習(xí)尚然。將舉吉事，入山林，遠(yuǎn)行，度川澤者，皆不與之交通。乳子之家，亦忌惡之，丘墓廬道畔，逾月乃入，吳曰：“丘墓”字疑誤。論言俗忌乳子，則置之道畔，逾月始?xì)w。下文云：“江北乳子，不出房室，江南反之?！惫手先樽?，置之宅外矣。惡之甚也。暫卒見若為不吉，極原其事，何以為惡？“暫”下疑脫“聞”字。禍虛篇云：“始聞暫見，皆以為然?！?br/>
夫婦人之乳子也，宋本無“婦”字，“乳”下有“母”字。朱校元本同。子含元氣而出。元氣，天地之精征也，何兇而惡之？人，物也；子，亦物也。子生與萬物之生何以異？諱人之生謂之惡，萬物之生又惡之乎？生與胞俱出，說文包部：“胞，兒生裹也。”段注云：“胞謂胎衣?！比缫园麨椴患?，人之有胞，猶木實之有扶（核）也。先孫曰：“扶”當(dāng)為“核”，形近而誤。下文“扶谷”同。盼遂案：孫說非也。果核在內(nèi)不在外，與人之有胞為不類。今實稽之，“扶”當(dāng)為“柎 ”之誤字矣。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崇吾之山有木焉，員葉而白柎。郭注：“今江東人呼草木子房為柎，音府。一曰柎，花下鄂，音丈夫?！薄皷础弊忠襞c“扶”同，故訛為“扶”。仲任正用其江東語也。包裹兒身，“ 裹”，舊誤“里”，今據(jù)宋本正。朱校元本、錢、黃、王、崇文本不誤。因與俱出，若鳥卵之有殼，何妨謂之惡？如惡以為不吉，則諸生物有扶（核）殼者，宜皆惡之。萬物廣多，難以驗事。人生何以異于六畜？皆含血氣懷子，子生與人無異，獨惡人而不憎畜，豈以人體大，氣血盛乎？則夫牛馬體大于人。凡可惡之事，無與鈞等，獨有一物，不見比類，乃可疑也。今六畜與人無異，其乳皆同一狀。六畜與人無異，句疑衍。諱人不諱六畜，不曉其故也。世能別人之產(chǎn)與六畜之乳，吾將聽其諱；如不能別，則吾謂世俗所諱妄矣。
且凡人所惡，莫有腐□。盼遂案：“有”當(dāng)為“若”，形近之誤也。腐□之氣，敗傷人心，故鼻聞□，口食腐，心損口惡，霍亂嘔吐。夫更衣之室，可謂□矣；鮑魚之肉，可謂腐矣。然而有甘之更衣之室，不以為忌；肴食腐魚之肉，不以為諱。意不存以為惡，故不計其可與不也。凡可憎惡者，若濺墨漆，附著人身。今目見鼻聞，一過則已，忽亡輒去，何故惡之？出見負(fù)豕于涂，腐澌于溝，澌，死人也。不以為兇者，洿辱自在彼人，不著己之身也。今婦人乳子，自在其身，齋戒之人，何故忌之？
江北乳子，不出房室，淮南本經(jīng)訓(xùn)高注：“孕婦，妊身將就草之婦也。”方包曰：“淮南子稱婦人產(chǎn)子為就草。北人臥炕，以草藉席，將產(chǎn)則去席就草也。”按此，則北方乳子不出室也。知其無惡也。至于犬乳，置之宅外，此復(fù)惑也。江北諱犬不諱人，江南諱人不諱犬，謠俗防惡，吳曰：“防”當(dāng)作“妨”。妨惡，猶言嫌惡，蓋連語也。此涉下文“防禁”而誤。各不同也。夫人與犬何以異？房室、宅外何以殊？或惡或不惡，或諱或不諱，世俗防禁，竟無經(jīng)也。
月之晦也，日月合宿，紀(jì)為一月。釋名釋天曰：“晦，月盡之名也?；?，灰也?；鹚罏榛?，月光盡，似之也”。猶八日，月中分謂之弦；盼遂案：“日”字下應(yīng)重一“日”字。“八日”（讀），“日月中分謂之弦”，與下文“十五日”（讀），日月相望謂之望”，“三十日”（讀），“日月合宿謂之晦”文法一律。十五日，日月相望謂之望；釋名：“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張弓施弦也。望，月滿之名也。月大十六日，小十五日，日在東，月在西，遙相望也?！比?，日月合宿謂之晦。日月交會之后，積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月一周天，又行及日而一會，此其常也。但日月之行有緩急，故有二十九日不及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一會者；亦有過乎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一會者，故有月之大小，三十日，或二十九日。此云“三十”，辭之便也。晦與弦望一實也，非月晦日月光氣與月朔異也，何故逾月謂之吉乎？如實兇，逾月未可謂吉；如實吉，雖未逾月，猶為可也。
實說諱忌產(chǎn)子、乳犬者，欲使人常自潔清，不欲使人被污辱也。夫自潔清則意精，意精則行清，行清而貞廉之節(jié)立矣。舊本段。
四曰諱舉正月、五月子。以為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已舉之，父母禍（偶）死，則信而謂之真矣。孫曰：原文當(dāng)作“以為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已舉之，父母偶死，則信而謂之真矣”。今本“不得”下脫“舉也”二字，“偶”又以形近誤為“禍”，失古本矣。御覽二十二引正有“舉也”二字，“禍”正作“偶”，當(dāng)據(jù)補正。風(fēng)俗通正失篇：“今俗多有禁忌，生三子者，五月生者，以為妨害父母。”西京雜記：“王鳳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勿舉。其叔曰：以田文推之，非不祥，遂舉之?！笔勒f曰：“胡廣本姓王，五月五日生，父母惡之。置之甕中，流于江湖，胡公見甕中有兒啼，取之，養(yǎng)為己子?！?br/>
夫正月、五月子何故殺父與母？人之含氣，在腹腸之內(nèi)，其生，十月而產(chǎn)，共一元氣也。正〔月〕與二月何殊？五〔月〕與六月何異？而謂之兇也？世傳此言久〔矣〕，孫曰：御覽引此文“正”下、“五”下并有“月”字，“久”下有“矣”字，皆是也。此脫，當(dāng)據(jù)補。拘數(shù)之人，莫敢犯之；弘識大材，實核事理，深睹吉兇之分者，然后見之。昔齊相田嬰賤妾有子，名之曰文。文以五月生，嬰告其母勿舉也，其母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于嬰。嬰怒曰：“吾令女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至戶，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將受命于戶邪？”嬰嘿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憂焉？如受命于戶，即高其戶，誰能至者？”嬰善其言，曰：“子休矣！”其后使文主家，待賓客，賓客日進(jìn)，名聞諸侯。事見史記孟嘗君傳。文長過戶而嬰不死。以田文之說言之，以田嬰不死效之，世俗所諱，虛妄之言也。夫田嬰俗父，而田文雅子也。嬰信忌不實義，文信命不辟諱，雅俗異材，舉措殊操，故嬰名闇而不明，文聲馳而不滅?！榜Y”，朱校元本同。錢、黃、王、崇文本并作“賢”。
實說世俗諱之，亦有緣也。夫正月歲始，五月盛陽，子以〔此月〕生，精熾熱烈，劉先生曰：“盛陽”，御覽二十二引作“陽盛”，是也。又案：“子以生”不詞，御覽引“子”下有“此月”二字，當(dāng)據(jù)增。厭勝父母，父母不堪，將受其患。傳相放效，莫謂不然。有空諱之言，無實兇之效，世俗惑之，誤非之甚也。
夫忌諱非一，必讬之神怪，若設(shè)以死亡，“若”猶“或”也。然后世人信用畏避。忌諱之語，四方不同，略舉通語，令世觀覽。若夫曲俗微小之諱，眾多非一，咸勸人為善，使人重慎，無鬼神之害，兇丑之禍。世諱作豆醬惡聞雷，盼遂案：。唐李匡乂資暇錄卷中合醬條云：“人間多取正月晦日合醬，是日偶不暇為之者，則云時已失，大誤也。案：昔者王政趨民正月作醬，是月以農(nóng)事未興之時，俾民乘此閑隙，備一歲調(diào)鼎之用，故紿云雷鳴不作醬，腹中當(dāng)鳴。所貴令民不于二三月作醬，恐奪農(nóng)時也。今不躬耕之家，何必以正晦為限？亦不須避雷。但問菽趨（案：當(dāng)是“曲”之訛字。）得法否耳?！睋?jù)李氏言，則此風(fēng)至唐猶未衰矣。一人不食，孫曰：論語比考讖（據(jù)古微書。）云：“子路感雷精而生。尚剛好勇，親涉衛(wèi)難，結(jié)纓而死?？鬃勇劧蝉?。每聞雷鳴，乃中心惻怛。故后人忌焉，以為常也?！庇[十三引論衡，正與論語讖?fù)?。蓋論衡本有此文，出于論語讖，而今本脫也。風(fēng)俗通云：“雷不作醬，俗說令人腹內(nèi)雷鳴。謹(jǐn)案：子路感雷精而生，尚剛好勇，死，衛(wèi)人醢之?？鬃痈蝉?，每聞雷，心惻怛耳?！保〞n百四十六、御覽八百六十五引。）蓋亦本舊說也。欲使人急作，不欲積家逾至春也?！彩馈持M厲刀井上，恐刀墮井中也；劉先生曰：“諱”上當(dāng)有“世”字。上文“世諱作豆醬惡聞雷”，正與此文一例。御覽三百四十六引作“世諱厲刀井上”，尤其明證矣。暉按：書抄一二三引亦有“世”字。又“厲”字書抄、意林并作“礪”。下同。或說以為“刑”之字，井與刀也，厲刀井上，井、刀相見，恐被刑也。春秋元命包曰：“●，刀守井也。飲水之人，入井爭水，陷于泉，刀守之，割其情也?！卑矗盒套终f文有二：在刀部者，從刀，從幵，云：“刑，勁也。從刀，幵聲。 ”在井部者，從刀，從井，云：“●，罰罪也。從井，從刀。易曰：井者，法也。井亦聲?！薄裼?xùn)罰罪，而刑訓(xùn)勁，則●罰之●當(dāng)作“●”，刑戮之刑當(dāng)作“刑”。復(fù)古篇曰：“今經(jīng)史皆通作刑?！逼渫ㄗ鳌靶獭闭?，自是后人傳寫并為一字耳。據(jù)此文，則知漢人●罰之“●”不作“刑”也。毋承屋檐而坐，恐瓦墮擊人首也。司馬相如上書諫獵文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蔽惴磻夜冢瑸樗扑廊朔?；或說惡其反而承塵溜也。毋偃寢，為其象尸也。偃，仰也。論語鄉(xiāng)黨篇：“寢不尸?！奔獍唬骸安毁扰P四體，布展手足，如死人也?！蔽阋泽缦嗍埽瑸槠洳还桃?。毋相代掃，為脩冢之人，冀人來代己也。諸言“毋”者，教人重慎，勉人為善。禮曰：“毋摶飯，毋流歠?！币姸Y記曲禮。疏曰：“共器，若取飯作摶，則易得多，是欲爭飽，非謙也。毋流歠者，謂開口大歠，汁入口，如水流，則欲多而速，是傷廉也?！倍Y義之禁，未必吉兇之言也。
●時篇
盼遂案：說文解字言部：“讕，詆讕也?；驈拈g，作●?！笔恰啊駮r”即“讕時”也。漢書文三王傳：“詆讕置辭。”師古注：“抵，距也。”則“●時”即抵距歲時說之罔迷矣。集韻去聲二十九換，以“●”與“諫”為同字，則“●時”亦即“諫時”，與下篇“譏日”同一命題。
世俗起土興功，歲、月有所食，“世俗”當(dāng)作“世信”。譏日篇云：“世俗信歲時，而又信日?！辈敷咂疲骸笆佬挪敷摺！鞭q祟篇云：“世俗信禍祟?！苯獬疲骸笆佬偶漓??！本淅⑼ｌ肓x篇：“世信祭祀?！敝煨Ｔ尽靶拧弊鳌八住保`與此同。是其比。所食之地，必有死者。假令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矣。見食之家，作起厭勝，以五行之物，懸金木水火。假令歲、月食西家，西家懸金；歲、月食東家，東家懸炭。設(shè)祭祀以除其兇，或空亡徙以辟其殃。潛夫論巫列篇：“民間繕治，微蔑小禁，本非天王所當(dāng)憚也。舊時京師不防動功。造禁以來，吉祥瑞應(yīng)，子孫昌熾，不能過前?！边B相仿效，皆謂之然。如考實之，虛妄迷也。宋本“迷”作“述”。何以明之？
夫天地之神，用心等也。人民無狀，加罪行罰，非有二心兩意，前后相反也。移徙不避歲、月，歲、月惡其不避己之沖位，怒之也。見難歲篇。今起功之家，亦動地體，無狀之過，與移徙等。起功之家，當(dāng)為歲、〔月〕所食，何故反令巳、酉之地受其咎乎？“歲”下脫“月”字，下文“歲冤無罪”同。上文云：“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贝宋脑疲骸昂喂史戳钏取⒂现厥芷渚?。”既以“巳、酉”并言，則當(dāng)以“歲、月”連言也。又下文云：“豈歲、月之神怪移徙而不咎起功哉?！薄皻q、月”即承此文，并其證。豈歲、月之神□移徙而〔不〕咎起功哉？“而”下脫“不”字。尋義自明。盼遂案：“咎”上當(dāng)有一“不”字?！安痪唐鸸Α敝g，正承上文“起功之家，當(dāng)為歲所食”而來，脫一“不”字，則不通矣。用心措意，何其不平也？鬼神罪過人，猶縣官謫罰民也。民犯刑罰多非一，“眾多非一”，本書常語，此文疑脫“眾”字。小過宥罪，大惡犯辟，未有以無過受罪。無過而受罪，世謂之冤。今巳、酉之家，無過于月、歲，當(dāng)作“歲、月”。子、家（寅）起宅，盼遂案：“巳、酉”當(dāng)是“酉、巳”之誤倒，“子家”當(dāng)是“子、寅”之誤字。上文“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矣”，此處正申明其義。空為見食，此則歲、〔月〕冤無罪也?！凹摇睘椤耙毙握`。上文云：“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惫蚀嗽疲骸八?、酉之家，無過于歲、月，子、寅起宅，空為見食?！比糇鳌白蛹移鹫眲t不當(dāng)言“巳家無過于歲、月，空為見食”也。上以“巳、酉”并言，則下當(dāng)以“子、寅”并承之?！白印⒁鹫奔础白?、寅之家起宅”也。“之家”二字，省見上文。下文“待子宅有為”，“宅”亦當(dāng)作“寅”，誤與此同。且夫太歲在子，子宅直符，午宅為破，孫曰：難歲篇云：“移徙之家，禁南北徙者，以為歲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睗摲蛘摬妨衅疲骸罢兄狈畾q?！鄙w相沖則破，不相沖則不破也。沖破或以死生，或以相對。支干位置，各自相對，故各有沖；各有沖，則各有破也。若太歲在丑，丑宅直符，未觸其沖，則未宅為破。太藏在寅，寅宅直符，申觸其沖，則申宅為破。太歲在卯，卯宅直符，酉觸其沖，則酉宅為破。余類此。不須興功起事，空居無為，猶被其害。今歲、月所食，待子、宅（寅）有為，巳、酉乃兇。盼遂案：二語當(dāng)是“子、寅有為，酉、巳乃兇”，蓋涉上文子宅而誤也。篇首云：“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敝^子宅食酉宅，而寅宅食巳宅也。此云“子、寅有為，酉、巳乃兇”，正謂此矣。（太歲）歲、月之神，用罰為害，動靜殊致，孫曰：“太歲”二字涉下文太歲而衍，歲即太歲也。故下文解歲、月之神云：“歲則太歲也。”則此文不當(dāng)有“太歲”二字，明矣。非天從歲、月神意之道也。
審論歲、月之神，歲則太歲也，在天邊際，立于子位。起室者在中國一州之內(nèi)，假令楊州在東南，使如鄒衍之言，天下為一州，又在東南，詳談天篇。歲食于酉，食西羌之地，東南之地安得兇禍？假令歲在人民之間，西宅為酉地，則起功之家，宅中亦有酉地，何以不近食其宅中之酉地，而反食佗家乎？且食之者審誰也？如審歲、月，歲、月，天之從神，飲食與天同。天食不食人，故郊祭不以為牲。如非天神，亦不食人。天地之間，百神所食，圣人謂當(dāng)與人等。推生事死，推人事鬼，故百神之祀，皆用眾物，無用人者。物食人者，虎與狼也。歲、月之神，豈虎狼之精哉？倉卒之世，谷食乏匱，人民饑餓，自相啖食。豈其啖食死者，其精為歲、月之神哉？
歲、月有神，日亦有神，歲食、月食，日何不食？積日為月，白虎通日月篇：“天左旋，日月右行。日，日行一度；月，日行十三度，月及日為一月。至二十九日未及七度；即三十日者，過行七度。日不可分，故月乍大乍小。”積月為時，禮記鄉(xiāng)飲酒義：“三月則成時?！卑谆⑼ㄋ臅r篇：“歲時何？謂春夏秋冬也。時者，期也，陰陽消息之期也。”積時為歲，內(nèi)經(jīng)曰：“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歲?！卑谆⑼ㄋ臅r篇曰：“所以名為歲何？歲者，遂也，三百六十六日一周天，萬物畢成，故為一歲也。尚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鼻灏偃艢q為一統(tǒng)，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漢書律歷志：“日法乘閏法，是謂統(tǒng)歲。三統(tǒng)是為元歲。凡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與一元終?！庇衷疲骸敖y(tǒng)法，一千五百三十九，以閏法乘日法，得統(tǒng)法。元法，四千六百一十七，參統(tǒng)法，得元法?！敝荀滤憬?jīng)、干鑿度、淮南天文訓(xùn)并以千五百二十歲為一統(tǒng)，（算經(jīng)云“遂”，干鑿度云“終”。）四千五百六十歲為元。（算經(jīng)云“首”。）仲任用三統(tǒng)歷也。增積相倍之?dāng)?shù)，分余終竟之名耳，谷梁文六年傳：“閏月者，附月之余日也。積分而成于月者也。”注：“一歲三百六十日余六日，又有小月六，積五歲得六十日而再閏。積眾月之余，分以成此月。”白虎通日月篇曰：“月有閏余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歲十二月，日過十二度，故三年一閏，五年再閏，明陰不足，陽有余也。故讖曰：閏者陽之余?！卑驳霉砩裰?，禍福之驗乎？如歲月終竟者宜有神，則四時有神，統(tǒng)、元有神。月三日魄，八日弦，十五日望，干鑿度：“月三日成魄，八日成光?！保惥垡弧＃┱f文：“霸，月始生霸然也。承大月二日，承小月三日?！鄙袝嫡a馬注：“魄，朏也，謂月三日生始兆朏。”歷律志孟康注：“魂，月質(zhì)也?！卑浴⒒旯磐āＳ嘧⑺闹M篇。與歲、月終竟何異？歲、月有神，魄與弦、〔望〕復(fù)有神也？孫曰：“弦”下疑脫“望”字。上文云：“月三日魄，八日弦，十五日望，與歲月終竟何異？”故此反詰曰：如使歲、月有神，魂與弦、望復(fù)有神邪？（“也”讀為“邪”。）暉按：孫說是也。難歲篇云：“積分為日，累日為月，連月為時，結(jié)時為歲，歲而有神，日、月亦復(fù)有神乎？”文例正同。一日之中，分為十二時，盼遂案：王筠菉友臆說云：“一日之中分為十二時，平旦寅日出卯云云也。案：此為十二時之明證。顧亭林之說非也。然充，漢末人。在漢初說此者，惟司馬子長也?！逼降┮?，日出卯也。俞曰：日知錄有古無十二時之說，未及引此文。顧氏之博，猶有所遺。左昭五年傳注：“日中當(dāng)王，食時當(dāng)公，平旦為卿，雞鳴為士，夜半為皂，人定為輿，黃昏為隸，日入為僚，晡時為仆，日昳為臺，隅中、日出，闕不在第，尊王公，曠其位。”日知錄二十：“杜元凱以為十二時，雖不立十二支之目，然其曰夜半者，即今之所謂子也；雞鳴者，丑也；平旦者，寅也；日出者，卯也；食時者，辰也；隅中者，巳也；日中者，午也；日昳者，未也；哺時者，申也；日入者，酉也；黃昏者，戌也；人定者，亥也。一日分為十二，始見于此。（南齊書天文志始有子時、丑時、亥時。北齊書南陽王綽傳有景時、午時。景時者，丙時也。）考之史記天官書曰：‘旦至食，食至日昳，日昳至哺，哺至下哺，下哺至日入?！貑柌貧夥〞r論有曰夜半，曰平旦，曰日出，曰日中，曰日昳，曰下晡。（王冰注以日昳為土王，下晡為金王。又有曰四季者，注云：土王。是今人所謂丑辰未戌四時。）吳越春秋曰：‘時加日出，時加雞鳴，時加日昳，時加禺中。’則此十二名，古有之矣。史記孝景紀(jì)：‘五月丙戌地動，其蚤食時復(fù)動?！瘽h書武五子廣陵王胥傳：‘奏酒至雞鳴時罷。’王莽傳：‘以雞鳴為時。’后書隗囂傳：‘至昏時，遂潰圍?！R武王傳：‘至食時，賜陳潰?！m傳：‘人定時，步果引去?！瘉盱▊鳎骸家谷硕ê螅瑸楹稳怂\傷?！]武傳：‘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皇甫嵩傳：‘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zhàn)至晡時大破之。’晉書戴洋傳：‘永昌元年四月庚辰禺中時，有大風(fēng)起自東南折木?！螘鹬荆骸涌翟昃旁率眨S昏時，月蝕熒惑，過人定時，熒惑出營室，宿羽林。’皆用此十二時?；茨献樱骸粘鲇跁D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之上，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至于曲阿，是謂朝明；臨于曾泉，是謂早食；次于桑野，是謂晏食，臻于衡陽，是謂禺中，對于昆吾，是謂正中；靡于鳥次，是謂小遷；至于悲谷，是謂哺時；回于女紀(jì)，是謂大遷；經(jīng)于泉隅，是謂高春；頓于連石，是謂下春；爰止羲和，爰息六螭，是謂懸車；薄于虞泉，是謂黃昏；淪于蒙谷，是謂定昏。’（案：見天文訓(xùn)。此依初學(xué)記所引之文。）案：此自晨明至定昏，為十五時，而卜楚丘以為十時，未知今之所謂十二時者，自何人定之也。（素問中有言歲甲子者，有言寅時者，皆后人偽撰入之。）”左宣三余偶筆十四：“子至亥為十二時，見于漢人之書，則不可枚舉。尚書大傳曰：‘夏以十三月為正，平旦為朔；殷以十二月為正，雞鳴為朔；周以十一月為正，夜半為朔。’三代子、丑、寅迭建，以初昏為斗柄所指為驗。今曰周之正，夜半為朔；殷之正，雞鳴為朔；夏之正，平旦為朔，則是夜半為子，雞鳴為丑，平旦為寅，自古有此語矣。伏生生于秦、漢之間，而亦云然，則一日分為十二時，不始于漢以后?！笔陆ㄒ?、卯，則十二（月）時所加寅、卯也。則，即也?！凹印薄ⅰ敖ā辈ⅹq“在”也。月言建，日言加。下“月”字衍。此言十二月所建辰，即十二時所加辰也。于月則言正月建寅，二月建卯；于日則言平旦加寅，日出加卯。日加十二辰不食，月建十二辰獨食，豈日加無神，月建獨有哉？何故月建獨食，日加不食乎？如日加無神，盼遂案：“加”下疑當(dāng)有一“時”字，方與下文一致。用時決事，非也；如加時有神，獨不食，非也。
神之口腹，與人等也。人饑則食，飽則止，不為起功乃一食也。歲、月之神，起功乃食，一歲之中，興功者希，歲、月之神饑乎？倉卒之世，人民亡，室宅荒廢，興功者絕，歲、月之神餓乎？且田與宅俱人所治，興功用力，勞佚鈞等。宅掘土而立木，田鑿溝而起堤，堤與木俱立，掘與鑿俱為。起宅，歲、月食，治田，獨不食，豈起宅時歲、月饑，治田時飽乎？何事鈞作同，飲食不等也？
說歲、月食之家，必銓功之小大，功，謂起土興功。立遠(yuǎn)近之步數(shù)。假令起三尺之功，食一步之內(nèi)；起十丈之役，食一里之外。功有小大，禍有近遠(yuǎn)。蒙恬為秦筑長城，極天下之半，淮南人間訓(xùn)：“蒙公、楊翁子將筑修城，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jié)朝鮮?！眲t其為禍宜以萬數(shù)。案長城之造，秦民不多死。周公作雒，興功至大，周書作雒解曰：“周公將致政，乃作大邑成周于中土。立城方千七百二十丈，郛方七十里。南系于雒水，北因于郟山，以為天下之大湊?！碑?dāng)時歲、月宜多食。圣人知其審食，宜徙所食地，置于吉祥之位。如不知避，人民多兇，經(jīng)傳之文，賢圣宜有刺譏。今聞筑雒之民，盼遂案：后漢書明帝紀(jì)：“永平三年，起北宮及諸官府。”文選班孟堅兩都賦序：“臣竊見京師修宮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備制度?！奔凑f永平三年事。王充當(dāng)永平初草創(chuàng)論衡，此處所云今聞?wù)撸c兩都賦之作，蓋同時也。黃暉引康誥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之語，以釋論衡，不知仲任引古語以說當(dāng)時，所以有“不聞多死”之句也。四方和會，尚書康誥曰：“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功成事畢，不聞多死。說歲、月〔食〕之家，殆虛非實也。此脫“食”字。上文正作“說歲、月食之家”。
且歲、月審食，猶人口腹之饑必食也；且為巳、酉地有厭勝之故，畏一金刃，懼一死炭，豈閉口不敢食哉？如實畏懼，宜如其數(shù)。五行相勝，物氣鈞適。如秦山失火，“秦”當(dāng)作“泰”。沃以一杯之水；河決千里，塞以一掊之土，能勝之乎？非失五行之道，小大多少不能相當(dāng)也。天地之性，人物之力，少不勝多，小不厭大。使三軍持木杖，匹夫持一刃，伸力角氣，“角”，猶“校”也，“競”也。匹夫必死。金性勝木，然而木勝金負(fù)者，木多而金寡也。積金如山，燃一炭火以燔爍之，金必不消。元本作“銷”，是。非失五行之道，金多火少，少多小大不鈞也。五尺童子與孟賁爭，童子不勝。非童子怯，力少之故也。狼眾食人，人眾食狼。敵力角氣，能以小勝大者希；爭彊量功，能以寡勝眾者鮮。天道人物，不能以小勝大者，少不能服多。以一刃之金，一炭之火，厭除兇咎，卻歲之殃，如何也？
盼遂案：篇末：“君子不畏虎，獨畏讒夫之口。讒夫之口，為毒大矣?！敝偃未似鶄谧P而作歟？
或問曰：“天地之間，萬物之性，含血之蟲，有蝮、蛇、蜂、蠆，咸懷毒螫，犯中人身，謂（渭）護(hù)（濩）疾痛，當(dāng)時不救，流遍一身。先孫曰：“謂”當(dāng)作“渭”，“護(hù)”當(dāng)作“濩”，并聲近而誤。周禮秋官賈疏引左傳服注云：“蜮含沙射入人皮肉中，其瘡如疥，遍身中濩濩蜮蜮?！弊髠髑f十八年孔疏引作“濩濩或或”。初學(xué)記引春秋說題辭云：“渭之言渭渭也?！弊⒃疲骸拔嘉?，流行貌?！保ń癖境鯇W(xué)記引緯文“渭”字不重。今依注增。）“渭濩疾痛”，言渭渭濩濩，亦猶言濩濩或或，皆疾痛流行之狀，故云“流遍一身”也。草木之中，有巴豆、野葛，食之協(xié)懣，頗多殺人。“協(xié)懣”，謂脈氣協(xié)踴滿實也。卜筮篇：“身體疾痛，血氣協(xié)踴?！彼貑柎笃嬲摚骸案螡M、賢滿、肺滿皆實即為腫?！弊ⅲ骸皾M謂脈氣滿實也?！睗M、懣通。不知此物，稟何氣于天？萬物之生，皆稟元氣，元氣之中，有毒螫乎？”
曰：夫毒，太陽之熱氣也，中人人毒。人食協(xié)懣者，其不堪任也。不堪任，則謂之毒矣。太陽火氣，常為毒螫，氣熱也。太陽之地，人民促急，促急之人，口舌為毒。故楚、越之人，促急捷疾，與人談言，口唾射人，則人脤胎（脹），腫而為創(chuàng)?！懊尅?，崇文本作“脈”，各本并作“脤”?！疤ァ?，宋、元本作“●”，朱校元本同。吳曰：“脤胎”當(dāng)作“脤脹”。今作“胎”者，“脹”字草書形近之誤?！懊尅奔础啊瘛敝愇?。說文云：“●，起也。”太玄爭次六：“股腳●如?！贬屛模骸啊?，肉脹起也?！彼貑枺骸皾釟庠谏希瑒t生●脹?！蓖醭f注：“●，脹起也。”白虎通情性篇字作“脤張”，音義并同?！懊洝闭`作“胎”，義不可說。盼遂案：章士釗云：“脤為胗之形誤。說文肉部：‘胗，唇傷也。’”南郡極熱之地，盼遂案：南郡，今湖北襄陽之地，未為極熱?！澳峡ぁ币蔀椤澳喜俊敝`。后漢人恒以州部連言，南部即南方諸州郡也。其人祝樹樹枯，唾鳥鳥墜。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禍者，生于江南，含烈氣也。吳曰：“延”讀為“移”。郊特牲：“以移民也?！编嵶ⅲ骸耙浦匝芤病！毙l(wèi)世家：“共伯入厘侯羨道自殺?！彼麟[：“羨音延。”移、羨、延三文以雙聲相轉(zhuǎn)，而義亦從之。諸子傳記說宋景公熒惑徙舍事，皆作延年二十一歲，唯淮南子道應(yīng)篇作移年二十一歲。移年即延年也。彼以“移”為“延”，此以“延”為“移”，其比正同。暉按：吳說疑非?！白Ｑ印边B讀?！叭恕鄙弦擅撘弧耙选弊?。（類要二四祝延類云：“巫咸能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禍福?！蔽粗纬觯?dāng)本此文。以“祝延”連讀是，而所據(jù)本“已”字已脫矣。）解除篇云：“令巫祝延以解土神?！睗h書外戚傳傅昭儀傳：“宮人左右飲酒酹地，皆祝延之?！蔽褰?jīng)異義：“魯郊禮，祝延帝尸?！贝瞬ⅰ白Ｑ印边B文之證。唯其義未審。漢書師古注：“祝延，祝之使長年也?！比挥诖宋模x有未洽。上文云：“祝樹樹枯，唾鳥鳥墜?！币纱俗x作“祝涎”，“涎”亦“口唾”也。淮南俶真訓(xùn)注：“鑄讀如唾祝之祝?！币浴巴僮！边B文，可見其義。非洲夏加尼格羅人，巫醫(yī)治病，或看新生嬰兒，就其身上吐四次唾液，以祓不祥。此祝延，或即其義，雖他書無說，疑仲任紀(jì)當(dāng)時巫風(fēng)之實。如祝樹唾鳥，他書亦未見也。（齊民要術(shù)十引神仙傳，劉綱夫婦□樹，與此不同。）若謂祝之長年，則與上下文義不類矣。汪文臺揖七家后漢書云：“媯皓字元起，吳郡余杭人，皓母炙瘡發(fā)膿，皓祝而愈之。”或即祝延之術(shù)也。又皮錫瑞以“巫咸”連讀，謂即君奭“巫咸乂王家”之“巫咸”，亦非。此文謂江南諸巫，皆能此術(shù)也。
夫毒，陽氣也，故其中人，若火灼人?；驗轵笏校钊庵玫亟狗?，中，傷也。史記田儋傳：“蝮螫手則斬手，螫足則斬足。何者？為害于身也?！被饸庵炓?。四方極皆為維邊，淮南天文訓(xùn)注：“四角為維?！蔽|南隅有溫烈氣。溫烈氣發(fā)，常以春夏。春夏陽起。東南隅，陽位也。他物之氣，入人鼻目，不能疾痛?；馃熑氡潜羌玻肽磕客?，火氣有烈也。物為靡屑者多，唯一火最烈，火氣所燥也。食甘旨之食，無傷于人。食蜜少多，則令人毒。蜜為蜂液，蜂則陽物也。
人行無所觸犯，體無故痛，痛處若箠杖之跡。人腓，腓謂鬼驅(qū)之。注訂鬼篇。鬼者，太陽之妖也。微者，疾謂之邊，未聞。盼遂案：微，惡疾也。詩巧言篇：“既微且尰?！?爾雅釋訓(xùn)篇：“骭瘍?yōu)槲??！睂O叔然注：“微尰皆水濕之疾也。本字作霉?！闭f文黑部：“霉，中久雨青黑也?！闭率闲路窖哉f：“古之霉，今之楊梅也。”其治用蜜與丹。蜜、丹陽物，以類治之也。夫治風(fēng)用風(fēng)，治熱用熱，治邊用蜜、丹，則知邊者陽氣所為，流毒所加也。天地之間，毒氣流行，人當(dāng)其沖，則面腫疾，世人謂之火流所刺也。
人見鬼者，言其色赤，太陽妖氣，自如其色也。鬼為烈毒，犯人輒死，故杜伯射，周宣立崩。鬼所□物，陽火之類，疑脫“故”字。杜伯弓矢，其色皆赤。見死偽篇。南道名毒曰短狐。說文禾部：“北道名禾主人曰私主人。”段注：“北道，蓋許時語，立乎南以言北之辭。”按：道，猶言方也，當(dāng)時常語。史記游俠傳：“北道姚氏，南道仇景?！薄昂碑?dāng)作“弧”，以與下文“激而射”之義相應(yīng)。今書傳多作“短狐”，誤同。惟漢書五行志、左傳釋文作“弧”，不誤。左傳釋文曰：“短弧本又作狐?！倍斡癫迷唬骸按艘蚱湟詺馍浜θ?，故謂之‘短弧’。作“狐”，非也。其氣為矢，則其體為弧?！闭f文蟲部：“蜮，短?。ū咀鳌昂?，從段注改。）也?！貅M三足，□氣□害人。”詩小雅何人斯毛傳：“蜮，短狐也?！贬屛模骸膀?，狀如鰲，三足。一名射工，俗呼之水弩。在水中，含沙射人。一云射人影?！焙榉段逍袀髟疲骸膀馊琏?，三足，生于南越。南越婦人多淫，故其地多蜮。淫女惑亂之氣所生也。”陸機毛詩義疏云：“蜮，短狐也，一名射景，如鰲，三足，在江、淮水中。人在岸上，景見水中，投人景則殺之，故曰射景。南人將入水，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濁然后入?；蛟缓成淙?，入人皮肌，其創(chuàng)如疥?！保ㄒ龘?jù)小雅何人斯疏、左氏、谷梁莊十八年傳疏。）服虔曰：“短狐，南方盛暑所生，其狀如鱉，含沙射人，入皮肉中，其瘡如疥，遍身濩濩或或。”（見周禮秋官序官疏。）春秋莊十八年秋“有蜮”，左傳杜注：“蜮，短狐也，蓋以含沙射人為災(zāi)?！惫蚝巫ⅲ骸膀庵q言惑也，其毒害傷人形體，不可見。”谷梁范注?！膀?，短狐也。蓋含沙射人?！辈菽局驹疲骸霸谒?，射人影即死?！保ü騻魇琛＃┍静葜^之“射工”。楚辭大招“魂乎無南，鰅□短狐，蜮傷躬只。”注：“鰅□，短狐類也。短狐，鬼蜮也。蜮，短狐也?！焙檠a注，孫真人云：“江東、江南有蟲名短狐溪毒，亦名射工。其蟲無目而利耳能聽，在山源溪水中，聞人聲，便以口中毒射人。”漢書五行志下之上曰：“劉向以為蜮生南越，越地多婦人，男女同川，淫女為主，亂氣所生，故圣人名之曰蜮。蜮猶□也。在水旁，能射人。射人有處，甚者至死。南方謂之短弧?！北阕拥巧嫫骸皡?、楚之野，有短狐，一名蜮，一名射工，一名射影，其實水蟲也。狀如鳴蜩，大似三合杯，有翼能飛，無目而利耳，口中有橫物角弩，如聞人聲，緣口中物如角弩，以氣為矢，則因水而射人。中人身者，即發(fā)瘡；中影者，亦病而不能即發(fā)瘡，不曉治之者，殺人。其病似大傷寒，不十日皆死。又射工蟲，冬天蟄于山谷間。大雪時索之。此蟲所在，其雪不積留，氣起如灼蒸，當(dāng)掘之，不過入地一尺，則得也。陰干末帶之，夏天自辟射工也?！辈┪镏荆骸敖仙较兴涔はx，甲類也。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氣射人影，隨所著處發(fā)瘡，不治則殺人。”周去非嶺外代答：“余在欽，一夕燕坐，見有似蜥蜴而差大者，身黃脊黑，頭有黑毛，抱疏籬之杪，張額四顧，聳身如將躍也。適有士子相訪，因請問之。答曰：此名十二時，其身色，一日之內(nèi)，逐時有異?？趪L含毒，俟人過，則射其影，人必病。余曰：非所謂蜮者與？生曰：然。鄺露赤稚，斑衣山子，插青銜弩，裸體獸交，遺精降于草木，嵐蒸瘴結(jié)，盎然化生。狐長三寸，狀如黃熊，口銜毒弩，巧伺人影，胎性使然也。予南海有水弩蟲，四月一日上弩，八月一日卸弩，亦能射人，與此不同。予游六磨，影落澗水，為短狐所射，毒中左足。適欲撲殺，有大蟾鼓腹踴躍，搤其喉而食之。未幾，痛入骨髓，始殆如蟻卵，乍如蜂房，乍如盤渦，乍如蛇菌，一日一夜，其變百出，其大二寸。聞過三寸則死，毒大如狐，則對時死。遍走群醫(yī)，命在呼吸。蘧然猛省，蟾能食之，必能制之。偶有八字丹蟾，跳躍草際，取向毒處，一吸，支體立運，毒口出涎，滴石石爛?；昶菨u復(fù)，如坐冰壺。其口兩月方合。聞鴛鴦鸑鷟皆能食之。腦可止痛?！倍挪螅瑘?zhí)弓而射。陽氣因（困）而激，激而射，孫曰：此文“因、激、射”三字平列?！耙颉碑?dāng)作“困”，形近之誤。下云：“火困而氣熱?！庇衷疲骸皻饫闊嵋病！辈⑵渥C。故其中人象弓矢之形。火困而氣熱，〔氣熱〕血（而）毒盛，孫曰：當(dāng)作“火困而氣熱，氣熱而毒盛”?！把奔础岸弊种`，又脫去“氣熱”二字，故文義不明。下文云：“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熱極為毒也。”即氣熱而毒盛之說。史記封禪書索隱引此文作“氣勃而毒盛”，可證。劉先生曰：孫說是也。史記儒林傳正義引正作“氣熱而毒盛”。封禪書注引作“氣勃而毒盛”，文雖小異，作“而毒盛”則同。故食走馬之肝殺人，封禪書曰：“文成食馬肝死耳。”氣困為熱也。盛夏暴行，暑暍而死，熱極為毒也。史記儒林傳正義引作“盛夏馬行，多渴（字誤。）死，殺氣為毒也?！比思残泻钩?，對鑪汗出，向日亦汗出，疾溫病者亦汗出，四者異事而皆汗出，困同熱等，火日之變也。
天下萬物，含太陽氣而生者，皆有毒螫。毒螫渥者，在蟲則為蝮、蛇、蜂、蠆，名醫(yī)別錄陶注云：“蝮蛇，黃黑色，黃頷尖口，毒最烈。虺形短而扁，毒不異于蚖，中人不即療，多死。”蜀圖經(jīng)曰：“蝮形□短，黃黑如土色?！鳖惥垡龔V志云：“蝮蛇與土色相亂，長三四尺。其中人，以牙嚙之，截斷皮，出血，則身盡痛。九竅血出而死?！睜栄拧⒄f文皆以蝮即虺。漢書田儋傳應(yīng)劭注本之。師古曰：“郭璞云：‘各自一種蛇?！越袼酌C之，郭說得矣。虺若土色，所在有之，俗呼土虺。其蝮唯出南方。”郝懿行曰：“詩疏引舍人曰：‘蝮一名虺，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郭云：‘此自一種蛇?！静萏兆⒎烛笊吲c虺及蚖為三物，并非。蝮虺乃即土虺，北人謂之土腳蛇，江、淮間謂之土骨蛇?！[引詩義疏曰：“蠆，一名杜伯，幽州謂之蝎。”小雅都人士釋文引通俗文曰：“長尾為蠆，短尾為蝎?！闭f文作“蠆”，云：“毒蟲也?！痹诓輨t為巴豆、冶葛，“冶”下舊校曰：一作“野”字。續(xù)博物志曰：“巴豆，神仙食一枚即死。鼠食三年，重三十斤?！弊C類木草十四引圖經(jīng)曰：“巴豆，出巴郡川谷，今嘉眉、戎州皆有之。木高一二丈，葉如櫻桃而厚大，初生青，后漸黃赤，至十二月，葉漸凋，二月復(fù)漸生，至四月舊葉落盡，新葉齊生。即花發(fā)成穗，微黃色。五六月結(jié)實作房，生青，至八月，熟而黃，類白豆●。漸漸自落，即收之。一房三瓣，一瓣有實一粒，一房共實六粒也?！辈┪镏驹唬骸耙案鹗持畾⑷恕＜腋鸱N之三年不收，后旅生亦不可食?！碧漆屨咳惠o行記引博物志曰：“太陰之精，名曰鉤吻，入口則死。鉤吻者，野葛也。”沈括補筆談曰：“鉤吻，本草一名野葛，主療甚多。注釋者多端，或云可入藥用，或云有大毒，食之殺人。予嘗到閩中，土人以野葛毒人，及自殺，或誤食者，但半葉許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毒尤速，往往投杯已卒矣。經(jīng)官司勘鞫極多，灼然如此。予嘗令人完取一株，觀之，其草蔓生如葛，其藤色赤，節(jié)粗似鶴膝，葉圓有尖，如杏葉，而光厚似柿葉。三葉為一枝，如菉豆之類。葉生節(jié)間，皆相對?；S細(xì)，戢戢然如一茴香花，生于節(jié)葉之間。酉陽雜俎言花似梔子稍大，謬說也。根皮亦赤，閩人呼為吻莽，亦謂之野葛。嶺南人謂之胡蔓，俗謂之?dāng)嗄c草。此草人間最毒之物，不可入藥，恐本草所云，別是一物，非此鉤吻也。”在魚則為鮭與●、●，故人食鮭肝而死，為●、●螫有毒。北山經(jīng)郭璞注：“今名鯸鮐為鮭魚，音圭?！弊笏紖嵌假x劉注：“鯸鮐魚狀如科斗，大者尺余，腹下白，背青黑，有黃文。性有毒，雖小獺及大魚，不敢餤之。蒸□餤之肥美，豫章人珍之。”本草拾遺曰：“●魚肝及小有大毒，一名鶘夷魚。以物觸之，即嗔，腹如氣球，亦名嗔魚。腹白，背有赤道，如印魚，目得合，與諸魚不同?！蓖跻畯V雅疏證曰：“‘●’即‘鮭’之俗體。鶘夷即鯸●之轉(zhuǎn)聲。今人謂河豚者是也。河豚善怒，故謂之鮭，又謂之鲄。鮭之言恚，鲄之言訶。釋詁云：‘恚、訶，怒也。’玉篇：‘鲄，戶多切，魚名。’正與‘河’字同音。又云：‘鯸●，鲄也。食其肝，殺人?！闭卤胄路窖允唬骸敖袼诮苑Q河豚，廣東香山謂之鮭泡?！薄瘛裎绰劇ｔ~與鳥同類，故鳥蜚魚亦蜚，鳥卵魚亦卵，大戴禮易本命曰：“鳥魚皆生于陰而屬于陽，故鳥魚皆卵。魚游于水，鳥飛于云?！彬蟆⑸?、蜂、蠆皆卵，同性類也。
其在人也為小人，故小人之口，為禍天下。小人皆懷毒氣，陽地小人，毒尤酷烈，故南越之人，祝誓輒效。先孫曰：“誓”元本作“禁”。日抄引同。暉按：宋本、朱校元本亦并作“禁”。又按：“效”下，日抄引有“口舌為毒也”五字。諺曰：“眾口爍金。”國語周語、鬼谷子權(quán)篇、史記鄒陽傳、楚辭九章惜誦并有此文。賈逵曰：“鑠，銷也。眾口所惡，金為之銷亡。”風(fēng)俗通曰：“眾口鑠金。俗說有美金于此，眾人咸共詆訿，言其不純。賣金者欲其售，取鍛以見真，此為眾口爍金?！保ㄓ[八百十一、事文類聚別集二十一。）口者，火也。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注訂鬼篇。言與火直，故云爍金。道口舌之爍，不言“拔木焰火”，必云“爍金”，金制于火，火、口同類也。
藥生非一地，太伯辭之吳；楚辭天問：“吳獲迄古，南岳是止?！蓖踝ⅲ骸把詤菄觅t君，至古公□父之時而遇太伯，陰讓，避王季，辭之南岳之下，采藥，于是遂止而不還?！庇嘧⒁娝闹M篇。盼遂案：章士釗云：“辭為采之聲誤?！苯癜杆闹M篇“太伯入?yún)遣伤帯?，是其明證。鑄多非一工，世稱楚棠溪。棠溪出利劍。鹽鐵論論勇篇：“世言強楚勁鄭，有犀兕之甲，棠溪之鋌?！笔酚浱K秦傳：“棠溪、墨陽，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集解徐廣曰：“汝南吳房有棠溪亭。”春秋大事表七之四：“今河南汝寧府遂平縣西吳房故城北有堂溪城?！睗摲蛘撝臼闲眨骸疤孟?，溪谷名也?！睖貧馓煜掠校疁仄疲骸瓣枤鉁??！睖貧庵^陽氣也。路畏入南海。因陽氣烈也。鴆鳥生于南，人飲鴆死。左莊三十二年傳：“使針季酖之?！闭x引晉諸公贊云：“鴆鳥食蝮，以羽翮櫟酒水中，飲之則殺人?！睗h書高五王傳，應(yīng)劭曰：“鴆鳥黑身赤目，食蝮蛇，野葛。以其羽畫酒中，飲之立死?！敝猩浇?jīng)郭注：“鴆大如雕，紫綠色，長頸，赤喙，食蝮蛇頭。雄名運日，雌名陰諧?！睆V志曰：（廣韻五十二沁引。）“鴆鳥大如鸮，紫綠色，有毒，頸長七八寸，食蝮蛇，以其毛歷飲食則殺人?！泵t(yī)別錄曰：“鴆鳥毛有大毒，生南海?！背綖辇垼葹樯?，辰、巳之位在東南。注物勢篇。龍有毒，蛇有螫，故蝮有利牙，小雅斯干篇疏引爾雅孫炎注：“江、淮以南謂虺為蝮，廣三寸，頭如拇指，有牙最毒?！饼堄心骥[。韓非子說難篇云：“龍喉下有逆鱗徑尺?！蹦旧?，火為毒，故蒼龍之獸含火星。爾雅釋天：“大辰，房、心、尾也。大火謂之大辰?！弊笳咽吣陚魇枥钛苍唬骸按蟪剑n龍宿之，體最為明，故曰房、心、尾也。大火，蒼龍宿，心以候四時，故曰辰?！迸嗡彀福骸矮F”字當(dāng)是“宿”誤。東方蒼龍七宿中有大火星也。爾雅釋天云：“大辰，房、心、尾也。大火謂之大辰?！惫⒃疲骸褒埿敲髡咭詾闀r候，故云大辰。大火，心也，在中最明，故時候主焉?！惫释跏显啤吧n龍之宿含火星”也。冶葛、巴豆皆有毒螫，故冶在東南，巴在西南。巴豆出于巴，注見上文。冶葛生冶，未審其地。
土地有燥濕，故毒物有多少；生出有處地，故毒有烈不烈。蝮、蛇與魚比，故生于草澤。蜂、蠆與鳥同，故產(chǎn)于屋、樹。江北地燥，故多蜂、蠆；江南地濕，故多蝮、蛇。生高燥比陽，陽物懸垂，故蜂、蠆以尾□。生下濕比陰，陰物柔伸，故蝮、蛇以口齰。后漢書謝弼傳，弼上封事曰：“蛇者，陰氣所生?！焙榉段逍袀鳎骸吧啐垼庮愐??！保ê鬂h書楊賜傳注。）小雅斯干鄭箋：“虺蛇穴居，陰之祥也?！闭f文：“齰，嚙也?！倍净虿赜谑孜?，故螫齰有毒；或藏于體膚，故食之輒懣；懣注見前“湊懣”。或附于唇吻，故舌鼓為禍。毒螫之生，皆同一氣，發(fā)動雖異，內(nèi)為一類。故人夢見火，占為口舌；史記天官書：“箕為敖客，曰口舌?！彼麟[引宋均云：“敖，調(diào)弄也?；贼P調(diào)弄為象?！笔强谏酁轸づ欠侵x，俗語猶存。潛夫論浮侈篇云：“事口舌而習(xí)調(diào)欺。”五行志云：“言之不從，時則有口舌之痾，于易兌為口，人則多病口喉欬者，故有口舌痾。”兌為金為口，言屬金，故言不順，有口舌痾。仲任以言屬火，故火見，占為口舌，與漢志異。夢見蝮、蛇，亦口舌?；馂榭谏嘀螅谏嘁娪隍?、蛇，“見”，宋本作“兆”。同類共本，所稟一氣也。
故火為言，言為小人，小人為妖，由口舌?？谏嘀?，由人感天。故五事二曰言，言之咎征，惡行之驗?！百院銜D（陽）若”。洪范文?！皶D”當(dāng)作“陽”。今文作“陽”，古文作“旸”也。此文言陽氣為毒，故引經(jīng)證之，義無取于“旸”也。不雨曰旸。五行志曰：“言之不從，厥咎僭，厥罰恒陽。言上號令不順民心，虛嘩憒亂，則不能治海內(nèi)，失在過差，故其咎僭。僭，差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陽也?！币嘀^陽為陽氣，與此同。此作“旸”，后人改之也。下同。僭者奢麗，僭差無度，故云“奢麗”。故蝮、蛇多文。文起于陽，眾經(jīng)音義二引三蒼曰：“蝮蛇色如，綬文，文間有●□。”說文：“●，巳也。四月昜氣已出，陰氣已臧，萬物見，成□彰，故‘巳’為‘它’，象形?！惫嗜糁挛?。若，順也。晹（陽）若則言〔不〕從，故時有詩妖?！把浴毕旅摗安弧弊?。五行志曰：“言之不從，時則有詩妖?！逼ゅa瑞引增“不”字，是也。
妖氣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惡。叔虎之母美，叔向之母知（妒）之，吳曰：事見左襄廿一年傳?！爸碑?dāng)據(jù)改作“妒”。暉按：宋、元本、朱校元本并作“妒”，吳說是也。不使視寢。左傳無“視寢”二字。唐石經(jīng)旁增此二字。阮校謂即依此文所增，不足據(jù)。檀弓鄭注：“可以御婦人矣，尚不復(fù)寢?！奔创恕皩嫛弊种x，謂不使叔向父御之。盼遂案：“不使視寢”，左傳杜注作“不使見叔向父”，較此明晰。叔向諫其（之）。“其”，宋本、朱校元本并作“之”，當(dāng)據(jù)正。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吾懼其生龍、蛇以禍汝。汝弊族也，“弊”，傳作“敝”。杜曰：“衰壞也?！焙榱良唬骸爱?dāng)作‘敝’?！眹啻髮?，不仁之人間之，不亦難乎？余何愛焉？”使往視寢，生叔虎，美有勇力，嬖于欒懷子。欒盈也。及范宣子遂（逐）懷子，“遂”當(dāng)作“逐”。宋本、王本、崇文本并作“逐”，是。盈母欒祁與人通，盈患之。祁懼，愬于其父范宣子，宣子使城著，遂逐之。殺叔虎，賈逵曰：“叔虎皆欒盈之黨，知范氏將害欒氏，故先為之作難，討范氏，不克而死?！保资枰?。）盼遂案：依左氏襄公二十一年傳，“遂”字為“逐”字之誤。禍及叔向。囚叔向。夫深山大澤，龍、蛇所生也，比之叔虎之母者，美色之人懷毒螫也。生子叔虎，美有勇力。勇力所生，生于美色；禍難所發(fā)，由于勇力?；鹩泄庖居腥菝?。龍、蛇，東方、木，含火精，故美色貌麗。膽附于肝，故生勇力。火氣猛，故多勇；木剛強，故多力也。生妖怪者，常由好色；為禍難者，常發(fā)勇力；為毒害者，皆在好色。美酒為毒，酒難多飲；蜂液為蜜，蜜難益食；勇夫強國，勇夫難近；好女說心，“說”下舊校曰：一作 “悅”。好女難畜，辯士快意，辯士難信。故美味腐腹，元本作“腸”，朱校同。好色惑心，勇夫招禍，辯口致殃。四者，世之毒也。
辯口之毒，為害尤酷。何以明之？孔子見陽虎，卻行，白汗交流。亦見物勢篇。陽虎辯，有口舌?？谏嘀?，中人病也。中，傷也。下同。人中諸毒，一身死之；中于口舌，一國潰亂。詩曰：“讒言罔極，交亂四國?！毙⊙徘嘞壠?。毛詩作“讒人”。陸賈新語輔政篇、史記滑稽傳、漢書戾太子傳，并作“讒言”。漢書賈誼傳注、敘傳注引詩與此同。魯詩也。李富孫曰：古本當(dāng)作“言”。罔極，無窮極也。四國，四方之國。四國猶亂，況一人乎！故君子不畏虎，獨畏讒夫之口。宋本獨作“狼”。讒夫之口，為毒大矣！
薄葬篇
賢圣之業(yè)，皆以薄葬省用為務(wù)。舊作“圣賢”，各本同。今據(jù)宋本乙。本書多作“賢圣”，說詳答佞篇。然而世尚厚葬，有奢泰之失者，儒家論不明，墨家議之非故也。墨家之議右鬼，以為人死輒為（神）鬼而有知，“神”字傳寫誤增。“人死為鬼，有知能害人”，論死篇數(shù)見此語。下文“不能為鬼”，正與此“輒為鬼”正反相承。感虛篇：“雨粟鬼哭，自有所為?！备Ｌ撈骸澳矣夜??！苯瘛肮怼毕虏⒀堋吧瘛弊?，正其比。能形而害人，故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見墨子明鬼篇。儒家不從，以為死人無知，不能為鬼，然而賻祭備物者，示不負(fù)死以觀生也?！柏?fù)”，背也。陸賈依儒家而說，故其立語，不肯明處。新語無論薄葬事，蓋本陸賈他著。劉子政舉薄葬之奏，務(wù)欲省用，不能極論。奏見漢書本傳。是以世俗內(nèi)持狐疑之議，外聞杜伯之類，又見病且終者，墓中死人來與相見，故遂信是，謂死如生。閔死獨葬，魂孤無副，丘墓閉藏，谷物乏匱，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積浸流至，或破家盡業(yè)，以充死棺；盼遂案：“死”字疑衍?！八拦住辈晦o，且與下句不復(fù)對稱。殺人以殉葬，盼遂案：“人”下衍“以”字，故與上句不勻。以快生意。非知其內(nèi)無益，盼遂案：當(dāng)是“非不知其內(nèi)無益”，今本脫一“不”字，則不通矣。而奢侈之心外相慕也。不明死無知，故不知其無益，非徒尚奢侈也。
以為死人有知，與生人無以異，孔子非之，而亦無以定實然。而陸賈之論，兩無所處。處，辯定也。劉子政奏，亦不能明。儒家無〔無〕知之驗，墨家有〔有〕知之故（效）。“無”字，“有”字，并涉重文脫。“故”為“效”字形訛。效亦驗也。本書常以效驗對文。上文云：“墨家以為人死有知，引杜伯之類以為效驗。儒家以為人死無知。”下文云：“辯士文人有效驗，若墨家之以杜伯為據(jù)，則死人無知之實可明。”則知此文當(dāng)作“儒家無無知之驗，墨家有有知之效”，明矣。事莫明于有效，論莫定于有證。空言虛語，雖得道心，“雖”，朱校元本作“難”，義較長。人猶不信。是以世俗輕愚信禍福者，畏死不懼義，盼遂案：“死”字當(dāng)為“鬼”之誤字。下句“重死不顧生”，此涉之而誤。重死不顧生，竭財以事神，空家以送終。辯士文人有效驗，若墨家之以杜伯為據(jù)，則死〔人〕無知之實可明，薄葬省財之教可立也。當(dāng)作“死人無知”，今脫“人”字。上文云?！叭寮也粡?，以為死人無知?！毕挛脑疲骸安幻魉廊藷o知之義，而著丘墓必抇之諫?！辈⑵渥C。
今墨家非儒，儒家非墨，各有所持，故乖不合，業(yè)難齊同，故二家爭論。世無祭祀復(fù)生之人，故死生之義未有所定。實者死人闇昧，與人殊途，其實荒忽，難得深知。有知無知之情不可定，為鬼之實不可是。通人知士，雖博覽古今，窺涉百家，條入葉貫，不能審知。唯圣心賢意，方比物類，為能實之。
夫論不留精澄意，茍以外效立事是非，信聞見于外，不詮訂于內(nèi)，是用耳目論，不以心意議也。夫以耳目論，則以虛象為言，虛象效，則以實事為非。是故是非者吳曰：“是故”下疑有脫文。不徒耳目，必開心意。墨議不以心而原物，茍信聞見，則雖效驗章明，猶為失實。失實之議難以教，雖得愚民之欲，不合知者之心，喪物索用，無益于世，“喪”上疑脫“雖不”二字。墨家薄葬節(jié)用，不得言其“喪物索用”。下文“奢禮不絕，則喪物索用”，是儒家之失。此蓋墨術(shù)所以不傳也。
魯人將以玙璠斂，左定五年傳：“季平子卒，陽虎將以玙璠斂?！闭f文：“玙璠，魯之寶玉。”呂氏春秋安死篇高注：“玙璠，君佩玉也。昭公在外，平子行君事，入宗廟，佩玙璠，故用之?！笨鬃勇勚?，徑庭麗級而諫。呂氏春秋安死篇：“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吊之，入門而左，從容也。主人以玙璠收?？鬃訌酵ザ叄瑲v級而上。”家語子貢問曰：“孔子初為中都宰，聞之，歷級而救?！蓖趺C注：“歷級，遽登階，不聚足?！丙愐鄽v也。見詩魚麗毛傳。夫徑庭麗級，非禮也，孔子為救患也?；贾?，常由有所貪。玙璠，寶物也，魯人用斂，奸人□（間）之，“□”，宋、元本作“間”，朱校同。吳曰：“□”當(dāng)作“間”。間之，猶言司其間隙。左氏傳莊十五年：“鄭人間之而伐宋?！贬屛脑疲骸伴g，間廁之間?！眳钦Z：“以司吾間?！表f注：“間，隙也?！苯云淞x。欲心生矣。奸人欲生，不畏罪法。不畏罪法，則丘墓抽（抇）矣。先孫曰：“抽”當(dāng)為“抇”，下同。暉按：廣雅：“抇，掘也?！弊直咀鳌皳嚒?。說文：“搰，掘也。”呂氏春秋：“孔子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家語云：“其示民以奸利之端，而有害于死者，安用之?！笨鬃佣梦⒁娭?，故徑庭麗級，以救患直諫。夫不明死人無知之義，而著丘墓必抽（抇）之諫，雖盡比干之執(zhí)人，“執(zhí)”讀作“摯?！保▍问洗呵镉龊掀骸版颇笀?zhí)乎黃帝?！绷信畟鬓q通篇：“炫嫁不售，流棄莫執(zhí)?！鼻Y：“執(zhí)友稱其仁也。”鄭注：“執(zhí)友志同。”皆讀“執(zhí)”為“摯”。）詩鄭箋：“摯之言至，謂情意至然?！薄氨M比干之執(zhí)”，謂盡比干之情意。論語云：“比干諫而死。”“人”字涉下文衍。人必不聽。盼遂案：。章士釗云：“此下疑有脫文，與上文不銜接?！焙蝿t？諸侯財多不憂貧，威彊不懼抽（抇）。死人之議，狐疑未定；孝子之計，從其重者。如明死人無知，厚葬無益，論定議立，較著可聞，則玙璠之禮不行，徑庭之諫不發(fā)矣。今不明其說而彊其諫，此蓋孔子所以不能立其教。
孔子非不明死生之實，其意不分別者，亦陸賈之語指也。夫言死〔人〕無知，則臣子倍其君父。當(dāng)作“死人無知”，脫“人”字。下同?！八廊藷o知”，上文數(shù)見。意林引此及下文并作“死者無知”。則今本脫“人”字，明矣。故曰：“喪祭禮廢，則臣子恩泊；臣子恩泊，則倍死亡先；倍死亡先，則不孝獄多。”此本禮記經(jīng)解。大戴禮察篇、韓詩外傳三并見此文?！巴鱿取辈⒄`作“亡生”。漢書禮樂志同此。師古曰：“先者，先人，謂祖考?！蓖跄顚O曰：“喪禮廢，則民倍死。祭禮廢，則民忘先?！薄安础弊x“薄”，“倍”讀“背”。圣人懼開不孝之源，故不明死〔人〕無知之實。說苑辯物篇：“子貢問孔子，‘死人有知，將無知也？’（“將”字依御覽五四八引增。）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順孫妨生以送死也；欲言無知，恐不孝子孫棄親不葬也。’”（“親”字依御覽增。）異道不相連，事生厚，化自生，雖事死泊，何損于化？使死者有知，倍之非也；如無所知，倍之何損？明其無知，未必有倍死之害；不明無知，成事已有賊生之費。
孝子之養(yǎng)親病也，未死之時，求卜迎醫(yī)，●禍消、藥有益也。廣韻六至：“●”同“冀”。見經(jīng)典省。既死之后，雖審如巫咸，良如扁鵲，巫咸，古神巫。尚書曰：“巫咸乂王家?！北怡o注別通篇。終不復(fù)生（使）。“生”，宋本作“使”，朱校元本同，是也。此據(jù)巫咸、扁鵲言?！笆埂?，用也。若謂人死不復(fù)生，則與“終無補益”義不相屬矣。校者妄改，失之。盼遂案：“生”字與上下文不應(yīng)，疑當(dāng)為“求”，草書形近之誤。下文“絕卜拒醫(yī)”，即回應(yīng)此處“終不復(fù)求”之言也。何則？知死氣絕，終無補益。治死無益，厚葬何差乎？爾雅釋詁：“流、差，擇也?！贬屟裕骸傲?，求也、”“求”、“擇”義近。盼遂案：章士釗云：“何差當(dāng)是何義之誤?！北端揽謧?，絕卜拒醫(yī)，獨不傷義乎？親之生也，坐之高堂之上；其死也，葬之黃泉之下。黃泉之下，非人所居，然而葬之不疑者，以死絕異處，不可同也。如當(dāng)亦如生存，恐人倍之，宜葬于宅，與生同也。不明無知，為人倍其親，獨明葬黃泉，不為離其先乎？親在獄中，罪疑未定，孝子馳走，以救其難。如罪定法立，終無門戶，雖曾子、子騫，坐泣而已。何則？計動無益，空為煩也。今死親之魂，定無所知，與拘親之罪決不可救何以異？不明無知，恐人倍其先，獨明罪定，不為忽其親乎？圣人立義，有益于化，雖小弗除；無補于政，雖大弗與。今厚死人，何益于恩？倍之弗事，何損于義？孔子又謂，為明器不成，示意有明。禮記檀弓上云：“孔子曰：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斫，其曰明器，神明之也?！编嵶ⅲ骸俺瑟q善也。竹不可善，謂邊無縢。言神明，死者也。神明者非人所知，故其器如此。”俑則偶人，象類生人，檀弓下鄭注：“俑，偶人也。有面目機發(fā)，有似于生人。”故魯用偶人葬，孔子嘆。睹用人殉之兆也，故嘆以痛之。檀弓下：“孔子曰：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编嵶ⅲ骸皻⑷艘孕l(wèi)死者曰殉。”即如生當(dāng)備物，即，則也。當(dāng)備物，謂為明器，備物如生人而不可用。不示如生，示其神明，非示死者如生。意悉其教，悉，詳也。自意立教詳悉。用偶人葬，恐后用生殉，用明器，獨不為后用善器葬乎？絕用人之源，不防喪物之路，重人不愛用，“用”謂器物。痛人不憂國，傳議之所失也?！皞鳌?，疑為“儒”形訛。此篇并舉儒墨議非。
救漏防者，悉塞其穴，則水泄絕。穴不悉塞，水有所漏，漏則水為患害。論死不悉，則奢禮不絕，不絕則喪物索用。用索物喪，民貧耗之盼遂案：“耗之”當(dāng)是“耗乏”，涉下文“危亡之道”而誤。至，危亡之道也。蘇秦為燕，使齊國之民高大丘冢，多藏財物，史蘇秦傳：“秦說齊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蘇秦身弗盼遂按：疑 “弗”為“先”之誤，（茀）以勸勉之。吳曰：“弗”當(dāng)作“茀”。“茀”即“紼”之異文。左傳宣八年：“始用葛茀?！逼吽砸住ＬK秦送葬，自執(zhí)茀以勸勉之。此事不見史記、國策，論衡蓋別有所本。財盡民貪（貧），孫曰：“貪”當(dāng)作“貧”，形近之誤。上文云：“論死不悉，則奢禮不絕，不絕則喪物索用，用索物喪，民貧耗之至，危亡之道也?！贝思醋C彼文也。暉按：孫說是也。朱校元本正作“貧?！眹毡?，燕軍卒至，無以自衛(wèi)，國破城亡，主出民散。今不明死之無知，“之”疑為“人”字形誤?！八廊藷o知”，本篇屢見。使民自竭以厚葬親，與蘇秦奸計同一敗。
墨家之議，自違其術(shù)，其薄葬而又右鬼。右鬼引效，以杜伯為驗。杜伯死人，如謂杜伯為鬼，則夫死者審有知。如有知而薄葬之，是怒死人也?！踩恕城橛穸鴲罕。扒椤鄙厦摗叭俗?。案書篇正作“人情欲厚惡薄”。以薄受死者之責(zé)，雖右鬼，其何益哉？如以鬼非死人，則其信杜伯非也；如以鬼是死人，則其薄葬非也。術(shù)用乖錯，首尾相違，故以為非。非與是不明，皆不可行。
夫如是，世俗之人，可一詳覽。詳覽如斯，可一薄葬矣。
四諱篇
說文：“諱，忌也?！背o七諫謬諫王注：“所畏為忌，所隱為諱。”按：對文義別，散文則通也。
俗有大諱四：
一曰諱西益宅。西益宅謂之不祥，不祥必有死亡。孫曰：御覽一百八十引風(fēng)俗通曰：“宅不西益。俗說西南為上，上益宅者，妨家長也。原其所以不西益者，禮記曰：‘西向北向，西方為上?！癄栄旁唬骸髂嫌缰^之隩?！痖L之處也。不西益者，恐動搖之也。審西益有害，增廣三面，豈能獨吉乎？”相懼以此，故世莫敢西益宅。
防禁所從來者遠(yuǎn)矣。傳曰：“魯哀公欲西益宅，史爭以為不祥。哀公作色而怒，左右數(shù)諫而弗聽，以問其傅宰質(zhì)睢淮南人間訓(xùn)作“宰折睢”。注云：“傅名姓?！毙滦螂s事五、家語正論解并云：“問于孔子?！痹唬骸嵊饕嬲?，史以為不祥，何如？’宰質(zhì)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與焉?！Ч笳f。有頃，復(fù)問曰：‘何謂三不祥？’對曰：‘不行禮義，一不祥也；嗜欲無止，二不祥也；不聽規(guī)諫，三不祥也?！Ч娙簧钗?，慨然自反，“繆”通“穆”。穆然，默然靜思貌。遂不〔西〕益宅。孫曰：“益”上脫“西”字?；茨献尤碎g篇有“西”字，是也。又曰：仲任所引，蓋出淮南子人間篇。又新序雜事篇云：“哀公問于孔子曰：‘寡人聞之，東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而益己，身之不祥也；棄老取幼，家之不祥也；釋賢用不肖，國之不祥也；老者不教，幼者不學(xué)，俗之不祥也；圣人伏匿，天下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詩曰：“各敬爾儀，天命不又?！蔽绰剸|益之與為命也?！笨鬃蛹艺Z正論解與新序略同。此又以東益宅為不祥，與淮南子、論衡說異。令史與宰質(zhì)睢止其益宅，徒為煩擾，“令”猶“若”也。下同。則西益宅祥與不祥，未可知也。令史〔與〕質(zhì)睢以為西益宅審不祥，“與”字脫，今據(jù)上下文例增。則史與質(zhì)睢與今俗人等也。
夫宅之四面皆地也，三面不謂之兇，盼遂案：“三面”上應(yīng)有“益”字，與下句相呼應(yīng)?；蛳戮洹耙妗弊直驹凇叭妗鄙?，“西面”上無“益”字，后人誤解倒置耳。益西面獨謂不祥，何哉？西益宅，何傷于地體？何害于宅神？西益不祥，損之能善乎？西益不祥，東益能吉乎？夫不祥必有祥者，猶不吉必有吉矣。宅有形體，神有吉兇，動德致福，犯刑起禍。今言西益宅謂之不祥，何益而祥者？且惡人西益宅者誰也？如地惡之，益東家之西，損西家之東，何傷于地？如以宅神不欲西益，神猶人也，人之處宅，欲得廣大，何故惡之？而以宅神惡煩擾，“而”猶“如”也。則四面益宅，“面”，舊誤“而”，今從宋本、錢、黃、王、崇文本正。皆當(dāng)不祥。盼遂案：“而”當(dāng)為“面”之壞字。上文“夫宅之四面皆地也”，正作“四面”。諸工技之家，說吉兇之占，皆有事狀。宅家言治宅犯兇神，見●時篇。盼遂案：“言”字疑為“說”之訛脫?！罢毕聫?fù)應(yīng)有一“言”字。此句為“宅家說”讀，“治宅言犯兇神”，以統(tǒng)下文移“徙言忌歲月，祭祀言觸血忌，喪葬言犯剛?cè)帷比砸?。訛脫后，遂不可究詰矣。移徙言忌歲月，見難歲篇。祭祀言觸血忌，喪葬言犯剛?cè)?，并見譏日篇。皆有鬼神兇惡之禁。人不忌避，有病死之禍。至于西益宅何害，而謂之不祥？不祥之禍，何以為??？
實說其義，“不祥”者，義理之禁，非吉兇之忌也。夫西方，長老之地，尊者之位也。義注前。尊長在西，卑幼在東。尊長，主也；卑幼，助也。主少而助多，尊無二上，卑有百下也。西益主（宅），“主”當(dāng)作“宅”，形誤。益主不增助，盼遂案：“西益主”當(dāng)為“西益宅”之誤?！拔饕嬲眲t為“益主”，非“益助”矣。二上不百下也，于義不善，故謂不祥。不祥者，不宜也。于義不宜，未有兇也。何以明之？夫墓，死人所藏；田，人所飲食；宅，人所居處。三者于人，吉兇宜等。西益宅不祥，西益墓與田，不言不祥。夫墓，死人所居，因忽不慎。田，非人所處，不設(shè)尊卑。宅者，長幼所共，加慎致意者，何可不之諱？義詳于宅，略于墓與田也。舊本段。
二曰諱被刑為徒，不上丘墓。孫曰：御覽六百四十二引風(fēng)俗通云：“徒不上墓。俗說新遭刑罪原解者，不可以上墓祠祀，令人死兇。謹(jǐn)案孝經(jīng)：‘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硬±?，啟手足，以歸全也。遭刑者髡首剔發(fā)，身被加笞，新出犴狴，臭穢不潔。凡祭祀者，孝子致齋貴馨香，如親存時也。見子被刑，心有惻愴，緣生事死，恐神明不歆，家當(dāng)不上墓耳?！保ň溆绣e誤。）仲任分為二義。仲遠(yuǎn)合二義言之耳。但知不可，不能知其不可之意。問其禁之者，不能知其諱；受禁行者，亦不要（曉）其忌?！耙弊蛛y通。宋本作“曉”，是。連相放效，至或于被刑，父母死，不送葬；若至墓側(cè)，不敢臨葬；甚失至于不行吊傷（喪），見佗人之柩。“甚”疑當(dāng)作“其”，形近而誤?！皞碑?dāng)作“喪”，聲近而誤。傷不得言吊。下文云：“其失至于不吊鄉(xiāng)黨尸，不升他人之丘，惑也?！奔磽?jù)此為說，可證。
夫徒，善（罪）人也，吳曰：“善人”無義?！吧啤币僧?dāng)作“罪”，形近之誤。被刑謂之徒。丘墓之上，二親也，死亡謂之先。宅與墓何別？親與先何異？如以徒被刑，先人責(zé)之，則不宜入宅與親相見；如〔以〕徒不得與死人相見，“以”字依上下句例增。則親死在堂，不得哭柩；如以徒不得升丘墓，則徒不得上山陵。世俗禁之，執(zhí)據(jù)何義？
實說其意，徒不上丘墓有二義，義理之諱，非兇惡之忌也。徒用心以為先祖全而生之，子孫亦當(dāng)全而歸之。故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開予足！開予手！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見論語泰伯篇。“啟”，避景帝諱作“開”。鄭注：“曾子以為受身體于父母，不敢毀傷之，故使弟子開衾而視之也。（以上集解。）父母全而生之，亦當(dāng)全而歸之?！保ê鬂h書崔骃傳注。）曾子重慎，臨絕效全，喜免毀傷之禍也?？鬃釉唬骸吧眢w發(fā)膚，受之父母，弗敢毀傷。”見孝經(jīng)。孝者怕入刑辟，吳曰：“怕”假為“迫”。盼遂案：“怕”字用為“懼怕”，始見此書，古皆訓(xùn)為“憺怕”。刻畫身體，毀傷發(fā)膚，少德泊行，不戒慎之所致也。愧負(fù)刑辱，深自刻責(zé)，宋、元本“深”在“責(zé)”字下。朱校同。故不升墓祀于先。“升墓”二字涉下文衍。仲任意：古者負(fù)刑，毀傷形體，為人子者，深自刻責(zé)，故不祀于先，（親死亡謂之先。見上。）刑余之人，不得入乎宗廟也。下文方言“不得升墓”。若此文作“故不升墓祀于先”，于義為復(fù)。其證一?？坍嬓误w，乃古之肉形，（據(jù)下文。）升墓乃漢俗，異時殊俗，不得合之而言因被肉形故不升墓也。其證二。下文云“古禮廟祭，今俗墓祀，故不升墓”，明今俗負(fù)刑不升墓者，原于古負(fù)刑不入宗廟。廟祀、墓祭，先后層次甚明。若此有“不升墓”三字，則彼文于義無取矣。其證三。古禮廟祭，今俗墓祀，漢官儀曰：“古不墓祭，秦始皇起寢于墓側(cè)，漢因而不改。諸陵寢皆以晦望二十四氣三伏社臘及四時上飯。其親陵所宮人，隨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陳莊具。天子以正月上原陵，公卿百官及諸侯王郡國計吏皆當(dāng)軒下占其郡國谷價，四方改易，欲先帝魂魄聞之也?！保ê鬂h書明帝紀(jì)注。）謝承書云：“蔡邕曰：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保ê鬂h書禮儀志注。）故不升墓，慚負(fù)先人。一義也。墓者，鬼神所在，祭祀之處。祭祀之禮，齊戒潔清，重之至也。今已被刑，刑殘之人，不宜與祭供侍先人，卑謙謹(jǐn)敬，退讓自賤之意也。緣先祖之意，見子孫被刑，惻怛憯傷，恐其臨祀，不忍歆享，故不上墓。二義也。昔太伯見王季有圣子文王，知太王意欲立之，入?yún)遣伤帲瑪喟l(fā)文身，以隨吳俗。太王薨，太伯還，王季辟主。吳曰：“王季辟主”，語不可通。繹史引作“王季避之”，是也。各本并作“辟主”?！氨佟薄ⅰ氨堋弊滞?，“主”為“之”字形訛，當(dāng)為馬氏校改，非別據(jù)善本也。暉按：作“之”非，作“主”不誤。若作“太伯還，王季辟之”，則意謂王季避太伯不見也，殊失其義?！氨僦鳌?，謂避為宗廟社稷主。下文云：“吾刑余之人，不可為宗廟社稷之主?！庇衷疲骸疤粸橹髦x也?！辈⑵渥C。路史國名記丙注引作“避位”，義亦可通。太伯再讓，王季不聽。三讓，曰：“吾之吳、越，吳、越之俗，斷發(fā)文身。吾刑余之人，不可為宗廟社稷之主。”谷梁昭二十五年傳：“何為不為君？曰：有天疾者不入乎宗廟?！惫沤駱蜂浽唬海肥穱涀ⅰ＃疤┎c虞仲俱去，被發(fā)文身變形，讬為王采藥。及聞古公卒，乃還，發(fā)喪，哭于門外，示夷狄之人，不得入王庭?！蓖跫局豢?，權(quán)而受之。韓詩外傳十“太王□甫有子曰太伯、仲雍、季歷，歷有子曰昌。太伯長，太王賢昌而欲立季為后。太伯去之吳。太王將死，謂曰：‘我死，汝往讓兩兄，彼即不來，汝有義而安?！蹀埃局畢?，告伯、仲。伯、仲從季而歸。群臣欲伯之立季，季又讓，伯謂仲曰：‘今群臣欲我令季，季又讓，何以處之？’仲曰：‘刑有所謂矣，（句誤。）要于扶微者，可以立季。’季遂立?！眳窃酱呵锾畟鳎骸疤?、仲雍知古公欲以國及昌。古公病，二人讬名采藥于衡山，遂之荊蠻，斷發(fā)文身，為夷狄之服，示不可用。古公卒，太伯、仲雍歸赴喪。畢，還荊蠻。古公病，將卒，令季歷讓國于太伯。而三讓不受，故云‘太伯三以天下讓。’于是季歷蒞政?！卑矗喉n嬰、趙曄，并不載三讓之辭，仲任蓋別有所本。論語泰伯篇：“子曰：泰伯三以天下讓?！编嵶ⅲ海ê鬂h書丁鴻傳論注。）“太王疾，泰伯因適吳、越采藥，太王歿而不返，季歷為喪主，一讓也。季歷赴之，不來奔喪，二讓也。免喪之后，遂斷發(fā)文身，三讓也?！被适枰秾幵唬海ㄊ酚泤鞘兰艺x引作“江熙”。）“一云：泰伯少弟季歷，生子文王昌，昌有圣德，泰伯知其必有天下，故欲令傳國于季歷以及文王，因太王病，讬采藥于吳、越不反，太王薨而季歷立，一讓也。季歷薨而文王立，二讓也。文王薨而武王立，于此遂有天下，是為三讓也。又一云：太王病而讬采藥出，生不事之以禮，一讓也。太王薨而不反，使季歷主喪，死不葬以禮，二讓也。斷發(fā)文身，示不可用，使季歷主祭，祀不祭之以禮，三讓也。”古今樂錄曰：“季歷謂泰伯：‘長，當(dāng)立?！唬骸嵘还B(yǎng)，死不含飯，哭不臨喪，猶不孝之子也，三者不除，何得為君？’委乃去之?！睍x孫盛太伯三讓論（御覽四百二十四。）曰：“棄周太子之位，一讓也。假托遜遁，受不赴喪之譏，潛推大美，二讓也。無胤嗣而不養(yǎng)仲雍之子以為己后，是深思遠(yuǎn)防，令周嗣在昌，天人協(xié)從，四海悠悠，無復(fù)纖芥疑惑，三讓也?！币陨现T說，并與仲任不同。朱子或問以再讓為固辭，三讓為終辭，不指實言之。其說近是。夫徒不上丘墓，太伯不為主之義也。是謂祭祀不可，非謂柩當(dāng)葬，身不送也。當(dāng)，值也。
葬死人，先祖痛；見刑人，先祖哀。權(quán)可哀之身，送可痛之尸，權(quán)使徒人送葬。權(quán)，變非常也。使先祖有知，痛尸哀形，何愧之有？如使無知，丘墓，田野也，何慚之有？慚愧（先）者，盼遂案：“先者”二字不詞，疑當(dāng)為“先祖”之誤。上文累見先祖字，此正承以為說。謂身體刑殘，與人異也。孫曰：“先”字涉上文“先祖”而衍。上文云：“何愧之有?！庇衷疲骸昂螒M之有。此云俗人所以慚愧者，以其身體形殘與人異也。若著“先”字，不可解矣。暉按：“刑殘”，崇文本作“形殘”，非。古者用（肉）刑，形毀不全，先孫曰：“用”當(dāng)作“肉”。下云“方今象刑”，正與“肉刑”文相對。公羊襄二十九年傳何注：“古者肉刑，墨、劓、臏、宮與大辟而五?？鬃釉唬喝试O(shè)言民不違，五帝畫象世順機，三王肉刑揆漸加，應(yīng)世黠巧奸偽多?！笔柙疲骸昂问纤员匮怨耪呷庑陶撸詽h文帝感女子之訴，恕倉公之罪，除肉刑之制，故指肉刑為古者矣?！蹦瞬豢啥７浇裣笮?，注謝短篇。象刑重者，髡鉗之法也。說文：“髡，□發(fā)也?！奔本绕佔ⅲ骸耙澡F錔頭曰鉗，錔足曰□，□發(fā)曰髡。”高祖紀(jì)注：“鉗，以鐵束頸也?！蔽鳚h會要曰：“文帝除肉刑，當(dāng)黥者，髡鉗為城旦春。當(dāng)劓者，笞三百。當(dāng)斬左止者，笞五百。當(dāng)斬右止者，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命，復(fù)有笞罪者，棄市?！鄙袝鴧涡淌?、周禮秋官司刑疏并謂“漢除肉刑，宮刑猶在”。仲任直以髡鉗為重法，何也？若完城旦以下，漢書惠帝紀(jì)：“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歲，有罪當(dāng)刑者，皆完之?！泵峡底ⅲ骸安患尤庑?，髡□也?！鼻锕僬坡距嵥巨r(nóng)注：“完者，但居作三年不虧體者也。”刑法志云：“諸當(dāng)完者，完為城旦春?！焙鬂h書郎顗傳：“文帝除肉刑，當(dāng)黥者，城旦春。”漢舊儀云：“男髡鉗為城旦，女為春，皆作五歲?！焙鬂h書韓棱傳注：“城旦，輕刑之名也。晝?nèi)账趴芴?，夜暮筑長城，故曰城旦?！笔┬滩室孪倒趲c俗人殊，漢書賈山傳，秦時“赭衣半道”。師古注：“犯罪者，則衣赭衣?！睗h律多襲秦制，故賈山又云：“陛下即位，赦罪人，憐其亡發(fā)，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父子兄弟相見也，而賜之衣?！庇至x縱傳服虔注引津：“諸囚徒私解脫桎梏鉗赭，加罪一等。”何為不可？世俗信而謂之皆兇，其失至于不吊鄉(xiāng)黨尸，不升佗人之丘，感也。舊本段。
三曰諱婦人乳子，以為不吉。說文女部：“姅，婦人污也。漢律：見姅變，不得待祠?！睆V韻二十九換云：“姅，傷孕也?！倍斡癫迷唬骸皧斨^月事及免身及傷孕皆是也。見姅變，如今俗忌入產(chǎn)婦房也?！卑矗寒a(chǎn)婦不吉，在月內(nèi)，鄰舍禁其往來。雖母家，亦忌之。俗習(xí)尚然。將舉吉事，入山林，遠(yuǎn)行，度川澤者，皆不與之交通。乳子之家，亦忌惡之，丘墓廬道畔，逾月乃入，吳曰：“丘墓”字疑誤。論言俗忌乳子，則置之道畔，逾月始?xì)w。下文云：“江北乳子，不出房室，江南反之?！惫手先樽?，置之宅外矣。惡之甚也。暫卒見若為不吉，極原其事，何以為惡？“暫”下疑脫“聞”字。禍虛篇云：“始聞暫見，皆以為然?！?br/>
夫婦人之乳子也，宋本無“婦”字，“乳”下有“母”字。朱校元本同。子含元氣而出。元氣，天地之精征也，何兇而惡之？人，物也；子，亦物也。子生與萬物之生何以異？諱人之生謂之惡，萬物之生又惡之乎？生與胞俱出，說文包部：“胞，兒生裹也。”段注云：“胞謂胎衣?！比缫园麨椴患?，人之有胞，猶木實之有扶（核）也。先孫曰：“扶”當(dāng)為“核”，形近而誤。下文“扶谷”同。盼遂案：孫說非也。果核在內(nèi)不在外，與人之有胞為不類。今實稽之，“扶”當(dāng)為“柎 ”之誤字矣。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崇吾之山有木焉，員葉而白柎。郭注：“今江東人呼草木子房為柎，音府。一曰柎，花下鄂，音丈夫?！薄皷础弊忠襞c“扶”同，故訛為“扶”。仲任正用其江東語也。包裹兒身，“ 裹”，舊誤“里”，今據(jù)宋本正。朱校元本、錢、黃、王、崇文本不誤。因與俱出，若鳥卵之有殼，何妨謂之惡？如惡以為不吉，則諸生物有扶（核）殼者，宜皆惡之。萬物廣多，難以驗事。人生何以異于六畜？皆含血氣懷子，子生與人無異，獨惡人而不憎畜，豈以人體大，氣血盛乎？則夫牛馬體大于人。凡可惡之事，無與鈞等，獨有一物，不見比類，乃可疑也。今六畜與人無異，其乳皆同一狀。六畜與人無異，句疑衍。諱人不諱六畜，不曉其故也。世能別人之產(chǎn)與六畜之乳，吾將聽其諱；如不能別，則吾謂世俗所諱妄矣。
且凡人所惡，莫有腐□。盼遂案：“有”當(dāng)為“若”，形近之誤也。腐□之氣，敗傷人心，故鼻聞□，口食腐，心損口惡，霍亂嘔吐。夫更衣之室，可謂□矣；鮑魚之肉，可謂腐矣。然而有甘之更衣之室，不以為忌；肴食腐魚之肉，不以為諱。意不存以為惡，故不計其可與不也。凡可憎惡者，若濺墨漆，附著人身。今目見鼻聞，一過則已，忽亡輒去，何故惡之？出見負(fù)豕于涂，腐澌于溝，澌，死人也。不以為兇者，洿辱自在彼人，不著己之身也。今婦人乳子，自在其身，齋戒之人，何故忌之？
江北乳子，不出房室，淮南本經(jīng)訓(xùn)高注：“孕婦，妊身將就草之婦也。”方包曰：“淮南子稱婦人產(chǎn)子為就草。北人臥炕，以草藉席，將產(chǎn)則去席就草也。”按此，則北方乳子不出室也。知其無惡也。至于犬乳，置之宅外，此復(fù)惑也。江北諱犬不諱人，江南諱人不諱犬，謠俗防惡，吳曰：“防”當(dāng)作“妨”。妨惡，猶言嫌惡，蓋連語也。此涉下文“防禁”而誤。各不同也。夫人與犬何以異？房室、宅外何以殊？或惡或不惡，或諱或不諱，世俗防禁，竟無經(jīng)也。
月之晦也，日月合宿，紀(jì)為一月。釋名釋天曰：“晦，月盡之名也?；?，灰也?；鹚罏榛?，月光盡，似之也”。猶八日，月中分謂之弦；盼遂案：“日”字下應(yīng)重一“日”字。“八日”（讀），“日月中分謂之弦”，與下文“十五日”（讀），日月相望謂之望”，“三十日”（讀），“日月合宿謂之晦”文法一律。十五日，日月相望謂之望；釋名：“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張弓施弦也。望，月滿之名也。月大十六日，小十五日，日在東，月在西，遙相望也?！比?，日月合宿謂之晦。日月交會之后，積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月一周天，又行及日而一會，此其常也。但日月之行有緩急，故有二十九日不及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一會者；亦有過乎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一會者，故有月之大小，三十日，或二十九日。此云“三十”，辭之便也。晦與弦望一實也，非月晦日月光氣與月朔異也，何故逾月謂之吉乎？如實兇，逾月未可謂吉；如實吉，雖未逾月，猶為可也。
實說諱忌產(chǎn)子、乳犬者，欲使人常自潔清，不欲使人被污辱也。夫自潔清則意精，意精則行清，行清而貞廉之節(jié)立矣。舊本段。
四曰諱舉正月、五月子。以為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已舉之，父母禍（偶）死，則信而謂之真矣。孫曰：原文當(dāng)作“以為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已舉之，父母偶死，則信而謂之真矣”。今本“不得”下脫“舉也”二字，“偶”又以形近誤為“禍”，失古本矣。御覽二十二引正有“舉也”二字，“禍”正作“偶”，當(dāng)據(jù)補正。風(fēng)俗通正失篇：“今俗多有禁忌，生三子者，五月生者，以為妨害父母。”西京雜記：“王鳳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勿舉。其叔曰：以田文推之，非不祥，遂舉之?！笔勒f曰：“胡廣本姓王，五月五日生，父母惡之。置之甕中，流于江湖，胡公見甕中有兒啼，取之，養(yǎng)為己子?！?br/>
夫正月、五月子何故殺父與母？人之含氣，在腹腸之內(nèi)，其生，十月而產(chǎn)，共一元氣也。正〔月〕與二月何殊？五〔月〕與六月何異？而謂之兇也？世傳此言久〔矣〕，孫曰：御覽引此文“正”下、“五”下并有“月”字，“久”下有“矣”字，皆是也。此脫，當(dāng)據(jù)補。拘數(shù)之人，莫敢犯之；弘識大材，實核事理，深睹吉兇之分者，然后見之。昔齊相田嬰賤妾有子，名之曰文。文以五月生，嬰告其母勿舉也，其母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于嬰。嬰怒曰：“吾令女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至戶，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將受命于戶邪？”嬰嘿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憂焉？如受命于戶，即高其戶，誰能至者？”嬰善其言，曰：“子休矣！”其后使文主家，待賓客，賓客日進(jìn)，名聞諸侯。事見史記孟嘗君傳。文長過戶而嬰不死。以田文之說言之，以田嬰不死效之，世俗所諱，虛妄之言也。夫田嬰俗父，而田文雅子也。嬰信忌不實義，文信命不辟諱，雅俗異材，舉措殊操，故嬰名闇而不明，文聲馳而不滅?！榜Y”，朱校元本同。錢、黃、王、崇文本并作“賢”。
實說世俗諱之，亦有緣也。夫正月歲始，五月盛陽，子以〔此月〕生，精熾熱烈，劉先生曰：“盛陽”，御覽二十二引作“陽盛”，是也。又案：“子以生”不詞，御覽引“子”下有“此月”二字，當(dāng)據(jù)增。厭勝父母，父母不堪，將受其患。傳相放效，莫謂不然。有空諱之言，無實兇之效，世俗惑之，誤非之甚也。
夫忌諱非一，必讬之神怪，若設(shè)以死亡，“若”猶“或”也。然后世人信用畏避。忌諱之語，四方不同，略舉通語，令世觀覽。若夫曲俗微小之諱，眾多非一，咸勸人為善，使人重慎，無鬼神之害，兇丑之禍。世諱作豆醬惡聞雷，盼遂案：。唐李匡乂資暇錄卷中合醬條云：“人間多取正月晦日合醬，是日偶不暇為之者，則云時已失，大誤也。案：昔者王政趨民正月作醬，是月以農(nóng)事未興之時，俾民乘此閑隙，備一歲調(diào)鼎之用，故紿云雷鳴不作醬，腹中當(dāng)鳴。所貴令民不于二三月作醬，恐奪農(nóng)時也。今不躬耕之家，何必以正晦為限？亦不須避雷。但問菽趨（案：當(dāng)是“曲”之訛字。）得法否耳?！睋?jù)李氏言，則此風(fēng)至唐猶未衰矣。一人不食，孫曰：論語比考讖（據(jù)古微書。）云：“子路感雷精而生。尚剛好勇，親涉衛(wèi)難，結(jié)纓而死?？鬃勇劧蝉?。每聞雷鳴，乃中心惻怛。故后人忌焉，以為常也?！庇[十三引論衡，正與論語讖?fù)?。蓋論衡本有此文，出于論語讖，而今本脫也。風(fēng)俗通云：“雷不作醬，俗說令人腹內(nèi)雷鳴。謹(jǐn)案：子路感雷精而生，尚剛好勇，死，衛(wèi)人醢之?？鬃痈蝉?，每聞雷，心惻怛耳?！保〞n百四十六、御覽八百六十五引。）蓋亦本舊說也。欲使人急作，不欲積家逾至春也?！彩馈持M厲刀井上，恐刀墮井中也；劉先生曰：“諱”上當(dāng)有“世”字。上文“世諱作豆醬惡聞雷”，正與此文一例。御覽三百四十六引作“世諱厲刀井上”，尤其明證矣。暉按：書抄一二三引亦有“世”字。又“厲”字書抄、意林并作“礪”。下同。或說以為“刑”之字，井與刀也，厲刀井上，井、刀相見，恐被刑也。春秋元命包曰：“●，刀守井也。飲水之人，入井爭水，陷于泉，刀守之，割其情也?！卑矗盒套终f文有二：在刀部者，從刀，從幵，云：“刑，勁也。從刀，幵聲。 ”在井部者，從刀，從井，云：“●，罰罪也。從井，從刀。易曰：井者，法也。井亦聲?！薄裼?xùn)罰罪，而刑訓(xùn)勁，則●罰之●當(dāng)作“●”，刑戮之刑當(dāng)作“刑”。復(fù)古篇曰：“今經(jīng)史皆通作刑?！逼渫ㄗ鳌靶獭闭?，自是后人傳寫并為一字耳。據(jù)此文，則知漢人●罰之“●”不作“刑”也。毋承屋檐而坐，恐瓦墮擊人首也。司馬相如上書諫獵文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蔽惴磻夜冢瑸樗扑廊朔?；或說惡其反而承塵溜也。毋偃寢，為其象尸也。偃，仰也。論語鄉(xiāng)黨篇：“寢不尸?！奔獍唬骸安毁扰P四體，布展手足，如死人也?！蔽阋泽缦嗍埽瑸槠洳还桃?。毋相代掃，為脩冢之人，冀人來代己也。諸言“毋”者，教人重慎，勉人為善。禮曰：“毋摶飯，毋流歠?！币姸Y記曲禮。疏曰：“共器，若取飯作摶，則易得多，是欲爭飽，非謙也。毋流歠者，謂開口大歠，汁入口，如水流，則欲多而速，是傷廉也?！倍Y義之禁，未必吉兇之言也。
●時篇
盼遂案：說文解字言部：“讕，詆讕也?；驈拈g，作●?！笔恰啊駮r”即“讕時”也。漢書文三王傳：“詆讕置辭。”師古注：“抵，距也。”則“●時”即抵距歲時說之罔迷矣。集韻去聲二十九換，以“●”與“諫”為同字，則“●時”亦即“諫時”，與下篇“譏日”同一命題。
世俗起土興功，歲、月有所食，“世俗”當(dāng)作“世信”。譏日篇云：“世俗信歲時，而又信日?！辈敷咂疲骸笆佬挪敷摺！鞭q祟篇云：“世俗信禍祟?！苯獬疲骸笆佬偶漓??！本淅⑼ｌ肓x篇：“世信祭祀?！敝煨Ｔ尽靶拧弊鳌八住保`與此同。是其比。所食之地，必有死者。假令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矣。見食之家，作起厭勝，以五行之物，懸金木水火。假令歲、月食西家，西家懸金；歲、月食東家，東家懸炭。設(shè)祭祀以除其兇，或空亡徙以辟其殃。潛夫論巫列篇：“民間繕治，微蔑小禁，本非天王所當(dāng)憚也。舊時京師不防動功。造禁以來，吉祥瑞應(yīng)，子孫昌熾，不能過前?！边B相仿效，皆謂之然。如考實之，虛妄迷也。宋本“迷”作“述”。何以明之？
夫天地之神，用心等也。人民無狀，加罪行罰，非有二心兩意，前后相反也。移徙不避歲、月，歲、月惡其不避己之沖位，怒之也。見難歲篇。今起功之家，亦動地體，無狀之過，與移徙等。起功之家，當(dāng)為歲、〔月〕所食，何故反令巳、酉之地受其咎乎？“歲”下脫“月”字，下文“歲冤無罪”同。上文云：“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贝宋脑疲骸昂喂史戳钏取⒂现厥芷渚?。”既以“巳、酉”并言，則當(dāng)以“歲、月”連言也。又下文云：“豈歲、月之神怪移徙而不咎起功哉?！薄皻q、月”即承此文，并其證。豈歲、月之神□移徙而〔不〕咎起功哉？“而”下脫“不”字。尋義自明。盼遂案：“咎”上當(dāng)有一“不”字?！安痪唐鸸Α敝g，正承上文“起功之家，當(dāng)為歲所食”而來，脫一“不”字，則不通矣。用心措意，何其不平也？鬼神罪過人，猶縣官謫罰民也。民犯刑罰多非一，“眾多非一”，本書常語，此文疑脫“眾”字。小過宥罪，大惡犯辟，未有以無過受罪。無過而受罪，世謂之冤。今巳、酉之家，無過于月、歲，當(dāng)作“歲、月”。子、家（寅）起宅，盼遂案：“巳、酉”當(dāng)是“酉、巳”之誤倒，“子家”當(dāng)是“子、寅”之誤字。上文“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矣”，此處正申明其義。空為見食，此則歲、〔月〕冤無罪也?！凹摇睘椤耙毙握`。上文云：“子、寅地興功，則酉、巳之家見食?！惫蚀嗽疲骸八?、酉之家，無過于歲、月，子、寅起宅，空為見食?！比糇鳌白蛹移鹫眲t不當(dāng)言“巳家無過于歲、月，空為見食”也。上以“巳、酉”并言，則下當(dāng)以“子、寅”并承之?！白印⒁鹫奔础白?、寅之家起宅”也。“之家”二字，省見上文。下文“待子宅有為”，“宅”亦當(dāng)作“寅”，誤與此同。且夫太歲在子，子宅直符，午宅為破，孫曰：難歲篇云：“移徙之家，禁南北徙者，以為歲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觸其沖，故謂之兇?！睗摲蛘摬妨衅疲骸罢兄狈畾q?！鄙w相沖則破，不相沖則不破也。沖破或以死生，或以相對。支干位置，各自相對，故各有沖；各有沖，則各有破也。若太歲在丑，丑宅直符，未觸其沖，則未宅為破。太藏在寅，寅宅直符，申觸其沖，則申宅為破。太歲在卯，卯宅直符，酉觸其沖，則酉宅為破。余類此。不須興功起事，空居無為，猶被其害。今歲、月所食，待子、宅（寅）有為，巳、酉乃兇。盼遂案：二語當(dāng)是“子、寅有為，酉、巳乃兇”，蓋涉上文子宅而誤也。篇首云：“太歲在子，歲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敝^子宅食酉宅，而寅宅食巳宅也。此云“子、寅有為，酉、巳乃兇”，正謂此矣。（太歲）歲、月之神，用罰為害，動靜殊致，孫曰：“太歲”二字涉下文太歲而衍，歲即太歲也。故下文解歲、月之神云：“歲則太歲也。”則此文不當(dāng)有“太歲”二字，明矣。非天從歲、月神意之道也。
審論歲、月之神，歲則太歲也，在天邊際，立于子位。起室者在中國一州之內(nèi)，假令楊州在東南，使如鄒衍之言，天下為一州，又在東南，詳談天篇。歲食于酉，食西羌之地，東南之地安得兇禍？假令歲在人民之間，西宅為酉地，則起功之家，宅中亦有酉地，何以不近食其宅中之酉地，而反食佗家乎？且食之者審誰也？如審歲、月，歲、月，天之從神，飲食與天同。天食不食人，故郊祭不以為牲。如非天神，亦不食人。天地之間，百神所食，圣人謂當(dāng)與人等。推生事死，推人事鬼，故百神之祀，皆用眾物，無用人者。物食人者，虎與狼也。歲、月之神，豈虎狼之精哉？倉卒之世，谷食乏匱，人民饑餓，自相啖食。豈其啖食死者，其精為歲、月之神哉？
歲、月有神，日亦有神，歲食、月食，日何不食？積日為月，白虎通日月篇：“天左旋，日月右行。日，日行一度；月，日行十三度，月及日為一月。至二十九日未及七度；即三十日者，過行七度。日不可分，故月乍大乍小。”積月為時，禮記鄉(xiāng)飲酒義：“三月則成時?！卑谆⑼ㄋ臅r篇：“歲時何？謂春夏秋冬也。時者，期也，陰陽消息之期也。”積時為歲，內(nèi)經(jīng)曰：“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歲?！卑谆⑼ㄋ臅r篇曰：“所以名為歲何？歲者，遂也，三百六十六日一周天，萬物畢成，故為一歲也。尚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鼻灏偃艢q為一統(tǒng)，四千六百一十七歲為一元，漢書律歷志：“日法乘閏法，是謂統(tǒng)歲。三統(tǒng)是為元歲。凡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與一元終?！庇衷疲骸敖y(tǒng)法，一千五百三十九，以閏法乘日法，得統(tǒng)法。元法，四千六百一十七，參統(tǒng)法，得元法?！敝荀滤憬?jīng)、干鑿度、淮南天文訓(xùn)并以千五百二十歲為一統(tǒng)，（算經(jīng)云“遂”，干鑿度云“終”。）四千五百六十歲為元。（算經(jīng)云“首”。）仲任用三統(tǒng)歷也。增積相倍之?dāng)?shù)，分余終竟之名耳，谷梁文六年傳：“閏月者，附月之余日也。積分而成于月者也。”注：“一歲三百六十日余六日，又有小月六，積五歲得六十日而再閏。積眾月之余，分以成此月。”白虎通日月篇曰：“月有閏余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歲十二月，日過十二度，故三年一閏，五年再閏，明陰不足，陽有余也。故讖曰：閏者陽之余?！卑驳霉砩裰?，禍福之驗乎？如歲月終竟者宜有神，則四時有神，統(tǒng)、元有神。月三日魄，八日弦，十五日望，干鑿度：“月三日成魄，八日成光?！保惥垡弧＃┱f文：“霸，月始生霸然也。承大月二日，承小月三日?！鄙袝嫡a馬注：“魄，朏也，謂月三日生始兆朏。”歷律志孟康注：“魂，月質(zhì)也?！卑浴⒒旯磐āＳ嘧⑺闹M篇。與歲、月終竟何異？歲、月有神，魄與弦、〔望〕復(fù)有神也？孫曰：“弦”下疑脫“望”字。上文云：“月三日魄，八日弦，十五日望，與歲月終竟何異？”故此反詰曰：如使歲、月有神，魂與弦、望復(fù)有神邪？（“也”讀為“邪”。）暉按：孫說是也。難歲篇云：“積分為日，累日為月，連月為時，結(jié)時為歲，歲而有神，日、月亦復(fù)有神乎？”文例正同。一日之中，分為十二時，盼遂案：王筠菉友臆說云：“一日之中分為十二時，平旦寅日出卯云云也。案：此為十二時之明證。顧亭林之說非也。然充，漢末人。在漢初說此者，惟司馬子長也?！逼降┮?，日出卯也。俞曰：日知錄有古無十二時之說，未及引此文。顧氏之博，猶有所遺。左昭五年傳注：“日中當(dāng)王，食時當(dāng)公，平旦為卿，雞鳴為士，夜半為皂，人定為輿，黃昏為隸，日入為僚，晡時為仆，日昳為臺，隅中、日出，闕不在第，尊王公，曠其位。”日知錄二十：“杜元凱以為十二時，雖不立十二支之目，然其曰夜半者，即今之所謂子也；雞鳴者，丑也；平旦者，寅也；日出者，卯也；食時者，辰也；隅中者，巳也；日中者，午也；日昳者，未也；哺時者，申也；日入者，酉也；黃昏者，戌也；人定者，亥也。一日分為十二，始見于此。（南齊書天文志始有子時、丑時、亥時。北齊書南陽王綽傳有景時、午時。景時者，丙時也。）考之史記天官書曰：‘旦至食，食至日昳，日昳至哺，哺至下哺，下哺至日入?！貑柌貧夥〞r論有曰夜半，曰平旦，曰日出，曰日中，曰日昳，曰下晡。（王冰注以日昳為土王，下晡為金王。又有曰四季者，注云：土王。是今人所謂丑辰未戌四時。）吳越春秋曰：‘時加日出，時加雞鳴，時加日昳，時加禺中。’則此十二名，古有之矣。史記孝景紀(jì)：‘五月丙戌地動，其蚤食時復(fù)動?！瘽h書武五子廣陵王胥傳：‘奏酒至雞鳴時罷。’王莽傳：‘以雞鳴為時。’后書隗囂傳：‘至昏時，遂潰圍?！R武王傳：‘至食時，賜陳潰?！m傳：‘人定時，步果引去?！瘉盱▊鳎骸家谷硕ê螅瑸楹稳怂\傷?！]武傳：‘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皇甫嵩傳：‘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zhàn)至晡時大破之。’晉書戴洋傳：‘永昌元年四月庚辰禺中時，有大風(fēng)起自東南折木?！螘鹬荆骸涌翟昃旁率眨S昏時，月蝕熒惑，過人定時，熒惑出營室，宿羽林。’皆用此十二時?；茨献樱骸粘鲇跁D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之上，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至于曲阿，是謂朝明；臨于曾泉，是謂早食；次于桑野，是謂晏食，臻于衡陽，是謂禺中，對于昆吾，是謂正中；靡于鳥次，是謂小遷；至于悲谷，是謂哺時；回于女紀(jì)，是謂大遷；經(jīng)于泉隅，是謂高春；頓于連石，是謂下春；爰止羲和，爰息六螭，是謂懸車；薄于虞泉，是謂黃昏；淪于蒙谷，是謂定昏。’（案：見天文訓(xùn)。此依初學(xué)記所引之文。）案：此自晨明至定昏，為十五時，而卜楚丘以為十時，未知今之所謂十二時者，自何人定之也。（素問中有言歲甲子者，有言寅時者，皆后人偽撰入之。）”左宣三余偶筆十四：“子至亥為十二時，見于漢人之書，則不可枚舉。尚書大傳曰：‘夏以十三月為正，平旦為朔；殷以十二月為正，雞鳴為朔；周以十一月為正，夜半為朔。’三代子、丑、寅迭建，以初昏為斗柄所指為驗。今曰周之正，夜半為朔；殷之正，雞鳴為朔；夏之正，平旦為朔，則是夜半為子，雞鳴為丑，平旦為寅，自古有此語矣。伏生生于秦、漢之間，而亦云然，則一日分為十二時，不始于漢以后?！笔陆ㄒ?、卯，則十二（月）時所加寅、卯也。則，即也?！凹印薄ⅰ敖ā辈ⅹq“在”也。月言建，日言加。下“月”字衍。此言十二月所建辰，即十二時所加辰也。于月則言正月建寅，二月建卯；于日則言平旦加寅，日出加卯。日加十二辰不食，月建十二辰獨食，豈日加無神，月建獨有哉？何故月建獨食，日加不食乎？如日加無神，盼遂案：“加”下疑當(dāng)有一“時”字，方與下文一致。用時決事，非也；如加時有神，獨不食，非也。
神之口腹，與人等也。人饑則食，飽則止，不為起功乃一食也。歲、月之神，起功乃食，一歲之中，興功者希，歲、月之神饑乎？倉卒之世，人民亡，室宅荒廢，興功者絕，歲、月之神餓乎？且田與宅俱人所治，興功用力，勞佚鈞等。宅掘土而立木，田鑿溝而起堤，堤與木俱立，掘與鑿俱為。起宅，歲、月食，治田，獨不食，豈起宅時歲、月饑，治田時飽乎？何事鈞作同，飲食不等也？
說歲、月食之家，必銓功之小大，功，謂起土興功。立遠(yuǎn)近之步數(shù)。假令起三尺之功，食一步之內(nèi)；起十丈之役，食一里之外。功有小大，禍有近遠(yuǎn)。蒙恬為秦筑長城，極天下之半，淮南人間訓(xùn)：“蒙公、楊翁子將筑修城，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jié)朝鮮?！眲t其為禍宜以萬數(shù)。案長城之造，秦民不多死。周公作雒，興功至大，周書作雒解曰：“周公將致政，乃作大邑成周于中土。立城方千七百二十丈，郛方七十里。南系于雒水，北因于郟山，以為天下之大湊?！碑?dāng)時歲、月宜多食。圣人知其審食，宜徙所食地，置于吉祥之位。如不知避，人民多兇，經(jīng)傳之文，賢圣宜有刺譏。今聞筑雒之民，盼遂案：后漢書明帝紀(jì)：“永平三年，起北宮及諸官府。”文選班孟堅兩都賦序：“臣竊見京師修宮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備制度?！奔凑f永平三年事。王充當(dāng)永平初草創(chuàng)論衡，此處所云今聞?wù)撸c兩都賦之作，蓋同時也。黃暉引康誥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之語，以釋論衡，不知仲任引古語以說當(dāng)時，所以有“不聞多死”之句也。四方和會，尚書康誥曰：“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功成事畢，不聞多死。說歲、月〔食〕之家，殆虛非實也。此脫“食”字。上文正作“說歲、月食之家”。
且歲、月審食，猶人口腹之饑必食也；且為巳、酉地有厭勝之故，畏一金刃，懼一死炭，豈閉口不敢食哉？如實畏懼，宜如其數(shù)。五行相勝，物氣鈞適。如秦山失火，“秦”當(dāng)作“泰”。沃以一杯之水；河決千里，塞以一掊之土，能勝之乎？非失五行之道，小大多少不能相當(dāng)也。天地之性，人物之力，少不勝多，小不厭大。使三軍持木杖，匹夫持一刃，伸力角氣，“角”，猶“校”也，“競”也。匹夫必死。金性勝木，然而木勝金負(fù)者，木多而金寡也。積金如山，燃一炭火以燔爍之，金必不消。元本作“銷”，是。非失五行之道，金多火少，少多小大不鈞也。五尺童子與孟賁爭，童子不勝。非童子怯，力少之故也。狼眾食人，人眾食狼。敵力角氣，能以小勝大者希；爭彊量功，能以寡勝眾者鮮。天道人物，不能以小勝大者，少不能服多。以一刃之金，一炭之火，厭除兇咎，卻歲之殃，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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