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谷永、杜鄴二人的言行。這是一篇趨附權(quán)貴而附會天人的二人合傳。谷永，博學(xué)經(jīng)書，抉天災(zāi)之變，移咎他人，附黨王氏，后以病免。杜仰，與外戚王氏相善，譏外戚丁、傅用事，而傾向王氏。班固寫此傳，意在諷刺。傳論譏笑二人假天以文奸，“諒不足而談有余”，可以說點到了文人無行的痛處。昔日有種文人，時發(fā)憤世嫉俗之言，似乎什么也看不慣，但實際上不脫離世俗，還阿附權(quán)貴，滿身俗氣，甚至海口談天，胡說八道。此類“遺少”，代有其人。
谷永字子云，長安人也（1）。父吉，為衛(wèi)司馬（2），使送郅支單于侍子（3），為邱支所殺，語在《陳湯傳》。永少為長安小史，后博學(xué)經(jīng)書。建昭中（4），御史大夫繁延壽聞其有茂材（5），除補屬，舉為太常丞（6），數(shù)上疏言得失。
（1）長安：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2）衛(wèi)司馬：衛(wèi)尉屬官。（3）郅支單于：匈奴單于之一。詳見《匈奴傳》。侍子：古時諸侯或?qū)賴餐踝尤胧袒实?，稱侍子。
?。?）建昭：漢元帝年號，共五年（前38—前34）。（5）繁延壽：即李延壽。《公卿表》，建昭三年，衛(wèi)尉李延壽為御史大夫，三年卒。一姓繁。（6）太常丞：官名。太常屬官。
建始三年冬（1），日食地震同日俱發(fā)，詔舉方正直言極諫之士（2），太常陽城侯劉慶忌舉永待詔公車（3）。對曰（4）：（1）建始三年：前30年。（2）方正：又稱賢良方正，漢代選舉科目之一。（3）太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劉慶忌：劉德之孫。待詔：等待詔命。公車：漢官署名。衛(wèi)尉下設(shè)公車令，掌管宮殿中司馬門的警衛(wèi)工作。臣民上書和被召，都由公車接待。（4）對：谷永對策。
陛下秉至圣之純德，懼天地之戒異，飭身修政（1），納問公卿，又下明詔，帥（率）舉直言（2），燕（宴）見紬繹（3），以求咎愆，使臣等得造明朝（4），承圣問。臣材朽學(xué)淺，不通政事。竊聞明王即位，正五事（5），建大中（6），以承天心，則庶徽序于下，日月理于上；如人君淫溺后宮，般樂游田（畋）（7），五事失于躬，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降而六極至（8）。凡災(zāi)異之發(fā)，各象過失，以類告人。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9），地震蕭墻之內(nèi)（10），二者同日俱發(fā)，以丁寧陛下（11），厥咎不遠(yuǎn)，宜厚求諸身（12）。意豈陛下志在閨門（13），未恤政事，不慎舉錯（措），屢失中與（歟）？內(nèi)寵大盛，女不遵道，嫉妒專上，妨繼嗣與（歟）？古之王者廢五事之中，失夫婦之紀(jì)，妻妾得意，謁行于內(nèi)（14），勢行于外（15），至覆傾國家，或（惑）亂陰陽。昔褒擬用國，宗周以喪（16）；閻妻驕扇（煽），日以不臧（17）。此其效也。經(jīng)曰：“皇極，皇建其有極（18）?！眰髟唬骸盎手粯O，是謂不建，時則有日月亂行?！?br/>
（1）飭（chì）：謹(jǐn)慎。（2）率舉：猶言悉舉。（3）宴見：皇帝閑暇時召見臣下。紬繹：理出頭緒。（4）造：至也。（5）五事：貌、言、視、聽、思。大中：即皇極。（6）庶：眾也。征：證也。（7）般樂（pánlè）：游樂、玩樂。游田（畋）：出游打獵。（8）六極：一曰兇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9）婺（wà）女：星名。即女宿。二十八宿之一。（10）蕭墻：門屏，宮室用以分隔內(nèi)外的當(dāng)門小墻。（11）丁寧：謂再三告示。（12）厚：猶深。（13）志在閨門：謂留心于女色。（14）謁行于內(nèi)：謂內(nèi)則所請必行。（15）勢行于外：謂外則擅其權(quán)力。（16）昔褒姒用國二句：謂周幽王受褒姒迷惑，使得宗周淪喪。（17）閻妻驕扇二句：謂周厲王內(nèi)寵閻妻驕恣熾盛，日食而不善。（18）“皇極”二句：見《尚書·周書·洪范》。
陛下踐至尊之柞為天下主，奉帝王之職以統(tǒng)群生，方內(nèi)之治亂（1），在陛下所執(zhí)。誠留意于正身，勉強于力行，損燕私之閑以勞天下（2），放去淫溺之樂，罷歸倡優(yōu)之笑，絕卻不享之義（儀）（3），慎節(jié)游田之虞（娛），起居有常，循禮而動，躬親政事，致行無倦（4），安服若性（5）。經(jīng)曰：“繼自今嗣王，其毋淫于酒，毋逸于游田（?。?，惟正之共（恭）（6）?！蔽从猩碇握枷滦罢咭?。
?。?）方內(nèi)：四方之內(nèi)。（2）燕私：指私房生活。勞：憂也。（3）不享：謂當(dāng)卻貢獻而不受（錢大聽說）。（4）致：至也。（5）安服若性：安心履行，猶如天性。（6）“繼自今嗣王”等句：見《尚書·周書·無逸》。謂以后繼嗣之王，不能過量飲酒，不能放蕩游獵，只宜嚴(yán)格要求自己。
夫妻之際，王事綱紀(jì)，安危之機，圣王所致慎也，昔舜飭（敕）正二女，以崇至德（1）；楚莊忍絕丹姬：以成伯（霸）功（2）；幽王惑于褒擬，周德降亡；魯桓脅于齊女，社稷以傾（3）。誠修后宮之政，明尊卑之序，貴者不得嫉妬專寵，以絕驕饅（慢）之端，抑褒、閻之亂，賤者咸得秩進（4），各得厥職，以廣繼嗣之統(tǒng)，息《白華》之怨（5）。后宮親屬，饒之以財，勿與（預(yù)）政事，以遠(yuǎn)皇父之類（6），損妻黨之權(quán)，未有閨門治而天下亂者也。
?。?）昔舜飭（敕）正二女等句：相傳堯以二女嫁于舜，觀其治家，欲使治國，而舜謹(jǐn)敕正躬以待二女，其德益崇，遂受堯禪。（2）楚莊忍絕丹姬二句：楚莊王不戀丹姬，終成霸業(yè)?；蛘f“丹”乃“夏”之誤。（3）魯桓脅于齊女：魯桓公與夫人姜氏流亡于齊，受辱被斌。（4）秩：次也。秩進：以次進御。（5）《白華》：《詩經(jīng)·小雅》篇名。周幽王惑于褒姒而黜申后；國人作此詩諷刺之。谷永言此，寓譏成帝專寵趙昭儀。（6）皇父：人名。因嬖寵而為卿士，總管王朝政事。
治遠(yuǎn)自近始，習(xí)善在左右。昔龍管納言（1），而帝命惟允（2）；四輔既備（3），成王靡有過事。誠敕正左右齊栗之臣（4），戴金貂之飾、執(zhí)常伯之職者皆使學(xué)先王之道（5），知君臣之義，濟濟謹(jǐn)孚（6），無敖戲驕恣之過，則左右肅艾（乂）（7），群僚仰法，化流四方。經(jīng)曰：“亦惟先正克左右（8）?！蔽从凶笥艺俟僭谡咭玻?）。
?。?）龍：舜臣之名。管：主管。（2）允：信也。（3）四輔：謂左輔、右弼、前疑、后丞。（4）左右：指尚書。齊栗：言整齊萬物，常戰(zhàn)粟謹(jǐn)敬（孟康說）。（5）常伯：指侍中（顏師古說）。（6）罕：信也。（7）肅：敬也。又：治也。（8）“亦惟先正克左右”：見《尚書·周書·文侯之命》。意謂君主先正，官賢臣能。（9）枉：曲也。
治天下者尊賢考功則治，簡賢違功則亂（1）。誠審思治人之術(shù)，歡樂得賢之福，論材選士，必試于職，明度量以程能（2），考功實以定得，無用比周之虛譽（3），毋聽浸潤之譖訴，則抱功修職之吏無蔽傷之憂，比周邪偽之徒不得即工（4），小人日銷，俊艾又日隆。經(jīng)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5）?！庇衷唬骸熬诺孪淌?，俊艾（乂）在官（6）?！蔽从泄p得于前眾賢布于官而不治者也。
（1）簡：謂輕慢。（2）程：效也。（3）比周：謂阿黨親密。（4）即：就。工：官也。（5）“三載考績”二句：見《尚書·虞書·舜典》。黜陟幽明：言退其幽暗無功者，升其昭明有功者。（6）“九德咸事”二句：見《尚書·虞書·咎繇謨》。九德：具有九方面道德修養(yǎng)的人，即：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事：用事。
堯遭洪水之災(zāi)，天下分絕為十二州（1），制遠(yuǎn)之道微而無乖畔（叛）之難者，德厚恩深，無怨于下也。秦居平上，一夫大呼而海內(nèi)崩析者，刑罰深酷，吏行殘賊也。夫違天害德，為上取怨于下，莫甚乎殘賊之吏。誠放退殘賊酷暴之吏錮廢勿用，益選溫良上（尚）德之上以親萬姓，平刑釋冤似理民命，務(wù)省繇（徭）役，毋奪民時，薄收賦稅，毋殫民財（2），使天下黎元咸安家樂業(yè)（3），不苦逾時之役（4），不患苛暴之政，不疾酷烈之吏，雖有唐堯之大災(zāi)（5），民無離上之心。經(jīng)曰：“懷保小人，惠于鰥寡（6）?！蔽从械潞窭袅级衽希ㄅ眩┱咭?。
?。?）十二州：謂冀、兗、豫、青、徐、荊、揚、雍、梁、幽、并、營（顏師古說）。（2）彈（dān）：盡也。（3）黎元：黎民百姓。（4）逾時之役：指延長服役時間。（5）大災(zāi)：指洪水之災(zāi)。（6）“懷保小人”二句：見《尚書·周書·無逸》。
臣聞災(zāi)異，皇天所以譴告人君過失，猶嚴(yán)父之明誡。畏懼敬改，則禍銷（消）福降；忽然簡易，則咎罰不除。經(jīng)曰：“饗（享）用五福，畏用六極（1）。”傳曰：“六沴作見（現(xiàn)），若不共（恭）御，六罰即侵，六極其下（2）?！苯袢曛g，災(zāi)異鋒起，小大畢具，所行不享上帝，上帝不豫（3），炳然甚著。不求之身，無所改正，疏舉廣謀（4），又不用其言，是循不享之跡，無謝過之實也，天責(zé)愈深。此五者，王事之綱紀(jì)，南面之急務(wù)，唯陛下留神。
?。?）“饗（享）用五?！倍洌阂姟渡袝ぶ軙ず榉丁?。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顏師古說）。（2）“六診作見（現(xiàn)）”等句：引《洪范》之傳。沴（lì）：災(zāi)氣；災(zāi)難。（3）豫：悅也。（4）疏：遠(yuǎn)也。
對奏，天子異焉，特召見永。
其夏，皆令諸方正對策，語在《杜欽傳》（1）。永對畢，因曰：“臣前幸得條對災(zāi)異之效，禍亂所極，言關(guān)于圣聰。書陳于前，陛下委棄不納，而更使方正對策，背可懼之大異，問不急之常論，廢承天之至言，角無用之虛文（2），欲未殺災(zāi)異（3），滿讕誣天（4），是故皇天勃然發(fā)怒，甲己之間暴風(fēng)三溱（臻）（5），拔樹折木，此天至明不可欺之效也?！鄙咸貜?fù)問永，永對曰：“日食地震，皇后貴妾專寵所致。”語在《五行志》。
?。?）《杜欽傳》：《杜周傳》附杜欽傳。杜欽，乃杜周之孫。（2）角：爭競。（3）末殺：掃滅。（4）滿讕：欺罔。（5）甲己之間：自甲至己，凡六日。
是時，上初即位，謙讓委政元舅大將軍王鳳，議者多歸咎焉。永知鳳方見柄用（1），陰欲自托，乃復(fù)曰：（1）柄用：掌權(quán)。
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北無意粥冒頓之患（1），南無趙倫、呂嘉之難（2），三垂（陲）晏然，靡有兵革之警。諸侯大者乃食數(shù)縣（3），漢吏制其權(quán)柄，不得有為，亡（無）吳、楚、燕、梁之勢（4）。百官盤互（5），親疏相錯（6），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7），洞洞屬屬（8），小心畏忌，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9）。三者無毛發(fā)之辜，不可歸咎諸舅。此欲以政事過差丞相父子、中尚書宦官（10），檻塞大異（11），皆瞽說欺天者也（12）。竊恐陛下舍昭昭之白過（13），忽天地之明戒，聽暗昧之替說，歸咎乎無辜，倚異乎政事，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14）。
（1）薰粥：古匈奴名。冒頓：著名的匈奴單于。詳見《匈奴傳》。（2）趙佗：南越王。呂嘉：南越相。詳見《南越傳》。（3）乃：僅也。（4）吳、楚、燕、梁：皆漢諸侯王國。起初其勢強大，自景帝削藩后，其勢力已弱。（5）盤互：盤結(jié)交錯。（6）錯：間雜。（7）申伯：西周申后之父，宣王之舅。谷永以之況王鳳。（8）洞洞屬屬（zhǔ）：嚴(yán)敬之貌。（9）重合：莽通。安陽：上官桀。博陸：霍禹。（10）此：疑作“及”。李慈銘曰：“此”字疑當(dāng)為“及”字之誤。（11）檻：猶“閉”。（12）瞽說：猶今言瞎說。（13）舍（shě）：置也。
白過：顯著的過錯。（14）不可之大者：言大不可。
陛下即位，委任遵舊，未有過政。元年正月，白氣較（皎）然起乎東方，至其四月，黃濁四塞，覆冒京師，申以大水（1），著以震蝕（2）。各有占應(yīng)，相為表里，百官庶事無所歸倚（3），陛下獨不怪與（歟）？白氣起東方，賤人將興之表也；黃濁冒京師，王道微絕之應(yīng)也。夫賤人當(dāng)起而京師道微，二者已丑（4）。陛下誠深察愚臣之言，致懼天地之異，長思宗廟之汁，改往反過，抗湛（沈）溺之意（5），解偏駁之愛，奮乾剛之威，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進（6），猶尚未足也，急復(fù)益納宜子婦人，毋擇好丑，毋避嘗字（7），毋論年齒。推法言之，陛下得繼嗣于微賤之間，乃反為福。得繼嗣而已，母非有賤也（8）。后宮女史使令有直意者（9），廣求于微賤之間，以遇天所開右（佑）（10），慰釋皇太后之憂慍，解謝上帝之譴怒，則繼嗣蕃滋，災(zāi)異訖息。陛下則不深察愚臣之言（11），忽于天地之戒，咎根不除，水雨之災(zāi)，山石之異，將發(fā)不久（12）；發(fā)則災(zāi)異已極，天變成形，臣雖欲捐身關(guān)策（13），不及事已（14）。
（1）申：重也。（2）著：明也。（3）庶事：疑作“庶士”。（4）丑：猶“比”，謂連比出現(xiàn)。
?。?）抗：抗拒。（6）更：互也。（7）字：女子許嫁稱字。毋避嘗字：是針對當(dāng)時王鳳已納張美人于后宮而言（劉奉世說）。 （8）母非有賤：意謂不論其母貴賤。（9）直：當(dāng)也。（10）開：即“啟”，避景帝諱而改。（11）則：與“若”同（王念孫說）。
?。?2）將發(fā)不久：言不久將發(fā)。（13）關(guān)策：言向皇帝獻策。（14）不及事：言事成已不可及。
疏賤之臣，至敢直陳天意，斥譏帷幄之私，欲間離貴后盛妾，自知件心逆耳，必不免于湯鑊之誅。此天保右（佑）漢家，使臣敢直言也。三上封事，然后得召；待詔一旬，然后得見。夫由疏賤納至忠，甚苦（1）；由至尊聞天意，甚難。語不可露，愿具書所言，因侍中奏陛下，以示腹心大臣（2）。腹心大臣以為非天意，臣當(dāng)伏妄言之誅；即以為誠天意也，奈何忘國家大本，背天意而從（縱）欲！唯陛下省察熟念，厚為宗廟計。
?。?）苦：勞苦。（2）腹心大臣：指王鳳。
時對者數(shù)十人，永與杜欽為上第焉。上皆以其書示后宮。后上嘗賜許皇后書，采永言以責(zé)之，語在《外戚傳》。
永既陰為大將軍鳳說矣，能實最高，由是擢為光祿大夫（1）。永奏書謝鳳曰：“永斗筲之材，質(zhì)薄學(xué)朽，無一日之雅（2），左右之介（3），將軍說（悅）其狂言，擢之皂衣之吏（4），廁之爭（諍）臣之未，不聽浸潤之語，不食膚受之訴（5），雖齊桓晉文用士篤密（6），察父哲兄覆育子弟（7），誠無以加！昔豫子吞炭壞形以奉見異（8），齊客隕首公門以報恩施（9），知（智）氏、孟嘗猶有死士，何況將軍之門！”鳳遂厚之。
?。?）光祿大夫：官名。屬光祿勛。（2）雅：雅素。（3）介：介紹。（4）皂衣：漢代官吏制服。（5）食：猶“受納”。膚受：入膚至骨，言其深。（6）齊桓、晉文：齊桓公、晉文公，皆春秋時霸主。（7）察：明也。哲：智也。（8）昔豫子……句：春秋未年，豫讓感智伯知己之遇，為其報仇，欲殺趙襄子，恐人識之，故吞炭以變其聲，釁面以壞其形。
（9）齊客隕首……句：戰(zhàn)國時孟嘗君喜士，舍人魏子三收邑入，不交給孟嘗君，而借給賢者。齊湣王受讒，孟嘗君出奔。魏子與受粟者到公門自剄，以明孟嘗君之心。（10）智氏：智伯。孟嘗：孟嘗君田文。
數(shù)年，出為安定太守（1）。時上諸舅皆修經(jīng)書，任政事。平阿侯譚年次當(dāng)繼大將軍鳳輔政（2），尤與永善。陽朔中（3），鳳薨。鳳病困，薦從弟御史大夫音以自代。上從之，以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lǐng)尚書事，而平阿侯譚位特進（4），領(lǐng)城門兵。永聞之，與譚書曰：“君侯躬周召之德（5），執(zhí)管晏之操（6），敬賢下士，樂善不倦，宜在上將久矣，以大將軍在，故抑郁于家，不得舒憤。今大將軍不幸早薨，累親疏（7），序材能，宜在君侯。拜吏之日，京師士大夫悵然失望。此皆永等愚劣，不能褒揚萬分（8）。屬聞以特進領(lǐng)城門兵（9），是則車騎將軍秉政雍容于內(nèi)（10），而至戚賢舅執(zhí)管鑰于外也。愚竊不為君侯喜。宜深辭職，自陳淺薄不足以固城門之守，收太伯之讓（11），保謙謙之路，闔門高枕，為知（智）者首。愿君侯與博覽者參之（12），小子為君侯安此（13）?！弊T得其書大感，遂辭讓不受領(lǐng)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安定：郡名。治高平（今甘肅固原）。（2）譚：王譚、王鳳之弟。（3）陽朔：漢成帝年號，共四年（前24—前21）。（4）特進：官名。授予有特殊地位的列侯。（5）周、召：周公旦、召公奭，皆西周人。（6）管、晏：管仲、晏嬰，皆春秋時人。（7）累親疏：言按親疏關(guān)系積累其次而計之。（8）萬分：言萬分之一。（9）屬（zhǔ）：近也。（10）車騎將軍：指王音。（11）太伯：周先祖太王的長子。相傳太王欲傳位于季歷，太伯與弟避居江南，為吳之先詛，有謙讓之名。（12）參之：參謀其事。（13）小子：自謙之稱。
永遠(yuǎn)為郡吏，恐為音所危，病滿三月免。音奏請永補營軍司馬（1），永數(shù)謝罪自陳，得轉(zhuǎn)為長史（2）。
?。?）營軍司馬：官名。位次于將軍。（2）長史：官名。漢丞相、太尉、司徒、司空、將軍府等各有長史。
音用從舅越親輔政（1），威權(quán)損于鳳時。永復(fù)說音曰：“將軍履上將之位，食膏腴之都，任周召之職，擁天下之樞，可謂富貴之極，人臣無二，天下之責(zé)四面至矣，將何以居之？直夙夜孳孳（孜孜）（2），執(zhí)伊尹之強德（3），以守職匡上，誅惡不避親愛，舉善不避仇讎，以章至公（4），立信四方。篤行三者，乃可以長堪重任，久享盛寵。太白出西方六十日（5），法當(dāng)參天，今已過期（6），尚在桑榆之間（7），質(zhì)弱而行遲，形小而光微。熒惑角怒明大（8），逆行守尾（9），其逆，常也；守尾，變也。意豈將軍忘湛（沈）漸之義（10），委曲從順，所執(zhí)不強，不廣用士，尚有好惡之忌，蕩蕩之德未純（11），方與將相大臣乖離之萌也？何故始襲司馬之號，俄而金火并有此變？上天至明，不虛見（現(xiàn)）異，唯將軍畏之慎之，深思其故，改求其路，以享天意。”音猶不平，薦永為護苑（苑）使者（12）。
?。?）越親：言越過近親。（2）孜孜：勤勉貌。（3）伊尹：商代賢臣。（4）章：表明。（5）太白：金星。（6）已過期：言其行遲，在戌亥之間（服虔說）。（7）桑榆之間：《史記·天官書》有太白“出而留桑榆間，疾其下國”之說。（8）熒惑：火星。（9）尾：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10）沈漸：猶滯溺。（11）蕩蕩：平坦寬廣貌，指胸懷寬廣。（12）護苑使者：臨時之官，故不見于《百官表》。護苑，謂典護太仆屬官邊郡六牧師苑令丞，非指上林苑而言（陳直說）。
音薨，成都侯商代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1），永乃遷為涼州刺史（2）。奏事京師訖，當(dāng)之部（3），時有黑龍見（現(xiàn)）東萊（4），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5）。永對曰：（1）商：王商，王鳳之弟。王商于永始二年為大司馬大將軍。（2）涼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轄區(qū)約當(dāng)今甘肅省及內(nèi)蒙古、寧夏部分地區(qū)。（3）部：此指涼州。（4）東萊：郡名。治掖縣（今山東掖縣）。（5）受所欲言：謂記受其所欲言。
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1）。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2），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寤（悟）?！兑住吩唬骸拔Ｕ哂衅浒舱咭玻稣弑Ｆ浯嬲咭玻?）?！北菹抡\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蕪之臣得盡所聞于前（4），不懼于后患，直言之路開，則四方眾賢不遠(yuǎn)千里，輻湊陳忠，群臣之上愿，社稷之長福也。
?。?）三正：謂歷法建子、建丑、建寅。夏代建寅，陰歷正月一日為一年之始；殷代建丑，以陰歷十二月為正；周代建子、以陰歷十一月為正月。（2）行道之人：言道路行人。（3）“危者有其安者也”二句：見《易·系辭下》。今《易》文是：“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了?！币庵^安必思危，存不忘亡，才能保其安存。（4）芻蕘之臣：指草野之人。
漢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龍，同姓之象也（1）。龍陽德，由小之大，故為王者瑞應(yīng)。未知同姓有見本朝無繼嗣之慶，多危殆之隙，欲因擾亂舉兵而起者邪？將動心冀為后者，殘賊不仁，若廣陵、昌邑之類（2）？臣愚不能處也（3）。元年九月黑龍見（現(xiàn)），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4），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fā)，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沈湎于酒?！稌吩唬骸澳擞脣D人之言，自絕于天（5）；”“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使（6）?！薄对姟吩疲骸傲侵疥?，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威之（7）！”《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8）。”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9），養(yǎng)生泰（太）奢，奉終泰（太）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漢家行夏正等句：漢代董仲舒有三統(tǒng)說，即黑統(tǒng)、白統(tǒng)、赤統(tǒng)，也稱三正。三統(tǒng)循環(huán)，夏正黑統(tǒng)，殷正白統(tǒng)，周正赤統(tǒng)；漢自繼周，當(dāng)為黑統(tǒng)，宜用夏正。太初改歷，以正月為歲首，可見漢家是行夏正。故谷永有此說。（2）廣陵、昌邑：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賀。詳見《武五子傳》。（3）處：謂決斷。（4）己未：《成帝紀(jì)》、《五行志》皆作“癸未”。（5）“乃用婦人之言”二句：見《尚書·周書·泰誓》。意謂紂用妲己之言，自取滅亡。（6）“四方之逋逃多罪”等句：也見《尚書·周書·泰誓》。言紂用容納逃亡多罪之人，尊而長之，親信使用。（7）“燎之方陽”等句：見《詩經(jīng)·小雅·正月》。威（xuè）：滅也。（8）“濡其首”二句：見《易·未濟》。言飲酒之人大醉以酒淋于自己頭上，其上罰人失正道。濡：濕也。孚：讀為浮，罰也。（9）十六年：實際上是十五年（前221—前207）。
《易》曰“在中饋，無攸遂”（1），言婦人不得與事也。《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匪降自天，生自婦人（2）?！苯ㄊ肌⒑悠街H（3），許、班之貴（4），頃動前朝（5），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nèi)臧（藏），女寵至極，不可上矣（6）；今之后起，天所不饗（享），什倍于前（7）。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dāng)，縱釋王誅（8），驕其親屬，假之威權(quán)，縱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9），榜箠慘于炮烙（10），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fù)怨，反除白罪（11），建治正吏（12），多系無辜，掠立迫恐（13），至為人起責(zé)（債），分利受謝。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shù)。是以日食再既（14），以昭其辜。
?。?）“在中饋，無攸遂”：見《易·家人》。言婦人主持家中之饋，無所隕失。（2）“懿厥哲婦”等句：見《詩經(jīng)·大雅·瞻卬》。哲婦：指褒姒。懿：通噫，嘆息聲。梟：相傳為食母的惡鳥。鷗（chī）：貓頭鷹。匪：非。（3）建始、河平：皆漢武帝的年號。建始共四年（前32—前29）。河平共四年（前28—前25）。（4）許、班：指許皇后與班婕好之家。（5）頃：當(dāng)作“傾”。（6）上：猶“加”。（7）今之后起三句：如淳曰：“謂趙、李本從卑賤起也。”（8）王誅：謂王法當(dāng)誅者。（9）掖庭：宮中旁舍，妃嬪住處。亂阱：言設(shè)獄陷入如阱。（10）炮烙：殷紂王所用的酷刑。用炭燒熱銅柱，令人爬行柱上，即墮炭上燒死。
?。?1）反除白罪：言罪之明白者，則反而除之。 （12）建：“逮”之誤（王念孫說）。逮治正吏：言吏之公正者，則逮而治之。（13）掠立迫恐：言掠笞威嚇，立其罪名。（14）既：盡也。
王者必先自絕，然后天絕之。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1），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2），崇聚僄輕無義小人（3），以為私客（4），數(shù)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5），亂服共坐，流湎媟嫚（慢）（6），溷（混）溷（淆）無別，閔免遁樂（7），晝夜在路。典門戶奉宿衛(wèi)之臣執(zhí)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shù)年矣。
?。?）賤事：指私自畜田及奴婢財物。（2）卑字：卑賤的名。（3）小人：《五行志》作“之人”。（4）以為私客：此句下疑脫“置私田于民間，畜私奴婢車馬北宮”二句。參考《成帝紀(jì)》及《漢紀(jì)》。（5）飲醉：《五行志》作“醉飽”。（6）流湎：放縱。媟嫚：狎侮。（7）閔免：猶黽勉，言不息。遁樂：言流遁為樂。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叛），下畔（叛）則上亡。是以朋王愛養(yǎng)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1）。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捐十年功緒（2），改作昌陵，反天地之性，因下為高，積土為山，發(fā)徒起邑，并治宮館，大興繇（徭）役，重增賦斂，征發(fā)如雨（3），役百乾谿（4），費疑（擬）驪山（5），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后反故（6）。又廣盰營表（7），發(fā)人冢墓，斷截骸骨，暴揚尸柩。百姓財竭力盡，愁恨感天，災(zāi)異屢降，饑饉仍臻（8）。流散冗食，餧死于道，以百萬數(shù)。公家無一年之畜（蓄），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对姟吩疲骸耙蟊O(jiān)（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9）?！痹副菹伦酚^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10）。有不臺者，臣當(dāng)伏妄言之誅！
（1）如承大祭：意謂常畏慎。（2）功緒：言起初之功。（3）如雨：極言其多。（4）役百乾谿：謂勞役之功百倍于楚靈王之興役于乾谿。乾（gān）谿：地名。春秋時楚地，在今安徽毫縣東南。（5）費擬驪山：謂費財之比于秦始皇之筑驪山墓。驪山：山名。在今陜西臨潼東南。秦始皇墓在此。（6）反故：指又營初陵。（7）盰：大也。（8）仍：頻也。（8）餧：餓也。（9）“殷監(jiān)（鑒）不遠(yuǎn)”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蕩》。（10）鏡考：言對照檢查。
漢興九世，百九十余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于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dāng)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為人后嗣，守人功業(yè)，如此，豈不負(fù)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于陛下，陛下誠肯發(fā)明圣之德，昭然遠(yuǎn)寤（悟），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懼危亡之徵兆，蕩滌邪辟（僻）之惡志，厲（勵）精致政，專心反（返）道（1），絕群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詔除（2），悉罷北宮私奴車馬媠出之具（3），克己復(fù)禮，毋貳微行出飲之過（4），以防迫切之禍，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損椒房玉堂之盛寵（5），毋聽后宮之請謁，除掖庭之亂獄，出炮格之陷阱，誅戮邪佞之臣及左右執(zhí)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寢初陵之作，止諸繕治宮室，闕（缺）更減賦（6），盡休力役，存恤振救困乏之人以弭遠(yuǎn)方（7），勵（勵）崇忠直，放退殘賊，無使素餐之吏久尸厚祿，以次貫行（8），固執(zhí)無違（9），夙夜孳孳（孜孜），婁（屢）省無?。?0），舊愆畢改，新德既章，纖介之邪不復(fù)載心，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消），天命去就庶幾可復(fù)（11），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臣幸得備邊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替言觸忌諱，罪當(dāng)萬死。
（1）返：猶“還”。（2）詔除：謂任命官職。（3）媠（duò）出：媠游。王念孫《讀書雜志》謂當(dāng)依蕭該本作“媠出”。耦出，耦出，謂與北宮私奴共乘車馬而出。（4）毋貳：謂不要再犯，（5）椒房、玉堂：皆后妃的住處。
（6）缺更：言減少更卒。（7）弭：安也。（8）以次貫行：言逐條貫徹執(zhí)行。（9）固執(zhí)無違：堅決執(zhí)行而不違背。（10）屢省（xǐng）：經(jīng)常反思。（11）去就：失得，謂由失天命而為受天命。
成帝性寬而好文辭，又久無繼嗣，數(shù)為微行，多近幸小臣，趙、李從微賤專寵，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至親難數(shù)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內(nèi)應(yīng)，展意無所依違（1），每言事輒見答禮（2）。至上此對，上大怒。衛(wèi)將軍商密擿永令發(fā)去（3）。上使侍御史收永（4），敕過交道廄者勿追（5）。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明年，征永為太中大夫（6），遷光祿大夫給事中（7）。
?。?）展：申也。（2）答禮：加禮而答。（3）擿（tì）：指使。（4）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行監(jiān)察等職，或奉使執(zhí)行指定任務(wù)。（5）交道廄：廄名。離長安六十里，近延陵。（6）太中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7）光祿大夫；官名。也屬郎中令（光祿勛）。
元延元年（1），為北地太守（2）。時災(zāi)異尤數(shù)，永當(dāng)之官，上使衛(wèi)尉淳于長受永所欲言。永對曰：（1）元延元年：即公元前12年。（2）北地：郡名。治馬領(lǐng)（在今甘肅慶陽西北）。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為太中大夫，備拾遺之臣（1），從朝者之后，進不能盡思納忠輔宣圣德，退無被（披）堅執(zhí)銳討不義之功，猥蒙厚恩，仍遷至北地太守。絕命隕首，身膏野草，不足以報塞萬分。陛下圣德寬仁，不遺易忘之臣（2），垂周文之聽，下及芻蕘之愚，有詔使衛(wèi)尉受臣永所欲言。臣聞事君之義，有言責(zé)者盡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職。臣永幸得免于言責(zé)之辜，有官守之任，當(dāng)畢力尊職，養(yǎng)綏百姓而已，不宜復(fù)關(guān)得失之辭。忠臣之于上，志在過厚，是故遠(yuǎn)不違君，死不忘國。昔史魚既沒，余忠未訖，委柩后寢，以尸達(dá)誠（3）；汲黯身外思內(nèi)，發(fā)憤舒憂，遺言李息（4）。經(jīng)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5）?！背加佬业媒o事中出入三年，雖執(zhí)干戈守邊垂（陲），思慕之心常存于省闥（6），是以敢越郡吏之職，陳累年之憂。
?。?）拾遺：言糾正帝王的過失。（2）易忘：意謂微賤不足牢記。（3）春秋時衛(wèi)國大夫史魚，以正直敢諫著名。相傳他死前遺命諫衛(wèi)靈公退彌子瑕，用蓬伯玉。（4）（汲黯）遺言李息：汲黯，漢武帝時直臣，外任之前，曾對李息談到張湯之詐忠。詳見《汲黯傳》。（5）“雖爾身在外”二句：見《尚書·周書·康王之浩》。（6）?。╯hěng）闥：禁中，宮中。
臣聞天生蒸民（1），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tǒng)理之，方（旁）制海內(nèi)非為天子（2），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tǒng)，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博愛仁恕，恩及行葦（3），籍稅取民不過常法，宮室車服不逾制度，事節(jié)財足，黎庶和睦，則卦氣理效，五徵時序（4），百姓壽考，庶草蕃滋，符瑞并降，以昭保右（佑）。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欲，湛（沈）湎荒淫，婦言是從，誅逐仁賢，離逖骨肉（5），群小用事，峻刑重賦，百姓愁怨，則卦氣悖亂，咎徽著郵（尤）（6），上天震怒，災(zāi)異婁（屢）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潰，水泉踴出，妖孽并見（現(xiàn)）（7），茀（孛）星耀光（8），饑謹(jǐn)薦臻，百姓短折，萬物夭傷。終不改寤（悟），惡洽變備（9），不復(fù)譴告，更命有德?！对姟吩疲骸澳司煳黝櫍宋┯枵?0）。”
?。?）蒸：眾也。（2）旁：廣也。（3）恩及行葦：《詩經(jīng)·大雅·行葦》有“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的詩句，意謂行仁明道，即使卑微如草，也不殘傷之。（4）五徵：指雨、腸、寒、燠、風(fēng)。（5）逖：遠(yuǎn)也。（6）咎徵著郵（尤）：王先謙引胡《注》云：《洪范》之常雨、常燠、常燠、常寒、常風(fēng)，為咎徵著明也。天現(xiàn)咎徵，以有著人君之過也。尤；過也。（7）妖孽：草木之異謂之妖，蟲豸之異謂之孽。（8）孛（bèi）星：古代指彗星。（9）洽：周遍。（10）引詩見《詩經(jīng)·大雅·皇矣》。意謂天以殷紂為惡不變，乃眷然西顧，而授命于周文王。
夫去惡奪弱，遷命賢圣，天地之常經(jīng)，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zhì)有修短，時世有中（仲）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yè)（1），當(dāng)陽數(shù)之標(biāo)季（2），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3），遭無妄之卦運（4），直百六之災(zāi)厄（5）。三難異科（6），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7），群災(zāi)大異，交錯鋒起，多于《春秋》所書。八世著記，久不塞除，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三朝之會（8），四月丁酉四方眾星白晝流隕，七月辛未彗星橫天。乘三難之際會，畜（蓄）眾多之災(zāi)異，因之以饑饉，接之以不贍。彗星，極異也，土精所生，流隕之應(yīng)出于饑變之后，兵亂作矣，厥期不久，隆德積善，懼不克濟。內(nèi)則為深宮后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猝）起之?dāng)?，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閑之處徽舒、崔杼之亂（9）；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并、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10）。內(nèi)亂朝暮（11），日戒諸夏（12），舉兵以火角為期（13）。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14），豫（預(yù)）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后變見（現(xiàn)）于上，可不致慎！
?。?）八世：指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2）當(dāng)陽數(shù)之標(biāo)季：渭陽九之未季。（3）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謂已涉向三七（二百一十歲）之厄的節(jié)紀(jì)。（4）無妄：《易》卦名。應(yīng)劭曰：“無妄者，無所望也。萬物無所望于天，災(zāi)異之最大者也。”（5）百六之厄：古謂一百六歲為陽九之厄。（6）三難：指三七之紀(jì)，無妄之運，百六之厄。（7）建始元年：前32年。（8）三朝：歲、月、日三者之始，稱三朝。（9）徵舒、崔杼之亂：春秋時，陳國夏徵舒弒其君平國，齊國崔杼弒其君光。（10）樊并、蘇令：其起義，永始三年（前14）事。陳勝、項梁：本書卷三十一有其傳。（11）內(nèi)亂朝暮：言內(nèi)亂之禍則在朝夕。（12）日戒諸夏：言時時警戒諸夏起兵。（13）火角：火星的芒角。（14）破膽寒心：言極為恐懼。
禍起細(xì)微，好生所易（1）。愿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fù)與群小媟黷燕（宴）飲（2）；中黃門后庭素驕慢不謹(jǐn)嘗以醉酒失臣禮者（3），悉出勿留。勤三綱之嚴(yán)（4），修后宮之政，抑遠(yuǎn)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懷柔怨恨之心。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覲法出而后駕（5），陳兵清道而后行，無復(fù)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6），內(nèi)亂之路塞矣。
?。?）易：輕易。（2）媟：狎也。黷：玷污。（3）中黃門：指在宮廷中服役的宦官。后廷：指后宮妃嬪。（4）三綱：指君臣、父子、夫婦關(guān)系，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5）法出而后駕：當(dāng)作“法駕而后出”，謂法駕既具而后出（王念孫說）。參考《成帝紀(jì)》與《漢紀(jì)》。（6）三者：指微行、縱飲、好色。
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于百姓困而賦斂重，發(fā)于下怨離而上不知?！兑住吩唬骸巴推涓啵∝懠?，大貞兇（1）。”傳曰：“饑而不損茲謂泰，厥災(zāi)水，厥咎亡（2）?！薄堆o》曰：“關(guān)動牡飛，辟為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3）。”王者遭衰難之世，有饑饉之災(zāi)，不損用而大自潤，故兇，百姓困貧無以共（供）求（4），愁悲怨恨，故水；城關(guān)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往年郡國二十一傷于水災(zāi)，禾黍不入。今年蠶麥咸惡。百川沸騰，江河溢決，大水汜濫郡國十五有余（5）。比年喪稼（6），時過無宿麥（7）。百姓失業(yè)流散，群輩守關(guān)（8）。大異較炳如彼，水災(zāi)浩浩，黎庶窮困如此，宜損常稅，小自潤之時（9），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謬）經(jīng)義，逆于民心，布怨趨禍之道也。牡飛之狀，殆為此發(fā)。古者谷不登虧膳，災(zāi)婁（屢）至損服，兇年不塈涂（10），明王之制也。《詩》云：“凡民有喪，扶服（匍匐）救之（11）?！薄墩撜Z》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12）？”臣愿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大（太）官、導(dǎo)官、中御府、均官、掌畜、廩犧用度（13），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工服官發(fā)輸造作（14），以助大司農(nóng)。流恩廣施，振贍困乏，開關(guān)梁，內(nèi)（納）流民，恣所欲之（15），以救其急。立春，遣使者循行風(fēng)俗，宣布圣德，存恤孤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16），敕勸耕桑，毋奪農(nóng)時，以慰綏元元之心（17），防塞大奸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屯其膏”等句：見《易·屯卦》九五爻辭。意謂屯積肥肉，不以予人，非常吝嗇。以此占問小事則吉，因其不須他人輔助；占問大事則兇，因無他人輔助。屯：屯積。膏：肥肉。貞：占間。（2）“饑而不損茲謂泰”等句：此引京房《易傳》之文，據(jù)《五行志》?！段逍兄尽贰柏示棠低觥保藗髅摗澳怠弊郑ㄥX大聽說）。（3）“關(guān)動牡飛”等句：此引《易妖占》之辭（顏師古說）。《隋書·經(jīng)籍志》子部有云：《周易妖占》十二卷，京房撰。沈欽韓曰：《御覽·咎徵部》多引京氏《妖占》。（4）供求：供上之所求。（5）十五：疑作“五十”。宋祁曰：“姚本作‘五十’”。楊樹達(dá)曰：“景祐本作‘五十’?！濉坏迷啤杏唷?，作‘五十’者是也?！钡晕迨嗫笏簽E，似乎夸張。（6）比：頻也。（7）時過：謂誤了耕種時間。宿麥：隔年才成熟的麥。（8）守關(guān)：言在關(guān)下，欲入關(guān)求食。（9）小自潤：言潤益于己者當(dāng)減少，（10）塈（jì）：以泥涂屋。 （11）“凡民有喪”二句：見《詩經(jīng)·邶國·谷風(fēng)》。（12）“百姓不足”二句：見《論語·顏淵篇》。言百姓不足，君安得獨足。（13）太官、導(dǎo)官、均官：皆官名。皆屬少府。中御府：官名?！栋俟俦怼分惶峒吧俑掠杏?，疑中御府即御府。廩犧：漢官名。屬左馮詡。廩主藏谷，犧主養(yǎng)牲，以供祭祀。掌畜：據(jù)上下文皆官，它當(dāng)也是官名。（14）尚方：官署名。長官為尚方令丞，屬少府。主造皇室所用兵器及玩好器物。織室：官署名。長官為織室令丞，屬少府。掌皇室絲帛的染織。造作：大司農(nóng)主管鹽鐵及度量衡，所謂造作（陳直說）。（15）之：往也。（16）勞：慰勉。二千石：謂郡守與諸侯相。（17）綏：安也。
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通聰敏，上主之姿也（1）。少省愚臣之言（2），感寤（悟）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貳舊愆，厲（勵）精致政，至誠應(yīng)天，則積異塞于上，禍亂伏于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不肯為耳！
（1）姿：材也。（2）?。阂曇病?br/>
對奏，天子甚感其言。
永于經(jīng)書，泛為疏達(dá)（1），與杜欽、杜鄴略等（2），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3）。其于天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zāi)異，前后所上四十余事，略相反覆，專攻上身與后宮而已（4）。黨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泛：一般。（2）杜欽：杜周之孫?！抖胖軅鳌犯狡鋫鳌＃?）劉向：本書卷三十六附其傳。揚雄：本書有其傳。（4）攻：指責(zé)過失。謂谷永專攻成帝與后宮，弦外之音是不言王氏專權(quán)之事。
永所居任職（1），為北地太守歲余，衛(wèi)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驃）騎將軍，薦永，征人為大司農(nóng)（2）。歲余，永病，三月，有司奏請免。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數(shù)月，卒于家。本名并，以尉氏樊并反，更名永云。
?。?）所居任職：謂所做之官都稱職。（2）為大司農(nóng)：時在元延四年（前9），據(jù)《公卿表》。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1）。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2）。鄴少孤，其母張敞女（3）。鄴壯，從敞子吉學(xué)問，得其家書。以孝廉為郎（4）。
?。?）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繁陽：縣名。在今河南內(nèi)黃西北。（2）茂陵：漢武帝陵，又縣名。在今陜西興平東北。（3）張敞：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4）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的科目名。郎：官名。郎官的泛稱。
與車騎將軍工音善。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后薨，上閔（憫）悔之，乃復(fù)令譚弟成都侯商位特進，領(lǐng)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1）。鄴見音前與平阿有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yǎng)謹(jǐn)，愛至者其求詳（2）。夫戚而不見殊（3），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詩所為作也（4）。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5）。周召則不然（6），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圣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于陜（7），并為弼疑（8）。故內(nèi)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佑，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lǐng)城門兵，復(fù)有詔得舉吏如五府（9），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圣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旨）為誠發(fā)，出于將軍，則孰敢不說（悅）諭？昔文侯寤（悟）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10），陳平共（供）壹飯之饌而將相加歡（11），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其于國折沖厭難，豈不遠(yuǎn)哉（12）！竊慕倉唐、陸子之義（13），所白奧內(nèi)（14），唯深察焉?！币羯跫纹溲?，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后以病去郎。商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除鄴主簿（15），以為腹心，舉侍御史（16）。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鄴居職寬舒，少威嚴(yán)，數(shù)年以病免。
?。?）得舉吏如將軍府：漢制，列將軍置幕府，得舉吏。（2）詳：盡也。（3）戚：近也。殊：特殊。（4）《棠棣》、《角弓》：皆《詩經(jīng)·小雅》篇名。《棠棣》申述兄弟當(dāng)互相友愛?！督枪分S刺兄弟親戚間爭權(quán)奪利。（5）《春秋》亦書而譏：秦景公與公子鍼為兄弟，景公立，鍼懼而奔晉?！洞呵铩氛压陼扒夭苕P出奔晉”?！豆騻鳌吩唬骸坝懈沙酥畤荒苋萜淠傅?，故君子謂之出奔也?！保?）周、召則不然：言周公，旦、召公奭無私怨。（7）分職于陜：謂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陜：地名。在今河南三門峽市西，（8）弼疑：輔相。古謂左輔、右弼、前疑、后承。（9）五府：指丞相、御史大夫及車騎、左右三將軍。（10）昔文侯……句：戰(zhàn)國時，魏文侯廢太子擊，封之于中山，而立擊弟訢。擊臣趙倉唐進大雁（一說犬雁）于文侯，應(yīng)對以禮，文侯感悟，廢訢而召立擊，父子更親。（11）陳平用陸賈計，以五百金為周勃具食，于是將（周勃）相（陳平）和好。（12）遠(yuǎn)：意謂遠(yuǎn)大意義。（13）倉唐：趙倉唐。陸子：陸賈。本書卷四十三有其傳。（14）奧內(nèi)：猶隱奧。（15）主簿：官名。漢以后皇朝各機構(gòu)與地主官府都設(shè)有主簿，負(fù)責(zé)文書簿藉，掌管印鑒，為掾史之首。（16）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后，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也。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yè)為陽信侯。傅太后尤與（預(yù)）政專權(quán)。元壽元年正月朔（1），上以皇后父孔鄉(xiāng)侯傅晏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而帝舅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臨拜，日食，詔舉方正直言。扶陽侯韋育舉鄴方正（2），鄴對曰：（1）元壽元年：前2年。（2）韋育：韋玄成孫韋寬之子。
臣聞禽息憂國，碎首不恨（1）；卞和獻寶，刖足愿之（2）。臣幸得奉直言之詔，無二者之危，敢不極陳！臣聞陽尊陰卑，卑者隨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故禮明三從之義（3），雖有文母之德（4），必系于子（5）?！洞呵铩凡粫o(jì)侯之母，陰義殺也（6）。昔鄭伯隨姜氏之欲，終有叔段篡國之禍（7）；周襄王內(nèi)迫惠后之難，而遭居鄭之危（8）。漢興，呂太后權(quán)私親屬（9），又以外孫為孝惠后，是時繼嗣不明，凡事多暗，晝昏冬雷之變，不可勝載。竊見陛下行不偏之政，每事約儉，非禮不動，誠欲正身與天下更始也。然嘉瑞未應(yīng)，而日食地震，民訛言行籌，傳（轉(zhuǎn)）相驚恐，案《春秋》災(zāi)異，以指（旨）象為言語（10），故在于得一類而達(dá)之也。日食，明陽為陰所臨，《坤卦》乘《離》，《明夷》之象也（11）。《坤》以法地，為土為母，以安靜為德。震（12），不陰之效也（13）。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
?。?）禽息憂國二句：春秋時，秦國大夫禽息薦百里奚而不見納，當(dāng)秦穆公出時，擋車叩頭腦出，使穆公感悟而重用百里奚，于是秦大治。（2）卞和獻寶二句：春秋時，楚國人卞和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玉璞，先后獻給厲王、武王，都被誤認(rèn)為欺詐，被刖去雙足。后來楚文王使人刻璞加工，果得美玉，稱和氏壁。（3）三從之義：謂婦女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4）文母：文王之妃太擬。（5）子：指周武王。（6）《春秋》不書紀(jì)侯之母二句：《春秋》隱公二年云：“紀(jì)履緰（《左傳》作“裂繻”）來逆女?！薄豆騻鳌吩唬骸叭粍t紀(jì)有母乎？有。有則何以不稱母；母，不通也?！睔ⅲ褐^減降。（7）昔鄭伯隨姜氏之欲二句：《左傳》隱公元年云：鄭莊公隨其母武姜之欲，封其弟共叔段于京。共叔段勢大陰謀纂國，終為莊公所鎮(zhèn)壓。（8）周襄王內(nèi)迫惠后之難二句：《左傳》僖公二十四年云：周襄王之母惠王寵愛襄王弟王子帶，助長其氣焰。王子逞借狄?guī)煿ハ逋酰逋醣黄瘸霰加卩?。?）呂太后：即呂雉。詳見《高后紀(jì)》。（10）以旨象為言語：此謂天以景象旨意告喻人。（11）《坤》、《離》、《明夷》：皆《易》篇名?！睹饕摹吩疲骸吧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敝^雉不鳴不隱藏，初飛于天，后息于地。（12）震：地震。（13）不陰：言不遵陰道。
昔曾子問從令之義，孔子曰：“是何言與（歟）（1）？”善閔子騫守禮不茍，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間也（2）。前大司馬新都侯莽退伏弟（第）家，以詔策決，復(fù)遣就國。高昌侯宏去蕃自絕（3），猶受封土。制書侍中駙馬都尉遷不忠巧佞（4），免歸故郡，間未旬月（5），則有詔還（6），大臣奏正其罰（7），卒不得遣，而反兼官奉使，顯寵過故。及陽信侯業(yè)（8），皆緣私君國，非功義所止（9）。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并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衛(wèi)，或?qū)④娡?，寵意并于一家，積貴之勢，世所希見所希聞也。至乃并置大司馬將軍之官?；矢﹄m盛，三桓雖隆，魯為作三軍，無以甚此（10）。當(dāng)拜之日，暗然日食。不在前后，臨事而發(fā)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旨）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11），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正尤在是（12），欲令昭昭以覺圣朝。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旨）象如此，殆不在它。由后視前，忿邑（悒）非之（13），逮身所行，不自鏡見，則以為可，計之過者（14）。疏賤獨偏見（15），疑內(nèi)亦有此類（16）。天變不空，保右（佑）世主如此之至，奈何不應(yīng)（17）！
?。?）曾子：孔子的弟子。他問孔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孔子表示否定。事見《孝經(jīng)·諫諍章》。（2）無可間：《論語·先進篇》稱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遍g：嫌隙。（3）宏：董宏。（4）遷：傅遷。（5）間：相隔。（6）則：與“即”同。（7）大臣：指孫光、師丹等。事詳《孔光傳》。（8）業(yè)：鄭業(yè)。（9）功：與“公”同。公私對文。言鄭業(yè)緣私恩得封，非公義所在。（王念孫說）（10）皇甫雖盛等句：謂周以皇甫為卿士，春秋時魯三桓強盛作三軍，而三分公室，也比不過丁、傅之盛。（11）承旨非一等句：意謂皆被迫于太后。（12）正尤在此：言過錯正在于此。尤：過也。（13）由后視前二句：今視前事，忿恨而以為非。（14）逮身所行等句：謂及身行事而不明察，則自以為可，是計策之誤。（15）獨偏見：言自己所見之偏。（16）疑內(nèi)亦有此類：謂后宮劈幸過寵，恐亦有如傅遷、鄭業(yè)等妄受恩賞者。（17）應(yīng)：意謂應(yīng)天戒而修德。
臣聞野雞著怪（1），高宗深動；大風(fēng)暴過，成王怛然（2）。愿陛下加致精誠，思承始初，事稽諸古（3），以厭（饜）下心，則黎庶群生無不說（悅）喜，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祿何嫌不報（4）！
（1）野雞：指雉。漢諱呂后之名。（2）大風(fēng)暴過二句：相傳周成王信流言而疑周公，天乃風(fēng)雷，偃禾拔木，成王乃啟金滕之書，悔而信周公。（3）稽：考也。（4）嫌：疑也。
鄴未拜，病卒。鄴言民訛言行籌，及谷永言王者買私田，彗星隕石牡飛之占，語在《五行志》（1）。
?。?）隕石：疑為“星隕”之誤，楊樹達(dá)曰：“隕石《志》無永說?！E石’疑是‘星隕’二字之誤?！?br/>
初，鄴從張吉學(xué)，吉子竦又幼孤，從鄴學(xué)問，亦著于世，尤長小學(xué)（1）。鄴子林（2），清靜好古，亦有雅材，建武中歷位列卿（3），至大司空。其正文字過于鄴、竦，故世言小學(xué)者由杜公（4）。
?。?）小學(xué)：謂文字之學(xué)。（2）林：杜林?！逗鬂h書》有其傳。（3）建武：東漢光武帝年號，共三十一年（公元25—55）。（4）世言小學(xué)者由杜公：《說文》有引杜林之說。
贊曰：孝成之世，委政外家，諸舅持權(quán)，重于丁、傅在孝哀時。故杜鄴敢譏丁、傅，而欽、永不敢言王氏，其勢然也。乃欽欲捐損鳳權(quán)（1），而鄴附會音、商。永陳三七之戒，斯為忠焉，至其引申伯以阿鳳，隙平阿于車騎（2），指金火以求合（3），可謂諒不足而談有余者（4）。孔子稱“友多聞”，三人近之矣（5）。
?。?）挹（yì）損：減少，貶抑。（2）隙平阿于車騎：此謂勸平阿侯王譚不受城門之職。（3）指金火以求合：此謂陳金火之變說王音“蕩蕩之德未純”。希望王音忘歸怨而親己。（4）諒：信實。談：空談。（5）孔子稱“友多聞”二句：《論語·季氏篇》稱孔子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边@里班書只肯定杜鄴、杜欽、谷永三人“多聞”（見聞廣博），弦外之音是缺直（正直）、諒（信實）之德。
谷永字子云，長安人也（1）。父吉，為衛(wèi)司馬（2），使送郅支單于侍子（3），為邱支所殺，語在《陳湯傳》。永少為長安小史，后博學(xué)經(jīng)書。建昭中（4），御史大夫繁延壽聞其有茂材（5），除補屬，舉為太常丞（6），數(shù)上疏言得失。
（1）長安：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2）衛(wèi)司馬：衛(wèi)尉屬官。（3）郅支單于：匈奴單于之一。詳見《匈奴傳》。侍子：古時諸侯或?qū)賴餐踝尤胧袒实?，稱侍子。
?。?）建昭：漢元帝年號，共五年（前38—前34）。（5）繁延壽：即李延壽。《公卿表》，建昭三年，衛(wèi)尉李延壽為御史大夫，三年卒。一姓繁。（6）太常丞：官名。太常屬官。
建始三年冬（1），日食地震同日俱發(fā)，詔舉方正直言極諫之士（2），太常陽城侯劉慶忌舉永待詔公車（3）。對曰（4）：（1）建始三年：前30年。（2）方正：又稱賢良方正，漢代選舉科目之一。（3）太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劉慶忌：劉德之孫。待詔：等待詔命。公車：漢官署名。衛(wèi)尉下設(shè)公車令，掌管宮殿中司馬門的警衛(wèi)工作。臣民上書和被召，都由公車接待。（4）對：谷永對策。
陛下秉至圣之純德，懼天地之戒異，飭身修政（1），納問公卿，又下明詔，帥（率）舉直言（2），燕（宴）見紬繹（3），以求咎愆，使臣等得造明朝（4），承圣問。臣材朽學(xué)淺，不通政事。竊聞明王即位，正五事（5），建大中（6），以承天心，則庶徽序于下，日月理于上；如人君淫溺后宮，般樂游田（畋）（7），五事失于躬，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降而六極至（8）。凡災(zāi)異之發(fā)，各象過失，以類告人。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9），地震蕭墻之內(nèi)（10），二者同日俱發(fā)，以丁寧陛下（11），厥咎不遠(yuǎn)，宜厚求諸身（12）。意豈陛下志在閨門（13），未恤政事，不慎舉錯（措），屢失中與（歟）？內(nèi)寵大盛，女不遵道，嫉妒專上，妨繼嗣與（歟）？古之王者廢五事之中，失夫婦之紀(jì)，妻妾得意，謁行于內(nèi)（14），勢行于外（15），至覆傾國家，或（惑）亂陰陽。昔褒擬用國，宗周以喪（16）；閻妻驕扇（煽），日以不臧（17）。此其效也。經(jīng)曰：“皇極，皇建其有極（18）?！眰髟唬骸盎手粯O，是謂不建，時則有日月亂行?！?br/>
（1）飭（chì）：謹(jǐn)慎。（2）率舉：猶言悉舉。（3）宴見：皇帝閑暇時召見臣下。紬繹：理出頭緒。（4）造：至也。（5）五事：貌、言、視、聽、思。大中：即皇極。（6）庶：眾也。征：證也。（7）般樂（pánlè）：游樂、玩樂。游田（畋）：出游打獵。（8）六極：一曰兇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9）婺（wà）女：星名。即女宿。二十八宿之一。（10）蕭墻：門屏，宮室用以分隔內(nèi)外的當(dāng)門小墻。（11）丁寧：謂再三告示。（12）厚：猶深。（13）志在閨門：謂留心于女色。（14）謁行于內(nèi)：謂內(nèi)則所請必行。（15）勢行于外：謂外則擅其權(quán)力。（16）昔褒姒用國二句：謂周幽王受褒姒迷惑，使得宗周淪喪。（17）閻妻驕扇二句：謂周厲王內(nèi)寵閻妻驕恣熾盛，日食而不善。（18）“皇極”二句：見《尚書·周書·洪范》。
陛下踐至尊之柞為天下主，奉帝王之職以統(tǒng)群生，方內(nèi)之治亂（1），在陛下所執(zhí)。誠留意于正身，勉強于力行，損燕私之閑以勞天下（2），放去淫溺之樂，罷歸倡優(yōu)之笑，絕卻不享之義（儀）（3），慎節(jié)游田之虞（娛），起居有常，循禮而動，躬親政事，致行無倦（4），安服若性（5）。經(jīng)曰：“繼自今嗣王，其毋淫于酒，毋逸于游田（?。?，惟正之共（恭）（6）?！蔽从猩碇握枷滦罢咭?。
?。?）方內(nèi)：四方之內(nèi)。（2）燕私：指私房生活。勞：憂也。（3）不享：謂當(dāng)卻貢獻而不受（錢大聽說）。（4）致：至也。（5）安服若性：安心履行，猶如天性。（6）“繼自今嗣王”等句：見《尚書·周書·無逸》。謂以后繼嗣之王，不能過量飲酒，不能放蕩游獵，只宜嚴(yán)格要求自己。
夫妻之際，王事綱紀(jì)，安危之機，圣王所致慎也，昔舜飭（敕）正二女，以崇至德（1）；楚莊忍絕丹姬：以成伯（霸）功（2）；幽王惑于褒擬，周德降亡；魯桓脅于齊女，社稷以傾（3）。誠修后宮之政，明尊卑之序，貴者不得嫉妬專寵，以絕驕饅（慢）之端，抑褒、閻之亂，賤者咸得秩進（4），各得厥職，以廣繼嗣之統(tǒng)，息《白華》之怨（5）。后宮親屬，饒之以財，勿與（預(yù)）政事，以遠(yuǎn)皇父之類（6），損妻黨之權(quán)，未有閨門治而天下亂者也。
?。?）昔舜飭（敕）正二女等句：相傳堯以二女嫁于舜，觀其治家，欲使治國，而舜謹(jǐn)敕正躬以待二女，其德益崇，遂受堯禪。（2）楚莊忍絕丹姬二句：楚莊王不戀丹姬，終成霸業(yè)?；蛘f“丹”乃“夏”之誤。（3）魯桓脅于齊女：魯桓公與夫人姜氏流亡于齊，受辱被斌。（4）秩：次也。秩進：以次進御。（5）《白華》：《詩經(jīng)·小雅》篇名。周幽王惑于褒姒而黜申后；國人作此詩諷刺之。谷永言此，寓譏成帝專寵趙昭儀。（6）皇父：人名。因嬖寵而為卿士，總管王朝政事。
治遠(yuǎn)自近始，習(xí)善在左右。昔龍管納言（1），而帝命惟允（2）；四輔既備（3），成王靡有過事。誠敕正左右齊栗之臣（4），戴金貂之飾、執(zhí)常伯之職者皆使學(xué)先王之道（5），知君臣之義，濟濟謹(jǐn)孚（6），無敖戲驕恣之過，則左右肅艾（乂）（7），群僚仰法，化流四方。經(jīng)曰：“亦惟先正克左右（8）?！蔽从凶笥艺俟僭谡咭玻?）。
?。?）龍：舜臣之名。管：主管。（2）允：信也。（3）四輔：謂左輔、右弼、前疑、后丞。（4）左右：指尚書。齊栗：言整齊萬物，常戰(zhàn)粟謹(jǐn)敬（孟康說）。（5）常伯：指侍中（顏師古說）。（6）罕：信也。（7）肅：敬也。又：治也。（8）“亦惟先正克左右”：見《尚書·周書·文侯之命》。意謂君主先正，官賢臣能。（9）枉：曲也。
治天下者尊賢考功則治，簡賢違功則亂（1）。誠審思治人之術(shù)，歡樂得賢之福，論材選士，必試于職，明度量以程能（2），考功實以定得，無用比周之虛譽（3），毋聽浸潤之譖訴，則抱功修職之吏無蔽傷之憂，比周邪偽之徒不得即工（4），小人日銷，俊艾又日隆。經(jīng)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5）?！庇衷唬骸熬诺孪淌?，俊艾（乂）在官（6）?！蔽从泄p得于前眾賢布于官而不治者也。
（1）簡：謂輕慢。（2）程：效也。（3）比周：謂阿黨親密。（4）即：就。工：官也。（5）“三載考績”二句：見《尚書·虞書·舜典》。黜陟幽明：言退其幽暗無功者，升其昭明有功者。（6）“九德咸事”二句：見《尚書·虞書·咎繇謨》。九德：具有九方面道德修養(yǎng)的人，即：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事：用事。
堯遭洪水之災(zāi)，天下分絕為十二州（1），制遠(yuǎn)之道微而無乖畔（叛）之難者，德厚恩深，無怨于下也。秦居平上，一夫大呼而海內(nèi)崩析者，刑罰深酷，吏行殘賊也。夫違天害德，為上取怨于下，莫甚乎殘賊之吏。誠放退殘賊酷暴之吏錮廢勿用，益選溫良上（尚）德之上以親萬姓，平刑釋冤似理民命，務(wù)省繇（徭）役，毋奪民時，薄收賦稅，毋殫民財（2），使天下黎元咸安家樂業(yè)（3），不苦逾時之役（4），不患苛暴之政，不疾酷烈之吏，雖有唐堯之大災(zāi)（5），民無離上之心。經(jīng)曰：“懷保小人，惠于鰥寡（6）?！蔽从械潞窭袅级衽希ㄅ眩┱咭?。
?。?）十二州：謂冀、兗、豫、青、徐、荊、揚、雍、梁、幽、并、營（顏師古說）。（2）彈（dān）：盡也。（3）黎元：黎民百姓。（4）逾時之役：指延長服役時間。（5）大災(zāi)：指洪水之災(zāi)。（6）“懷保小人”二句：見《尚書·周書·無逸》。
臣聞災(zāi)異，皇天所以譴告人君過失，猶嚴(yán)父之明誡。畏懼敬改，則禍銷（消）福降；忽然簡易，則咎罰不除。經(jīng)曰：“饗（享）用五福，畏用六極（1）。”傳曰：“六沴作見（現(xiàn)），若不共（恭）御，六罰即侵，六極其下（2）?！苯袢曛g，災(zāi)異鋒起，小大畢具，所行不享上帝，上帝不豫（3），炳然甚著。不求之身，無所改正，疏舉廣謀（4），又不用其言，是循不享之跡，無謝過之實也，天責(zé)愈深。此五者，王事之綱紀(jì)，南面之急務(wù)，唯陛下留神。
?。?）“饗（享）用五?！倍洌阂姟渡袝ぶ軙ず榉丁?。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顏師古說）。（2）“六診作見（現(xiàn)）”等句：引《洪范》之傳。沴（lì）：災(zāi)氣；災(zāi)難。（3）豫：悅也。（4）疏：遠(yuǎn)也。
對奏，天子異焉，特召見永。
其夏，皆令諸方正對策，語在《杜欽傳》（1）。永對畢，因曰：“臣前幸得條對災(zāi)異之效，禍亂所極，言關(guān)于圣聰。書陳于前，陛下委棄不納，而更使方正對策，背可懼之大異，問不急之常論，廢承天之至言，角無用之虛文（2），欲未殺災(zāi)異（3），滿讕誣天（4），是故皇天勃然發(fā)怒，甲己之間暴風(fēng)三溱（臻）（5），拔樹折木，此天至明不可欺之效也?！鄙咸貜?fù)問永，永對曰：“日食地震，皇后貴妾專寵所致。”語在《五行志》。
?。?）《杜欽傳》：《杜周傳》附杜欽傳。杜欽，乃杜周之孫。（2）角：爭競。（3）末殺：掃滅。（4）滿讕：欺罔。（5）甲己之間：自甲至己，凡六日。
是時，上初即位，謙讓委政元舅大將軍王鳳，議者多歸咎焉。永知鳳方見柄用（1），陰欲自托，乃復(fù)曰：（1）柄用：掌權(quán)。
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北無意粥冒頓之患（1），南無趙倫、呂嘉之難（2），三垂（陲）晏然，靡有兵革之警。諸侯大者乃食數(shù)縣（3），漢吏制其權(quán)柄，不得有為，亡（無）吳、楚、燕、梁之勢（4）。百官盤互（5），親疏相錯（6），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7），洞洞屬屬（8），小心畏忌，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9）。三者無毛發(fā)之辜，不可歸咎諸舅。此欲以政事過差丞相父子、中尚書宦官（10），檻塞大異（11），皆瞽說欺天者也（12）。竊恐陛下舍昭昭之白過（13），忽天地之明戒，聽暗昧之替說，歸咎乎無辜，倚異乎政事，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14）。
（1）薰粥：古匈奴名。冒頓：著名的匈奴單于。詳見《匈奴傳》。（2）趙佗：南越王。呂嘉：南越相。詳見《南越傳》。（3）乃：僅也。（4）吳、楚、燕、梁：皆漢諸侯王國。起初其勢強大，自景帝削藩后，其勢力已弱。（5）盤互：盤結(jié)交錯。（6）錯：間雜。（7）申伯：西周申后之父，宣王之舅。谷永以之況王鳳。（8）洞洞屬屬（zhǔ）：嚴(yán)敬之貌。（9）重合：莽通。安陽：上官桀。博陸：霍禹。（10）此：疑作“及”。李慈銘曰：“此”字疑當(dāng)為“及”字之誤。（11）檻：猶“閉”。（12）瞽說：猶今言瞎說。（13）舍（shě）：置也。
白過：顯著的過錯。（14）不可之大者：言大不可。
陛下即位，委任遵舊，未有過政。元年正月，白氣較（皎）然起乎東方，至其四月，黃濁四塞，覆冒京師，申以大水（1），著以震蝕（2）。各有占應(yīng)，相為表里，百官庶事無所歸倚（3），陛下獨不怪與（歟）？白氣起東方，賤人將興之表也；黃濁冒京師，王道微絕之應(yīng)也。夫賤人當(dāng)起而京師道微，二者已丑（4）。陛下誠深察愚臣之言，致懼天地之異，長思宗廟之汁，改往反過，抗湛（沈）溺之意（5），解偏駁之愛，奮乾剛之威，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進（6），猶尚未足也，急復(fù)益納宜子婦人，毋擇好丑，毋避嘗字（7），毋論年齒。推法言之，陛下得繼嗣于微賤之間，乃反為福。得繼嗣而已，母非有賤也（8）。后宮女史使令有直意者（9），廣求于微賤之間，以遇天所開右（佑）（10），慰釋皇太后之憂慍，解謝上帝之譴怒，則繼嗣蕃滋，災(zāi)異訖息。陛下則不深察愚臣之言（11），忽于天地之戒，咎根不除，水雨之災(zāi)，山石之異，將發(fā)不久（12）；發(fā)則災(zāi)異已極，天變成形，臣雖欲捐身關(guān)策（13），不及事已（14）。
（1）申：重也。（2）著：明也。（3）庶事：疑作“庶士”。（4）丑：猶“比”，謂連比出現(xiàn)。
?。?）抗：抗拒。（6）更：互也。（7）字：女子許嫁稱字。毋避嘗字：是針對當(dāng)時王鳳已納張美人于后宮而言（劉奉世說）。 （8）母非有賤：意謂不論其母貴賤。（9）直：當(dāng)也。（10）開：即“啟”，避景帝諱而改。（11）則：與“若”同（王念孫說）。
?。?2）將發(fā)不久：言不久將發(fā)。（13）關(guān)策：言向皇帝獻策。（14）不及事：言事成已不可及。
疏賤之臣，至敢直陳天意，斥譏帷幄之私，欲間離貴后盛妾，自知件心逆耳，必不免于湯鑊之誅。此天保右（佑）漢家，使臣敢直言也。三上封事，然后得召；待詔一旬，然后得見。夫由疏賤納至忠，甚苦（1）；由至尊聞天意，甚難。語不可露，愿具書所言，因侍中奏陛下，以示腹心大臣（2）。腹心大臣以為非天意，臣當(dāng)伏妄言之誅；即以為誠天意也，奈何忘國家大本，背天意而從（縱）欲！唯陛下省察熟念，厚為宗廟計。
?。?）苦：勞苦。（2）腹心大臣：指王鳳。
時對者數(shù)十人，永與杜欽為上第焉。上皆以其書示后宮。后上嘗賜許皇后書，采永言以責(zé)之，語在《外戚傳》。
永既陰為大將軍鳳說矣，能實最高，由是擢為光祿大夫（1）。永奏書謝鳳曰：“永斗筲之材，質(zhì)薄學(xué)朽，無一日之雅（2），左右之介（3），將軍說（悅）其狂言，擢之皂衣之吏（4），廁之爭（諍）臣之未，不聽浸潤之語，不食膚受之訴（5），雖齊桓晉文用士篤密（6），察父哲兄覆育子弟（7），誠無以加！昔豫子吞炭壞形以奉見異（8），齊客隕首公門以報恩施（9），知（智）氏、孟嘗猶有死士，何況將軍之門！”鳳遂厚之。
?。?）光祿大夫：官名。屬光祿勛。（2）雅：雅素。（3）介：介紹。（4）皂衣：漢代官吏制服。（5）食：猶“受納”。膚受：入膚至骨，言其深。（6）齊桓、晉文：齊桓公、晉文公，皆春秋時霸主。（7）察：明也。哲：智也。（8）昔豫子……句：春秋未年，豫讓感智伯知己之遇，為其報仇，欲殺趙襄子，恐人識之，故吞炭以變其聲，釁面以壞其形。
（9）齊客隕首……句：戰(zhàn)國時孟嘗君喜士，舍人魏子三收邑入，不交給孟嘗君，而借給賢者。齊湣王受讒，孟嘗君出奔。魏子與受粟者到公門自剄，以明孟嘗君之心。（10）智氏：智伯。孟嘗：孟嘗君田文。
數(shù)年，出為安定太守（1）。時上諸舅皆修經(jīng)書，任政事。平阿侯譚年次當(dāng)繼大將軍鳳輔政（2），尤與永善。陽朔中（3），鳳薨。鳳病困，薦從弟御史大夫音以自代。上從之，以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lǐng)尚書事，而平阿侯譚位特進（4），領(lǐng)城門兵。永聞之，與譚書曰：“君侯躬周召之德（5），執(zhí)管晏之操（6），敬賢下士，樂善不倦，宜在上將久矣，以大將軍在，故抑郁于家，不得舒憤。今大將軍不幸早薨，累親疏（7），序材能，宜在君侯。拜吏之日，京師士大夫悵然失望。此皆永等愚劣，不能褒揚萬分（8）。屬聞以特進領(lǐng)城門兵（9），是則車騎將軍秉政雍容于內(nèi)（10），而至戚賢舅執(zhí)管鑰于外也。愚竊不為君侯喜。宜深辭職，自陳淺薄不足以固城門之守，收太伯之讓（11），保謙謙之路，闔門高枕，為知（智）者首。愿君侯與博覽者參之（12），小子為君侯安此（13）?！弊T得其書大感，遂辭讓不受領(lǐng)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安定：郡名。治高平（今甘肅固原）。（2）譚：王譚、王鳳之弟。（3）陽朔：漢成帝年號，共四年（前24—前21）。（4）特進：官名。授予有特殊地位的列侯。（5）周、召：周公旦、召公奭，皆西周人。（6）管、晏：管仲、晏嬰，皆春秋時人。（7）累親疏：言按親疏關(guān)系積累其次而計之。（8）萬分：言萬分之一。（9）屬（zhǔ）：近也。（10）車騎將軍：指王音。（11）太伯：周先祖太王的長子。相傳太王欲傳位于季歷，太伯與弟避居江南，為吳之先詛，有謙讓之名。（12）參之：參謀其事。（13）小子：自謙之稱。
永遠(yuǎn)為郡吏，恐為音所危，病滿三月免。音奏請永補營軍司馬（1），永數(shù)謝罪自陳，得轉(zhuǎn)為長史（2）。
?。?）營軍司馬：官名。位次于將軍。（2）長史：官名。漢丞相、太尉、司徒、司空、將軍府等各有長史。
音用從舅越親輔政（1），威權(quán)損于鳳時。永復(fù)說音曰：“將軍履上將之位，食膏腴之都，任周召之職，擁天下之樞，可謂富貴之極，人臣無二，天下之責(zé)四面至矣，將何以居之？直夙夜孳孳（孜孜）（2），執(zhí)伊尹之強德（3），以守職匡上，誅惡不避親愛，舉善不避仇讎，以章至公（4），立信四方。篤行三者，乃可以長堪重任，久享盛寵。太白出西方六十日（5），法當(dāng)參天，今已過期（6），尚在桑榆之間（7），質(zhì)弱而行遲，形小而光微。熒惑角怒明大（8），逆行守尾（9），其逆，常也；守尾，變也。意豈將軍忘湛（沈）漸之義（10），委曲從順，所執(zhí)不強，不廣用士，尚有好惡之忌，蕩蕩之德未純（11），方與將相大臣乖離之萌也？何故始襲司馬之號，俄而金火并有此變？上天至明，不虛見（現(xiàn)）異，唯將軍畏之慎之，深思其故，改求其路，以享天意。”音猶不平，薦永為護苑（苑）使者（12）。
?。?）越親：言越過近親。（2）孜孜：勤勉貌。（3）伊尹：商代賢臣。（4）章：表明。（5）太白：金星。（6）已過期：言其行遲，在戌亥之間（服虔說）。（7）桑榆之間：《史記·天官書》有太白“出而留桑榆間，疾其下國”之說。（8）熒惑：火星。（9）尾：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10）沈漸：猶滯溺。（11）蕩蕩：平坦寬廣貌，指胸懷寬廣。（12）護苑使者：臨時之官，故不見于《百官表》。護苑，謂典護太仆屬官邊郡六牧師苑令丞，非指上林苑而言（陳直說）。
音薨，成都侯商代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1），永乃遷為涼州刺史（2）。奏事京師訖，當(dāng)之部（3），時有黑龍見（現(xiàn)）東萊（4），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5）。永對曰：（1）商：王商，王鳳之弟。王商于永始二年為大司馬大將軍。（2）涼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轄區(qū)約當(dāng)今甘肅省及內(nèi)蒙古、寧夏部分地區(qū)。（3）部：此指涼州。（4）東萊：郡名。治掖縣（今山東掖縣）。（5）受所欲言：謂記受其所欲言。
臣聞王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1）。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2），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寤（悟）?！兑住吩唬骸拔Ｕ哂衅浒舱咭玻稣弑Ｆ浯嬲咭玻?）?！北菹抡\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蕪之臣得盡所聞于前（4），不懼于后患，直言之路開，則四方眾賢不遠(yuǎn)千里，輻湊陳忠，群臣之上愿，社稷之長福也。
?。?）三正：謂歷法建子、建丑、建寅。夏代建寅，陰歷正月一日為一年之始；殷代建丑，以陰歷十二月為正；周代建子、以陰歷十一月為正月。（2）行道之人：言道路行人。（3）“危者有其安者也”二句：見《易·系辭下》。今《易》文是：“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了?！币庵^安必思危，存不忘亡，才能保其安存。（4）芻蕘之臣：指草野之人。
漢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龍，同姓之象也（1）。龍陽德，由小之大，故為王者瑞應(yīng)。未知同姓有見本朝無繼嗣之慶，多危殆之隙，欲因擾亂舉兵而起者邪？將動心冀為后者，殘賊不仁，若廣陵、昌邑之類（2）？臣愚不能處也（3）。元年九月黑龍見（現(xiàn)），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4），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fā)，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沈湎于酒?！稌吩唬骸澳擞脣D人之言，自絕于天（5）；”“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使（6）?！薄对姟吩疲骸傲侵疥?，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威之（7）！”《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8）。”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9），養(yǎng)生泰（太）奢，奉終泰（太）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漢家行夏正等句：漢代董仲舒有三統(tǒng)說，即黑統(tǒng)、白統(tǒng)、赤統(tǒng)，也稱三正。三統(tǒng)循環(huán)，夏正黑統(tǒng)，殷正白統(tǒng)，周正赤統(tǒng)；漢自繼周，當(dāng)為黑統(tǒng)，宜用夏正。太初改歷，以正月為歲首，可見漢家是行夏正。故谷永有此說。（2）廣陵、昌邑：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賀。詳見《武五子傳》。（3）處：謂決斷。（4）己未：《成帝紀(jì)》、《五行志》皆作“癸未”。（5）“乃用婦人之言”二句：見《尚書·周書·泰誓》。意謂紂用妲己之言，自取滅亡。（6）“四方之逋逃多罪”等句：也見《尚書·周書·泰誓》。言紂用容納逃亡多罪之人，尊而長之，親信使用。（7）“燎之方陽”等句：見《詩經(jīng)·小雅·正月》。威（xuè）：滅也。（8）“濡其首”二句：見《易·未濟》。言飲酒之人大醉以酒淋于自己頭上，其上罰人失正道。濡：濕也。孚：讀為浮，罰也。（9）十六年：實際上是十五年（前221—前207）。
《易》曰“在中饋，無攸遂”（1），言婦人不得與事也。《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匪降自天，生自婦人（2）?！苯ㄊ肌⒑悠街H（3），許、班之貴（4），頃動前朝（5），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nèi)臧（藏），女寵至極，不可上矣（6）；今之后起，天所不饗（享），什倍于前（7）。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dāng)，縱釋王誅（8），驕其親屬，假之威權(quán)，縱橫亂政，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9），榜箠慘于炮烙（10），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fù)怨，反除白罪（11），建治正吏（12），多系無辜，掠立迫恐（13），至為人起責(zé)（債），分利受謝。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shù)。是以日食再既（14），以昭其辜。
?。?）“在中饋，無攸遂”：見《易·家人》。言婦人主持家中之饋，無所隕失。（2）“懿厥哲婦”等句：見《詩經(jīng)·大雅·瞻卬》。哲婦：指褒姒。懿：通噫，嘆息聲。梟：相傳為食母的惡鳥。鷗（chī）：貓頭鷹。匪：非。（3）建始、河平：皆漢武帝的年號。建始共四年（前32—前29）。河平共四年（前28—前25）。（4）許、班：指許皇后與班婕好之家。（5）頃：當(dāng)作“傾”。（6）上：猶“加”。（7）今之后起三句：如淳曰：“謂趙、李本從卑賤起也。”（8）王誅：謂王法當(dāng)誅者。（9）掖庭：宮中旁舍，妃嬪住處。亂阱：言設(shè)獄陷入如阱。（10）炮烙：殷紂王所用的酷刑。用炭燒熱銅柱，令人爬行柱上，即墮炭上燒死。
?。?1）反除白罪：言罪之明白者，則反而除之。 （12）建：“逮”之誤（王念孫說）。逮治正吏：言吏之公正者，則逮而治之。（13）掠立迫恐：言掠笞威嚇，立其罪名。（14）既：盡也。
王者必先自絕，然后天絕之。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1），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2），崇聚僄輕無義小人（3），以為私客（4），數(shù)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5），亂服共坐，流湎媟嫚（慢）（6），溷（混）溷（淆）無別，閔免遁樂（7），晝夜在路。典門戶奉宿衛(wèi)之臣執(zhí)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shù)年矣。
?。?）賤事：指私自畜田及奴婢財物。（2）卑字：卑賤的名。（3）小人：《五行志》作“之人”。（4）以為私客：此句下疑脫“置私田于民間，畜私奴婢車馬北宮”二句。參考《成帝紀(jì)》及《漢紀(jì)》。（5）飲醉：《五行志》作“醉飽”。（6）流湎：放縱。媟嫚：狎侮。（7）閔免：猶黽勉，言不息。遁樂：言流遁為樂。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叛），下畔（叛）則上亡。是以朋王愛養(yǎng)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1）。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捐十年功緒（2），改作昌陵，反天地之性，因下為高，積土為山，發(fā)徒起邑，并治宮館，大興繇（徭）役，重增賦斂，征發(fā)如雨（3），役百乾谿（4），費疑（擬）驪山（5），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后反故（6）。又廣盰營表（7），發(fā)人冢墓，斷截骸骨，暴揚尸柩。百姓財竭力盡，愁恨感天，災(zāi)異屢降，饑饉仍臻（8）。流散冗食，餧死于道，以百萬數(shù)。公家無一年之畜（蓄），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对姟吩疲骸耙蟊O(jiān)（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9）?！痹副菹伦酚^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10）。有不臺者，臣當(dāng)伏妄言之誅！
（1）如承大祭：意謂常畏慎。（2）功緒：言起初之功。（3）如雨：極言其多。（4）役百乾谿：謂勞役之功百倍于楚靈王之興役于乾谿。乾（gān）谿：地名。春秋時楚地，在今安徽毫縣東南。（5）費擬驪山：謂費財之比于秦始皇之筑驪山墓。驪山：山名。在今陜西臨潼東南。秦始皇墓在此。（6）反故：指又營初陵。（7）盰：大也。（8）仍：頻也。（8）餧：餓也。（9）“殷監(jiān)（鑒）不遠(yuǎn)”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蕩》。（10）鏡考：言對照檢查。
漢興九世，百九十余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于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dāng)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為人后嗣，守人功業(yè)，如此，豈不負(fù)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于陛下，陛下誠肯發(fā)明圣之德，昭然遠(yuǎn)寤（悟），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懼危亡之徵兆，蕩滌邪辟（僻）之惡志，厲（勵）精致政，專心反（返）道（1），絕群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詔除（2），悉罷北宮私奴車馬媠出之具（3），克己復(fù)禮，毋貳微行出飲之過（4），以防迫切之禍，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損椒房玉堂之盛寵（5），毋聽后宮之請謁，除掖庭之亂獄，出炮格之陷阱，誅戮邪佞之臣及左右執(zhí)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寢初陵之作，止諸繕治宮室，闕（缺）更減賦（6），盡休力役，存恤振救困乏之人以弭遠(yuǎn)方（7），勵（勵）崇忠直，放退殘賊，無使素餐之吏久尸厚祿，以次貫行（8），固執(zhí)無違（9），夙夜孳孳（孜孜），婁（屢）省無?。?0），舊愆畢改，新德既章，纖介之邪不復(fù)載心，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消），天命去就庶幾可復(fù)（11），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臣幸得備邊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替言觸忌諱，罪當(dāng)萬死。
（1）返：猶“還”。（2）詔除：謂任命官職。（3）媠（duò）出：媠游。王念孫《讀書雜志》謂當(dāng)依蕭該本作“媠出”。耦出，耦出，謂與北宮私奴共乘車馬而出。（4）毋貳：謂不要再犯，（5）椒房、玉堂：皆后妃的住處。
（6）缺更：言減少更卒。（7）弭：安也。（8）以次貫行：言逐條貫徹執(zhí)行。（9）固執(zhí)無違：堅決執(zhí)行而不違背。（10）屢省（xǐng）：經(jīng)常反思。（11）去就：失得，謂由失天命而為受天命。
成帝性寬而好文辭，又久無繼嗣，數(shù)為微行，多近幸小臣，趙、李從微賤專寵，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至親難數(shù)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內(nèi)應(yīng)，展意無所依違（1），每言事輒見答禮（2）。至上此對，上大怒。衛(wèi)將軍商密擿永令發(fā)去（3）。上使侍御史收永（4），敕過交道廄者勿追（5）。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明年，征永為太中大夫（6），遷光祿大夫給事中（7）。
?。?）展：申也。（2）答禮：加禮而答。（3）擿（tì）：指使。（4）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行監(jiān)察等職，或奉使執(zhí)行指定任務(wù)。（5）交道廄：廄名。離長安六十里，近延陵。（6）太中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7）光祿大夫；官名。也屬郎中令（光祿勛）。
元延元年（1），為北地太守（2）。時災(zāi)異尤數(shù)，永當(dāng)之官，上使衛(wèi)尉淳于長受永所欲言。永對曰：（1）元延元年：即公元前12年。（2）北地：郡名。治馬領(lǐng)（在今甘肅慶陽西北）。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為太中大夫，備拾遺之臣（1），從朝者之后，進不能盡思納忠輔宣圣德，退無被（披）堅執(zhí)銳討不義之功，猥蒙厚恩，仍遷至北地太守。絕命隕首，身膏野草，不足以報塞萬分。陛下圣德寬仁，不遺易忘之臣（2），垂周文之聽，下及芻蕘之愚，有詔使衛(wèi)尉受臣永所欲言。臣聞事君之義，有言責(zé)者盡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職。臣永幸得免于言責(zé)之辜，有官守之任，當(dāng)畢力尊職，養(yǎng)綏百姓而已，不宜復(fù)關(guān)得失之辭。忠臣之于上，志在過厚，是故遠(yuǎn)不違君，死不忘國。昔史魚既沒，余忠未訖，委柩后寢，以尸達(dá)誠（3）；汲黯身外思內(nèi)，發(fā)憤舒憂，遺言李息（4）。經(jīng)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5）?！背加佬业媒o事中出入三年，雖執(zhí)干戈守邊垂（陲），思慕之心常存于省闥（6），是以敢越郡吏之職，陳累年之憂。
?。?）拾遺：言糾正帝王的過失。（2）易忘：意謂微賤不足牢記。（3）春秋時衛(wèi)國大夫史魚，以正直敢諫著名。相傳他死前遺命諫衛(wèi)靈公退彌子瑕，用蓬伯玉。（4）（汲黯）遺言李息：汲黯，漢武帝時直臣，外任之前，曾對李息談到張湯之詐忠。詳見《汲黯傳》。（5）“雖爾身在外”二句：見《尚書·周書·康王之浩》。（6）?。╯hěng）闥：禁中，宮中。
臣聞天生蒸民（1），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tǒng)理之，方（旁）制海內(nèi)非為天子（2），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tǒng)，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博愛仁恕，恩及行葦（3），籍稅取民不過常法，宮室車服不逾制度，事節(jié)財足，黎庶和睦，則卦氣理效，五徵時序（4），百姓壽考，庶草蕃滋，符瑞并降，以昭保右（佑）。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欲，湛（沈）湎荒淫，婦言是從，誅逐仁賢，離逖骨肉（5），群小用事，峻刑重賦，百姓愁怨，則卦氣悖亂，咎徽著郵（尤）（6），上天震怒，災(zāi)異婁（屢）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潰，水泉踴出，妖孽并見（現(xiàn)）（7），茀（孛）星耀光（8），饑謹(jǐn)薦臻，百姓短折，萬物夭傷。終不改寤（悟），惡洽變備（9），不復(fù)譴告，更命有德?！对姟吩疲骸澳司煳黝櫍宋┯枵?0）。”
?。?）蒸：眾也。（2）旁：廣也。（3）恩及行葦：《詩經(jīng)·大雅·行葦》有“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的詩句，意謂行仁明道，即使卑微如草，也不殘傷之。（4）五徵：指雨、腸、寒、燠、風(fēng)。（5）逖：遠(yuǎn)也。（6）咎徵著郵（尤）：王先謙引胡《注》云：《洪范》之常雨、常燠、常燠、常寒、常風(fēng)，為咎徵著明也。天現(xiàn)咎徵，以有著人君之過也。尤；過也。（7）妖孽：草木之異謂之妖，蟲豸之異謂之孽。（8）孛（bèi）星：古代指彗星。（9）洽：周遍。（10）引詩見《詩經(jīng)·大雅·皇矣》。意謂天以殷紂為惡不變，乃眷然西顧，而授命于周文王。
夫去惡奪弱，遷命賢圣，天地之常經(jīng)，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zhì)有修短，時世有中（仲）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yè)（1），當(dāng)陽數(shù)之標(biāo)季（2），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3），遭無妄之卦運（4），直百六之災(zāi)厄（5）。三難異科（6），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7），群災(zāi)大異，交錯鋒起，多于《春秋》所書。八世著記，久不塞除，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三朝之會（8），四月丁酉四方眾星白晝流隕，七月辛未彗星橫天。乘三難之際會，畜（蓄）眾多之災(zāi)異，因之以饑饉，接之以不贍。彗星，極異也，土精所生，流隕之應(yīng)出于饑變之后，兵亂作矣，厥期不久，隆德積善，懼不克濟。內(nèi)則為深宮后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猝）起之?dāng)?，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閑之處徽舒、崔杼之亂（9）；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并、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10）。內(nèi)亂朝暮（11），日戒諸夏（12），舉兵以火角為期（13）。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14），豫（預(yù)）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后變見（現(xiàn)）于上，可不致慎！
?。?）八世：指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2）當(dāng)陽數(shù)之標(biāo)季：渭陽九之未季。（3）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謂已涉向三七（二百一十歲）之厄的節(jié)紀(jì)。（4）無妄：《易》卦名。應(yīng)劭曰：“無妄者，無所望也。萬物無所望于天，災(zāi)異之最大者也。”（5）百六之厄：古謂一百六歲為陽九之厄。（6）三難：指三七之紀(jì)，無妄之運，百六之厄。（7）建始元年：前32年。（8）三朝：歲、月、日三者之始，稱三朝。（9）徵舒、崔杼之亂：春秋時，陳國夏徵舒弒其君平國，齊國崔杼弒其君光。（10）樊并、蘇令：其起義，永始三年（前14）事。陳勝、項梁：本書卷三十一有其傳。（11）內(nèi)亂朝暮：言內(nèi)亂之禍則在朝夕。（12）日戒諸夏：言時時警戒諸夏起兵。（13）火角：火星的芒角。（14）破膽寒心：言極為恐懼。
禍起細(xì)微，好生所易（1）。愿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fù)與群小媟黷燕（宴）飲（2）；中黃門后庭素驕慢不謹(jǐn)嘗以醉酒失臣禮者（3），悉出勿留。勤三綱之嚴(yán)（4），修后宮之政，抑遠(yuǎn)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懷柔怨恨之心。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覲法出而后駕（5），陳兵清道而后行，無復(fù)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6），內(nèi)亂之路塞矣。
?。?）易：輕易。（2）媟：狎也。黷：玷污。（3）中黃門：指在宮廷中服役的宦官。后廷：指后宮妃嬪。（4）三綱：指君臣、父子、夫婦關(guān)系，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5）法出而后駕：當(dāng)作“法駕而后出”，謂法駕既具而后出（王念孫說）。參考《成帝紀(jì)》與《漢紀(jì)》。（6）三者：指微行、縱飲、好色。
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于百姓困而賦斂重，發(fā)于下怨離而上不知?！兑住吩唬骸巴推涓啵∝懠?，大貞兇（1）。”傳曰：“饑而不損茲謂泰，厥災(zāi)水，厥咎亡（2）?！薄堆o》曰：“關(guān)動牡飛，辟為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3）。”王者遭衰難之世，有饑饉之災(zāi)，不損用而大自潤，故兇，百姓困貧無以共（供）求（4），愁悲怨恨，故水；城關(guān)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往年郡國二十一傷于水災(zāi)，禾黍不入。今年蠶麥咸惡。百川沸騰，江河溢決，大水汜濫郡國十五有余（5）。比年喪稼（6），時過無宿麥（7）。百姓失業(yè)流散，群輩守關(guān)（8）。大異較炳如彼，水災(zāi)浩浩，黎庶窮困如此，宜損常稅，小自潤之時（9），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謬）經(jīng)義，逆于民心，布怨趨禍之道也。牡飛之狀，殆為此發(fā)。古者谷不登虧膳，災(zāi)婁（屢）至損服，兇年不塈涂（10），明王之制也。《詩》云：“凡民有喪，扶服（匍匐）救之（11）?！薄墩撜Z》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12）？”臣愿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大（太）官、導(dǎo)官、中御府、均官、掌畜、廩犧用度（13），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工服官發(fā)輸造作（14），以助大司農(nóng)。流恩廣施，振贍困乏，開關(guān)梁，內(nèi)（納）流民，恣所欲之（15），以救其急。立春，遣使者循行風(fēng)俗，宣布圣德，存恤孤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16），敕勸耕桑，毋奪農(nóng)時，以慰綏元元之心（17），防塞大奸之隙。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屯其膏”等句：見《易·屯卦》九五爻辭。意謂屯積肥肉，不以予人，非常吝嗇。以此占問小事則吉，因其不須他人輔助；占問大事則兇，因無他人輔助。屯：屯積。膏：肥肉。貞：占間。（2）“饑而不損茲謂泰”等句：此引京房《易傳》之文，據(jù)《五行志》?！段逍兄尽贰柏示棠低觥保藗髅摗澳怠弊郑ㄥX大聽說）。（3）“關(guān)動牡飛”等句：此引《易妖占》之辭（顏師古說）。《隋書·經(jīng)籍志》子部有云：《周易妖占》十二卷，京房撰。沈欽韓曰：《御覽·咎徵部》多引京氏《妖占》。（4）供求：供上之所求。（5）十五：疑作“五十”。宋祁曰：“姚本作‘五十’”。楊樹達(dá)曰：“景祐本作‘五十’?！濉坏迷啤杏唷?，作‘五十’者是也?！钡晕迨嗫笏簽E，似乎夸張。（6）比：頻也。（7）時過：謂誤了耕種時間。宿麥：隔年才成熟的麥。（8）守關(guān)：言在關(guān)下，欲入關(guān)求食。（9）小自潤：言潤益于己者當(dāng)減少，（10）塈（jì）：以泥涂屋。 （11）“凡民有喪”二句：見《詩經(jīng)·邶國·谷風(fēng)》。（12）“百姓不足”二句：見《論語·顏淵篇》。言百姓不足，君安得獨足。（13）太官、導(dǎo)官、均官：皆官名。皆屬少府。中御府：官名?！栋俟俦怼分惶峒吧俑掠杏?，疑中御府即御府。廩犧：漢官名。屬左馮詡。廩主藏谷，犧主養(yǎng)牲，以供祭祀。掌畜：據(jù)上下文皆官，它當(dāng)也是官名。（14）尚方：官署名。長官為尚方令丞，屬少府。主造皇室所用兵器及玩好器物。織室：官署名。長官為織室令丞，屬少府。掌皇室絲帛的染織。造作：大司農(nóng)主管鹽鐵及度量衡，所謂造作（陳直說）。（15）之：往也。（16）勞：慰勉。二千石：謂郡守與諸侯相。（17）綏：安也。
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通聰敏，上主之姿也（1）。少省愚臣之言（2），感寤（悟）三難，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貳舊愆，厲（勵）精致政，至誠應(yīng)天，則積異塞于上，禍亂伏于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不肯為耳！
（1）姿：材也。（2）?。阂曇病?br/>
對奏，天子甚感其言。
永于經(jīng)書，泛為疏達(dá)（1），與杜欽、杜鄴略等（2），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3）。其于天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zāi)異，前后所上四十余事，略相反覆，專攻上身與后宮而已（4）。黨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泛：一般。（2）杜欽：杜周之孫?！抖胖軅鳌犯狡鋫鳌＃?）劉向：本書卷三十六附其傳。揚雄：本書有其傳。（4）攻：指責(zé)過失。謂谷永專攻成帝與后宮，弦外之音是不言王氏專權(quán)之事。
永所居任職（1），為北地太守歲余，衛(wèi)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驃）騎將軍，薦永，征人為大司農(nóng)（2）。歲余，永病，三月，有司奏請免。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數(shù)月，卒于家。本名并，以尉氏樊并反，更名永云。
?。?）所居任職：謂所做之官都稱職。（2）為大司農(nóng)：時在元延四年（前9），據(jù)《公卿表》。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1）。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2）。鄴少孤，其母張敞女（3）。鄴壯，從敞子吉學(xué)問，得其家書。以孝廉為郎（4）。
?。?）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繁陽：縣名。在今河南內(nèi)黃西北。（2）茂陵：漢武帝陵，又縣名。在今陜西興平東北。（3）張敞：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4）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的科目名。郎：官名。郎官的泛稱。
與車騎將軍工音善。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后薨，上閔（憫）悔之，乃復(fù)令譚弟成都侯商位特進，領(lǐng)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1）。鄴見音前與平阿有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yǎng)謹(jǐn)，愛至者其求詳（2）。夫戚而不見殊（3），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詩所為作也（4）。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5）。周召則不然（6），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圣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于陜（7），并為弼疑（8）。故內(nèi)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佑，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lǐng)城門兵，復(fù)有詔得舉吏如五府（9），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圣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旨）為誠發(fā)，出于將軍，則孰敢不說（悅）諭？昔文侯寤（悟）大雁之獻而父子益親（10），陳平共（供）壹飯之饌而將相加歡（11），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其于國折沖厭難，豈不遠(yuǎn)哉（12）！竊慕倉唐、陸子之義（13），所白奧內(nèi)（14），唯深察焉?！币羯跫纹溲?，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后以病去郎。商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除鄴主簿（15），以為腹心，舉侍御史（16）。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鄴居職寬舒，少威嚴(yán)，數(shù)年以病免。
?。?）得舉吏如將軍府：漢制，列將軍置幕府，得舉吏。（2）詳：盡也。（3）戚：近也。殊：特殊。（4）《棠棣》、《角弓》：皆《詩經(jīng)·小雅》篇名。《棠棣》申述兄弟當(dāng)互相友愛?！督枪分S刺兄弟親戚間爭權(quán)奪利。（5）《春秋》亦書而譏：秦景公與公子鍼為兄弟，景公立，鍼懼而奔晉?！洞呵铩氛压陼扒夭苕P出奔晉”?！豆騻鳌吩唬骸坝懈沙酥畤荒苋萜淠傅?，故君子謂之出奔也?！保?）周、召則不然：言周公，旦、召公奭無私怨。（7）分職于陜：謂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陜：地名。在今河南三門峽市西，（8）弼疑：輔相。古謂左輔、右弼、前疑、后承。（9）五府：指丞相、御史大夫及車騎、左右三將軍。（10）昔文侯……句：戰(zhàn)國時，魏文侯廢太子擊，封之于中山，而立擊弟訢。擊臣趙倉唐進大雁（一說犬雁）于文侯，應(yīng)對以禮，文侯感悟，廢訢而召立擊，父子更親。（11）陳平用陸賈計，以五百金為周勃具食，于是將（周勃）相（陳平）和好。（12）遠(yuǎn)：意謂遠(yuǎn)大意義。（13）倉唐：趙倉唐。陸子：陸賈。本書卷四十三有其傳。（14）奧內(nèi)：猶隱奧。（15）主簿：官名。漢以后皇朝各機構(gòu)與地主官府都設(shè)有主簿，負(fù)責(zé)文書簿藉，掌管印鑒，為掾史之首。（16）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后，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也。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yè)為陽信侯。傅太后尤與（預(yù)）政專權(quán)。元壽元年正月朔（1），上以皇后父孔鄉(xiāng)侯傅晏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而帝舅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臨拜，日食，詔舉方正直言。扶陽侯韋育舉鄴方正（2），鄴對曰：（1）元壽元年：前2年。（2）韋育：韋玄成孫韋寬之子。
臣聞禽息憂國，碎首不恨（1）；卞和獻寶，刖足愿之（2）。臣幸得奉直言之詔，無二者之危，敢不極陳！臣聞陽尊陰卑，卑者隨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故禮明三從之義（3），雖有文母之德（4），必系于子（5）?！洞呵铩凡粫o(jì)侯之母，陰義殺也（6）。昔鄭伯隨姜氏之欲，終有叔段篡國之禍（7）；周襄王內(nèi)迫惠后之難，而遭居鄭之危（8）。漢興，呂太后權(quán)私親屬（9），又以外孫為孝惠后，是時繼嗣不明，凡事多暗，晝昏冬雷之變，不可勝載。竊見陛下行不偏之政，每事約儉，非禮不動，誠欲正身與天下更始也。然嘉瑞未應(yīng)，而日食地震，民訛言行籌，傳（轉(zhuǎn)）相驚恐，案《春秋》災(zāi)異，以指（旨）象為言語（10），故在于得一類而達(dá)之也。日食，明陽為陰所臨，《坤卦》乘《離》，《明夷》之象也（11）。《坤》以法地，為土為母，以安靜為德。震（12），不陰之效也（13）。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
?。?）禽息憂國二句：春秋時，秦國大夫禽息薦百里奚而不見納，當(dāng)秦穆公出時，擋車叩頭腦出，使穆公感悟而重用百里奚，于是秦大治。（2）卞和獻寶二句：春秋時，楚國人卞和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玉璞，先后獻給厲王、武王，都被誤認(rèn)為欺詐，被刖去雙足。后來楚文王使人刻璞加工，果得美玉，稱和氏壁。（3）三從之義：謂婦女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4）文母：文王之妃太擬。（5）子：指周武王。（6）《春秋》不書紀(jì)侯之母二句：《春秋》隱公二年云：“紀(jì)履緰（《左傳》作“裂繻”）來逆女?！薄豆騻鳌吩唬骸叭粍t紀(jì)有母乎？有。有則何以不稱母；母，不通也?！睔ⅲ褐^減降。（7）昔鄭伯隨姜氏之欲二句：《左傳》隱公元年云：鄭莊公隨其母武姜之欲，封其弟共叔段于京。共叔段勢大陰謀纂國，終為莊公所鎮(zhèn)壓。（8）周襄王內(nèi)迫惠后之難二句：《左傳》僖公二十四年云：周襄王之母惠王寵愛襄王弟王子帶，助長其氣焰。王子逞借狄?guī)煿ハ逋酰逋醣黄瘸霰加卩?。?）呂太后：即呂雉。詳見《高后紀(jì)》。（10）以旨象為言語：此謂天以景象旨意告喻人。（11）《坤》、《離》、《明夷》：皆《易》篇名?！睹饕摹吩疲骸吧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敝^雉不鳴不隱藏，初飛于天，后息于地。（12）震：地震。（13）不陰：言不遵陰道。
昔曾子問從令之義，孔子曰：“是何言與（歟）（1）？”善閔子騫守禮不茍，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間也（2）。前大司馬新都侯莽退伏弟（第）家，以詔策決，復(fù)遣就國。高昌侯宏去蕃自絕（3），猶受封土。制書侍中駙馬都尉遷不忠巧佞（4），免歸故郡，間未旬月（5），則有詔還（6），大臣奏正其罰（7），卒不得遣，而反兼官奉使，顯寵過故。及陽信侯業(yè)（8），皆緣私君國，非功義所止（9）。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并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衛(wèi)，或?qū)④娡?，寵意并于一家，積貴之勢，世所希見所希聞也。至乃并置大司馬將軍之官?；矢﹄m盛，三桓雖隆，魯為作三軍，無以甚此（10）。當(dāng)拜之日，暗然日食。不在前后，臨事而發(fā)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旨）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11），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正尤在是（12），欲令昭昭以覺圣朝。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旨）象如此，殆不在它。由后視前，忿邑（悒）非之（13），逮身所行，不自鏡見，則以為可，計之過者（14）。疏賤獨偏見（15），疑內(nèi)亦有此類（16）。天變不空，保右（佑）世主如此之至，奈何不應(yīng)（17）！
?。?）曾子：孔子的弟子。他問孔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孔子表示否定。事見《孝經(jīng)·諫諍章》。（2）無可間：《論語·先進篇》稱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遍g：嫌隙。（3）宏：董宏。（4）遷：傅遷。（5）間：相隔。（6）則：與“即”同。（7）大臣：指孫光、師丹等。事詳《孔光傳》。（8）業(yè)：鄭業(yè)。（9）功：與“公”同。公私對文。言鄭業(yè)緣私恩得封，非公義所在。（王念孫說）（10）皇甫雖盛等句：謂周以皇甫為卿士，春秋時魯三桓強盛作三軍，而三分公室，也比不過丁、傅之盛。（11）承旨非一等句：意謂皆被迫于太后。（12）正尤在此：言過錯正在于此。尤：過也。（13）由后視前二句：今視前事，忿恨而以為非。（14）逮身所行等句：謂及身行事而不明察，則自以為可，是計策之誤。（15）獨偏見：言自己所見之偏。（16）疑內(nèi)亦有此類：謂后宮劈幸過寵，恐亦有如傅遷、鄭業(yè)等妄受恩賞者。（17）應(yīng)：意謂應(yīng)天戒而修德。
臣聞野雞著怪（1），高宗深動；大風(fēng)暴過，成王怛然（2）。愿陛下加致精誠，思承始初，事稽諸古（3），以厭（饜）下心，則黎庶群生無不說（悅）喜，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祿何嫌不報（4）！
（1）野雞：指雉。漢諱呂后之名。（2）大風(fēng)暴過二句：相傳周成王信流言而疑周公，天乃風(fēng)雷，偃禾拔木，成王乃啟金滕之書，悔而信周公。（3）稽：考也。（4）嫌：疑也。
鄴未拜，病卒。鄴言民訛言行籌，及谷永言王者買私田，彗星隕石牡飛之占，語在《五行志》（1）。
?。?）隕石：疑為“星隕”之誤，楊樹達(dá)曰：“隕石《志》無永說?！E石’疑是‘星隕’二字之誤?！?br/>
初，鄴從張吉學(xué)，吉子竦又幼孤，從鄴學(xué)問，亦著于世，尤長小學(xué)（1）。鄴子林（2），清靜好古，亦有雅材，建武中歷位列卿（3），至大司空。其正文字過于鄴、竦，故世言小學(xué)者由杜公（4）。
?。?）小學(xué)：謂文字之學(xué)。（2）林：杜林?！逗鬂h書》有其傳。（3）建武：東漢光武帝年號，共三十一年（公元25—55）。（4）世言小學(xué)者由杜公：《說文》有引杜林之說。
贊曰：孝成之世，委政外家，諸舅持權(quán)，重于丁、傅在孝哀時。故杜鄴敢譏丁、傅，而欽、永不敢言王氏，其勢然也。乃欽欲捐損鳳權(quán)（1），而鄴附會音、商。永陳三七之戒，斯為忠焉，至其引申伯以阿鳳，隙平阿于車騎（2），指金火以求合（3），可謂諒不足而談有余者（4）。孔子稱“友多聞”，三人近之矣（5）。
?。?）挹（yì）損：減少，貶抑。（2）隙平阿于車騎：此謂勸平阿侯王譚不受城門之職。（3）指金火以求合：此謂陳金火之變說王音“蕩蕩之德未純”。希望王音忘歸怨而親己。（4）諒：信實。談：空談。（5）孔子稱“友多聞”二句：《論語·季氏篇》稱孔子曰：“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边@里班書只肯定杜鄴、杜欽、谷永三人“多聞”（見聞廣博），弦外之音是缺直（正直）、諒（信實）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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