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蓋寬饒、諸葛豐、劉輔、鄭崇、孫寶、毋將隆、何并等七人的事跡。這是一篇剛直之臣的類傳。蓋寬饒，“剛直高節(jié)”，為司隸校尉，子常步行自戍北邊，刺舉無所回避，公卿貴戚莫敢犯禁。指刺宣帝崇尚刑法、信用宦官，以此被迫自殺。諸葛豐，“特立剛直”。任司隸校尉，刺舉無所避。外戚許章不奉法度，乃舉節(jié)欲收捕之，被元帝收其節(jié)。后因上書忤旨，被免官。劉輔，上書諫成帝立趙婕妤，觸犯帝威，被系于獄，辛慶忌等上書為其說情，仍被處刑。鄭崇，“名公直”，為尚書仆射，上書諫哀帝封傅商為侯，帝不采納，又以董賢貴寵過度諫，由是重得罪，被誣陷而死。孫寶，“經(jīng)明質(zhì)直”，為丞相司直，揭發(fā)外戚王立侵占公田。為司隸，因奏請覆治馮太后自殺事忤旨，又為鄭崇鳴冤，被免官。后為大司農(nóng)，揭發(fā)孔光、馬官等阿諛王莽，又被免官。毋將隆，敢直言，上疏諫賜董賢武庫兵，劾奏傅太后賤買官婢事。因不附王莽，被劾，免官，流放。何并，為吏尚嚴(yán)，不畏權(quán)貴，為穎川太守，誅鋤豪俠。后病卒。這七人，名為剛直，主要是敢于舉劾權(quán)貴豪強(qiáng)。班固以七人合傳，允為“邦之司直”，乃其“不抑抗”的表現(xiàn)。
蓋寬饒字次公，魏郡人也（1）。明經(jīng)為郡文學(xué)（2），以孝廉為郎（3）。舉方正（4），對策高第（5），遷諫大夫（6），行郎中戶將事（7）。劾奏衛(wèi)將軍張安世子侍中陽都侯彭祖不下殿門（8），并連及安世居位無補(bǔ)。彭祖時實下門（9），寬饒坐舉奏大臣非是（10），左遷為衛(wèi)司馬（11）。
?。?）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2）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文學(xué)：官名。教官。（3）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科目之名。（4）方正：漢代選舉官吏科目名。（5）高第：優(yōu)等。（6）諫大夫：官名。掌諫議。屬郎中令（光祿勛）。（7）郎中戶將：《公卿表》郎中令屬官有郎中車、戶、騎三將，蓋各以所主管為名。戶將，主管戶衛(wèi)。（8）張安世：張湯之子?！稄垳珎鳌犯狡鋫鳌２幌碌铋T：謂過殿門不下車。（9）實下門：謂實際上過殿門曾下車。（10）非是：謂不實，不對。（11）左遷：降職之意。衛(wèi)司馬：官名。屬衛(wèi)尉。
先是時，衛(wèi)司馬在部（1），見衛(wèi)尉拜謁（2），常為衛(wèi)官繇（徭）使市買。寬饒視事，案上令，遂揖官屬以下行衛(wèi)者。衛(wèi)尉私使寬饒出（3），寬饒以令詣官府門上謁辭（4）。尚書責(zé)問衛(wèi)尉（5），由是衛(wèi)官不復(fù)私使候、司馬（6）。候、司馬不拜，出先置衛(wèi)，輒上奏辭（7），自此正焉。
（1）在部：在屯部。（2）衛(wèi)尉：疑為“衛(wèi)官”之誤。吳恂曰：“‘衛(wèi)尉’乃‘衛(wèi)官’之誤，此專言衛(wèi)司馬與衛(wèi)官事也。玩‘在部’二字可知?！保?）衛(wèi)尉：“衛(wèi)官”之誤。吳恂曰：“亦‘衛(wèi)官’之誤，上文‘常為衛(wèi)官市買’，及下文‘由是衛(wèi)官不復(fù)私使候司馬’可證?！保?）官府門：“宮府門”之誤。吳恂曰：“當(dāng)為‘宮府門’之誤。《史記·滑稽列傳》可證宮府門者，蓋尚書臺門也，以出納王命，故尊同兩府，其言宮者，以別外耳。”辭：謂辭離職守。（5）尚書：官名。在皇帝左右，掌管文書章奏。衛(wèi)尉：官名。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漢九卿之一。（6）候、司馬：皆小軍官。（7）出先置衛(wèi)，輒上奏辭：如淳曰：“天子出，為天子先導(dǎo)。先天子發(fā)，故上奏辭?！?br/>
寬饒初拜為司馬，未出殿門，斷其衣（1），令短離地，冠大冠，帶長劍，躬案行士卒廬室（2），視其飲食居處，有疾病者身自撫循臨問（3），加致醫(yī)藥，遇之甚有恩。及歲盡交代（4），上臨饗罷衛(wèi)卒（5），衛(wèi)卒數(shù)千人皆叩頭自請，愿復(fù)留共（供）更一年（6），以報寬饒厚德。宣帝嘉之，以寬饒為太中大夫（7），使行風(fēng)俗，多所稱舉貶黜，奉使稱意。擢為司隸校尉（8），刺舉無所回避，小大輒舉，所劾奏眾多，廷尉處其法（9），半用半不用，公卿貴戚及郡國吏繇（徭）使至長安，皆恐懼莫敢犯禁，京師為清。
?。?）禪衣：單衣。（2）躬：親自。案行：巡視。（3）撫循：安撫。（4）歲盡交代：漢時每歲末更換衛(wèi)卒。（5）上：指皇帝。饗：漢儀，正月五日，大置酒饗衛(wèi)士。罷：漢代衛(wèi)卒服役期滿（一年）即可罷歸。（6）供更：意謂再服役。（7）太中大夫：官名。秩比千石。屬郎中令（光祿勛）。（8）司隸校尉：官名。漢武帝時始置，掌糾察京師百官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9）廷尉：官名。掌刑獄。漢九卿之一。
平恩侯許伯入第（1），丞相、御史、將軍、中二千石皆賀（2），寬饒不行。許伯請之，乃往，從西階上，東鄉(xiāng)（向）特坐（3）。許伯自酌曰：“蓋君后至。”寬饒曰：“無多酌我，我乃酒狂?！必┫辔汉钚υ唬?）：“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皆屬目卑下之（5）。酒酣樂作，長信少府檀長卿起舞（6），為沐猴與狗斗，坐皆大笑。寬饒不說（悅），卬（仰）視屋而嘆曰：“美哉！然富貴無常，忽則易人（7），此如傳舍，所閱多矣。唯謹(jǐn)慎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趨出，劾奏長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禮不敬。上欲罪少府，許伯為謝，良久，上乃解。
?。?）入第：始入新居。（2）御史：指御史大夫。中二千石：漢時高秩，每月百八十斛。九卿秩皆中二千石。（3）東鄉(xiāng)（向）特坐：漢時以東向坐為尊。蓋寬饒自以司隸校尉，故“東向特坐”，以上賓自居。（4）魏侯：指魏相。本書有其傳。（5）屬（zhǔ）目：注目。（6）長信少府：官名。掌長信宮事務(wù)。（7）忽：忽然。
寬饒為人剛直高節(jié)，志在奉公。家貧，奉（俸）錢月數(shù)千，半以給吏民為耳目言事者。身為司隸，子常步行戍北邊（1），公廉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又好言事刺譏，奸（干）犯上意。上以其儒者，優(yōu)容之，然亦不得遷。同列后進(jìn)或至九卿，寬饒自以行清能高，有益于國，而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數(shù)上疏諫爭（諍）。太子庶子王生高寬饒節(jié)（2），而非其如此，予書曰：“明主知君潔白公正，不畏強(qiáng)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quán)，尊官厚祿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當(dāng)世之務(wù)，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shù)各有制度（3）。今君不務(wù)循職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遠(yuǎn)之事匡拂（粥）天子（4），數(shù)進(jìn)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yáng)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xí)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5），而慕子胥之末行（6），用不訾（資）之軀（7），臨不測之險（8），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屈）?！洞笱拧吩疲骸让髑艺?，以保其身（9）?！穹蛑?，圣人擇焉。唯裁省覽?！睂掟埐患{其言。
?。?）子：蓋寬饒之子疑名蓋之（陳直說）。如淳曰：雖丞相之子亦在戍邊之調(diào)。蓋寬饒以貧，故不能雇人替代。（2）太子庶子：官名。（3）三王之術(shù)各有制度：意謂夏、商、周的制度文質(zhì)不同。三王：指夏、商、周。（4）匡弼（bì）：矯正。（5）蘧氏：蘧伯玉，名瑗，春秋時衛(wèi)國大夫?！墩撜Z·衛(wèi)靈公篇》云：孔子說過，“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保?）子胥：伍子胥，名員。春秋時吳國大夫。勸諫吳王夫差拒絕越國求和并停止伐齊，堅持己見，后被吳王賜劍自殺。（7）不資：謂貴重?zé)o比。（8）不測：謂深。（9）“既明且哲”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丞民》。此謂明智者可以保全自身。
是時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書宦官（1），寬饒奏紂事曰：“方今圣道浸廢，儒術(shù)不行，以刑余為周召（2），以法律為《詩》《書》（3）?！庇忠俄n氏易傳》言（4）：“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yùn)，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睍啵弦詫掟堅怪r終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zhí)金吾議（5），以為寬饒指（旨）意欲求禪（6），大逆不道。諫大夫鄭昌愍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dāng)意而為文吏所詆挫，上書頌寬饒曰：“臣聞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司隸校尉寬饒居不求安，食不求飽，進(jìn)有憂國之心，退有死節(jié)之義，上無許、史之屬（7），下無金、張之托（8），職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與（9），上書陳國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從大夫之后，官以諫為名，不敢不言。”上不聽，遂下寬饒吏。寬饒引佩刀自到北闕下（10），眾莫不憐之。
（1）信任中尚書宦官：楊樹達(dá)據(jù)此指出，“后來元帝之任弘恭、石顯，實宣帝啟之也?！保?）以刑余為周、召：謂以閹人掌握大權(quán)。刑余：指宦官。漢時往往用刑余之人任中尚書，如司馬遷受腐刑后曾為中書令。周召：周公姬旦、召公姬奭，皆西周輔政大臣。（3）以法律為《詩》《書》：意謂以刑法代替教化。（4）《韓氏易傳》：漢代韓嬰所著《易傳》（據(jù)《儒林傳》）。（5）執(zhí)金吾：官名。漢武帝時改中尉為執(zhí)金吾。督巡三輔治安的長官。據(jù)《百官表》，其時南陽太守賢為執(zhí)金吾。（6）旨意欲求禪：言意欲使天子傳位于己。（7）許、史之屬：指如許伯、史高等有外戚之恩。（8）金、張之托：指如金日碑、張安世等自托于近臣。（9）與：黨羽。（10）自剄：自殺。時為神爵二年（前60）。
諸葛豐字少季，瑯邪人也（1）。以明經(jīng)為郡文學(xué)，名特立剛直。貢禹為御史大夫（2），除豐為屬，舉侍御史（3）。元帝擢為司隸校尉，刺舉無所避，京師為語曰：“間何闊（4），逢諸葛?！鄙霞纹涔?jié)，加豐秩光祿大夫（5）。
?。?）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誠）。（2）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3）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4）間何闊：謂近來何以疏闊。陳直曰：“‘間何闊’，謂豪強(qiáng)畏其鋒，避往他地，與故人希疏見面也?！保?）秩光祿大夫：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
時侍中許章以外屬貴幸（1），奢淫不奉法度，賓客犯事，與章相連。豐案劾章，欲奏其事，適逢許侍中私出，豐駐車舉節(jié)詔章曰（2）：“下！”欲收之。章迫窘，馳車去，豐追之。許侍中因得入宮門，自歸上（3）。豐亦上奏，于是收豐節(jié)。司隸去節(jié)自豐始。
?。?）侍中：加官。侍從皇帝，出入宮廷。（2）節(jié)：符節(jié)。使者所持憑證。（3）自歸上：意謂自己歸誠乞哀于天子。
豐上書謝曰：“臣豐駑怯，文不足以勸善，武不足以執(zhí)邪。陛下不量臣能否，拜為司隸校尉，未有以自效，復(fù)秩臣為光祿大夫，官尊責(zé)重，非臣所當(dāng)處也。又迫年歲衰暮，?？肿洌ㄢВ┨顪锨?，無以報厚德，使議論士譏臣無補(bǔ)，長獲素餐之名（1）。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時而斷奸臣之首（2），縣（懸）于都市，編書其罪（3），使四方明知為惡之罰，然后卻就斧鉞之誅（4），誠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猶有刎頸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無伏節(jié)死義之臣，率盡茍合取容，阿黨相為，念私門之利，忘國家之政。邪穢濁溷（混）之氣上感于天，是以災(zāi)變數(shù)見（現(xiàn)），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誠恥之亡（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誠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載（5），物無不容，使尚書令堯賜臣豐書曰（6）：‘夫司隸者刺舉不法，善善惡惡（7），非得顓（專）之也。免處中和（8），順經(jīng)術(shù)意?！魃畹潞?，臣豐頓首幸甚。臣竊不勝憤懣，愿賜清宴（9），唯陛下裁幸?！鄙喜辉S。
?。?）素餐：謂做官不辦事，只享用俸祿。（2）不待時而斷奸臣之首：謂隨時判處奸臣。吳恂曰：“古者刑人必于秋冬，漢則多在歲盡，此言不避春夏也?！保?）編書其罪：謂整理其罪行材料。（4）卻：退也。（5）天覆地載：此謂如天之覆、地之載。（6）尚書令：官名。掌章奏文書。漢武帝以后職權(quán)漸重。（7）善善惡惡：謂褒賞善人，誅罰惡人。（8）免：當(dāng)作“勉”。（9）愿賜清宴：要求皇帝給予個別談話的機(jī)會。清宴：與“清閑”同。
是后所言益不用，豐復(fù)上書言：“臣聞伯奇孝而棄于親（1），子胥忠而誅于君，隱公慈而殺于弟（2），叔武弟（悌）而殺于兄（3）。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4），然猶不能自顯而被刑戮，豈不足以觀哉！使臣?xì)⑸硪园矅?，蒙誅以顯君（5），臣誠愿之。獨(dú)恐未有云補(bǔ)（6），而為眾邪所排，令讒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壅）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7），此愚臣之所懼也?！?br/>
?。?）伯奇而棄于親：據(jù)《說苑》云：伯奇、伯封為異母兄弟，兩人相愛，后母為使其子伯封立為太子，而譖伯奇，國王信之，放逐伯奇。（2）隱公慈而殺于弟：魯隱公欲立其弟（桓公），為其尚少，自己先攝位，后來被其弟桓公所殺。（3）叔武弟而殺于兄：叔武乃衛(wèi)成公之弟。成公出奔于陳，使叔武居守。后來成公歸國，疑忌叔武而使前驅(qū)殺之。事在《左傳》僖公二十八年。（4）平：乃“申”之誤。屈申：蓋指伯奇被逐不去，子胥乞食吳市，魯隱、叔武不避嫌攝位（吳恂說）。（5）蒙：被也。（6）云：語助詞。（7）杜：塞也。
豐以春夏系治人，在位多言其短（1）。上徙豐為城門校尉，豐上書告光祿勛周堪、光祿大夫張猛（2）。上不直豐，乃制詔御史：“城門校尉豐，前與光祿勛堪、光祿大夫猛在朝之時，數(shù)稱言堪、猛之美。豐前為司隸校尉，不順?biāo)臅r修法度（3），專作苛暴，以獲虛威，朕不忍下吏，以為城門校尉，不內(nèi)省諸己（4），而反怨堪、猛以求報（5），舉告案無證之辭（6），暴揚(yáng)難驗之罪，毀譽(yù)恣意，不顧前言（7），不信之大者也。朕憐豐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為庶人?！苯K于家。
?。?）在位：指在官位之人，（2）豐上書告：事詳《劉向傳》。（3）修：疑作“循”（宋祁說）。（4）內(nèi)省（xǐng）諸己：言自我反省。（5）求報：找機(jī)會報復(fù)之意。（6）舉告：告發(fā)。案：罪案。（7）不顧前言：指不顧以前“數(shù)稱言堪、猛之美”。
劉輔，河間宗室人也（1）。舉孝廉，為襄賁令（2）。上書言得失，召見，上美其材，擢為諫大夫。會成帝欲立趙婕妤為皇后（3），先下詔封婕妤父臨為列侯。輔上書言：“臣聞天之所與必先賜以符瑞，天之所違必先降以災(zāi)變，此神明之徵應(yīng)，自然之占驗也。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4），以饗魚鳥之瑞（5），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于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乎！雖夙夜自責(zé)，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yè)，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6），以承宗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7），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于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卑人不可以為主?！烊酥挥瑁赜械湺鵁o福，市道皆共知之（8），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祿不忠，汗（污）辱諫爭（諍）之官，不敢不盡死，唯陛下深察?！睍?，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系掖庭秘獄（9），群臣莫知其故。
?。?）河間：漢諸侯王國名。治成樂（在今河北交河縣西北）。宗室：河間獻(xiàn)王劉德之后裔。（2）襄賁：縣名。在今山東蒼山縣南。（3）趙婕妤：趙飛燕。成帝時入宮，為婕妤，后立為皇后。《外戚傳》附其傳。（4）武王：周武王。周公：周公姬旦。（5）以饗魚鳥之瑞：謂武王伐紂時有白魚、赤鳥之瑞。事見今文《尚書》。（6）考：猶“稽”。卜：占卜。（7）塞：滿足。（8）市道：市人及行于道路者。（9）掖庭：宮中官署名。掌宮人事。有令丞，由宦官充任。秘獄：秘密的牢獄。
于是中朝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1）：“臣聞明王垂寬容之聽，崇諫爭（諍）之官，廣開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在位，竭忠盡謀，不懼后患，朝廷無諂諛之士，元首無失道之愆。竊見諫大夫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2），當(dāng)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間，收下秘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托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dú)觸忌諱，不足深過（3），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4），與眾共之（5）。昔趙簡子殺其大夫鳴犢，孔子臨河而還（6）。今天心未豫（7），災(zāi)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dāng)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于諫爭（諍）之臣，震驚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8），天下不可戶曉（9），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于治親養(yǎng)忠之義誠不宜幽囚于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jìn)用輔亟（10），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逍耎（11），莫敢盡節(jié)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12），廣德美之風(fēng)也。臣等竊深傷之，唯陛下留神省察?！?br/>
?。?）中朝：即內(nèi)朝。漢代朝官有內(nèi)朝、外朝之分。大司馬左右前后將軍、侍中、常侍、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辛慶忌：本書卷六十九有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傳。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傳。（2）卓：高遠(yuǎn)。詭：言異于眾。（3）無：責(zé)也。（4）理官：司法官。（5）與眾共之：意謂使眾人知其罪狀而治之。（6）趙簡子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還：傳說趙簡子（春秋末年晉卿）欲分晉，故先殺鳴犢，又聘孔子。孔子聞鳴犢死，至河而還。（7）豫：悅也。（8）著：明也。（9）天下不可戶曉：不可曉諭各家各戶。（10）亟：急也。（11）銷耎：減弱。（12）有虞：指舜。有虞之聽：相傳舜設(shè)敢諫之鼓，故言有虞之聽。
上乃徙系輔共工獄（1），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2）。終于家。
?。?）共工：即少府。王莽時改少府稱共工。少府有詔獄。陳直曰：“少府，王莽時改稱共工。余疑此傳材料，可能為王莽時人所撰，而班固仍引用原文，未加改正?！保?）鬼薪：秦漢時的一種徒刑。三歲刑。
鄭崇字子游，本高密大族（1），世與王家相嫁娶。祖父以訾（資）徙平陵（2）。父賓明法令，為御史，事貢公（3），名公直。崇少為郡文學(xué)史，至丞相大車屬（4）。弟立與高武侯傅喜同門學(xué)（5），相友善。喜為大司馬，薦崇，哀帝擢為尚書仆射（6）。數(shù)求見諫爭（諍），上初納用之。每見曳革履（7），上笑曰：“我識鄭尚書履聲。”
?。?）高密：縣名。今山東高密。（2）以資徙：漢朝徙郡國富豪于關(guān)中，有“內(nèi)實京師，外銷奸猾”的目的。漢武帝時曾規(guī)定家資三百萬錢以上者徙茂陵。平陵：陵名，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3）貢公：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4）丞相大車屬：丞相的隨從官員。（5）傅喜：本書卷八十二有其傳。同門：同師。（6）尚書仆射（yè）：官名。漢代尚書的副長官。（7）曳（yè）：拖也。曳革履，會發(fā)出響聲，故哀帝提到“履聲”。
久之，上欲封祖母傅太后從弟商，崇諫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1），天為赤黃晝昏，日中有黑氣。今祖母從昆弟二人已侯?？奏l(xiāng)侯（2），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3），尚有因緣。今無故欲復(fù)封商，壞亂制度，逆天人心，非傅氏之福也。臣聞師曰：‘逆陽者厥極弱，逆陰者厥極兇短折（4），犯人者有亂亡之患，犯神者有疾夭之禍?！手芄湓唬骸┩醪恢D難，唯耽樂是從，時亦罔有克壽（5）?！惫仕ナ乐舱墼鐩]，此皆犯陰之害也。臣愿以身命當(dāng)國咎。”崇因持詔書案起（6）。傅太后大怒曰：“何有為天子乃反為一臣所顓（專）制邪！”上遂下詔曰：“朕幼而孤，皇太太后躬自養(yǎng)育（7），免于襁褓，教道（導(dǎo)）以禮，至于成人，惠澤茂焉?！麍笾拢瑓翘熵铇O（8）?！白诽柣侍蟾笧槌缱婧?，惟念德報未殊（9），朕甚恧焉（10）。侍中光祿大夫商，皇太太后父同產(chǎn)子（11），小自保大（12），恩義最親。其封商為汝昌侯（13），為崇祖侯后，更號崇祖侯為汝昌哀侯?！?br/>
?。?）五侯：指王氏五侯。（2）孔鄉(xiāng)侯：傅晏。（3）高武侯：傅喜。喜為大司馬，故言“以三公封”。（4）逆陽、逆陰：皆指失君道。（5）“惟王不知艱難”三句：見《尚書·周書·無逸篇》。意謂王者不知稼穡之艱難，唯從耽樂，則致天喪而不能長壽。（6）案：即寫詔之文。（7）皇太太后：指傅太后。（8）“欲報之德”二句：見《詩經(jīng)·小雅·蓼莪》。意謂養(yǎng)育之恩必報。（9）殊：異也。（10）恧（nù）：慚愧。（11）同產(chǎn)子：同母兄弟之子。（12）小自保大：從小養(yǎng)之，使之長大。（13）封商為汝昌侯：錢大昕曰：“《哀紀(jì)》建平四年二月，封帝太太后從弟侍中傅商為汝昌侯。六月，尊太太后為皇太太后。此詔稱‘皇太太后’，史家追改?！?br/>
崇又以董賢貴寵過度諫（1），由是重得罪。數(shù)以職事見責(zé)，發(fā)疾頸癰，欲乞骸骨，不敢。尚書令趙昌佞諂，素害崇，知其見疏，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奸，請治。上責(zé)崇曰：“君門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2）？”崇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3）。愿得考覆（4）?！鄙吓?，下崇獄，窮治，死獄中。
（1）董賢：《佞幸傳》有其傳。（2）“君門如市人”二句：意謂請求者多，交通賓客。（3）“臣門如市，臣心如水”：意謂交往雖多，但很清白。（4）考覆：查核。
孫寶字子嚴(yán)，穎川鄢陵人也（1）。以明經(jīng)為郡吏（2）。御史大夫張忠辟寶為屬（3），欲令授子經(jīng)，更為除舍（4），設(shè)儲偫（5）。寶自劾去，忠固還之（6），心內(nèi)不平（7）。后署寶主簿，寶徙入舍，祭灶請比鄰。忠陰察，怪之，使所親問寶：“前大夫為君設(shè)除大舍，子自劾去者，欲為高節(jié)也，今兩府高士俗不為主薄，子既為之，徙舍甚說（悅），何前后不相副也？”寶曰：“高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寶為可（8），一府莫言非（9），士安得獨(dú)自高？前日君男欲學(xué)文，而移寶自近。禮有來學(xué)，義無往教；道不可詘（屈），身詘（屈）何傷？且不遭者可無不為（10），況主簿乎！”忠聞之，甚慚，上書薦寶經(jīng)明質(zhì)直；宜備近臣。為議郎，遷諫大夫。
（1）潁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鄢陵：縣名。在今河南鄢陵縣東北。（2）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3）御史大夫張忠：張忠為御史大夫在建始四年（前29）。（4）除舍：整修住處。（5）設(shè)儲偫（zhì）：謂預(yù)備器物。（6）固還：謂再三挽留。（7）心內(nèi)不平：謂思想上有疙瘩。（8）可：指可為主簿。（9）莫言非：沒有說不當(dāng)。（10）不遭者可無不為：謂士不遇知己，則無所不為。
鴻嘉中（1），廣漢群盜起（2），選為益州刺吏（3）。廣漢太守扈商者。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姊子，軟弱不任職。寶到部，親入山谷，諭告群盜：非本造意，渠率皆得悔過自出，遣歸田里。自劾矯制（4），奏商為亂首（5），《春秋》之義，誅首惡而已。商亦奏寶所縱或有渠率當(dāng)坐者。商征下獄，寶坐失死罪免。益州吏民多陳寶功效，言為車騎將軍所排。上復(fù)拜寶為冀州刺史（6），遷丞相司直（7）。
?。?）鴻嘉：漢成帝年號，共四年（前20——前17）。（2）廣漢：郡名。郡治在今四川金堂縣東南。（3）益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區(qū)約當(dāng)今四川、云南、貴州等省境。（4）矯制：指擅自遣歸群盜。（5）商為亂首：言扈商失職，致有群盜，故稱為亂首。（6）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地主要相當(dāng)于今河北省境。（7）丞相司直：官名。掌佐丞相舉不法。
時帝舅紅陽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shù)百頃（1），頗有民所假少府陂澤（2），略皆開發(fā)（3），上書愿以入縣官（4）。有詔郡平田予直（值）（5），錢有貴一萬萬以上（6）。寶聞之，遣丞相史按驗，發(fā)其奸，劾奏立、尚懷奸罔上，狡猾不道。尚下獄死。立雖不坐（7），后兄大司馬衛(wèi)將軍商薨（8），次當(dāng)代商（9），上度立而用其弟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10）。
?。?）紅陽侯立：王立。南郡：郡名。治江陵（今湖北江陵）。草田：荒田。（2）假：租用。少府陂澤：少府所屬的陂澤。（3）開發(fā)：謂已耕種，而非新墾。（4）上書愿以入縣官：謂王立上書愿將占墾地轉(zhuǎn)賣給官府。（5）平田予值：謂據(jù)田給價。（6）有貴一萬萬以上：謂抬高了田價。（7）不坐：謂沒有定罪。（8）大司馬衛(wèi)將軍商：王商。（9）次：謂依次序。（10）度：越過。
會益州蠻夷犯法，巴蜀頗不安（1），上以寶著名西州（2），拜為廣漢太守，秩中二千石（3），賜黃金三十斤。蠻夷安輯，吏民稱之。
?。?）巴、蜀：兩郡名。巴郡治江州（在今四川重慶市江北）。蜀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2）西州：指益州。（3）秩中二千石：郡守秩二千石，今孫寶秩中二千石，為特殊優(yōu)待。
征為京兆尹（1）。故吏侯文以剛直不茍合常稱疾不肯仕，寶以恩禮請文，欲為布衣友，日設(shè)酒食，妻子相對。文求受署為掾，進(jìn)見如賓禮。數(shù)月，以立秋日署文東部督郵（2）。入見，敕曰（3）：“今日鷹隼始擊（4），當(dāng)順天氣取奸惡，以成嚴(yán)霜之誅，掾部渠（詎）有其人乎（5）？”文卬（仰）曰（6）：“無其人不敢空受職?！睂氃唬骸罢l也？”文曰：“霸陵杜稚季（7）?！睂氃唬骸捌浯危?）?！蔽脑唬骸安蚶菣M道，不宜復(fù)問狐貍?！睂毮?。稚季者大俠，與衛(wèi)尉淳于長、大鴻臚蕭育等皆厚善（9）。寶前失車騎將軍（10），與紅陽侯有卻（隙），自恐見危，時淳于長方貴幸，友寶，寶亦欲附之，始視事而長以稚季托寶，故寶窮（11），無以復(fù)應(yīng)文。文怪寶氣索（12），知其有故，因曰：“明府素著威名，今不敢取稚季，當(dāng)且闔閣（13），勿有所問。如此竟歲，吏民未敢誣明府也（14）。即度稚季而遣它事（15），眾口喧嘩，終身自墮（16）?！睂氃唬骸笆芙??！敝杉径块L（17），聞知之，杜門不通水火（18），穿舍后墻為小戶，但持鋤自治園，因文所厚自陳如此。文曰：“我與稚季幸同土壤（19），素?zé)o睚眥（20），顧受將命（21），分當(dāng)相直（22）。誠能自改，嚴(yán)將不治前事，即不更心（23），但更門戶（24），適趣禍耳。”稚季遂不敢犯法，寶亦竟歲無所譴。明年，稚季病死。寶為京兆尹三歲，京師稱之。會淳于長敗，寶與蕭育等皆坐免官。文復(fù)去吏，死于家。稚季子杜蒼（25），字君敖，名出稚季右，在游俠中。
?。?）京兆尹：官名。主管京城及長安以東地區(qū)的行政長官。（2）督郵：官名。各郡重要屬吏。代表郡守督察縣鄉(xiāng)。每郡有分兩部、四部、五部的，每部設(shè)一督郵。此“東部督郵”，即廣漢郡東部之督郵。（3）敕：命令。（4）今日：“日”字后人所加（王念孫說）。鷹、隼（sǔn）：皆兇猛之鳥獸，比喻嚴(yán)吏。（5）掾部：指侯文所主之東部。詎：豈。（6）抑曰：仰首而對。（7）霸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北。（8）其次：謂還有誰。（9）衛(wèi)尉：官名。漢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淳于長：《佞幸傳》有其傳。大鴻臚：官名。漢武帝時改典客為大鴻臚。原掌民族事務(wù)，為九卿之一。后漸變?yōu)橘澫宥Y儀之官。蕭育：蕭望之之子?！妒捦畟鳌犯狡鋫鳌＃?0）失車騎將軍：其下當(dāng)有“意”字（吳恂說）。（11）窮：指默然無言以對。（12）索：盡也。（13）闔閣：關(guān)閉公廷。（14）誣：誹謗。明府：漢時對郡守稱“府君”或“明府君”，省稱“明府”。（15）度：越過。（16）墮：毀也。（17）耳目長：謂消息靈通。（18）杜門不通水火：謂幽居不與鄰居往來。（19）同土壤：謂同鄉(xiāng)。（20）睚眥（yázì）：怒目而視。借指小怨小忿。（21）顧：猶“特”。將命：指郡將（即郡守）之命。（22）分（fèn）：名分，職分。直：繩也。分當(dāng)相直：意謂按理應(yīng)當(dāng)繩之以法。（23）更：改也。更心：轉(zhuǎn)變思想。（24）但更門戶：意謂只是表面上杜門安分守己。（25）蒼：當(dāng)作“倉”。陳直曰：“蒼，倉二字，在漢代雖通用，但本文應(yīng)作杜倉解，因命名取義于敖倉。”
哀帝即位，征寶為諫大夫，遷司隸（1）。初，傅太后與中山孝王母馮太后俱事元帝，有郤（隙），傅太后使有司考馮太后，令自殺，眾庶冤之。寶奏請覆治，傅太后大怒，曰：“帝置司隸，主使察我。馮氏反事明白，故欲擿觖以揚(yáng)我惡（2）。我當(dāng)坐之?！鄙夏隧樦福ㄖ迹┫聦毆z。尚書仆射唐林爭之，上以林朋黨比周，左遷敦煌魚澤障候（3）。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固爭（諍）（4），上為言太后，出寶復(fù)官。
?。?）司隸：官名。漢哀帝改司隸校尉為司隸。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2）擿觖：疑作“擿抉”。謂挑剔。（3）敦煌：郡名。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魚澤障候：官名。主管魚澤障（在今甘肅敦煌東北）。（4）龔勝：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
頃之，鄭崇下獄，寶上書曰：“臣聞疏不圖親（1），外不慮內(nèi)。臣幸得銜命奉使，職在刺舉，不敢避貴幸之勢，以塞視聽之明。按尚書令昌奏仆射崇（2），下獄覆治，榜（搒）掠將死（3），卒無一辭，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nèi)有纖介（4），浸潤相陷，自禁門內(nèi)樞機(jī)近臣（5），蒙受冤譖，虧損國家，為謗不小。臣請治昌，以解眾心。”書奏，天子不說（悅），以寶名臣不忍誅，乃制詔丞相大司空（6）：“司隸寶奏故尚書仆射崇冤，請獄治尚書令昌。案崇近臣，罪惡暴著，而寶懷邪，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詆欺，遂其奸心，蓋國之賊也。傳不云乎？‘惡利口之覆國家（7）?！涿鈱殲槭??！?br/>
?。?）圖：謀也。（2）昌：趙昌。仆射：尚書仆射。（3）搒（péng）掠：鞭打。（4）纖介：謂細(xì)微宿嫌。（5）自：雖也。禁門：宮門。（6）大司空：疑衍。劉敞曰：“此既云丞相，不得夏有大司空也。”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哀紀(jì)》及《恩澤侯表》皆云傅商以建平二年二月封，而《寶傳》云制詔丞相大司空。按：建平二年已罷大司空官，疑傳誤?！保?）“惡利口之覆邦家”：引《論語·陽貨篇》。
哀帝崩，玉莽白王太后征寶以為光祿大夫，與王舜等俱迎中山王（1）。平帝立，寶為大司農(nóng)（2）。會越嶲郡上黃龍游江中（3），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等咸稱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廟（4）。寶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賢。尚猶有不相說（悅），著于經(jīng)典（5），兩不相損（6）。今風(fēng)雨未時，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聲（7），得無非其美者（8）。”時大臣皆失色，侍中奉車都尉甄邯即時承制罷議者（9）。會寶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獨(dú)遣妻子。司直陳崇以奏寶（10），事下三公即訊（11）。寶對曰：“年七十悖眊（耄）（12），恩衰共（供）養(yǎng)、營妻子，如章?！睂氉?，終于家。建武中（13），錄舊德臣，以寶孫伉為諸長（14）。
?。?）中山王：劉衎（kàn）。中山孝王之子，母衛(wèi)姬。即位為平帝。（2）大司農(nóng)：官名。掌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的財政收支，為九卿之一。（3）越嶲郡：郡名。治邛都（在今四川西昌東）。上：疑作“上言”。（4）孔光、馬宮：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5）有不相悅，著于經(jīng)典：《尚書·周書·君奭》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6）兩不相損：謂兩人各有令名。（7）同聲：意謂同聲妄言福祥。（8）無非其美：言并不是好事。（9）侍中：加官。侍從皇帝。奉車都尉：官名。秩比二千石，掌天子乘輿馬。（10）司直：官名。協(xié)助丞相檢舉不法。（11）三公：西漢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為三公。訊：審問。（12）悖耄：謂年老糊涂。（13）建武：漢光武帝年號。共三十一年（公元25—55）。（14）諸：縣名。在今山東諸城西南。
毋將隆字君房（1），東海蘭陵人也（2）。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內(nèi)領(lǐng)尚書，外典兵馬，踵故選置從事中郎與參謀議（3），奏請隆為從事中郎，遷諫大夫。成帝末，隆奏封事言：“古者選諸侯入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國?。?），以填（鎮(zhèn)）萬方?！逼浜笊暇沽⒍ㄌ胀鯙樘樱∵w冀州牧、潁川太守（5）。哀帝即位，以高第入為京兆尹，遷執(zhí)金吾（6）。
（1）毋將?。盒瘴銓?，名隆。（2）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蘭陵：縣名。在今山東蒼山縣西南。（3）踵故：謂承襲故事。從事中郎：幕府之官。（4）定陶王：劉欣。即位為哀帝。（5）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范圍約當(dāng)今河北省中南部。穎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6）執(zhí)金吾：官名。督巡三輔治安的長官。
時侍中董賢方貴，上使中黃門發(fā)武庫兵（1），前后十輩（2），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舍（3）。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nóng)錢（4）。大司農(nóng)錢自乘輿不以給共（供）養(yǎng)，共（供）養(yǎng)勞賜，壹出少府（5）。蓋不以本臧（藏）給末用，不以民力共（供）浮費(fèi)，別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專）征伐，乃賜斧鉞。漢家邊吏，職在距（拒）寇，亦賜武庫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洞呵铩分x（義），家不臧（藏）甲（6），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辟（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挈）國威器共（供）其家備。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設(shè)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也?？鬃釉唬骸扇∮谌抑茫?）！’臣請收還武庫。”上不說（悅）。
?。?）中黃門：官名。漢代給事內(nèi)廷有黃門令、中黃門諸官，皆以宦官充任。兵：武器。（2）十輩：猶今言十批。（3）王阿舍：哀帝乳母之名。（4）皆度大司農(nóng)錢：謂用度之錢皆出于大司農(nóng)。（5）少府：官名。秦漢九卿之一。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6）《春秋》之義：家不藏甲：《春秋公羊傳》定公十三年：“孔子曰：‘家不藏甲，邑?zé)o百雉之城?！保?）“奚取于三家之堂”：見《論語·八佾篇》。原文是：“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此譏魯三家（叔孫氏、仲孫氏、季孫氏）僭越禮制。
頃之，傅太后使謁者買諸官婢（1），賤取之，復(fù)取執(zhí)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賈（價）賤，請更平直（值）。上于是制詔丞相、御史大夫：“交讓之禮興，則虞芮之令息（2）。隆位九卿，既無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請與永信宮爭貴賤之賈（價）（3），程奏顯言（4），眾莫不聞。舉錯（措）不由誼（義）理，爭求之名自此始，無以示百僚，傷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國之言（5），左遷為沛郡都尉（6），遷南郡太守（7）。
（1）謁者：官名。掌傳達(dá)。郎中令屬官有之。（2）虞、芮：商末兩小國名。相傳文王為西伯時為其斷訟，二國慚而不爭。（3）永信宮：指傅太后。（4）程奏顯言：謂奏言公開。（5）安國之言：指言征定陶王使在國邸。（6）沛郡：郡名。治相縣（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北）。（7）南郡：郡名。漢江陵（今湖北江陵）。
王莽少時，慕與隆交，隆不甚附。哀帝崩，莽秉政，使大司徒孔光奏隆前為冀州牧治中山馮太后獄冤陷無辜，不宜處位在中土（1）。本中謁者令史立、侍御史丁玄自典考之（2），但與隆連名奏事。史立時為中太仆（3），丁玄泰山太守（4），及尚書令趙昌譖鄭崇者為河內(nèi)太守（5），皆免官，徙合浦（6）。
?。?）中土：指京師。（2）中謁者令：官名。掌傳宣詔命。侍御史：官名。御史大夫?qū)俟?，行監(jiān)察等職，或奉使出京執(zhí)行指定任務(wù)。（3）中太仆：官名。掌皇太后乘輿馬。（4）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5）河內(nèi)：郡名。治懷縣（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南）。（6）合浦：郡名。治合浦（在今廣西合浦東北）。
何并字子廉，祖父以吏二千石自平輿徙平陵（1）。并為郡吏，至大司空掾（2），事何武（3）。武高其志節(jié)，舉能治劇（4），為長陵令（5），道不拾遺。
?。?）平輿：縣名。在今河南汝南東北。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2）大司空掾：大司空的屬吏。（3）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4）?。褐笍?fù)雜的郡縣。（5）長陵：縣名。在今陜西涇陽縣東南。
初，邛成太后外家王氏貴（1），而侍中王林卿通輕俠，傾京師。后坐法免，賓客愈盛，歸長陵上冢，因留飲連日。并恐其犯法，自造門上謁，謂林卿曰：“冢間單（）外，君宜以時歸（2）。”林卿曰：“諾?！毕仁橇智錃㈡拘雎褛Ｉ幔?），并具知之，以非己時（4），又見其新免，故不發(fā)舉，欲無令留界中而已，即且遣吏奉謁傳送。林卿素驕，慚于賓客，并度其為變，儲兵馬以待之（5）。林卿既去，北度（渡）涇橋，令騎奴還至寺門（6），拔刀剝其建鼓（7）。并自從吏兵追林卿。行數(shù)十里，林卿迫窘，乃令奴冠其冠被其襜褕自代，乘車從童騎（8），身變服從間徑馳去（9）。會日暮追及，收縛冠奴，奴曰：“我非侍中，奴耳?！辈⑿淖灾咽Я智洌嗽唬骸巴蹙?，自稱奴，得脫死邪？”叱吏斷頭持還，縣（懸）所剝鼓置都亭下（10），署曰（11）：故侍中王林卿坐殺人埋冢舍，使奴剝寺門鼓?！崩裘耋@駭。林卿因亡命，眾庶喧嘩，以為實死。成帝太后以邛成太后愛林卿故（12），聞之涕泣，為言哀帝。哀帝問狀而善之，遷并隴西太守（13）。
?。?）邛成太后：指宣帝王皇后（其父王奉光封邛成侯）。（2）“冢間外”二句：謂冢舍之間，墳之外，不可久留，宜即時歸家（陳直說）。（shàn）：供祭祀用的清潔之地。（3）婢婿：婢之丈夫。冢舍：守冢之舍。（4）非己時：不是自己在任之時。（5）儲：預(yù)備。（6）專門：官府大門。（7）建鼓：懸掛之鼓。（8）童騎：童奴之騎。（9）間（jiàn）徑：偏僻的小路。（10）都亭：與縣治相近之亭。（11）署：謂書表其事。（12）成帝太后：成帝之母王太后。（13）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
徒穎川太守，代陵陽嚴(yán)詡（1）。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閣自責(zé)，終不大言?？ぶ衼y，王莽遣使征詡，官屬數(shù)百人為設(shè)祖道（2），詡據(jù)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痹傇唬骸拔岚Хf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征，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吊耳?！痹傊粒轂槊浪资拐撸?）。是時潁川鐘元為尚書令（4），領(lǐng)廷尉（5），用事有權(quán)。弟威為郡掾，臧（贓）千金。并為太守，過辭鐘廷尉，廷尉免冠為弟請一等之罪（6），愿早就髠鉗（7）。并曰：“罪在弟身與君律（8），不在于太守?！痹獞郑Y道遣人呼弟。陽翟輕俠趙季、李款多畜（蓄）賓客（9），以氣力漁食閭里，至奸人婦女，持吏長短，從（縱）橫郡中，聞并且至，皆亡去。并下車求勇猛曉文法吏且十人，使文吏治三人獄（10），武吏往捕之，各有所部。敕曰：“三人非負(fù)太守，乃負(fù)王法，不得不治。鐘威所犯多在赦前，驅(qū)使入函谷關(guān)，勿令汗（污）民間；不入關(guān)，乃收之。趙、李桀惡，雖遠(yuǎn)去，當(dāng)?shù)闷漕^，以謝百姓?！辩娡?fù)其兄（11），止洛陽，吏格殺之。亦得趙、李它郡，持頭還，并皆縣（懸）頭及其具獄于市（12）?？ぶ星屐o，表善好士，見紀(jì)潁川，名次黃霸（13）。性清廉，妻子不至官舍。數(shù)年，卒。疾病，召丞掾作先令書（14），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雖當(dāng)?shù)梅ㄙ帲?5），勿受。葬為小?。?6），亶（但）容下棺。”恢如父言。王莽擢恢為關(guān)都尉（17）。建武中以并孫為郎。
?。?）陵陽：縣名。在今安徽太平縣西北。（2）祖道：餞行。（3）美俗使者：宣美風(fēng)化之使者。（4）尚書令：官名。尚書的長官。（5）廷尉：官名。掌刑獄。九卿之一。（6）請一等之罪：請求減死罪一等。（7）髠鉗：刑罰名。剃去頭發(fā)曰髠，以鐵圈束頸曰鉗。（8）君律：謂您廷尉官掌刑律。（9）陽翟：縣名。今河南禹縣。（10）三人：指鐘威、趙季、李款。（11）負(fù)其兄：恃其兄之權(quán)勢。（12）其具：誤倒。當(dāng)作“具其”。（13）黃霸：《循吏傳》有其傳。（14）先令：先為遺令。（15）法：謂按照規(guī)定。賻（fù）：以財物助喪事曰賻。（16）?。汗淄獾奶坠住＃?7）關(guān)都尉：官名。掌關(guān)之守衛(wèi)。
贊曰：蓋寬饒為司臣，正色立于朝，雖《詩》所謂“國之司直”無以加也（1）。若采王生之言以終其身，斯近古之賢臣矣。諸葛、劉、鄭雖云狂瞽，有異志焉（2）?？鬃釉唬骸拔嵛匆妱傉撸?）?！币詳?shù)子之名跡，然毋將汗（污）于冀州，孫寶橈于定陵（4），況俗人乎！何并之節(jié)，亞尹翁歸云（5）。
（1）“國之司直”：《詩·鄭風(fēng)·羔裘》之詩句。謂國家主持直道之人。（2）異志：猶奇志。（3）“吾未見剛者”：見《論語·公冶長篇》。謂剛直者難得。（4）孫寶橈于定陵：謂孫寶受定陵侯淳于長請托而不治杜稚季。（5）尹翁歸：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
蓋寬饒字次公，魏郡人也（1）。明經(jīng)為郡文學(xué)（2），以孝廉為郎（3）。舉方正（4），對策高第（5），遷諫大夫（6），行郎中戶將事（7）。劾奏衛(wèi)將軍張安世子侍中陽都侯彭祖不下殿門（8），并連及安世居位無補(bǔ)。彭祖時實下門（9），寬饒坐舉奏大臣非是（10），左遷為衛(wèi)司馬（11）。
?。?）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2）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文學(xué)：官名。教官。（3）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科目之名。（4）方正：漢代選舉官吏科目名。（5）高第：優(yōu)等。（6）諫大夫：官名。掌諫議。屬郎中令（光祿勛）。（7）郎中戶將：《公卿表》郎中令屬官有郎中車、戶、騎三將，蓋各以所主管為名。戶將，主管戶衛(wèi)。（8）張安世：張湯之子?！稄垳珎鳌犯狡鋫鳌２幌碌铋T：謂過殿門不下車。（9）實下門：謂實際上過殿門曾下車。（10）非是：謂不實，不對。（11）左遷：降職之意。衛(wèi)司馬：官名。屬衛(wèi)尉。
先是時，衛(wèi)司馬在部（1），見衛(wèi)尉拜謁（2），常為衛(wèi)官繇（徭）使市買。寬饒視事，案上令，遂揖官屬以下行衛(wèi)者。衛(wèi)尉私使寬饒出（3），寬饒以令詣官府門上謁辭（4）。尚書責(zé)問衛(wèi)尉（5），由是衛(wèi)官不復(fù)私使候、司馬（6）。候、司馬不拜，出先置衛(wèi)，輒上奏辭（7），自此正焉。
（1）在部：在屯部。（2）衛(wèi)尉：疑為“衛(wèi)官”之誤。吳恂曰：“‘衛(wèi)尉’乃‘衛(wèi)官’之誤，此專言衛(wèi)司馬與衛(wèi)官事也。玩‘在部’二字可知?！保?）衛(wèi)尉：“衛(wèi)官”之誤。吳恂曰：“亦‘衛(wèi)官’之誤，上文‘常為衛(wèi)官市買’，及下文‘由是衛(wèi)官不復(fù)私使候司馬’可證?！保?）官府門：“宮府門”之誤。吳恂曰：“當(dāng)為‘宮府門’之誤。《史記·滑稽列傳》可證宮府門者，蓋尚書臺門也，以出納王命，故尊同兩府，其言宮者，以別外耳。”辭：謂辭離職守。（5）尚書：官名。在皇帝左右，掌管文書章奏。衛(wèi)尉：官名。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漢九卿之一。（6）候、司馬：皆小軍官。（7）出先置衛(wèi)，輒上奏辭：如淳曰：“天子出，為天子先導(dǎo)。先天子發(fā)，故上奏辭?！?br/>
寬饒初拜為司馬，未出殿門，斷其衣（1），令短離地，冠大冠，帶長劍，躬案行士卒廬室（2），視其飲食居處，有疾病者身自撫循臨問（3），加致醫(yī)藥，遇之甚有恩。及歲盡交代（4），上臨饗罷衛(wèi)卒（5），衛(wèi)卒數(shù)千人皆叩頭自請，愿復(fù)留共（供）更一年（6），以報寬饒厚德。宣帝嘉之，以寬饒為太中大夫（7），使行風(fēng)俗，多所稱舉貶黜，奉使稱意。擢為司隸校尉（8），刺舉無所回避，小大輒舉，所劾奏眾多，廷尉處其法（9），半用半不用，公卿貴戚及郡國吏繇（徭）使至長安，皆恐懼莫敢犯禁，京師為清。
?。?）禪衣：單衣。（2）躬：親自。案行：巡視。（3）撫循：安撫。（4）歲盡交代：漢時每歲末更換衛(wèi)卒。（5）上：指皇帝。饗：漢儀，正月五日，大置酒饗衛(wèi)士。罷：漢代衛(wèi)卒服役期滿（一年）即可罷歸。（6）供更：意謂再服役。（7）太中大夫：官名。秩比千石。屬郎中令（光祿勛）。（8）司隸校尉：官名。漢武帝時始置，掌糾察京師百官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9）廷尉：官名。掌刑獄。漢九卿之一。
平恩侯許伯入第（1），丞相、御史、將軍、中二千石皆賀（2），寬饒不行。許伯請之，乃往，從西階上，東鄉(xiāng)（向）特坐（3）。許伯自酌曰：“蓋君后至。”寬饒曰：“無多酌我，我乃酒狂?！必┫辔汉钚υ唬?）：“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皆屬目卑下之（5）。酒酣樂作，長信少府檀長卿起舞（6），為沐猴與狗斗，坐皆大笑。寬饒不說（悅），卬（仰）視屋而嘆曰：“美哉！然富貴無常，忽則易人（7），此如傳舍，所閱多矣。唯謹(jǐn)慎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趨出，劾奏長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禮不敬。上欲罪少府，許伯為謝，良久，上乃解。
?。?）入第：始入新居。（2）御史：指御史大夫。中二千石：漢時高秩，每月百八十斛。九卿秩皆中二千石。（3）東鄉(xiāng)（向）特坐：漢時以東向坐為尊。蓋寬饒自以司隸校尉，故“東向特坐”，以上賓自居。（4）魏侯：指魏相。本書有其傳。（5）屬（zhǔ）目：注目。（6）長信少府：官名。掌長信宮事務(wù)。（7）忽：忽然。
寬饒為人剛直高節(jié)，志在奉公。家貧，奉（俸）錢月數(shù)千，半以給吏民為耳目言事者。身為司隸，子常步行戍北邊（1），公廉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又好言事刺譏，奸（干）犯上意。上以其儒者，優(yōu)容之，然亦不得遷。同列后進(jìn)或至九卿，寬饒自以行清能高，有益于國，而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數(shù)上疏諫爭（諍）。太子庶子王生高寬饒節(jié)（2），而非其如此，予書曰：“明主知君潔白公正，不畏強(qiáng)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quán)，尊官厚祿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當(dāng)世之務(wù)，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shù)各有制度（3）。今君不務(wù)循職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遠(yuǎn)之事匡拂（粥）天子（4），數(shù)進(jìn)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yáng)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xí)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5），而慕子胥之末行（6），用不訾（資）之軀（7），臨不測之險（8），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屈）?！洞笱拧吩疲骸让髑艺?，以保其身（9）?！穹蛑?，圣人擇焉。唯裁省覽?！睂掟埐患{其言。
?。?）子：蓋寬饒之子疑名蓋之（陳直說）。如淳曰：雖丞相之子亦在戍邊之調(diào)。蓋寬饒以貧，故不能雇人替代。（2）太子庶子：官名。（3）三王之術(shù)各有制度：意謂夏、商、周的制度文質(zhì)不同。三王：指夏、商、周。（4）匡弼（bì）：矯正。（5）蘧氏：蘧伯玉，名瑗，春秋時衛(wèi)國大夫?！墩撜Z·衛(wèi)靈公篇》云：孔子說過，“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保?）子胥：伍子胥，名員。春秋時吳國大夫。勸諫吳王夫差拒絕越國求和并停止伐齊，堅持己見，后被吳王賜劍自殺。（7）不資：謂貴重?zé)o比。（8）不測：謂深。（9）“既明且哲”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丞民》。此謂明智者可以保全自身。
是時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書宦官（1），寬饒奏紂事曰：“方今圣道浸廢，儒術(shù)不行，以刑余為周召（2），以法律為《詩》《書》（3）?！庇忠俄n氏易傳》言（4）：“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yùn)，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睍啵弦詫掟堅怪r終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zhí)金吾議（5），以為寬饒指（旨）意欲求禪（6），大逆不道。諫大夫鄭昌愍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dāng)意而為文吏所詆挫，上書頌寬饒曰：“臣聞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國有忠臣，奸邪為之不起。司隸校尉寬饒居不求安，食不求飽，進(jìn)有憂國之心，退有死節(jié)之義，上無許、史之屬（7），下無金、張之托（8），職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與（9），上書陳國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從大夫之后，官以諫為名，不敢不言。”上不聽，遂下寬饒吏。寬饒引佩刀自到北闕下（10），眾莫不憐之。
（1）信任中尚書宦官：楊樹達(dá)據(jù)此指出，“后來元帝之任弘恭、石顯，實宣帝啟之也?！保?）以刑余為周、召：謂以閹人掌握大權(quán)。刑余：指宦官。漢時往往用刑余之人任中尚書，如司馬遷受腐刑后曾為中書令。周召：周公姬旦、召公姬奭，皆西周輔政大臣。（3）以法律為《詩》《書》：意謂以刑法代替教化。（4）《韓氏易傳》：漢代韓嬰所著《易傳》（據(jù)《儒林傳》）。（5）執(zhí)金吾：官名。漢武帝時改中尉為執(zhí)金吾。督巡三輔治安的長官。據(jù)《百官表》，其時南陽太守賢為執(zhí)金吾。（6）旨意欲求禪：言意欲使天子傳位于己。（7）許、史之屬：指如許伯、史高等有外戚之恩。（8）金、張之托：指如金日碑、張安世等自托于近臣。（9）與：黨羽。（10）自剄：自殺。時為神爵二年（前60）。
諸葛豐字少季，瑯邪人也（1）。以明經(jīng)為郡文學(xué)，名特立剛直。貢禹為御史大夫（2），除豐為屬，舉侍御史（3）。元帝擢為司隸校尉，刺舉無所避，京師為語曰：“間何闊（4），逢諸葛?！鄙霞纹涔?jié)，加豐秩光祿大夫（5）。
?。?）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誠）。（2）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3）侍御史：官名。屬御史大夫。（4）間何闊：謂近來何以疏闊。陳直曰：“‘間何闊’，謂豪強(qiáng)畏其鋒，避往他地，與故人希疏見面也?！保?）秩光祿大夫：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
時侍中許章以外屬貴幸（1），奢淫不奉法度，賓客犯事，與章相連。豐案劾章，欲奏其事，適逢許侍中私出，豐駐車舉節(jié)詔章曰（2）：“下！”欲收之。章迫窘，馳車去，豐追之。許侍中因得入宮門，自歸上（3）。豐亦上奏，于是收豐節(jié)。司隸去節(jié)自豐始。
?。?）侍中：加官。侍從皇帝，出入宮廷。（2）節(jié)：符節(jié)。使者所持憑證。（3）自歸上：意謂自己歸誠乞哀于天子。
豐上書謝曰：“臣豐駑怯，文不足以勸善，武不足以執(zhí)邪。陛下不量臣能否，拜為司隸校尉，未有以自效，復(fù)秩臣為光祿大夫，官尊責(zé)重，非臣所當(dāng)處也。又迫年歲衰暮，?？肿洌ㄢВ┨顪锨?，無以報厚德，使議論士譏臣無補(bǔ)，長獲素餐之名（1）。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時而斷奸臣之首（2），縣（懸）于都市，編書其罪（3），使四方明知為惡之罰，然后卻就斧鉞之誅（4），誠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猶有刎頸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無伏節(jié)死義之臣，率盡茍合取容，阿黨相為，念私門之利，忘國家之政。邪穢濁溷（混）之氣上感于天，是以災(zāi)變數(shù)見（現(xiàn)），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誠恥之亡（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誠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載（5），物無不容，使尚書令堯賜臣豐書曰（6）：‘夫司隸者刺舉不法，善善惡惡（7），非得顓（專）之也。免處中和（8），順經(jīng)術(shù)意?！魃畹潞?，臣豐頓首幸甚。臣竊不勝憤懣，愿賜清宴（9），唯陛下裁幸?！鄙喜辉S。
?。?）素餐：謂做官不辦事，只享用俸祿。（2）不待時而斷奸臣之首：謂隨時判處奸臣。吳恂曰：“古者刑人必于秋冬，漢則多在歲盡，此言不避春夏也?！保?）編書其罪：謂整理其罪行材料。（4）卻：退也。（5）天覆地載：此謂如天之覆、地之載。（6）尚書令：官名。掌章奏文書。漢武帝以后職權(quán)漸重。（7）善善惡惡：謂褒賞善人，誅罰惡人。（8）免：當(dāng)作“勉”。（9）愿賜清宴：要求皇帝給予個別談話的機(jī)會。清宴：與“清閑”同。
是后所言益不用，豐復(fù)上書言：“臣聞伯奇孝而棄于親（1），子胥忠而誅于君，隱公慈而殺于弟（2），叔武弟（悌）而殺于兄（3）。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4），然猶不能自顯而被刑戮，豈不足以觀哉！使臣?xì)⑸硪园矅?，蒙誅以顯君（5），臣誠愿之。獨(dú)恐未有云補(bǔ)（6），而為眾邪所排，令讒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壅）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7），此愚臣之所懼也?！?br/>
?。?）伯奇而棄于親：據(jù)《說苑》云：伯奇、伯封為異母兄弟，兩人相愛，后母為使其子伯封立為太子，而譖伯奇，國王信之，放逐伯奇。（2）隱公慈而殺于弟：魯隱公欲立其弟（桓公），為其尚少，自己先攝位，后來被其弟桓公所殺。（3）叔武弟而殺于兄：叔武乃衛(wèi)成公之弟。成公出奔于陳，使叔武居守。后來成公歸國，疑忌叔武而使前驅(qū)殺之。事在《左傳》僖公二十八年。（4）平：乃“申”之誤。屈申：蓋指伯奇被逐不去，子胥乞食吳市，魯隱、叔武不避嫌攝位（吳恂說）。（5）蒙：被也。（6）云：語助詞。（7）杜：塞也。
豐以春夏系治人，在位多言其短（1）。上徙豐為城門校尉，豐上書告光祿勛周堪、光祿大夫張猛（2）。上不直豐，乃制詔御史：“城門校尉豐，前與光祿勛堪、光祿大夫猛在朝之時，數(shù)稱言堪、猛之美。豐前為司隸校尉，不順?biāo)臅r修法度（3），專作苛暴，以獲虛威，朕不忍下吏，以為城門校尉，不內(nèi)省諸己（4），而反怨堪、猛以求報（5），舉告案無證之辭（6），暴揚(yáng)難驗之罪，毀譽(yù)恣意，不顧前言（7），不信之大者也。朕憐豐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為庶人?！苯K于家。
?。?）在位：指在官位之人，（2）豐上書告：事詳《劉向傳》。（3）修：疑作“循”（宋祁說）。（4）內(nèi)省（xǐng）諸己：言自我反省。（5）求報：找機(jī)會報復(fù)之意。（6）舉告：告發(fā)。案：罪案。（7）不顧前言：指不顧以前“數(shù)稱言堪、猛之美”。
劉輔，河間宗室人也（1）。舉孝廉，為襄賁令（2）。上書言得失，召見，上美其材，擢為諫大夫。會成帝欲立趙婕妤為皇后（3），先下詔封婕妤父臨為列侯。輔上書言：“臣聞天之所與必先賜以符瑞，天之所違必先降以災(zāi)變，此神明之徵應(yīng)，自然之占驗也。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4），以饗魚鳥之瑞（5），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于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乎！雖夙夜自責(zé)，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yè)，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6），以承宗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7），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于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卑人不可以為主?！烊酥挥瑁赜械湺鵁o福，市道皆共知之（8），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祿不忠，汗（污）辱諫爭（諍）之官，不敢不盡死，唯陛下深察?！睍?，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系掖庭秘獄（9），群臣莫知其故。
?。?）河間：漢諸侯王國名。治成樂（在今河北交河縣西北）。宗室：河間獻(xiàn)王劉德之后裔。（2）襄賁：縣名。在今山東蒼山縣南。（3）趙婕妤：趙飛燕。成帝時入宮，為婕妤，后立為皇后。《外戚傳》附其傳。（4）武王：周武王。周公：周公姬旦。（5）以饗魚鳥之瑞：謂武王伐紂時有白魚、赤鳥之瑞。事見今文《尚書》。（6）考：猶“稽”。卜：占卜。（7）塞：滿足。（8）市道：市人及行于道路者。（9）掖庭：宮中官署名。掌宮人事。有令丞，由宦官充任。秘獄：秘密的牢獄。
于是中朝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1）：“臣聞明王垂寬容之聽，崇諫爭（諍）之官，廣開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在位，竭忠盡謀，不懼后患，朝廷無諂諛之士，元首無失道之愆。竊見諫大夫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2），當(dāng)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間，收下秘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托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dú)觸忌諱，不足深過（3），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4），與眾共之（5）。昔趙簡子殺其大夫鳴犢，孔子臨河而還（6）。今天心未豫（7），災(zāi)異屢降，水旱迭臻，方當(dāng)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于諫爭（諍）之臣，震驚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8），天下不可戶曉（9），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于治親養(yǎng)忠之義誠不宜幽囚于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jìn)用輔亟（10），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銳逍耎（11），莫敢盡節(jié)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12），廣德美之風(fēng)也。臣等竊深傷之，唯陛下留神省察?！?br/>
?。?）中朝：即內(nèi)朝。漢代朝官有內(nèi)朝、外朝之分。大司馬左右前后將軍、侍中、常侍、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辛慶忌：本書卷六十九有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傳。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傳。（2）卓：高遠(yuǎn)。詭：言異于眾。（3）無：責(zé)也。（4）理官：司法官。（5）與眾共之：意謂使眾人知其罪狀而治之。（6）趙簡子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還：傳說趙簡子（春秋末年晉卿）欲分晉，故先殺鳴犢，又聘孔子。孔子聞鳴犢死，至河而還。（7）豫：悅也。（8）著：明也。（9）天下不可戶曉：不可曉諭各家各戶。（10）亟：急也。（11）銷耎：減弱。（12）有虞：指舜。有虞之聽：相傳舜設(shè)敢諫之鼓，故言有虞之聽。
上乃徙系輔共工獄（1），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2）。終于家。
?。?）共工：即少府。王莽時改少府稱共工。少府有詔獄。陳直曰：“少府，王莽時改稱共工。余疑此傳材料，可能為王莽時人所撰，而班固仍引用原文，未加改正?！保?）鬼薪：秦漢時的一種徒刑。三歲刑。
鄭崇字子游，本高密大族（1），世與王家相嫁娶。祖父以訾（資）徙平陵（2）。父賓明法令，為御史，事貢公（3），名公直。崇少為郡文學(xué)史，至丞相大車屬（4）。弟立與高武侯傅喜同門學(xué)（5），相友善。喜為大司馬，薦崇，哀帝擢為尚書仆射（6）。數(shù)求見諫爭（諍），上初納用之。每見曳革履（7），上笑曰：“我識鄭尚書履聲。”
?。?）高密：縣名。今山東高密。（2）以資徙：漢朝徙郡國富豪于關(guān)中，有“內(nèi)實京師，外銷奸猾”的目的。漢武帝時曾規(guī)定家資三百萬錢以上者徙茂陵。平陵：陵名，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3）貢公：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4）丞相大車屬：丞相的隨從官員。（5）傅喜：本書卷八十二有其傳。同門：同師。（6）尚書仆射（yè）：官名。漢代尚書的副長官。（7）曳（yè）：拖也。曳革履，會發(fā)出響聲，故哀帝提到“履聲”。
久之，上欲封祖母傅太后從弟商，崇諫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1），天為赤黃晝昏，日中有黑氣。今祖母從昆弟二人已侯?？奏l(xiāng)侯（2），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3），尚有因緣。今無故欲復(fù)封商，壞亂制度，逆天人心，非傅氏之福也。臣聞師曰：‘逆陽者厥極弱，逆陰者厥極兇短折（4），犯人者有亂亡之患，犯神者有疾夭之禍?！手芄湓唬骸┩醪恢D難，唯耽樂是從，時亦罔有克壽（5）?！惫仕ナ乐舱墼鐩]，此皆犯陰之害也。臣愿以身命當(dāng)國咎。”崇因持詔書案起（6）。傅太后大怒曰：“何有為天子乃反為一臣所顓（專）制邪！”上遂下詔曰：“朕幼而孤，皇太太后躬自養(yǎng)育（7），免于襁褓，教道（導(dǎo)）以禮，至于成人，惠澤茂焉?！麍笾拢瑓翘熵铇O（8）?！白诽柣侍蟾笧槌缱婧?，惟念德報未殊（9），朕甚恧焉（10）。侍中光祿大夫商，皇太太后父同產(chǎn)子（11），小自保大（12），恩義最親。其封商為汝昌侯（13），為崇祖侯后，更號崇祖侯為汝昌哀侯?！?br/>
?。?）五侯：指王氏五侯。（2）孔鄉(xiāng)侯：傅晏。（3）高武侯：傅喜。喜為大司馬，故言“以三公封”。（4）逆陽、逆陰：皆指失君道。（5）“惟王不知艱難”三句：見《尚書·周書·無逸篇》。意謂王者不知稼穡之艱難，唯從耽樂，則致天喪而不能長壽。（6）案：即寫詔之文。（7）皇太太后：指傅太后。（8）“欲報之德”二句：見《詩經(jīng)·小雅·蓼莪》。意謂養(yǎng)育之恩必報。（9）殊：異也。（10）恧（nù）：慚愧。（11）同產(chǎn)子：同母兄弟之子。（12）小自保大：從小養(yǎng)之，使之長大。（13）封商為汝昌侯：錢大昕曰：“《哀紀(jì)》建平四年二月，封帝太太后從弟侍中傅商為汝昌侯。六月，尊太太后為皇太太后。此詔稱‘皇太太后’，史家追改?！?br/>
崇又以董賢貴寵過度諫（1），由是重得罪。數(shù)以職事見責(zé)，發(fā)疾頸癰，欲乞骸骨，不敢。尚書令趙昌佞諂，素害崇，知其見疏，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奸，請治。上責(zé)崇曰：“君門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2）？”崇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3）。愿得考覆（4）?！鄙吓?，下崇獄，窮治，死獄中。
（1）董賢：《佞幸傳》有其傳。（2）“君門如市人”二句：意謂請求者多，交通賓客。（3）“臣門如市，臣心如水”：意謂交往雖多，但很清白。（4）考覆：查核。
孫寶字子嚴(yán)，穎川鄢陵人也（1）。以明經(jīng)為郡吏（2）。御史大夫張忠辟寶為屬（3），欲令授子經(jīng)，更為除舍（4），設(shè)儲偫（5）。寶自劾去，忠固還之（6），心內(nèi)不平（7）。后署寶主簿，寶徙入舍，祭灶請比鄰。忠陰察，怪之，使所親問寶：“前大夫為君設(shè)除大舍，子自劾去者，欲為高節(jié)也，今兩府高士俗不為主薄，子既為之，徙舍甚說（悅），何前后不相副也？”寶曰：“高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寶為可（8），一府莫言非（9），士安得獨(dú)自高？前日君男欲學(xué)文，而移寶自近。禮有來學(xué)，義無往教；道不可詘（屈），身詘（屈）何傷？且不遭者可無不為（10），況主簿乎！”忠聞之，甚慚，上書薦寶經(jīng)明質(zhì)直；宜備近臣。為議郎，遷諫大夫。
（1）潁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鄢陵：縣名。在今河南鄢陵縣東北。（2）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3）御史大夫張忠：張忠為御史大夫在建始四年（前29）。（4）除舍：整修住處。（5）設(shè)儲偫（zhì）：謂預(yù)備器物。（6）固還：謂再三挽留。（7）心內(nèi)不平：謂思想上有疙瘩。（8）可：指可為主簿。（9）莫言非：沒有說不當(dāng)。（10）不遭者可無不為：謂士不遇知己，則無所不為。
鴻嘉中（1），廣漢群盜起（2），選為益州刺吏（3）。廣漢太守扈商者。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姊子，軟弱不任職。寶到部，親入山谷，諭告群盜：非本造意，渠率皆得悔過自出，遣歸田里。自劾矯制（4），奏商為亂首（5），《春秋》之義，誅首惡而已。商亦奏寶所縱或有渠率當(dāng)坐者。商征下獄，寶坐失死罪免。益州吏民多陳寶功效，言為車騎將軍所排。上復(fù)拜寶為冀州刺史（6），遷丞相司直（7）。
?。?）鴻嘉：漢成帝年號，共四年（前20——前17）。（2）廣漢：郡名。郡治在今四川金堂縣東南。（3）益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區(qū)約當(dāng)今四川、云南、貴州等省境。（4）矯制：指擅自遣歸群盜。（5）商為亂首：言扈商失職，致有群盜，故稱為亂首。（6）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地主要相當(dāng)于今河北省境。（7）丞相司直：官名。掌佐丞相舉不法。
時帝舅紅陽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shù)百頃（1），頗有民所假少府陂澤（2），略皆開發(fā)（3），上書愿以入縣官（4）。有詔郡平田予直（值）（5），錢有貴一萬萬以上（6）。寶聞之，遣丞相史按驗，發(fā)其奸，劾奏立、尚懷奸罔上，狡猾不道。尚下獄死。立雖不坐（7），后兄大司馬衛(wèi)將軍商薨（8），次當(dāng)代商（9），上度立而用其弟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10）。
?。?）紅陽侯立：王立。南郡：郡名。治江陵（今湖北江陵）。草田：荒田。（2）假：租用。少府陂澤：少府所屬的陂澤。（3）開發(fā)：謂已耕種，而非新墾。（4）上書愿以入縣官：謂王立上書愿將占墾地轉(zhuǎn)賣給官府。（5）平田予值：謂據(jù)田給價。（6）有貴一萬萬以上：謂抬高了田價。（7）不坐：謂沒有定罪。（8）大司馬衛(wèi)將軍商：王商。（9）次：謂依次序。（10）度：越過。
會益州蠻夷犯法，巴蜀頗不安（1），上以寶著名西州（2），拜為廣漢太守，秩中二千石（3），賜黃金三十斤。蠻夷安輯，吏民稱之。
?。?）巴、蜀：兩郡名。巴郡治江州（在今四川重慶市江北）。蜀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2）西州：指益州。（3）秩中二千石：郡守秩二千石，今孫寶秩中二千石，為特殊優(yōu)待。
征為京兆尹（1）。故吏侯文以剛直不茍合常稱疾不肯仕，寶以恩禮請文，欲為布衣友，日設(shè)酒食，妻子相對。文求受署為掾，進(jìn)見如賓禮。數(shù)月，以立秋日署文東部督郵（2）。入見，敕曰（3）：“今日鷹隼始擊（4），當(dāng)順天氣取奸惡，以成嚴(yán)霜之誅，掾部渠（詎）有其人乎（5）？”文卬（仰）曰（6）：“無其人不敢空受職?！睂氃唬骸罢l也？”文曰：“霸陵杜稚季（7）?！睂氃唬骸捌浯危?）?！蔽脑唬骸安蚶菣M道，不宜復(fù)問狐貍?！睂毮?。稚季者大俠，與衛(wèi)尉淳于長、大鴻臚蕭育等皆厚善（9）。寶前失車騎將軍（10），與紅陽侯有卻（隙），自恐見危，時淳于長方貴幸，友寶，寶亦欲附之，始視事而長以稚季托寶，故寶窮（11），無以復(fù)應(yīng)文。文怪寶氣索（12），知其有故，因曰：“明府素著威名，今不敢取稚季，當(dāng)且闔閣（13），勿有所問。如此竟歲，吏民未敢誣明府也（14）。即度稚季而遣它事（15），眾口喧嘩，終身自墮（16）?！睂氃唬骸笆芙??！敝杉径块L（17），聞知之，杜門不通水火（18），穿舍后墻為小戶，但持鋤自治園，因文所厚自陳如此。文曰：“我與稚季幸同土壤（19），素?zé)o睚眥（20），顧受將命（21），分當(dāng)相直（22）。誠能自改，嚴(yán)將不治前事，即不更心（23），但更門戶（24），適趣禍耳。”稚季遂不敢犯法，寶亦竟歲無所譴。明年，稚季病死。寶為京兆尹三歲，京師稱之。會淳于長敗，寶與蕭育等皆坐免官。文復(fù)去吏，死于家。稚季子杜蒼（25），字君敖，名出稚季右，在游俠中。
?。?）京兆尹：官名。主管京城及長安以東地區(qū)的行政長官。（2）督郵：官名。各郡重要屬吏。代表郡守督察縣鄉(xiāng)。每郡有分兩部、四部、五部的，每部設(shè)一督郵。此“東部督郵”，即廣漢郡東部之督郵。（3）敕：命令。（4）今日：“日”字后人所加（王念孫說）。鷹、隼（sǔn）：皆兇猛之鳥獸，比喻嚴(yán)吏。（5）掾部：指侯文所主之東部。詎：豈。（6）抑曰：仰首而對。（7）霸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北。（8）其次：謂還有誰。（9）衛(wèi)尉：官名。漢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淳于長：《佞幸傳》有其傳。大鴻臚：官名。漢武帝時改典客為大鴻臚。原掌民族事務(wù)，為九卿之一。后漸變?yōu)橘澫宥Y儀之官。蕭育：蕭望之之子?！妒捦畟鳌犯狡鋫鳌＃?0）失車騎將軍：其下當(dāng)有“意”字（吳恂說）。（11）窮：指默然無言以對。（12）索：盡也。（13）闔閣：關(guān)閉公廷。（14）誣：誹謗。明府：漢時對郡守稱“府君”或“明府君”，省稱“明府”。（15）度：越過。（16）墮：毀也。（17）耳目長：謂消息靈通。（18）杜門不通水火：謂幽居不與鄰居往來。（19）同土壤：謂同鄉(xiāng)。（20）睚眥（yázì）：怒目而視。借指小怨小忿。（21）顧：猶“特”。將命：指郡將（即郡守）之命。（22）分（fèn）：名分，職分。直：繩也。分當(dāng)相直：意謂按理應(yīng)當(dāng)繩之以法。（23）更：改也。更心：轉(zhuǎn)變思想。（24）但更門戶：意謂只是表面上杜門安分守己。（25）蒼：當(dāng)作“倉”。陳直曰：“蒼，倉二字，在漢代雖通用，但本文應(yīng)作杜倉解，因命名取義于敖倉。”
哀帝即位，征寶為諫大夫，遷司隸（1）。初，傅太后與中山孝王母馮太后俱事元帝，有郤（隙），傅太后使有司考馮太后，令自殺，眾庶冤之。寶奏請覆治，傅太后大怒，曰：“帝置司隸，主使察我。馮氏反事明白，故欲擿觖以揚(yáng)我惡（2）。我當(dāng)坐之?！鄙夏隧樦福ㄖ迹┫聦毆z。尚書仆射唐林爭之，上以林朋黨比周，左遷敦煌魚澤障候（3）。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固爭（諍）（4），上為言太后，出寶復(fù)官。
?。?）司隸：官名。漢哀帝改司隸校尉為司隸。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2）擿觖：疑作“擿抉”。謂挑剔。（3）敦煌：郡名。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魚澤障候：官名。主管魚澤障（在今甘肅敦煌東北）。（4）龔勝：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
頃之，鄭崇下獄，寶上書曰：“臣聞疏不圖親（1），外不慮內(nèi)。臣幸得銜命奉使，職在刺舉，不敢避貴幸之勢，以塞視聽之明。按尚書令昌奏仆射崇（2），下獄覆治，榜（搒）掠將死（3），卒無一辭，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nèi)有纖介（4），浸潤相陷，自禁門內(nèi)樞機(jī)近臣（5），蒙受冤譖，虧損國家，為謗不小。臣請治昌，以解眾心。”書奏，天子不說（悅），以寶名臣不忍誅，乃制詔丞相大司空（6）：“司隸寶奏故尚書仆射崇冤，請獄治尚書令昌。案崇近臣，罪惡暴著，而寶懷邪，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詆欺，遂其奸心，蓋國之賊也。傳不云乎？‘惡利口之覆國家（7）?！涿鈱殲槭??！?br/>
?。?）圖：謀也。（2）昌：趙昌。仆射：尚書仆射。（3）搒（péng）掠：鞭打。（4）纖介：謂細(xì)微宿嫌。（5）自：雖也。禁門：宮門。（6）大司空：疑衍。劉敞曰：“此既云丞相，不得夏有大司空也。”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哀紀(jì)》及《恩澤侯表》皆云傅商以建平二年二月封，而《寶傳》云制詔丞相大司空。按：建平二年已罷大司空官，疑傳誤?！保?）“惡利口之覆邦家”：引《論語·陽貨篇》。
哀帝崩，玉莽白王太后征寶以為光祿大夫，與王舜等俱迎中山王（1）。平帝立，寶為大司農(nóng)（2）。會越嶲郡上黃龍游江中（3），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等咸稱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廟（4）。寶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賢。尚猶有不相說（悅），著于經(jīng)典（5），兩不相損（6）。今風(fēng)雨未時，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聲（7），得無非其美者（8）。”時大臣皆失色，侍中奉車都尉甄邯即時承制罷議者（9）。會寶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獨(dú)遣妻子。司直陳崇以奏寶（10），事下三公即訊（11）。寶對曰：“年七十悖眊（耄）（12），恩衰共（供）養(yǎng)、營妻子，如章?！睂氉?，終于家。建武中（13），錄舊德臣，以寶孫伉為諸長（14）。
?。?）中山王：劉衎（kàn）。中山孝王之子，母衛(wèi)姬。即位為平帝。（2）大司農(nóng)：官名。掌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的財政收支，為九卿之一。（3）越嶲郡：郡名。治邛都（在今四川西昌東）。上：疑作“上言”。（4）孔光、馬宮：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5）有不相悅，著于經(jīng)典：《尚書·周書·君奭》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6）兩不相損：謂兩人各有令名。（7）同聲：意謂同聲妄言福祥。（8）無非其美：言并不是好事。（9）侍中：加官。侍從皇帝。奉車都尉：官名。秩比二千石，掌天子乘輿馬。（10）司直：官名。協(xié)助丞相檢舉不法。（11）三公：西漢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為三公。訊：審問。（12）悖耄：謂年老糊涂。（13）建武：漢光武帝年號。共三十一年（公元25—55）。（14）諸：縣名。在今山東諸城西南。
毋將隆字君房（1），東海蘭陵人也（2）。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內(nèi)領(lǐng)尚書，外典兵馬，踵故選置從事中郎與參謀議（3），奏請隆為從事中郎，遷諫大夫。成帝末，隆奏封事言：“古者選諸侯入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國?。?），以填（鎮(zhèn)）萬方?！逼浜笊暇沽⒍ㄌ胀鯙樘樱∵w冀州牧、潁川太守（5）。哀帝即位，以高第入為京兆尹，遷執(zhí)金吾（6）。
（1）毋將?。盒瘴銓?，名隆。（2）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蘭陵：縣名。在今山東蒼山縣西南。（3）踵故：謂承襲故事。從事中郎：幕府之官。（4）定陶王：劉欣。即位為哀帝。（5）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其范圍約當(dāng)今河北省中南部。穎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縣）。（6）執(zhí)金吾：官名。督巡三輔治安的長官。
時侍中董賢方貴，上使中黃門發(fā)武庫兵（1），前后十輩（2），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舍（3）。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nóng)錢（4）。大司農(nóng)錢自乘輿不以給共（供）養(yǎng)，共（供）養(yǎng)勞賜，壹出少府（5）。蓋不以本臧（藏）給末用，不以民力共（供）浮費(fèi)，別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專）征伐，乃賜斧鉞。漢家邊吏，職在距（拒）寇，亦賜武庫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洞呵铩分x（義），家不臧（藏）甲（6），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辟（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挈）國威器共（供）其家備。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設(shè)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也?？鬃釉唬骸扇∮谌抑茫?）！’臣請收還武庫。”上不說（悅）。
?。?）中黃門：官名。漢代給事內(nèi)廷有黃門令、中黃門諸官，皆以宦官充任。兵：武器。（2）十輩：猶今言十批。（3）王阿舍：哀帝乳母之名。（4）皆度大司農(nóng)錢：謂用度之錢皆出于大司農(nóng)。（5）少府：官名。秦漢九卿之一。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6）《春秋》之義：家不藏甲：《春秋公羊傳》定公十三年：“孔子曰：‘家不藏甲，邑?zé)o百雉之城?！保?）“奚取于三家之堂”：見《論語·八佾篇》。原文是：“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此譏魯三家（叔孫氏、仲孫氏、季孫氏）僭越禮制。
頃之，傅太后使謁者買諸官婢（1），賤取之，復(fù)取執(zhí)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賈（價）賤，請更平直（值）。上于是制詔丞相、御史大夫：“交讓之禮興，則虞芮之令息（2）。隆位九卿，既無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請與永信宮爭貴賤之賈（價）（3），程奏顯言（4），眾莫不聞。舉錯（措）不由誼（義）理，爭求之名自此始，無以示百僚，傷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國之言（5），左遷為沛郡都尉（6），遷南郡太守（7）。
（1）謁者：官名。掌傳達(dá)。郎中令屬官有之。（2）虞、芮：商末兩小國名。相傳文王為西伯時為其斷訟，二國慚而不爭。（3）永信宮：指傅太后。（4）程奏顯言：謂奏言公開。（5）安國之言：指言征定陶王使在國邸。（6）沛郡：郡名。治相縣（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北）。（7）南郡：郡名。漢江陵（今湖北江陵）。
王莽少時，慕與隆交，隆不甚附。哀帝崩，莽秉政，使大司徒孔光奏隆前為冀州牧治中山馮太后獄冤陷無辜，不宜處位在中土（1）。本中謁者令史立、侍御史丁玄自典考之（2），但與隆連名奏事。史立時為中太仆（3），丁玄泰山太守（4），及尚書令趙昌譖鄭崇者為河內(nèi)太守（5），皆免官，徙合浦（6）。
?。?）中土：指京師。（2）中謁者令：官名。掌傳宣詔命。侍御史：官名。御史大夫?qū)俟?，行監(jiān)察等職，或奉使出京執(zhí)行指定任務(wù)。（3）中太仆：官名。掌皇太后乘輿馬。（4）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5）河內(nèi)：郡名。治懷縣（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南）。（6）合浦：郡名。治合浦（在今廣西合浦東北）。
何并字子廉，祖父以吏二千石自平輿徙平陵（1）。并為郡吏，至大司空掾（2），事何武（3）。武高其志節(jié)，舉能治劇（4），為長陵令（5），道不拾遺。
?。?）平輿：縣名。在今河南汝南東北。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2）大司空掾：大司空的屬吏。（3）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4）?。褐笍?fù)雜的郡縣。（5）長陵：縣名。在今陜西涇陽縣東南。
初，邛成太后外家王氏貴（1），而侍中王林卿通輕俠，傾京師。后坐法免，賓客愈盛，歸長陵上冢，因留飲連日。并恐其犯法，自造門上謁，謂林卿曰：“冢間單（）外，君宜以時歸（2）。”林卿曰：“諾?！毕仁橇智錃㈡拘雎褛Ｉ幔?），并具知之，以非己時（4），又見其新免，故不發(fā)舉，欲無令留界中而已，即且遣吏奉謁傳送。林卿素驕，慚于賓客，并度其為變，儲兵馬以待之（5）。林卿既去，北度（渡）涇橋，令騎奴還至寺門（6），拔刀剝其建鼓（7）。并自從吏兵追林卿。行數(shù)十里，林卿迫窘，乃令奴冠其冠被其襜褕自代，乘車從童騎（8），身變服從間徑馳去（9）。會日暮追及，收縛冠奴，奴曰：“我非侍中，奴耳?！辈⑿淖灾咽Я智洌嗽唬骸巴蹙?，自稱奴，得脫死邪？”叱吏斷頭持還，縣（懸）所剝鼓置都亭下（10），署曰（11）：故侍中王林卿坐殺人埋冢舍，使奴剝寺門鼓?！崩裘耋@駭。林卿因亡命，眾庶喧嘩，以為實死。成帝太后以邛成太后愛林卿故（12），聞之涕泣，為言哀帝。哀帝問狀而善之，遷并隴西太守（13）。
?。?）邛成太后：指宣帝王皇后（其父王奉光封邛成侯）。（2）“冢間外”二句：謂冢舍之間，墳之外，不可久留，宜即時歸家（陳直說）。（shàn）：供祭祀用的清潔之地。（3）婢婿：婢之丈夫。冢舍：守冢之舍。（4）非己時：不是自己在任之時。（5）儲：預(yù)備。（6）專門：官府大門。（7）建鼓：懸掛之鼓。（8）童騎：童奴之騎。（9）間（jiàn）徑：偏僻的小路。（10）都亭：與縣治相近之亭。（11）署：謂書表其事。（12）成帝太后：成帝之母王太后。（13）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
徒穎川太守，代陵陽嚴(yán)詡（1）。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閣自責(zé)，終不大言?？ぶ衼y，王莽遣使征詡，官屬數(shù)百人為設(shè)祖道（2），詡據(jù)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痹傇唬骸拔岚Хf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征，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吊耳?！痹傊粒轂槊浪资拐撸?）。是時潁川鐘元為尚書令（4），領(lǐng)廷尉（5），用事有權(quán)。弟威為郡掾，臧（贓）千金。并為太守，過辭鐘廷尉，廷尉免冠為弟請一等之罪（6），愿早就髠鉗（7）。并曰：“罪在弟身與君律（8），不在于太守?！痹獞郑Y道遣人呼弟。陽翟輕俠趙季、李款多畜（蓄）賓客（9），以氣力漁食閭里，至奸人婦女，持吏長短，從（縱）橫郡中，聞并且至，皆亡去。并下車求勇猛曉文法吏且十人，使文吏治三人獄（10），武吏往捕之，各有所部。敕曰：“三人非負(fù)太守，乃負(fù)王法，不得不治。鐘威所犯多在赦前，驅(qū)使入函谷關(guān)，勿令汗（污）民間；不入關(guān)，乃收之。趙、李桀惡，雖遠(yuǎn)去，當(dāng)?shù)闷漕^，以謝百姓?！辩娡?fù)其兄（11），止洛陽，吏格殺之。亦得趙、李它郡，持頭還，并皆縣（懸）頭及其具獄于市（12）?？ぶ星屐o，表善好士，見紀(jì)潁川，名次黃霸（13）。性清廉，妻子不至官舍。數(shù)年，卒。疾病，召丞掾作先令書（14），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雖當(dāng)?shù)梅ㄙ帲?5），勿受。葬為小?。?6），亶（但）容下棺。”恢如父言。王莽擢恢為關(guān)都尉（17）。建武中以并孫為郎。
?。?）陵陽：縣名。在今安徽太平縣西北。（2）祖道：餞行。（3）美俗使者：宣美風(fēng)化之使者。（4）尚書令：官名。尚書的長官。（5）廷尉：官名。掌刑獄。九卿之一。（6）請一等之罪：請求減死罪一等。（7）髠鉗：刑罰名。剃去頭發(fā)曰髠，以鐵圈束頸曰鉗。（8）君律：謂您廷尉官掌刑律。（9）陽翟：縣名。今河南禹縣。（10）三人：指鐘威、趙季、李款。（11）負(fù)其兄：恃其兄之權(quán)勢。（12）其具：誤倒。當(dāng)作“具其”。（13）黃霸：《循吏傳》有其傳。（14）先令：先為遺令。（15）法：謂按照規(guī)定。賻（fù）：以財物助喪事曰賻。（16）?。汗淄獾奶坠住＃?7）關(guān)都尉：官名。掌關(guān)之守衛(wèi)。
贊曰：蓋寬饒為司臣，正色立于朝，雖《詩》所謂“國之司直”無以加也（1）。若采王生之言以終其身，斯近古之賢臣矣。諸葛、劉、鄭雖云狂瞽，有異志焉（2）?？鬃釉唬骸拔嵛匆妱傉撸?）?！币詳?shù)子之名跡，然毋將汗（污）于冀州，孫寶橈于定陵（4），況俗人乎！何并之節(jié)，亞尹翁歸云（5）。
（1）“國之司直”：《詩·鄭風(fēng)·羔裘》之詩句。謂國家主持直道之人。（2）異志：猶奇志。（3）“吾未見剛者”：見《論語·公冶長篇》。謂剛直者難得。（4）孫寶橈于定陵：謂孫寶受定陵侯淳于長請托而不治杜稚季。（5）尹翁歸：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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