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眭弘、夏侯始昌、夏侯勝、京房、翼奉、李尋等人的言行。這是一篇都是明經(jīng)，推陰陽、說災(zāi)異者的類傳。睦弘（字孟）元鳳年間以災(zāi)異數(shù)起，乃推《春秋》之意，上書建議求賢，禪讓帝位，被霍光以妖言惑眾，大逆不道罪處死。夏侯始昌，通《五經(jīng)》，明于陰陽，預(yù)言柏梁臺災(zāi)，果然。夏侯勝，明于經(jīng)學(xué)，說災(zāi)異，參與謀立宣帝，曾以非難宣帝褒尊武帝獲罪，繼因有災(zāi)異而獲免。京房，長于災(zāi)變之說。石顯專權(quán)，乃借災(zāi)異而言用人不當，終被石顯害死。翼奉，明于經(jīng)學(xué)，好律歷陰陽之占。元帝因災(zāi)疫而招諫，乃上封事極言災(zāi)異之故，建議徙都洛陽。李尋，好《洪范》災(zāi)異，又學(xué)天文月令陰陽。對王根說災(zāi)異，預(yù)言洪水為災(zāi)。勸哀帝去女寵，遠外親，任用賢能。又建議改元易號，但無實效，被流放敦煌。西漢學(xué)者自董仲舒始，推陰陽、言災(zāi)異者眾，班固集此五人為一傳，有一定意義。傳未指出他們推陰陽，言災(zāi)異，“納說時君”，點明了政治性；所評“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經(jīng)設(shè)誼，依托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暗譏其道木非必高明；還說“仲舒下吏，夏侯囚執(zhí)，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xué)者之大戒也”，更是嘲笑他們信口雌黃而招禍。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1）。少時好俠（2），斗雞走馬，長乃變節(jié)，從贏公受《春秋》（3）。以明經(jīng)為議郎（4），至符節(jié)令（5）。
（1）魯國：漢諸侯王國。治魯縣（今山東曲阜）。善：縣名。今山東滕縣。（2）俠：宋祁疑“俠”字上有“游”字。（3）贏公：贏（yíng），姓也。公，長老之號。據(jù)《儒林傳》贏公，東平人，受《公羊春秋》于董仲舒，故眭弘書稱先師董仲舒。（4）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5）符節(jié)令：官名。掌管符節(jié)。屬少府。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1），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恟恟）有數(shù)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后有白鳥數(shù)千下集其旁。是時昌邑有枯社木臥復(fù)生（2），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僵柳復(fù)起（3），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枯社木復(fù)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fù)興者也?！泵弦庖嗖恢渌?，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4）。漢帝宜誰差天下（5），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順天命?！泵鲜褂讶藘?nèi)官長賜上此書（6）。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7），惡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shè)妖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后五年，孝宣帝興于民間，即位，征孟子為郎。
?。?）元鳳三年：前78年。（2）昌邑：縣名。曾為昌邑王國都。在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3）僵：僵也。（4）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意謂堯禪舜，漢亦宜然（楊樹達說）。（5）誰差：誰，問；差，擇也。此指問擇天下賢人。（6）內(nèi)官：署名。內(nèi)官長：內(nèi)官之長官。（7）霍光：本書有其傳。
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jīng)》，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后（1），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于陰陽，先言柏梁臺災(zāi)日，至期日果災(zāi)（2）。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年老，以壽終。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董仲舒：本書有其傳。韓嬰：《儒林傳》有其傳。（2）期日：所期約之日。據(jù)《五行志》，在太初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夏侯勝字長公。初，魯共王分魯西寧鄉(xiāng)以封子節(jié)侯（1），別屬大河，大河后更名東平（2），故勝為東平人。勝少孤，好學(xué)，從始昌受《尚書》及《洪范五行傳》（3），說災(zāi)異。后事商卿（4），又從歐陽氏問。為學(xué)精孰（熟），所問非一師也。善說禮服（5）。征為博士、光祿大夫。會昭帝崩、昌邑王嗣立（6），數(shù)出（7）。勝當乘輿前諫曰（8）：“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9）？”王怒，謂勝為妖言，縛以屬吏（10）。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11）。光讓安世以為泄語（12），安世實不言（13）。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范傳》曰‘皇之不極，其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14），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jīng)術(shù)士。后十余日，光卒與安世（共）白太后，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為群臣奏事東宮（15），太后省政（16），宜知經(jīng)術(shù)，白令勝用《尚書》授太后。遷長信少府（17），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以與（預(yù)）謀廢立，定策安宗廟，益千戶。
（1）共王：“共”，讀如“恭”。共王名余，景帝之子。寧鄉(xiāng)：在今山東寧陽南。節(jié)侯：指寧陽侯劉恬。（2）東平：在今山東濟寧市一帶。（3）《洪范五行傳》：伏生所記，今見于《尚書大傳》之中（楊樹達說）。（4）卿：姓（疑為“簡”），名卿。東平人，兒寬門人。（5）善說禮服：蕭望之曾向夏侯勝問《論語》禮服，見《蕭望之傳》。
?。?）昌邑王之事，詳見《武王子傳》。（7）數(shù)出：指多次外出游戲。（8）乘輿：當作“乘輿車”（宋祁、王念孫說），即天子車。（9）之：往也。（10）屬吏：交給主管官吏處理。（11）張安世：張湯之子。見《張湯傳》。（12）讓：責備。（13）言：疑作“泄”。
?。?4）惡：謂忌諱。察察言：明說之意。 （15）東宮：太后居處。（16）太后：指上官太后。?。阂曇病?（17）長信少府：官名。
掌管長信宮（東宮）事務(wù)。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1），蒙遺德，承圣業(yè)，奉宗廟，夙夜惟念（2）。孝武皇帝躬仁誼（義），成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遁，南平氏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薉、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于宗廟；協(xié)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泰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圣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后；備天地之禮，廣道術(shù)之路。上天報況（3），符瑞并應(yīng)，寶鼎出，白麟獲，海效巨漁（4），神人并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5），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于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遍L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6）?；认x大起，赤地數(shù)千里（7），或人民相食，畜（蓄）積至今未復(fù)。亡（無）德澤于民，不宜為立廟樂?！惫涔搽y勝曰：“此詔書也?！眲僭唬骸霸t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義），宜直言正論，非茍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庇谑秦┫嗔x、御史大夫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8），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9），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10）。
（1）眇（miǎo）：微小。（2）惟：思也。（3）況：賜也。（4）效：致也。（5）稱：副也。（6）物故：謂死。（7）赤地數(shù)千里：謂無五谷之苗。（8）義：蔡義。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廣明：田廣明?！犊崂魝鳌酚衅鋫?。（9）黃霸：《循吏傳》有其傳。（10）高祖：漢高帝劉邦的廟號。太宗：漢文帝劉恒的廟號。
勝、霸既久系，霸欲從勝受經(jīng)，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1）。勝賢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2），講論不怠。
（1）“朝聞道，夕死可矣”：見《論語·里仁篇》。（2）更：歷也。
至四年夏（1），關(guān)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余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吊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zāi)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yè)，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囊者地震北海、瑯邪（2），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shù)士，有以應(yīng)變，補朕之闕（缺），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3），霸為揚州刺史（4）。
?。?）四年：指本始四年（70）。（2）囊：疑作“乃”（宋祁說）。北海、瑯邪：皆郡名。北海郡治營陵（在今山東濰坊市南）?，樞翱ぶ螙|武（今山東諸城）。（3）諫大夫：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給事中：侍從皇帝左右。（4）楊州：西漢十三部之一。約當今華東地區(qū)。
勝為人質(zhì)樸守正，簡易亡（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1），誤相字于前（2），上亦以是親信之（3）。嘗見，出道上語（4），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于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背⒚坑写笞h，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5）?！?br/>
?。?）見：指見天子。（2）誤相字于前：謂錯誤地在君前以名字相呼。前：指天子之前。（3）是：指其質(zhì)樸。（4）出道上語：在外談起天子之語。（5）前事：指坐議廟樂事。
勝復(fù)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1）。受詔撰《尚書》、《論語說》（2）。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官（3），賜冢塋（4）；葬平陵（5）。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太子太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2）說：解說。（3）卒官：死于官位。（4）冢塋（yíng）：墓地，（5）平陵：陵名、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jīng)術(shù)；經(jīng)術(shù)茍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1）。學(xué)經(jīng)不明，不如歸耕?！?br/>
?。?）青紫：指漢時三公官位。漢丞相、太尉，皆金印紫綬；御史大夫銀印青緩。俯拾地芥：極言其易。地芥：地上之草芥。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1），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五經(jīng)》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苯ㄒ喾莿贋閷W(xué)疏略，難以應(yīng)敵。建卒自顓（專）門名經(jīng)，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2）。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3），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nóng)、鴻臚（4），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5）。勝同產(chǎn)弟子賞為梁內(nèi)史（6），梁內(nèi)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7）。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8）。
?。?）從父：父親的兄弟，即伯父、叔父。從父子：從父之子，即堂兄弟。（2）太子少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次于太子太傅。（3）左曹：加官。太中大夫：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4）司農(nóng)：即大司農(nóng)。漢九卿之一。鴻臚：即大鴻臚。漢九卿之一。（5）州牧：官名。西漢成帝時，改刺史為州牧，后廢置不常。長樂少府：官名。掌管長樂宮事務(wù)。（6）同產(chǎn)：指同母兄弟。梁：漢諸侯王國名，都睢陽（在今河南商丘南）。內(nèi)史：官名。治王國之民。（7）豫章：郡名。治南昌（今江西南昌市）。（8）少府：官名。漢九卿之一。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1）。治《易》，事梁人焦延壽（2）。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學(xué)得幸梁王，王共（供）其資用，令極意學(xué)。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3）。以候司（伺）先知奸邪，盜賊不得發(fā)。愛養(yǎng)吏民，化行縣中。舉最當遷（4），三老官屬上書愿留贛，有詔許增秩留（5），卒于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逼湔f長于災(zāi)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fēng)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鍾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6）。
（1）東郡：郡名。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頓丘：縣名。在今河南濮陽北。（2）梁人：梁國蒙縣人。蒙縣，在今河南商丘市東北。（3）小黃：縣名。在今河南開封東北。（4）舉最：以考核成績最好而被推舉。當遷：應(yīng)當升官。（5）留：謂留任。（6）初元四年：前48年。
永光、建昭間（1），西羌反（2），日蝕，又久青亡（無）光，陰霧不精（3）。房數(shù)上疏，先言其將然，近數(shù)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悅）之。數(shù)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4），瑞應(yīng)著，未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yè)廢而致災(zāi)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zāi)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5），皆以房言煩碎（6），令上下相司（伺），不可許。上意鄉(xiāng)（向）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7），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fù)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8），后善之。
?。?）永光、建昭：皆漢元帝年號。永光共五年（前43—前39）。建昭共五年（前38——前34）。（2）西羌：古代西部之羌族?；顒佑诮窀拭C、青海一帶。（3）精：古“晴”字（錢大昭說）。（4）萬化：指各種事物。（5）溫室：殿名。在未央宮。（6）煩碎：猶瑣細。（7）部刺史：刺史各部一州，故曰部刺史。（8）鄭弘：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周堪《儒林傳》有其傳。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專）權(quán)（1），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jīng)，論議相非。二人用事，房嘗宴見（2），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3）？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狈吭唬骸爸淝韶弥埃瑢⒁詾橘t也？”上曰：“賢之?！狈吭唬骸叭粍t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狈吭唬骸叭羰?，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寤（悟）而更求賢，易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4）？”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霜（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5）？，然則任豎刁、趙高（6），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悟）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狈恳蛎夤陬D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zāi)異，以視（示）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調(diào)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zāi)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歟）？”上曰：“然幸其瘉（愈）于彼（7），又以為不在此人也（8）。”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鄙显唬骸安恢?；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9）?！?br/>
?。?）石顯：《佞幸傳》有其傳。（2）宴見：以閑暇時入見天子。（3）幽厲：周幽王、周厲王。（4）卒：終也。（5）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君。五霸之一。（6）然則：與“然而”義同豎刁：齊桓公時近臣，后弄權(quán)作亂。趙高：秦未權(quán)臣，陰謀弄權(quán)，促使秦朝衰亡。（7）愈：猶“勝”。（8）上曰等句：意謂我所用者，幸其勝于豎刁、趙高之輩，且災(zāi)異不在此人。（9）已諭：言己曉此意。
房罷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1），“愿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雍（壅）塞?！笔@、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為魏郡太守（2），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3）。房自請，愿無屬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4），歲竟乘傳奏事（5）。天子許焉。
?。?）姚平：河?xùn)|人，見《儒林傳》。（2）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3）居：居官。（4）自第：謂自課第殿最。（5）歲竟：歲終。
房自知數(shù)以論議為大臣所非，內(nèi)與石顯、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遠離左右，及為太守，憂懼。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1），上封事曰：“辛酉以來（2），蒙氣衰去，太陽精明，臣獨欣然，以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陰倍力而乘消息（3）。臣疑陛下雖行此道，猶不得如意，臣竊悼懼。守陽平侯鳳欲見來得（4），至己卯（5），臣拜為太守，此言上雖明下猶勝之效也（6）。臣出之后，恐必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已（7），蒙氣復(fù)乘卦，太陽侵色（8），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9）。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建昭二年：前37年。二月：錢大聽以為當作“三月”。拜：謂拜官。（2）辛酉：（正月）二十八日（錢大昕說）。（3）消息：息為陽，消為陰，合之則為辟。辟：君也。（4）守：猶“求”。鳳：王鳳。見：指見天子。（5）己卯：（二月）十六日。（6）上雖明下猶勝之效：意謂權(quán)臣蔽主之明。（7）辛已：（二月）十八日。（8）太陽：指日。（9）覆：掩蔽。（10）庚辰：（二月）十七日。
房未發(fā)，上令陽平侯鳳承制詔房，止無乘傳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豐（1），因郵上封事曰（2）：“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3），寒，涌水為災(zāi)。’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zāi)異，未嘗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fù)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接衷唬骸靠芍^小忠（4），未可謂大忠也（5）。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6），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促）之?！癯嫉贸鍪乜?，自詭效功（7），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寒涌水之異（8），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br/>
?。?）新豐：縣名。在今陜西臨潼東北。（2）郵：古代傳遞文書者。（3）道人：有道術(shù)之人。（4）小忠：謂以諫殺身，而無益于國。（5）大忠：謂諫行言聽，而身與國同休。（6）正先：正，姓；先，猶“生”，先生之意；有說先為名。（7）詭：責也。（8）塞：亦“當”也。
房至陜（1），復(fù)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2），丁亥蒙氣去（3），然少陰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4），到五十分（5），蒙氣復(fù)起。此陛下欲正消息，雜卦之黨并力而爭，消息之氣不勝。強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己丑夜（6），有還風(fēng)（7），盡辛卯（8），太陽復(fù)侵色，至癸已（9），日月相薄（10），此邪陰同力而太陽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異（11）。臣愿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nèi)，星亡之異可去。議者知如此于身不利（12），臣不可蔽（13），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14）。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fù)云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亡（無）色者也。臣去朝稍遠，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15）。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16）。敵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狈咳ピ掠?，竟征下獄。
（1）陜：縣名。在今河南三門峽市西。（2）丙戌：（四月）二十四日。（3）丁亥：（四月）二十五日。（4）戊子：（四月）二十六日。（5）五十分：古時一日為八十分，自夜半算起。五十分當在下午。（6）己丑：（四月）二十七日。（7）還風(fēng)：暴風(fēng)。（8）辛卯：（四月）二十九日。（9）癸已：（五月）二日。（10）薄：迫也。（11）星亡：謂夜不見星。（12）議者：謂石顯等人。（13）臣：京房自稱。（14）弟子：指任良。師：京房自謂。（15）易：輕也。
（16）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意謂人君雖安于邪說而不之覺，天氣必為之變而失常。
初，淮陽憲工舅張博從房受學(xué)，以女妻房。房與相親，每朝見，輒為博道其語（1），以為上意欲用房議，而群臣惡其害己，故為眾所排（2）。博曰：“淮陽王上親弟，敏達好政，欲為國忠。今欲令王上書求入朝，得佐助房?！狈吭唬骸暗脽o不可（3）？”博曰：“前楚王朝薦士，何為不可？”房曰：“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君相與合同，巧佞之人也，事縣官十余年（4）；及丞相韋侯（5），皆久亡（無）補于民，可謂亡（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搓柾跫闯姡?），勸上行考工，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書令任事久而不治?？尚葚┫啵杂反蠓蜞嵑氪?，遷中書令置他官，以鉤盾令徐立代之（7），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從房記諸所說災(zāi)異事，因令房為淮陽工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淮陽王。石顯微司（伺）具知之，以房親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顯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誹）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語在《憲王傳》（8）。初，房見道幽厲事，出為御史大夫鄭弘言之。房、博皆棄市，弘坐免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年四十一。
（1）道其語：談起對天子之言。（2）排：排擠。（3）得無不可：恐不可能。（4）縣官：指天子。（5）韋侯：韋玄成。（6）即：猶“若”。（7）鉤盾令：官名，屬少府。（8）《憲王傳》：見本書卷八十《宣元六王傳》。
翼奉字少君，東海下邳人也（1）。治《齊詩》，與蕭望之、匡衡同師（2）。三人經(jīng)術(shù)皆明，衡為后進，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學(xué)不仕，好律歷陰陽之占。元帝初即位，諸儒薦之，征特詔宦者署（3），數(shù)言事宴見，天子敬焉。
（1）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下邳：縣名。在今江蘇邳縣南。（2）匡衡：本書有其傳。師：指東海后蒼。見《儒林傳》。（3）宦者署：署名。有宦者令丞。屬少府。
時，平昌侯王臨以宣帝外屬侍中（1），稱詔欲從奉學(xué)其術(shù)。奉不肯與言，而上封事曰：“臣聞之于師，治道要務(wù)，在知下之邪正。人誠鄉(xiāng)（向）正，雖愚為用；若乃懷邪，知（智）益為害。知下之術(shù)，在于六情十二律而已（2）。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申子主之（3）。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4）。貪狼必待陰賊而后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后用，二陰并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抖Y經(jīng)》避之，《春秋》諱焉。南方之情，惡也；惡也廉貞，寅午主之（5）。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已酉主之（6）。二陽并行，是以王者吉午西也。《詩》曰：‘吉日庚午（7）?！戏街?，樂也；樂行奸邪，辰未主之（8）。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戊丑主之（9）。辰未屬陰，戌丑屬陽，萬物各以其類應(yīng)。今陛下明圣虛靜以待物至，萬事雖眾，何聞而不諭（10），豈況乎執(zhí)十二律而御六情！于以知下參實，亦甚優(yōu)矣，萬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11），有暴風(fēng)從西南來。未主奸邪，申主貪狼，風(fēng)以大陰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氣也。平昌侯比三來見臣，皆以正辰加邪時。辰為客，時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秘道也，愚臣誠不敢以語邪人（12）?！?br/>
?。?）王臨：宣帝舅王無故之孫。外屬：外戚。侍中：加官。侍從天子，出入宮廷。（2）六情：《白虎通·情性篇》云，所謂六情，人本含六情五行之氣而生，故內(nèi)有五臟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3）北方之情等句：孟康曰：“北方水，水生于申，盛于子。水性觸地而行，觸物而潤，多所好故；多好則貪而無厭，故為貪狼也?！保?）東方之情等句：孟康曰：“東方木，木生于亥，盛于卯。木性受水氣而生，貫地而出，故為怒；以陰氣賊害土，故為陰賊也。”（5）南方之情等句：孟康曰：“南方火，火生于寅，盛于午?；鹦匝酌?，無所容受，故為惡；其氣精專嚴整，故為廉貞?！保?）西方之情等句：孟康曰：“西方金，金生于已，盛于西。金之為物，喜以利刃加于萬物，故為喜；利刃所加，無不寬大，故曰寬大也。”（7）“吉日庚午”：見《詩經(jīng)·小雅·吉日》。（8）上方之情等句：孟康曰：“上方謂北與東也。陽氣所萌生，故為上。辰，窮水也。未，窮木也。翼氏《風(fēng)角》曰‘木落歸本，水流歸本，水流歸末’，故木利在亥，水利在辰，盛衰各得其所，故樂也。水窮則無隙不入，木上出，窮則旁行，故為奸邪?！保?）下方之情等句；孟康曰：“下方謂南與西也。陰氣所萌生，故為下。戌，窮火也。丑，窮金也。翼氏《風(fēng)角》曰‘金剛火強，各歸其鄉(xiāng)’，故火刑子午，金刑于西。西午，金火之盛也。盛時而受刑，至窮無所歸，故曰哀也?；鹦詿o所私，金性方剛，故曰公正。”（10）諭：謂曉解之。（11）正月癸未：初元二年正月二十二日。（12）誠不敢以語邪人：意謂平昌侯王臨為邪人。
上以奉為中郎（1），召問奉：“來者以善日邪時，孰與邪日善時（2）？”奉對曰：“師法用辰不用日（3）。辰為客，時為主人，見于明主，侍者為主人。辰正時邪，見者正，侍者邪；辰邪時正，見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大邪之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時邪辰正，見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時正辰邪，見者反正。辰為常事，時為一行。辰疏而時精，其效司功，必參五（伍）觀之，然后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由），省其進退，參之六合五行，則可以見人性，知人情。難用外察，從中甚明，故詩之為學(xué)，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4）。觀性以歷（5），觀情以律（6），明主所宜獨用，難與二人共也。故曰：‘顯諸仁，臧（藏）諸用（7）?！吨畡t不神，獨行則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學(xué)者莫能行?！?br/>
?。?）中郎：官名。屬郎中令。（2）與：猶“如”。（3）用辰不用日：孟康曰，“假令甲子日，子為辰，甲為日，用子不用甲也?！保?）興：疑作“與”（宋祁說）。（5）觀性以歷：張晏曰，“性，謂五行也。歷，謂日也?！保?）觀情以律：張晏曰，“情，謂六情；廉貞、寬大、公正、奸邪、陰賊、貪狼也。律，十二律也?！保?）“顯諸仁，藏諸用”：見《易·系辭上》。道周萬物，故曰“顯諸仁”；日用不知，故曰“藏諸用”（顏師古說）。
是歲（1），關(guān)東大水，郡國十一饑，疫尤甚。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2），忽租稅；損大（太）官膳（3），減樂府員（4），省苑馬，諸宮館稀御幸者勿繕治；大仆少府減食谷馬（5），水衡省食肉獸（6）。明年二月戊午（7），地震。其夏，齊地人相食。七月己酉（8），地復(fù)震。上曰：“蓋聞賢圣在位，陰陽和，風(fēng)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其命。今朕共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zāi)異并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隴西郡（9），毀落大上廟殿壁木飾（10），壞敗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11），厭（壓）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一年地再動，天惟降災(zāi)，震驚朕躬（12）。治有大虧，咎至于此。夙夜競競，不通大變，深懷郁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13），元元困乏（14），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憫）焉，慘怛于心。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藏），振救貧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15），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悉意陳朕過失（16），靡有所諱。”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17）。奉奏封事曰：（1）是歲：指初元元年（前48）。（2）假：貸也。（3）太官：官名。掌天子膳食宴會。屬少府。（4）樂府：署名。掌音樂。員：人員。（5）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秦漢九卿之一。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秦漢九卿之一。（6）水衡：即水衡都尉。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財物及鑄錢。（7）明年：指初元二年（前47）。二月戊午：二月二十八日。（8）七月己酉：初元二年七月己未朔，無“己酉”日?！凹河稀?，恐是“乙酉”（二十七日）之誤。（9）隴西郡：郡治狄道（今甘肅臨洮）。（10）太上廟：當是“太上皇廟”。（11）源道：縣道名。在今甘肅隴西縣東南。漢代有蠻夷的縣稱“道”。“縣”字衍。（12）朕躬：《元帝紀》作“朕師”。（13）比年不登：連年無收成。（14）元元：百姓。（15）茂：勉也。（16）悉：盡也。（17）舉直言極諫之士：錢大昕曰：“《元紀》初元二年三月詔書舉茂材異等直言極諫之士。文與此略同。其七月，又有詔書，卻無舉直言極諫事。此傳誤合兩詔為一。”
臣聞之于師曰，天地設(shè)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示）圣人，名之曰道。圣人見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歷，陳成敗，以示賢者，名之曰經(jīng)。賢者見經(jīng)，然后知人道之務(wù)，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兑住酚嘘庩枺娪形咫H（1），《春秋》有災(zāi)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說（悅），傷之以法（2），是以大道不通，至于滅亡。今陛下明圣，深懷要道，燭臨萬方（3），布德流惠，靡有闕遺。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yī)藥（4），賜棺錢，恩澤甚厚。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1）《詩》有五際：《齊詩內(nèi)傳》曰：“五際；卯、西、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于此是有變改之政也。”（2）秦乃不說，傷之以法：意謂秦不悅《詩》《書》，而以文法傷文學(xué)之士。（3）燭：照也。（4）賦：謂分給之。
臣奉竊學(xué)《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1），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fēng)（2），穴處知雨（3），變不足多，適所習(xí)耳。臣聞人氣內(nèi)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于星氣日蝕，地變見于奇物震動。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臧（臟）六體，五臧（臟）象天，六體象地。故臧（臟）病則氣色發(fā)于面，體病則欠申（伸）動于貌。今年太陰建于甲戌（4），律以庚寅初用事（5），歷以甲午從春（6）。歷中甲庚，律得參（三）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7），百年之精歲也。正以精歲，本首王位（8），日臨中時接律而地大震，其后連月久陰，雖有大令（9），猶不能復(fù)（10），陰氣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11），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12），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1）《十月之交》：《詩經(jīng)·小雅》之一篇名。（2）巢居：指鳥類。（3）穴居：指獸類。（4）今年太陰建于甲成：初元二年（前47），歲次甲戌。太陰：指大歲。（5）庚寅：指初元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至日黃鐘律始用事（錢大昕說）。（6）甲午：指初元二年二月四日，甲午春分，故云“歷以甲午以春”（錢大昕說）。（7）歷中甲庚等句：張宴曰：“甲庚皆三陽。甲在東方為仁，庚在西方為義。戌為公正，寅午為廉貞?！保?）本首王位：張宴曰，“春也?！保?）大令：指虛倉稟、開府庫等之詔令。（10）復(fù)：補也。（11）同姓：指最高統(tǒng)治者之宗族。漢代為劉姓，非劉姓則曰“異姓”。（12）呂、霍、上官：指漢代外戚呂氏、霍氏、上官氏。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shù)（1），皆不得天性（2）。若杜陵園，其已御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諸侯王園，與其后宮，宜為設(shè)員（3），出其過制者，此損陰氣應(yīng)天救邪之道也。今異至不應(yīng)，災(zāi)將隨之。其法大水（4），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zāi)，春秋宋伯姬是矣（5）。唯陛下財（裁）察。
?。?）各以百數(shù)：陳直證引班固《西都賦》：“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其內(nèi)者，蓋以百數(shù)?！蔽囱?、建章、甘泉：皆宮名。（2）不得天性：意謂宮女不得婚配。（3）設(shè)員：謂設(shè)一定人數(shù)。（4）其法大水：疑為“其法為大水”。王先謙曰：“《五行志》凡言‘其法’云云者，下皆有‘為’字。荀《紀》作‘其法為大水’，與下‘為大旱，相應(yīng)，是也?！保?）宋：春秋時國名伯姬：魯成公女，宋恭公之夫人。幽居守寡，既久而遇火災(zāi)。所謂“極陰生陽”。
明年夏四月乙未（1），孝武園白鶴館災(zāi)（2）。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際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zāi)。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nèi)不自信，今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于卯，月宿亢災(zāi)，與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勝拳拳，愿復(fù)賜閑（3），卒其終始（4）?！?br/>
?。?）明年：指初元三年（前46）。夏四月乙未：四月十一日。（2）白鶴館：陳直說，“白鶴館與《霍光傳》之昭靈、承恩兩館，同在茂陵寢園之內(nèi)。”（3）賜閑：請求召見談話。（4）卒其終始：意謂將陰陽災(zāi)異之變說說清楚。卒：盡也。
上復(fù)延問以得失，奉以為祭天地于云陽汾陰（1），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制。又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無）累年之畜（蓄）。所繇（由）來久，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1）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汾陰：縣名。在今山西萬榮縣西。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1），圣人美之。竊聞漢德隆盛，在于孝文皇帝躬行節(jié)儉，外省繇（徭）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高門、武臺、麒麟、鳳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溫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臺，度用百金（2），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3），又下遺詔，不起山墳，故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后嗣。
?。?）盤庚：商王，遷都于殷。（2）度（duó）：估計。（3）其積土基：據(jù)說漢文帝欲作露臺之基，在驪山頂上（顏師古說）。
如令處于當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無）常，亡（無）常者所以應(yīng)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后能立非常之功。臣愿陛下徒都于成周（1），左據(jù)成皋（2），右阻邑池（3），前鄉(xiāng)（向）嵩高（4），后介大河（5），建（鍵）滎陽（6），扶河?xùn)|（7），南北千里以為關(guān)，而入敖倉（8）；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壓）諸侯之權(quán)（9），西遠羌胡之難，陛下共（拱）己亡（無）為，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后（10），長為高宗。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yīng)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11），故愿陛下遷都正本。眾制皆定，無復(fù)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余一年之畜（蓄）。
?。?）成周：指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2）左：指東邊。成皋：縣名。在今河南滎陽西北。（3）右：指西邊。邑池：縣名。在今河南邑池西。（4）嵩高：在今河南登封縣。（5）介：隔也。大河：黃河。（6）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東北。（7）扶：附近之意。河?xùn)|：郡名。治安邑（在今山西夏里西北）。（8）鍵滎陽……而入敖倉：王先謙曰：“此處文義不順。當作‘鍵滎陽，而入敖倉，扶河?xùn)|，南北千里以為關(guān)’。蓋傳寫誤倒?！卑絺}：在榮陽境內(nèi)。（9）厭：抑制。（10）萬歲：死的諱稱。（11）亶居：亶，盡也，字與“殫”通。居：與“舉”通（吳恂說）。
臣聞三代之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數(shù)百年而絕。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yè)，以周召為輔，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1）。天下甫二世耳（2），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稌穭t曰：“王毋若殷王紂（3）?！逼洹对姟穭t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jiān)（鑒）于殷，駿命不易（4）。”今漢初取天下，起于豐沛（5），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后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shù)代之用，非直費財（6），又乃費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shù)。有天下雖未久，至于陛下八世九主矣（7），雖有成王之明，然亡（無）周召之佐。今東方連年饑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8），或至相食。地比震動（9），天氣溷（混）濁，日光浸奪。繇（由）此言之，執(zhí)國政者豈可以不懷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10）！故臣愿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終而復(fù)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而亡（無）窮也。今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于以永世延柞，不亦優(yōu)乎！如因丙子之孟夏（11），順太陰以東行，到后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余蓄，然后大行考室之禮（12），雖周之隆盛，亡（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在位莫非其人：意謂所任皆得賢材。（2）甫：始也。（3）“王毋若殷王紂”：見《周書·無逸篇》。（4）“殷之未喪師”等詩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師：眾也。駿：大也。不易：言難。（5）豐：邑名。今江蘇豐縣。沛：縣名。今江蘇沛縣。（6）直：但也。（7）八世九主：自高祖、惠帝、呂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至于元帝，共九主；但呂后為主，不得稱世，故曰“八世九主”。（8）菜色：人因饑而食菜，肌膚青黃，故謂“菜色”。（9）比：頻也。（10）萬分之一：意謂國祚不永（王先謙說）。（11）丙子之孟夏：指次年（初元四年丙子）四月。（12）考：成也。謂成其禮。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1），云東徙，狀何如？”奉對曰：“昔成王徙洛，般（盤）庚遷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圣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園廟有七：指西漢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之陵廟。
其后，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1），上遂從之。及匡衡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fā)之。
（1）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
奉以中郎為博士、諫大夫，年老以壽終。子及孫，皆以學(xué)在儒官。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1）。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2）。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范》災(zāi)異，又學(xué)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3），方進亦善為星歷，除尋為吏，數(shù)為翟侯言事（4）。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zāi)異，根輔政，數(shù)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厄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zāi)，乃說根曰：（1）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2）孺：當作“子孺”。張無故，字子儒（齊召南說）。（3）翟方進：本書有其傳。（4）翟侯：指翟方進。
《書》云“天聰明（1），”蓋言紫宮極樞（2），通位帝紀，太微四門（3），廣開大道，五經(jīng)六緯（4），尊術(shù)顯士（5），翼張舒布（6），燭臨四海，少微處士（7），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后（8）。圣人承天，賢賢易色（9），取法于此。天宮上相上將，皆顓（專）面正朝（10），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之言（11），任仡仡之勇（12），身受大辱，社稷幾亡（13）。悔過自責，思惟黃發(fā)，任用百里奚，卒伯（霸）西域，德列王道（14）。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天聰明”：見《尚書·虞書·皋陶漠》。天聰明：意謂天了解人君之行。（2）紫宮：天之北宮。極：天之北極星（孟康說）。（3）太微：天之南宮，為太微垣（王先謙說）。（4）五經(jīng)六諱：“《晉志》：黃帝坐在太微中，四帝星夾皇帝坐，蓋即‘五經(jīng)’。六緯者，六諸侯?！短旃贂吠保ㄍ跸戎t說）。（5）尊術(shù)顯士：術(shù)，道也。術(shù)士，有道之士。少微士大夫在太微星西，故以尊顯言之（王先謙說）。（6）翼、張：皆星名。”《晉志》：翼，二十二星，主外夷遠客負海之事。張，六星，主天廚飲食賞賚之事?！惫试唬骸耙韽埵娌迹瑺T臨四?！病保ㄍ跸戎t說）。（7）少微處士：《天文志》：“廷藩西有隨星四，名曰少微士大夫?！薄稌x志》：“第一星處士，第二星議士，第三星博士，第四星大夫?！保?）為比為輔三句；盂康曰：“言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太微為天帝廷。女宮，謂軒轅星也?！保?）賢賢：尊尚賢人。易色：輕易于色。（10）天官上相上將二句：《天文志》：“太微三光之廷，匡衛(wèi)十二星，藩臣西將東相。”每星皆南面正列于庭中，故曰“專面正朝”?！靶菓?yīng)官名，故《史記》為《天官書》。上相上將，又官之尊者，故以‘天官’冠之（王先謙說）。（11）秦穆公：春秋時秦國君，五霸之一?！觥觯╦iànjiàn）：巧言貌；能言善辯。（12）仡仡（yìyì）：壯勇貌。（13）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指秦穆公聽信杞子、逢孫、楊孫可襲鄭之言，乃使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往伐，結(jié)果大敗于殽。
（14）悔過自責等句：指秦穆公敗于殽，自悔，作《秦誓》云：雖則員然，尚猶詢茲黃發(fā)，則罔所諐。”意謂以往有過，今謀于黃發(fā)賢老，則行事無所過失了。百里奚，本虞人，為秦穆公所用。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侯（1），二十朱輪（2），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強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一門九侯：指王氏受封侯者九人。（2）朱輪：古代王侯貴族所乘的紅色車子。
《書》曰“歷象日月星辰（1）”，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繇（謠）俗（2），以制法度，考禍福。舉錯（措）悖逆，咎敗將至，徽兆為之先見（現(xiàn)）。明君恐懼修正，側(cè)身博問，轉(zhuǎn)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無）憂。
?。?）歷象日月星辰：見《書·虞書·堯典》。（2）謠俗：猶言風(fēng)俗習(xí)慣。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1），地氣大發(fā)，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彗星爭明（2），庶雄為桀（3），大寇之引也（4）。此二者已頗效矣（5）。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6），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傍）宮闕仍出（7）。月、太白入東井（8），犯積水（9），缺天淵（10）。日數(shù)湛（沈）于極陽之色（11）。羽氣乘宮（12），起風(fēng)積云。又錯以山崩地動（13），河不用其道（14）。盛冬雷電，潛龍為孽（15）。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現(xiàn)）（16），日蝕有背鄉(xiāng)（向）（17）。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徽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蕩滌，流替乃欲掃除；改之，則有年亡（無）期（18）。故屬者頗有變改（19），小貶邪猾，日月光精（20），時雨氣應(yīng)，此皇天右（祐）漢亡（無）已也，何況至大改之！
（1）赤黃四塞；謂建始元年黃霧四塞。（2）爭明：指彗星與日、月爭明。（3）庶雄：庶人之雄。桀：謂為亂。（4）大寇之引：謂將引致大寇。（5）二者已頗效：王先謙曰，“鴻嘉元年，徙作昌陵，是動土竭民也。陽朔三年，潁川申屠圣自稱將軍；鴻嘉三年，廣漢鄭躬自稱山君；永始二年尉氏樊并、山陽蘇令等反，是庶雄為桀也。（6）女孽入宮：指小女陳持弓事，見《成帝紀》建始三年。（7）仍：頻也。出：指出水。（8）太白：星名。即金星，一名啟明星。東井：星名。即井宿。（9）積水：星名。一星，在北河北（孟康說）。（10）缺：謂拂其角而過之。天淵：星名。十星，在北斗星東南（孟康說）。（11）極陽之色：謂無光。（12）羽氣乘官：晉灼曰，“羽，北方水也，水陰為臣。宮，中央土地，土為君。今水乘土，言臣氣勝于君也”。（13）錯：雜也。（14）河不用其道：謂黃河徙流不從故道。（15）潛龍為孽：張宴曰，“《五行傳》曰：‘龍現(xiàn)井中，幽囚之象?！保?6）維、填上現(xiàn)：孟康曰：“有地維星，有四填星，皆妖星也?！睍x灼曰：“《天文志》四填星出四隅，去地可四丈，地維藏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二丈，若月始出，所現(xiàn)下有亂者亡，有德者昌?！保?7）日蝕有背鄉(xiāng)（向）：《天文志》如淳注：凡氣蝕日，在旁如半環(huán)，向日為“抱”，向外為“背”。（18）有年無期：謂可延期，得禳災(zāi)。（19）屬者：謂近時。（20）精：謂光明。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1），任以大職。諸阘茸佞諂，抱虛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wù)?，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躍邪陰，湛（沈）溺太陽，為主結(jié)怨于民，宜以時廢退，不當?shù)镁游?。誠必行之，兇災(zāi)消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仰），見效可信者也（2）。及諸蓄水連泉，務(wù)通利之。修舊堤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3）。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征韓放（4），椽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天士：知天道者。（2）鐵炭之低仰：見效可信：孟康曰：“先冬夏至，懸鐵炭于衡，各一端，令適停。冬，陽氣至，炭仰而鐵低。夏，陰氣至，炭低而鐵仰。以此候二至也。（3）邪陰：有的版本作“陰邪”。（4）韓放：姓韓，名放，曉水者。
根于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1），使侍中衛(wèi)尉傅喜問尋曰（2）：“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zāi)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睂υ?。
?。?）待詔：等待天子詔命。黃門：官署名。漢時有黃門官，給事于黃門之內(nèi)。（2）侍中衛(wèi)尉傅喜：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案《公卿表》，傅喜為衛(wèi)尉，二月遷右將軍，十一月罷。地震在九月，當是時喜已不為衛(wèi)尉矣。”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我士，靡不并進。臣尋位卑術(shù)淺，過隨眾賢待詔（1），食太官，衣御府，久汗（污）玉堂之署（2）。比得召見（3），亡（無）以自效。復(fù)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閑，宿留瞽言（4），考之文理，稽之《五經(jīng)》，揆之圣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yīng)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1）過：猶“謬”。（2）玉堂：殿名。在未央宮。（3）比：頻也。（4）宿留：遲待之意。此謂存其言于心，以待后事之參驗。瞽言：謙詞，謂如替者無見之妄言。
《易》曰：“縣（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1）。”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2），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fēng)發(fā)，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于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壹，君就房，有常節(jié)。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暗昧亡（無）光。各有云為。其于東方作（3），日初出時，陰云邪氣起者，法為牽于女謁（4），有所畏難；日出后，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5）。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霓數(shù)作。本起于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間差愈。小臣不知內(nèi)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zhí)乾剛之德，強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tài)。請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托，斷而勿聽（6）。勉強大誼（義），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7），可賜以財貨，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8）。間者太白正晝經(jīng)天（9）。宜隆德克躬，以執(zhí)不軌（10）。
（1）“懸象著明”二句；見《易·系辭上》。懸象：在天成象，故曰“懸象”。（2）晷（guǐ）：影，日影。（3）作：起也。（4）謁：請也。（5）營：繞也。（6）“請保阿乳母”二句：楊樹達曰：“時哀帝寵幸董賢及乳母王阿，故尋言此也?！北０⑷槟福罕?、阿、乳，三母也（王先謙說）。（7）良：甚也。（8）桀：特立也。陰桀得作：言陰本伏于陽，而陽不能制之，故陰特出而得起也（周壽昌說）。（9）間者：近來。（10）執(zhí)：制也。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消）息見（現(xiàn)）伏，百里為品（1），千里立表（2），萬里連紀（3），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4），春夏南，秋冬北。間著，月數(shù)以春夏與日同道（5），過軒轅上后受氣（6），入太微帝廷楊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7），此為母后與（預(yù)）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8）。屋小柱?。?），可為寒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強所惡（10），以崇社稷，尊強本朝。
?。?）百里為品：言百里內(nèi)數(shù)度相同。品：同也。（2）千里立表：謂千里則當立表，度其影。（3）萬里連紀：謂萬里則紀其本所起紀其宿度（孟康說）。（4）望成君德：王先謙曰：“月望合朔，繼日而明，所以助成君德。”（5）月數(shù)以春夏與日同道：日、月運行，本不同軌道。今言“同道”，則是失節(jié)度而妄行（王先謙說）。（6）過軒轅上后受氣：孟康曰：“軒轅南大星為后?！鄙虾螅邯q言正后。（7）厭厭；微弱貌，精神不振貌。（8）杖：謂倚任。（9）屋大柱?。罕扔魈煜率轮卮?，而臣才不足以勝任。（10）無強所惡；意謂不可使邪佞之人橫行于朝廷。
臣聞五星者（1），五行之精（2），五帝司命，應(yīng)王者號令為之節(jié)度（3）。歲星主歲事（4），為統(tǒng)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jié)也。又填（鎮(zhèn)）星不避歲星者（5），后帝共政（6），相留于奎、婁（7），當以義斷之。熒惑往來無常（8），周歷兩宮（9），作態(tài)低卬（昂），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10）。大白發(fā)越犯庫（11），兵寇之應(yīng)也。貫黃龍（12），入帝庭（13），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14），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15），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16）。大白出端門（17），臣有不臣者?；鹑胧遥?8），金上堂（19），不以時解，其憂兇。填（鎮(zhèn)）、歲相守，又主內(nèi)亂（20）。宜察蕭墻之內(nèi)，毋忽親疏之微（21），誅放佞人，防絕萌牙（芽），以蕩滌濁（穢），消散積惡，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于四仲（22）；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于歲首之孟（23），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早，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現(xiàn)）而為彗茀（孛）。四孟皆出（24），為易王命；四季皆出（25），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祐）陛下也，宜深自改。
?。?）五星：歲星（木星）、熒惑（火星）、太白（金星）、辰星（水星）、鎮(zhèn)星（土星）。（2）五行：木、火、金、水、土。（3）五帝司命二句：《淮南子·天文訓(xùn)》曰：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執(zhí)規(guī)而治春，其神為歲星；南方火也，其帝祝融，其佐朱明，執(zhí)衡而治夏，其神為熒惑；西方金也，其帝少吳，其佐蓐收，執(zhí)矩而治秋，其神為太白；北方水也，其帝顓頊，其佐元冥，執(zhí)權(quán)而治冬，其神為辰星；中央土也、其帝黃帝，其佐后土，執(zhí)繩而治四方，其神為鎮(zhèn)星。（4）歲星：木星。（5）鎮(zhèn)星：土星。（6）后帝共政：古時以為，歲星乃君主之象，鎮(zhèn)星乃女主之象。（7）相留：疑為“宿留”之誤（王先謙說）。奎、婁：西方之宿。（8）熒惑：火星。（9）兩宮：指紫微宮、太微宮。（10）入天門，上明堂等句：王先謙曰：“《晉志》：角二星為天關(guān)，其間天門也，其內(nèi)天廷也。故黃道經(jīng)其中，七曜之所行，心為明堂?！对吩疲何簿判?，為后宮之場。皆東方之宿。
（11）發(fā)越：疾貌。庫：指天庫?！短煳闹尽罚骸拜F南眾星曰天庫。（12）貫黃龍：《天文志》：軒轅，黃龍體。（13）帝廷：即太微帝廷。（14）房：星名。二十八宿之一。蒼龍七宿的第四宿，有星四顆。（15）厥弛：動搖貌，行遲貌。
?。?6）進類蔽差：進其黨類而壅蔽善人。（17）端門：太微正南門。（18）火入室：謂熒惑（火星）歷兩宮。（19）金上堂：謂太白（金星）上明堂。（20）填（鎮(zhèn)）、歲相守，又主內(nèi)亂：《天文志》：歲星（木星）與鎮(zhèn)星（土星）合，則為內(nèi)亂。（21）微：謂其事微細。（22）四仲：每季之第二月，即每年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23）歲首之孟：指正月。
?。?4）四孟：每季之第一月，即每年正月、四月、七月、十月。（25）四季：春、夏、秋、冬。
治國故不可以戚戚（1），欲速則不達。經(jīng)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2）?！奔右蕴柫畈豁標臅r，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3）。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yīng)，恐后有霜雹之災(zāi)；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濕奧（4），恐后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5）。設(shè)上農(nóng)夫而欲冬田（6），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兑住吩唬骸皶r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7）?！薄稌吩唬骸熬词诿駮r（8）?！惫使胖跽?，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之相應(yīng)也（9）。今朝廷忽于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shè)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于時者（10），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1）戚戚：心急貌。（2）“三載考績”二句：見《尚書·虞書·舜典》。言三年一考功績，三考一行黜涉。（3）來事：猶言后事。（4）奧：陰也。（5）效：驗也。（6）冬田：冬天種田。冰凍時不宜耕種。（7）“時止則止”等句：見《易·艮卦》象辭。言動止隨時則有光明。（8）“教授民時”：見《尚書·虞書·堯典》。言授民以四時之命，不可不敬。（9）枹（fú）：鼓槌。（10）若：猶“或”。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1）。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2）；偏黨失綱，則踴溢為敗（3）。《書》云“水曰潤下（4），”陰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5），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潁畎澮皆川水漂踴（6），與雨水并為民害，此《詩》所謂“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7）。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屬（8）。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玄武婺女：王先謙曰：北方黑帝，其精為玄武七宿，婺女其一也。（2）落：經(jīng)絡(luò)。（3）踴：王先謙曰，“官本‘踴’作‘涌’。下同?！保?）“水曰潤下”：見《尚書·周書·洪范》。（5）河出圖，洛出書：《易·系辭》有“河出圖，洛出書”之說。古代儒家傳說伏氏有龍馬從黃河背負“河圖”；有神龜從洛水背負“洛書”?？装矅f，“河圖”即“八卦”（《周易》卦象），“洛書”即《洪范九疇）（《尚書·洪范》）。（6）汝、潁：二水名。皆在今河南省境。畎（quǎn）澮（kuài）：田間小溝。（7）“燁燁震電”三句：見《詩經(jīng)·小雅·十月之交》。燁燁：光閃爍貌。令：善也。（8）皇甫卿士：周室女寵之族。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1），其上位震，應(yīng)妃后不順，中位應(yīng)大臣作亂，下位應(yīng)庶民離畔（叛）。震或于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歷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關(guān)東地數(shù)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wù)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強本朝（2）。夫本強則精神折沖（3），本弱則招殃致兇，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4）。弘，漢之名相，于今亡（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語曰（5），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wù)于通人（6），故世陵夷（7）。
（1）地有上中下：蘇輿曰：“上中下”以地形言之。“中”謂中央，“上”“下”謂四方。下所云四方中央是也?！保?）本朝：猶“朝廷”。（3）沖：謂沖車。（4）淮南王作謀之事，見本書《淮南王傳》?；茨贤酰褐富茨贤鮿病＃?）語曰：楊樹達曰：自“語曰”以下至“不可以重國”一段，“文義不屬，必有錯亂?！Z曰’二字似當在‘馬不伏楊，之上，余無以訂之。景祐本與此同。”丁按：原文也可解釋得通。（6）通人：謂薦達賢材。（7）陵夷：謂頹替。
馬不伏歷（櫪）（1），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yǎng)，不可以重國?！对姟吩弧皾鷿嗍?，文王以寧（2）”，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3），”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眾，曾亡（無）柱干之固守（4），聞于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土之美者善養(yǎng)禾，君之明者善養(yǎng)士（5）。”中人皆可使為君子（6）。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俊。如近世貢禹（7），以言事忠切蒙尊榮，當此之時，士厲（勵）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后，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8），智者結(jié)舌（9），邪偽并興，外戚顓（專）命，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10）。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櫪：馬槽。（2）“濟濟多士”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3）“十室之邑”二句：見《論語·公冶長篇》。（4）曾無柱于之固守；此句似有錯誤。《漢紀》作“曾無幀干之臣”。吳恂曰：“愚疑本書或作‘曾無楨干固守之臣’，固守，蓋承上文‘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而言也?！保?）“士之美者善養(yǎng)禾”二句：蘇輿曰：《賈山傳》亦有此語；“土”作“地”，“明”作“仁”。（6）中人皆可使為君子：意謂在所以規(guī)勸之。（7）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8）王章：字仲卿，泰山鉅平人。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9）結(jié)舌：不敢出言。（10）女宮作亂：指趙飛燕姊妹寵幸事。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圣，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tǒng)，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shù)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后可以輔圣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1），以視（示）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滅兇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避）死亡之誅，唯財（才）留神（2），反復(fù)覆愚臣之言（3）。
?。?）使就南畝：謂遣歸務(wù)農(nóng)。（2）才留神：猶言少留神。（3）覆：察也。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恣，欲稱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zhí)政諫爭（凈）（1），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語在《丹傳》（2）。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3）。以尋言且有水災(zāi)，故拜尋為騎都尉（4），使護河堤。
?。?）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丹傳》：即本書卷八十六《師丹傳》。（3）黃門侍郎：官名。因給事于黃門，故名。（4）騎都尉：官名。漢武帝時初置。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歷》、《包元太平經(jīng)》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敝铱梢越讨仄较馁R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1），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2），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xué)忠可書以不敬論，后賀良等復(fù)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jīng)通災(zāi)異得幸（3），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4），歆以為不合《五經(jīng)》，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shù)召見，陳說“漢歷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yīng)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shù)，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zāi)異息矣。得道不得行（5），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災(zāi)火且起，滌蕩民人?！?br/>
?。?）重平：縣名。在今山東德州市東北。容丘：縣名。在今江蘇邳縣北。東郡：郡名。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2）劉向：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3）司錄校尉：官名。周壽昌曰：“《百官表》：司隸校尉，哀帝綏和二年復(fù)置，但為‘司隸’；此稱‘司隸校尉，不合?！苯夤猓河忠姟锻馄輦鳌沸⒊哨w后傳。（4）劉欲：劉向之子。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5）得道不得行：謂知道而不能行?！安坏眯小敝暗谩弊炙蒲?。
哀帝久寢疾，幾（冀）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于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1）’，言大運壹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歷定紀，數(shù)如甲子也（2）。朕以眇（秒）身人繼太祖（3），承皇天，總百僚（4），子元元（5），未有應(yīng)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zāi)變數(shù)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mào)易（6），大異連仍（7），盜賊并起。朕甚懼焉，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陵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歷紀開元，皇天降非材之右（祐）（8）。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易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9），號曰陳圣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10）。布告天下，使明知之?！焙笤掠啵霞沧匀簦?1）。賀良等復(fù)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亡（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zhàn)栗，未知所繇（由）。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聽其言（12），幾（冀）為百姓獲福。卒無嘉應(yīng)，久旱為災(zāi)。以問賀良等，對當復(fù)改制度，皆背經(jīng)誼（義），違圣制，不合時宜。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13）。賀良等反道惑眾，奸態(tài)當窮竟（14）?！苯韵陋z，光祿勛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與御史中丞、廷尉雜治（15），當賀良等執(zhí)左道（16），亂朝政，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賀良等皆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17）。
?。?）“五曰考終命”：見《尚書·周書·洪范》?！拔濉敝肝甯Ｖ當?shù)，意謂得壽考而終其命。（2）甲子：甲居十干首位，子居十二支首位。干支依次相配，統(tǒng)稱甲子。古人主要用以紀日，后人主要用以紀年。（3）秒（眇）：微也。（4）總百僚：領(lǐng)導(dǎo)百官。（5）子元元：養(yǎng)育百姓。（6）高下貿(mào)易：言山崩川竭。（7）仍：頻也。（8）皇天降非材之右（祐）：哀帝自言不材而得天助。（9）建平二年：即公元前6年。太初元將：四字年號始此。（10）漏刻：古代計時器，晝夜百度，今增二十。（11）自若：依然如故。（12）過：誤也。（13）皆蠲除之：古時唯赦令不改，其它皆可除之。（14）以上為詔文。此詔亦見《哀帝紀》。（15）毛莫如：人名。亦見本書《儒林傳》。（16）當：謂處正其罪名。
?。?7）敦煌郡：郡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
贊曰：幽贊神明（1），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然子貢猶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已矣（2）。漢興推陰陽言災(zāi)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盂、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shù)。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經(jīng)設(shè)誼（義），依托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3）”。仲舒下吏，夏侯囚執(zhí)，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xué)者之大戒也。京房區(qū)區(qū)（4），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構(gòu)怨強臣，罪辜不旋踵（5），亦不密以失身（6），悲夫！
?。?）幽：深也，贊：明也。（2）引文見《論語·公冶長篇》。意謂孔子不大談性與天道。（3）或不免乎“億則屢中”：意謂董仲舒等猜測，所言既多，故有時猜對了，但非仙道術(shù)皆通明。億則屢中：見《論語·先進篇》。意謂猜測有時也能猜得對。（4）區(qū)區(qū)：愚也。（5）旋踵：轉(zhuǎn)足之間。形容迅速。（6）不密以失身：《易·系辭上》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班固據(jù)此以評京房；但似非譏刺，而有點憐惜。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1）。少時好俠（2），斗雞走馬，長乃變節(jié)，從贏公受《春秋》（3）。以明經(jīng)為議郎（4），至符節(jié)令（5）。
（1）魯國：漢諸侯王國。治魯縣（今山東曲阜）。善：縣名。今山東滕縣。（2）俠：宋祁疑“俠”字上有“游”字。（3）贏公：贏（yíng），姓也。公，長老之號。據(jù)《儒林傳》贏公，東平人，受《公羊春秋》于董仲舒，故眭弘書稱先師董仲舒。（4）明經(jīng)：通曉經(jīng)術(shù)。（5）符節(jié)令：官名。掌管符節(jié)。屬少府。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1），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恟恟）有數(shù)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后有白鳥數(shù)千下集其旁。是時昌邑有枯社木臥復(fù)生（2），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僵柳復(fù)起（3），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枯社木復(fù)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fù)興者也?！泵弦庖嗖恢渌?，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4）。漢帝宜誰差天下（5），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順天命?！泵鲜褂讶藘?nèi)官長賜上此書（6）。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7），惡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shè)妖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后五年，孝宣帝興于民間，即位，征孟子為郎。
?。?）元鳳三年：前78年。（2）昌邑：縣名。曾為昌邑王國都。在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3）僵：僵也。（4）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意謂堯禪舜，漢亦宜然（楊樹達說）。（5）誰差：誰，問；差，擇也。此指問擇天下賢人。（6）內(nèi)官：署名。內(nèi)官長：內(nèi)官之長官。（7）霍光：本書有其傳。
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jīng)》，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后（1），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于陰陽，先言柏梁臺災(zāi)日，至期日果災(zāi)（2）。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年老，以壽終。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董仲舒：本書有其傳。韓嬰：《儒林傳》有其傳。（2）期日：所期約之日。據(jù)《五行志》，在太初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夏侯勝字長公。初，魯共王分魯西寧鄉(xiāng)以封子節(jié)侯（1），別屬大河，大河后更名東平（2），故勝為東平人。勝少孤，好學(xué)，從始昌受《尚書》及《洪范五行傳》（3），說災(zāi)異。后事商卿（4），又從歐陽氏問。為學(xué)精孰（熟），所問非一師也。善說禮服（5）。征為博士、光祿大夫。會昭帝崩、昌邑王嗣立（6），數(shù)出（7）。勝當乘輿前諫曰（8）：“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9）？”王怒，謂勝為妖言，縛以屬吏（10）。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11）。光讓安世以為泄語（12），安世實不言（13）。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范傳》曰‘皇之不極，其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14），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jīng)術(shù)士。后十余日，光卒與安世（共）白太后，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為群臣奏事東宮（15），太后省政（16），宜知經(jīng)術(shù)，白令勝用《尚書》授太后。遷長信少府（17），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以與（預(yù)）謀廢立，定策安宗廟，益千戶。
（1）共王：“共”，讀如“恭”。共王名余，景帝之子。寧鄉(xiāng)：在今山東寧陽南。節(jié)侯：指寧陽侯劉恬。（2）東平：在今山東濟寧市一帶。（3）《洪范五行傳》：伏生所記，今見于《尚書大傳》之中（楊樹達說）。（4）卿：姓（疑為“簡”），名卿。東平人，兒寬門人。（5）善說禮服：蕭望之曾向夏侯勝問《論語》禮服，見《蕭望之傳》。
?。?）昌邑王之事，詳見《武王子傳》。（7）數(shù)出：指多次外出游戲。（8）乘輿：當作“乘輿車”（宋祁、王念孫說），即天子車。（9）之：往也。（10）屬吏：交給主管官吏處理。（11）張安世：張湯之子。見《張湯傳》。（12）讓：責備。（13）言：疑作“泄”。
?。?4）惡：謂忌諱。察察言：明說之意。 （15）東宮：太后居處。（16）太后：指上官太后。?。阂曇病?（17）長信少府：官名。
掌管長信宮（東宮）事務(wù)。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1），蒙遺德，承圣業(yè)，奉宗廟，夙夜惟念（2）。孝武皇帝躬仁誼（義），成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遁，南平氏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薉、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于宗廟；協(xié)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泰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圣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后；備天地之禮，廣道術(shù)之路。上天報況（3），符瑞并應(yīng)，寶鼎出，白麟獲，海效巨漁（4），神人并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5），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于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遍L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6）?；认x大起，赤地數(shù)千里（7），或人民相食，畜（蓄）積至今未復(fù)。亡（無）德澤于民，不宜為立廟樂?！惫涔搽y勝曰：“此詔書也?！眲僭唬骸霸t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義），宜直言正論，非茍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庇谑秦┫嗔x、御史大夫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8），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9），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10）。
（1）眇（miǎo）：微小。（2）惟：思也。（3）況：賜也。（4）效：致也。（5）稱：副也。（6）物故：謂死。（7）赤地數(shù)千里：謂無五谷之苗。（8）義：蔡義。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廣明：田廣明?！犊崂魝鳌酚衅鋫?。（9）黃霸：《循吏傳》有其傳。（10）高祖：漢高帝劉邦的廟號。太宗：漢文帝劉恒的廟號。
勝、霸既久系，霸欲從勝受經(jīng)，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1）。勝賢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2），講論不怠。
（1）“朝聞道，夕死可矣”：見《論語·里仁篇》。（2）更：歷也。
至四年夏（1），關(guān)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余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吊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zāi)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yè)，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囊者地震北海、瑯邪（2），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shù)士，有以應(yīng)變，補朕之闕（缺），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3），霸為揚州刺史（4）。
?。?）四年：指本始四年（70）。（2）囊：疑作“乃”（宋祁說）。北海、瑯邪：皆郡名。北海郡治營陵（在今山東濰坊市南）?，樞翱ぶ螙|武（今山東諸城）。（3）諫大夫：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給事中：侍從皇帝左右。（4）楊州：西漢十三部之一。約當今華東地區(qū)。
勝為人質(zhì)樸守正，簡易亡（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1），誤相字于前（2），上亦以是親信之（3）。嘗見，出道上語（4），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于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背⒚坑写笞h，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5）?！?br/>
?。?）見：指見天子。（2）誤相字于前：謂錯誤地在君前以名字相呼。前：指天子之前。（3）是：指其質(zhì)樸。（4）出道上語：在外談起天子之語。（5）前事：指坐議廟樂事。
勝復(fù)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1）。受詔撰《尚書》、《論語說》（2）。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官（3），賜冢塋（4）；葬平陵（5）。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太子太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2）說：解說。（3）卒官：死于官位。（4）冢塋（yíng）：墓地，（5）平陵：陵名、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jīng)術(shù)；經(jīng)術(shù)茍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1）。學(xué)經(jīng)不明，不如歸耕?！?br/>
?。?）青紫：指漢時三公官位。漢丞相、太尉，皆金印紫綬；御史大夫銀印青緩。俯拾地芥：極言其易。地芥：地上之草芥。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1），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五經(jīng)》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苯ㄒ喾莿贋閷W(xué)疏略，難以應(yīng)敵。建卒自顓（專）門名經(jīng)，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2）。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3），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nóng)、鴻臚（4），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5）。勝同產(chǎn)弟子賞為梁內(nèi)史（6），梁內(nèi)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7）。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8）。
?。?）從父：父親的兄弟，即伯父、叔父。從父子：從父之子，即堂兄弟。（2）太子少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次于太子太傅。（3）左曹：加官。太中大夫：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4）司農(nóng)：即大司農(nóng)。漢九卿之一。鴻臚：即大鴻臚。漢九卿之一。（5）州牧：官名。西漢成帝時，改刺史為州牧，后廢置不常。長樂少府：官名。掌管長樂宮事務(wù)。（6）同產(chǎn)：指同母兄弟。梁：漢諸侯王國名，都睢陽（在今河南商丘南）。內(nèi)史：官名。治王國之民。（7）豫章：郡名。治南昌（今江西南昌市）。（8）少府：官名。漢九卿之一。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1）。治《易》，事梁人焦延壽（2）。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學(xué)得幸梁王，王共（供）其資用，令極意學(xué)。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3）。以候司（伺）先知奸邪，盜賊不得發(fā)。愛養(yǎng)吏民，化行縣中。舉最當遷（4），三老官屬上書愿留贛，有詔許增秩留（5），卒于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逼湔f長于災(zāi)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fēng)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鍾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6）。
（1）東郡：郡名。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頓丘：縣名。在今河南濮陽北。（2）梁人：梁國蒙縣人。蒙縣，在今河南商丘市東北。（3）小黃：縣名。在今河南開封東北。（4）舉最：以考核成績最好而被推舉。當遷：應(yīng)當升官。（5）留：謂留任。（6）初元四年：前48年。
永光、建昭間（1），西羌反（2），日蝕，又久青亡（無）光，陰霧不精（3）。房數(shù)上疏，先言其將然，近數(shù)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悅）之。數(shù)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4），瑞應(yīng)著，未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yè)廢而致災(zāi)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zāi)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5），皆以房言煩碎（6），令上下相司（伺），不可許。上意鄉(xiāng)（向）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7），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fù)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8），后善之。
?。?）永光、建昭：皆漢元帝年號。永光共五年（前43—前39）。建昭共五年（前38——前34）。（2）西羌：古代西部之羌族?；顒佑诮窀拭C、青海一帶。（3）精：古“晴”字（錢大昭說）。（4）萬化：指各種事物。（5）溫室：殿名。在未央宮。（6）煩碎：猶瑣細。（7）部刺史：刺史各部一州，故曰部刺史。（8）鄭弘：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周堪《儒林傳》有其傳。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專）權(quán)（1），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jīng)，論議相非。二人用事，房嘗宴見（2），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3）？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狈吭唬骸爸淝韶弥埃瑢⒁詾橘t也？”上曰：“賢之?！狈吭唬骸叭粍t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狈吭唬骸叭羰?，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寤（悟）而更求賢，易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4）？”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霜（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5）？，然則任豎刁、趙高（6），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悟）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狈恳蛎夤陬D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zāi)異，以視（示）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調(diào)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zāi)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歟）？”上曰：“然幸其瘉（愈）于彼（7），又以為不在此人也（8）。”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鄙显唬骸安恢?；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9）?！?br/>
?。?）石顯：《佞幸傳》有其傳。（2）宴見：以閑暇時入見天子。（3）幽厲：周幽王、周厲王。（4）卒：終也。（5）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君。五霸之一。（6）然則：與“然而”義同豎刁：齊桓公時近臣，后弄權(quán)作亂。趙高：秦未權(quán)臣，陰謀弄權(quán)，促使秦朝衰亡。（7）愈：猶“勝”。（8）上曰等句：意謂我所用者，幸其勝于豎刁、趙高之輩，且災(zāi)異不在此人。（9）已諭：言己曉此意。
房罷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1），“愿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雍（壅）塞?！笔@、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為魏郡太守（2），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3）。房自請，愿無屬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4），歲竟乘傳奏事（5）。天子許焉。
?。?）姚平：河?xùn)|人，見《儒林傳》。（2）魏郡：郡名。治鄴縣《在今河北磁縣南》。（3）居：居官。（4）自第：謂自課第殿最。（5）歲竟：歲終。
房自知數(shù)以論議為大臣所非，內(nèi)與石顯、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遠離左右，及為太守，憂懼。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1），上封事曰：“辛酉以來（2），蒙氣衰去，太陽精明，臣獨欣然，以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陰倍力而乘消息（3）。臣疑陛下雖行此道，猶不得如意，臣竊悼懼。守陽平侯鳳欲見來得（4），至己卯（5），臣拜為太守，此言上雖明下猶勝之效也（6）。臣出之后，恐必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已（7），蒙氣復(fù)乘卦，太陽侵色（8），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9）。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建昭二年：前37年。二月：錢大聽以為當作“三月”。拜：謂拜官。（2）辛酉：（正月）二十八日（錢大昕說）。（3）消息：息為陽，消為陰，合之則為辟。辟：君也。（4）守：猶“求”。鳳：王鳳。見：指見天子。（5）己卯：（二月）十六日。（6）上雖明下猶勝之效：意謂權(quán)臣蔽主之明。（7）辛已：（二月）十八日。（8）太陽：指日。（9）覆：掩蔽。（10）庚辰：（二月）十七日。
房未發(fā)，上令陽平侯鳳承制詔房，止無乘傳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豐（1），因郵上封事曰（2）：“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3），寒，涌水為災(zāi)。’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zāi)異，未嘗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fù)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接衷唬骸靠芍^小忠（4），未可謂大忠也（5）。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6），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促）之?！癯嫉贸鍪乜?，自詭效功（7），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寒涌水之異（8），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br/>
?。?）新豐：縣名。在今陜西臨潼東北。（2）郵：古代傳遞文書者。（3）道人：有道術(shù)之人。（4）小忠：謂以諫殺身，而無益于國。（5）大忠：謂諫行言聽，而身與國同休。（6）正先：正，姓；先，猶“生”，先生之意；有說先為名。（7）詭：責也。（8）塞：亦“當”也。
房至陜（1），復(fù)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2），丁亥蒙氣去（3），然少陰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4），到五十分（5），蒙氣復(fù)起。此陛下欲正消息，雜卦之黨并力而爭，消息之氣不勝。強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己丑夜（6），有還風(fēng)（7），盡辛卯（8），太陽復(fù)侵色，至癸已（9），日月相薄（10），此邪陰同力而太陽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異（11）。臣愿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nèi)，星亡之異可去。議者知如此于身不利（12），臣不可蔽（13），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14）。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fù)云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亡（無）色者也。臣去朝稍遠，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15）。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16）。敵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狈咳ピ掠?，竟征下獄。
（1）陜：縣名。在今河南三門峽市西。（2）丙戌：（四月）二十四日。（3）丁亥：（四月）二十五日。（4）戊子：（四月）二十六日。（5）五十分：古時一日為八十分，自夜半算起。五十分當在下午。（6）己丑：（四月）二十七日。（7）還風(fēng)：暴風(fēng)。（8）辛卯：（四月）二十九日。（9）癸已：（五月）二日。（10）薄：迫也。（11）星亡：謂夜不見星。（12）議者：謂石顯等人。（13）臣：京房自稱。（14）弟子：指任良。師：京房自謂。（15）易：輕也。
（16）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意謂人君雖安于邪說而不之覺，天氣必為之變而失常。
初，淮陽憲工舅張博從房受學(xué)，以女妻房。房與相親，每朝見，輒為博道其語（1），以為上意欲用房議，而群臣惡其害己，故為眾所排（2）。博曰：“淮陽王上親弟，敏達好政，欲為國忠。今欲令王上書求入朝，得佐助房?！狈吭唬骸暗脽o不可（3）？”博曰：“前楚王朝薦士，何為不可？”房曰：“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君相與合同，巧佞之人也，事縣官十余年（4）；及丞相韋侯（5），皆久亡（無）補于民，可謂亡（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搓柾跫闯姡?），勸上行考工，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書令任事久而不治?？尚葚┫啵杂反蠓蜞嵑氪?，遷中書令置他官，以鉤盾令徐立代之（7），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從房記諸所說災(zāi)異事，因令房為淮陽工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淮陽王。石顯微司（伺）具知之，以房親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顯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誹）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語在《憲王傳》（8）。初，房見道幽厲事，出為御史大夫鄭弘言之。房、博皆棄市，弘坐免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年四十一。
（1）道其語：談起對天子之言。（2）排：排擠。（3）得無不可：恐不可能。（4）縣官：指天子。（5）韋侯：韋玄成。（6）即：猶“若”。（7）鉤盾令：官名，屬少府。（8）《憲王傳》：見本書卷八十《宣元六王傳》。
翼奉字少君，東海下邳人也（1）。治《齊詩》，與蕭望之、匡衡同師（2）。三人經(jīng)術(shù)皆明，衡為后進，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學(xué)不仕，好律歷陰陽之占。元帝初即位，諸儒薦之，征特詔宦者署（3），數(shù)言事宴見，天子敬焉。
（1）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下邳：縣名。在今江蘇邳縣南。（2）匡衡：本書有其傳。師：指東海后蒼。見《儒林傳》。（3）宦者署：署名。有宦者令丞。屬少府。
時，平昌侯王臨以宣帝外屬侍中（1），稱詔欲從奉學(xué)其術(shù)。奉不肯與言，而上封事曰：“臣聞之于師，治道要務(wù)，在知下之邪正。人誠鄉(xiāng)（向）正，雖愚為用；若乃懷邪，知（智）益為害。知下之術(shù)，在于六情十二律而已（2）。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申子主之（3）。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4）。貪狼必待陰賊而后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后用，二陰并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抖Y經(jīng)》避之，《春秋》諱焉。南方之情，惡也；惡也廉貞，寅午主之（5）。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已酉主之（6）。二陽并行，是以王者吉午西也。《詩》曰：‘吉日庚午（7）?！戏街?，樂也；樂行奸邪，辰未主之（8）。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戊丑主之（9）。辰未屬陰，戌丑屬陽，萬物各以其類應(yīng)。今陛下明圣虛靜以待物至，萬事雖眾，何聞而不諭（10），豈況乎執(zhí)十二律而御六情！于以知下參實，亦甚優(yōu)矣，萬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11），有暴風(fēng)從西南來。未主奸邪，申主貪狼，風(fēng)以大陰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氣也。平昌侯比三來見臣，皆以正辰加邪時。辰為客，時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秘道也，愚臣誠不敢以語邪人（12）?！?br/>
?。?）王臨：宣帝舅王無故之孫。外屬：外戚。侍中：加官。侍從天子，出入宮廷。（2）六情：《白虎通·情性篇》云，所謂六情，人本含六情五行之氣而生，故內(nèi)有五臟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3）北方之情等句：孟康曰：“北方水，水生于申，盛于子。水性觸地而行，觸物而潤，多所好故；多好則貪而無厭，故為貪狼也?！保?）東方之情等句：孟康曰：“東方木，木生于亥，盛于卯。木性受水氣而生，貫地而出，故為怒；以陰氣賊害土，故為陰賊也。”（5）南方之情等句：孟康曰：“南方火，火生于寅，盛于午?；鹦匝酌?，無所容受，故為惡；其氣精專嚴整，故為廉貞?！保?）西方之情等句：孟康曰：“西方金，金生于已，盛于西。金之為物，喜以利刃加于萬物，故為喜；利刃所加，無不寬大，故曰寬大也。”（7）“吉日庚午”：見《詩經(jīng)·小雅·吉日》。（8）上方之情等句：孟康曰：“上方謂北與東也。陽氣所萌生，故為上。辰，窮水也。未，窮木也。翼氏《風(fēng)角》曰‘木落歸本，水流歸本，水流歸末’，故木利在亥，水利在辰，盛衰各得其所，故樂也。水窮則無隙不入，木上出，窮則旁行，故為奸邪?！保?）下方之情等句；孟康曰：“下方謂南與西也。陰氣所萌生，故為下。戌，窮火也。丑，窮金也。翼氏《風(fēng)角》曰‘金剛火強，各歸其鄉(xiāng)’，故火刑子午，金刑于西。西午，金火之盛也。盛時而受刑，至窮無所歸，故曰哀也?；鹦詿o所私，金性方剛，故曰公正。”（10）諭：謂曉解之。（11）正月癸未：初元二年正月二十二日。（12）誠不敢以語邪人：意謂平昌侯王臨為邪人。
上以奉為中郎（1），召問奉：“來者以善日邪時，孰與邪日善時（2）？”奉對曰：“師法用辰不用日（3）。辰為客，時為主人，見于明主，侍者為主人。辰正時邪，見者正，侍者邪；辰邪時正，見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大邪之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時邪辰正，見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時正辰邪，見者反正。辰為常事，時為一行。辰疏而時精，其效司功，必參五（伍）觀之，然后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由），省其進退，參之六合五行，則可以見人性，知人情。難用外察，從中甚明，故詩之為學(xué)，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4）。觀性以歷（5），觀情以律（6），明主所宜獨用，難與二人共也。故曰：‘顯諸仁，臧（藏）諸用（7）?！吨畡t不神，獨行則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學(xué)者莫能行?！?br/>
?。?）中郎：官名。屬郎中令。（2）與：猶“如”。（3）用辰不用日：孟康曰，“假令甲子日，子為辰，甲為日，用子不用甲也?！保?）興：疑作“與”（宋祁說）。（5）觀性以歷：張晏曰，“性，謂五行也。歷，謂日也?！保?）觀情以律：張晏曰，“情，謂六情；廉貞、寬大、公正、奸邪、陰賊、貪狼也。律，十二律也?！保?）“顯諸仁，藏諸用”：見《易·系辭上》。道周萬物，故曰“顯諸仁”；日用不知，故曰“藏諸用”（顏師古說）。
是歲（1），關(guān)東大水，郡國十一饑，疫尤甚。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2），忽租稅；損大（太）官膳（3），減樂府員（4），省苑馬，諸宮館稀御幸者勿繕治；大仆少府減食谷馬（5），水衡省食肉獸（6）。明年二月戊午（7），地震。其夏，齊地人相食。七月己酉（8），地復(fù)震。上曰：“蓋聞賢圣在位，陰陽和，風(fēng)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其命。今朕共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zāi)異并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隴西郡（9），毀落大上廟殿壁木飾（10），壞敗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11），厭（壓）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一年地再動，天惟降災(zāi)，震驚朕躬（12）。治有大虧，咎至于此。夙夜競競，不通大變，深懷郁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13），元元困乏（14），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憫）焉，慘怛于心。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藏），振救貧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15），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悉意陳朕過失（16），靡有所諱。”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17）。奉奏封事曰：（1）是歲：指初元元年（前48）。（2）假：貸也。（3）太官：官名。掌天子膳食宴會。屬少府。（4）樂府：署名。掌音樂。員：人員。（5）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秦漢九卿之一。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秦漢九卿之一。（6）水衡：即水衡都尉。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財物及鑄錢。（7）明年：指初元二年（前47）。二月戊午：二月二十八日。（8）七月己酉：初元二年七月己未朔，無“己酉”日?！凹河稀?，恐是“乙酉”（二十七日）之誤。（9）隴西郡：郡治狄道（今甘肅臨洮）。（10）太上廟：當是“太上皇廟”。（11）源道：縣道名。在今甘肅隴西縣東南。漢代有蠻夷的縣稱“道”。“縣”字衍。（12）朕躬：《元帝紀》作“朕師”。（13）比年不登：連年無收成。（14）元元：百姓。（15）茂：勉也。（16）悉：盡也。（17）舉直言極諫之士：錢大昕曰：“《元紀》初元二年三月詔書舉茂材異等直言極諫之士。文與此略同。其七月，又有詔書，卻無舉直言極諫事。此傳誤合兩詔為一。”
臣聞之于師曰，天地設(shè)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示）圣人，名之曰道。圣人見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歷，陳成敗，以示賢者，名之曰經(jīng)。賢者見經(jīng)，然后知人道之務(wù)，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兑住酚嘘庩枺娪形咫H（1），《春秋》有災(zāi)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說（悅），傷之以法（2），是以大道不通，至于滅亡。今陛下明圣，深懷要道，燭臨萬方（3），布德流惠，靡有闕遺。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yī)藥（4），賜棺錢，恩澤甚厚。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1）《詩》有五際：《齊詩內(nèi)傳》曰：“五際；卯、西、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于此是有變改之政也。”（2）秦乃不說，傷之以法：意謂秦不悅《詩》《書》，而以文法傷文學(xué)之士。（3）燭：照也。（4）賦：謂分給之。
臣奉竊學(xué)《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1），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fēng)（2），穴處知雨（3），變不足多，適所習(xí)耳。臣聞人氣內(nèi)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于星氣日蝕，地變見于奇物震動。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臧（臟）六體，五臧（臟）象天，六體象地。故臧（臟）病則氣色發(fā)于面，體病則欠申（伸）動于貌。今年太陰建于甲戌（4），律以庚寅初用事（5），歷以甲午從春（6）。歷中甲庚，律得參（三）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7），百年之精歲也。正以精歲，本首王位（8），日臨中時接律而地大震，其后連月久陰，雖有大令（9），猶不能復(fù)（10），陰氣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11），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12），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1）《十月之交》：《詩經(jīng)·小雅》之一篇名。（2）巢居：指鳥類。（3）穴居：指獸類。（4）今年太陰建于甲成：初元二年（前47），歲次甲戌。太陰：指大歲。（5）庚寅：指初元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至日黃鐘律始用事（錢大昕說）。（6）甲午：指初元二年二月四日，甲午春分，故云“歷以甲午以春”（錢大昕說）。（7）歷中甲庚等句：張宴曰：“甲庚皆三陽。甲在東方為仁，庚在西方為義。戌為公正，寅午為廉貞?！保?）本首王位：張宴曰，“春也?！保?）大令：指虛倉稟、開府庫等之詔令。（10）復(fù)：補也。（11）同姓：指最高統(tǒng)治者之宗族。漢代為劉姓，非劉姓則曰“異姓”。（12）呂、霍、上官：指漢代外戚呂氏、霍氏、上官氏。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shù)（1），皆不得天性（2）。若杜陵園，其已御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諸侯王園，與其后宮，宜為設(shè)員（3），出其過制者，此損陰氣應(yīng)天救邪之道也。今異至不應(yīng)，災(zāi)將隨之。其法大水（4），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zāi)，春秋宋伯姬是矣（5）。唯陛下財（裁）察。
?。?）各以百數(shù)：陳直證引班固《西都賦》：“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其內(nèi)者，蓋以百數(shù)?！蔽囱?、建章、甘泉：皆宮名。（2）不得天性：意謂宮女不得婚配。（3）設(shè)員：謂設(shè)一定人數(shù)。（4）其法大水：疑為“其法為大水”。王先謙曰：“《五行志》凡言‘其法’云云者，下皆有‘為’字。荀《紀》作‘其法為大水’，與下‘為大旱，相應(yīng)，是也?！保?）宋：春秋時國名伯姬：魯成公女，宋恭公之夫人。幽居守寡，既久而遇火災(zāi)。所謂“極陰生陽”。
明年夏四月乙未（1），孝武園白鶴館災(zāi)（2）。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際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zāi)。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nèi)不自信，今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于卯，月宿亢災(zāi)，與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勝拳拳，愿復(fù)賜閑（3），卒其終始（4）?！?br/>
?。?）明年：指初元三年（前46）。夏四月乙未：四月十一日。（2）白鶴館：陳直說，“白鶴館與《霍光傳》之昭靈、承恩兩館，同在茂陵寢園之內(nèi)。”（3）賜閑：請求召見談話。（4）卒其終始：意謂將陰陽災(zāi)異之變說說清楚。卒：盡也。
上復(fù)延問以得失，奉以為祭天地于云陽汾陰（1），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制。又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無）累年之畜（蓄）。所繇（由）來久，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1）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汾陰：縣名。在今山西萬榮縣西。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1），圣人美之。竊聞漢德隆盛，在于孝文皇帝躬行節(jié)儉，外省繇（徭）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高門、武臺、麒麟、鳳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溫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臺，度用百金（2），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3），又下遺詔，不起山墳，故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后嗣。
?。?）盤庚：商王，遷都于殷。（2）度（duó）：估計。（3）其積土基：據(jù)說漢文帝欲作露臺之基，在驪山頂上（顏師古說）。
如令處于當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無）常，亡（無）常者所以應(yīng)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后能立非常之功。臣愿陛下徒都于成周（1），左據(jù)成皋（2），右阻邑池（3），前鄉(xiāng)（向）嵩高（4），后介大河（5），建（鍵）滎陽（6），扶河?xùn)|（7），南北千里以為關(guān)，而入敖倉（8）；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壓）諸侯之權(quán)（9），西遠羌胡之難，陛下共（拱）己亡（無）為，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后（10），長為高宗。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yīng)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11），故愿陛下遷都正本。眾制皆定，無復(fù)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余一年之畜（蓄）。
?。?）成周：指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2）左：指東邊。成皋：縣名。在今河南滎陽西北。（3）右：指西邊。邑池：縣名。在今河南邑池西。（4）嵩高：在今河南登封縣。（5）介：隔也。大河：黃河。（6）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東北。（7）扶：附近之意。河?xùn)|：郡名。治安邑（在今山西夏里西北）。（8）鍵滎陽……而入敖倉：王先謙曰：“此處文義不順。當作‘鍵滎陽，而入敖倉，扶河?xùn)|，南北千里以為關(guān)’。蓋傳寫誤倒?！卑絺}：在榮陽境內(nèi)。（9）厭：抑制。（10）萬歲：死的諱稱。（11）亶居：亶，盡也，字與“殫”通。居：與“舉”通（吳恂說）。
臣聞三代之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數(shù)百年而絕。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yè)，以周召為輔，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1）。天下甫二世耳（2），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稌穭t曰：“王毋若殷王紂（3）?！逼洹对姟穭t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jiān)（鑒）于殷，駿命不易（4）。”今漢初取天下，起于豐沛（5），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后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shù)代之用，非直費財（6），又乃費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shù)。有天下雖未久，至于陛下八世九主矣（7），雖有成王之明，然亡（無）周召之佐。今東方連年饑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8），或至相食。地比震動（9），天氣溷（混）濁，日光浸奪。繇（由）此言之，執(zhí)國政者豈可以不懷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10）！故臣愿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終而復(fù)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而亡（無）窮也。今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于以永世延柞，不亦優(yōu)乎！如因丙子之孟夏（11），順太陰以東行，到后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余蓄，然后大行考室之禮（12），雖周之隆盛，亡（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在位莫非其人：意謂所任皆得賢材。（2）甫：始也。（3）“王毋若殷王紂”：見《周書·無逸篇》。（4）“殷之未喪師”等詩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師：眾也。駿：大也。不易：言難。（5）豐：邑名。今江蘇豐縣。沛：縣名。今江蘇沛縣。（6）直：但也。（7）八世九主：自高祖、惠帝、呂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至于元帝，共九主；但呂后為主，不得稱世，故曰“八世九主”。（8）菜色：人因饑而食菜，肌膚青黃，故謂“菜色”。（9）比：頻也。（10）萬分之一：意謂國祚不永（王先謙說）。（11）丙子之孟夏：指次年（初元四年丙子）四月。（12）考：成也。謂成其禮。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1），云東徙，狀何如？”奉對曰：“昔成王徙洛，般（盤）庚遷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圣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園廟有七：指西漢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之陵廟。
其后，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1），上遂從之。及匡衡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fā)之。
（1）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
奉以中郎為博士、諫大夫，年老以壽終。子及孫，皆以學(xué)在儒官。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1）。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2）。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范》災(zāi)異，又學(xué)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3），方進亦善為星歷，除尋為吏，數(shù)為翟侯言事（4）。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zāi)異，根輔政，數(shù)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厄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zāi)，乃說根曰：（1）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2）孺：當作“子孺”。張無故，字子儒（齊召南說）。（3）翟方進：本書有其傳。（4）翟侯：指翟方進。
《書》云“天聰明（1），”蓋言紫宮極樞（2），通位帝紀，太微四門（3），廣開大道，五經(jīng)六緯（4），尊術(shù)顯士（5），翼張舒布（6），燭臨四海，少微處士（7），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后（8）。圣人承天，賢賢易色（9），取法于此。天宮上相上將，皆顓（專）面正朝（10），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之言（11），任仡仡之勇（12），身受大辱，社稷幾亡（13）。悔過自責，思惟黃發(fā)，任用百里奚，卒伯（霸）西域，德列王道（14）。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天聰明”：見《尚書·虞書·皋陶漠》。天聰明：意謂天了解人君之行。（2）紫宮：天之北宮。極：天之北極星（孟康說）。（3）太微：天之南宮，為太微垣（王先謙說）。（4）五經(jīng)六諱：“《晉志》：黃帝坐在太微中，四帝星夾皇帝坐，蓋即‘五經(jīng)’。六緯者，六諸侯?！短旃贂吠保ㄍ跸戎t說）。（5）尊術(shù)顯士：術(shù)，道也。術(shù)士，有道之士。少微士大夫在太微星西，故以尊顯言之（王先謙說）。（6）翼、張：皆星名。”《晉志》：翼，二十二星，主外夷遠客負海之事。張，六星，主天廚飲食賞賚之事?！惫试唬骸耙韽埵娌迹瑺T臨四?！病保ㄍ跸戎t說）。（7）少微處士：《天文志》：“廷藩西有隨星四，名曰少微士大夫?！薄稌x志》：“第一星處士，第二星議士，第三星博士，第四星大夫?！保?）為比為輔三句；盂康曰：“言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太微為天帝廷。女宮，謂軒轅星也?！保?）賢賢：尊尚賢人。易色：輕易于色。（10）天官上相上將二句：《天文志》：“太微三光之廷，匡衛(wèi)十二星，藩臣西將東相。”每星皆南面正列于庭中，故曰“專面正朝”?！靶菓?yīng)官名，故《史記》為《天官書》。上相上將，又官之尊者，故以‘天官’冠之（王先謙說）。（11）秦穆公：春秋時秦國君，五霸之一?！觥觯╦iànjiàn）：巧言貌；能言善辯。（12）仡仡（yìyì）：壯勇貌。（13）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指秦穆公聽信杞子、逢孫、楊孫可襲鄭之言，乃使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往伐，結(jié)果大敗于殽。
（14）悔過自責等句：指秦穆公敗于殽，自悔，作《秦誓》云：雖則員然，尚猶詢茲黃發(fā)，則罔所諐。”意謂以往有過，今謀于黃發(fā)賢老，則行事無所過失了。百里奚，本虞人，為秦穆公所用。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侯（1），二十朱輪（2），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強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一門九侯：指王氏受封侯者九人。（2）朱輪：古代王侯貴族所乘的紅色車子。
《書》曰“歷象日月星辰（1）”，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繇（謠）俗（2），以制法度，考禍福。舉錯（措）悖逆，咎敗將至，徽兆為之先見（現(xiàn)）。明君恐懼修正，側(cè)身博問，轉(zhuǎn)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無）憂。
?。?）歷象日月星辰：見《書·虞書·堯典》。（2）謠俗：猶言風(fēng)俗習(xí)慣。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1），地氣大發(fā)，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彗星爭明（2），庶雄為桀（3），大寇之引也（4）。此二者已頗效矣（5）。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6），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傍）宮闕仍出（7）。月、太白入東井（8），犯積水（9），缺天淵（10）。日數(shù)湛（沈）于極陽之色（11）。羽氣乘宮（12），起風(fēng)積云。又錯以山崩地動（13），河不用其道（14）。盛冬雷電，潛龍為孽（15）。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現(xiàn)）（16），日蝕有背鄉(xiāng)（向）（17）。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徽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蕩滌，流替乃欲掃除；改之，則有年亡（無）期（18）。故屬者頗有變改（19），小貶邪猾，日月光精（20），時雨氣應(yīng)，此皇天右（祐）漢亡（無）已也，何況至大改之！
（1）赤黃四塞；謂建始元年黃霧四塞。（2）爭明：指彗星與日、月爭明。（3）庶雄：庶人之雄。桀：謂為亂。（4）大寇之引：謂將引致大寇。（5）二者已頗效：王先謙曰，“鴻嘉元年，徙作昌陵，是動土竭民也。陽朔三年，潁川申屠圣自稱將軍；鴻嘉三年，廣漢鄭躬自稱山君；永始二年尉氏樊并、山陽蘇令等反，是庶雄為桀也。（6）女孽入宮：指小女陳持弓事，見《成帝紀》建始三年。（7）仍：頻也。出：指出水。（8）太白：星名。即金星，一名啟明星。東井：星名。即井宿。（9）積水：星名。一星，在北河北（孟康說）。（10）缺：謂拂其角而過之。天淵：星名。十星，在北斗星東南（孟康說）。（11）極陽之色：謂無光。（12）羽氣乘官：晉灼曰，“羽，北方水也，水陰為臣。宮，中央土地，土為君。今水乘土，言臣氣勝于君也”。（13）錯：雜也。（14）河不用其道：謂黃河徙流不從故道。（15）潛龍為孽：張宴曰，“《五行傳》曰：‘龍現(xiàn)井中，幽囚之象?！保?6）維、填上現(xiàn)：孟康曰：“有地維星，有四填星，皆妖星也?！睍x灼曰：“《天文志》四填星出四隅，去地可四丈，地維藏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二丈，若月始出，所現(xiàn)下有亂者亡，有德者昌?！保?7）日蝕有背鄉(xiāng)（向）：《天文志》如淳注：凡氣蝕日，在旁如半環(huán)，向日為“抱”，向外為“背”。（18）有年無期：謂可延期，得禳災(zāi)。（19）屬者：謂近時。（20）精：謂光明。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1），任以大職。諸阘茸佞諂，抱虛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wù)?，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躍邪陰，湛（沈）溺太陽，為主結(jié)怨于民，宜以時廢退，不當?shù)镁游?。誠必行之，兇災(zāi)消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仰），見效可信者也（2）。及諸蓄水連泉，務(wù)通利之。修舊堤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3）。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征韓放（4），椽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天士：知天道者。（2）鐵炭之低仰：見效可信：孟康曰：“先冬夏至，懸鐵炭于衡，各一端，令適停。冬，陽氣至，炭仰而鐵低。夏，陰氣至，炭低而鐵仰。以此候二至也。（3）邪陰：有的版本作“陰邪”。（4）韓放：姓韓，名放，曉水者。
根于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1），使侍中衛(wèi)尉傅喜問尋曰（2）：“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zāi)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睂υ?。
?。?）待詔：等待天子詔命。黃門：官署名。漢時有黃門官，給事于黃門之內(nèi)。（2）侍中衛(wèi)尉傅喜：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案《公卿表》，傅喜為衛(wèi)尉，二月遷右將軍，十一月罷。地震在九月，當是時喜已不為衛(wèi)尉矣。”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我士，靡不并進。臣尋位卑術(shù)淺，過隨眾賢待詔（1），食太官，衣御府，久汗（污）玉堂之署（2）。比得召見（3），亡（無）以自效。復(fù)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閑，宿留瞽言（4），考之文理，稽之《五經(jīng)》，揆之圣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yīng)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1）過：猶“謬”。（2）玉堂：殿名。在未央宮。（3）比：頻也。（4）宿留：遲待之意。此謂存其言于心，以待后事之參驗。瞽言：謙詞，謂如替者無見之妄言。
《易》曰：“縣（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1）。”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2），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fēng)發(fā)，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于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壹，君就房，有常節(jié)。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暗昧亡（無）光。各有云為。其于東方作（3），日初出時，陰云邪氣起者，法為牽于女謁（4），有所畏難；日出后，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5）。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霓數(shù)作。本起于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間差愈。小臣不知內(nèi)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zhí)乾剛之德，強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tài)。請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托，斷而勿聽（6）。勉強大誼（義），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7），可賜以財貨，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8）。間者太白正晝經(jīng)天（9）。宜隆德克躬，以執(zhí)不軌（10）。
（1）“懸象著明”二句；見《易·系辭上》。懸象：在天成象，故曰“懸象”。（2）晷（guǐ）：影，日影。（3）作：起也。（4）謁：請也。（5）營：繞也。（6）“請保阿乳母”二句：楊樹達曰：“時哀帝寵幸董賢及乳母王阿，故尋言此也?！北０⑷槟福罕?、阿、乳，三母也（王先謙說）。（7）良：甚也。（8）桀：特立也。陰桀得作：言陰本伏于陽，而陽不能制之，故陰特出而得起也（周壽昌說）。（9）間者：近來。（10）執(zhí)：制也。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消）息見（現(xiàn)）伏，百里為品（1），千里立表（2），萬里連紀（3），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4），春夏南，秋冬北。間著，月數(shù)以春夏與日同道（5），過軒轅上后受氣（6），入太微帝廷楊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7），此為母后與（預(yù)）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8）。屋小柱?。?），可為寒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強所惡（10），以崇社稷，尊強本朝。
?。?）百里為品：言百里內(nèi)數(shù)度相同。品：同也。（2）千里立表：謂千里則當立表，度其影。（3）萬里連紀：謂萬里則紀其本所起紀其宿度（孟康說）。（4）望成君德：王先謙曰：“月望合朔，繼日而明，所以助成君德。”（5）月數(shù)以春夏與日同道：日、月運行，本不同軌道。今言“同道”，則是失節(jié)度而妄行（王先謙說）。（6）過軒轅上后受氣：孟康曰：“軒轅南大星為后?！鄙虾螅邯q言正后。（7）厭厭；微弱貌，精神不振貌。（8）杖：謂倚任。（9）屋大柱?。罕扔魈煜率轮卮?，而臣才不足以勝任。（10）無強所惡；意謂不可使邪佞之人橫行于朝廷。
臣聞五星者（1），五行之精（2），五帝司命，應(yīng)王者號令為之節(jié)度（3）。歲星主歲事（4），為統(tǒng)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jié)也。又填（鎮(zhèn)）星不避歲星者（5），后帝共政（6），相留于奎、婁（7），當以義斷之。熒惑往來無常（8），周歷兩宮（9），作態(tài)低卬（昂），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10）。大白發(fā)越犯庫（11），兵寇之應(yīng)也。貫黃龍（12），入帝庭（13），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14），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15），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16）。大白出端門（17），臣有不臣者?；鹑胧遥?8），金上堂（19），不以時解，其憂兇。填（鎮(zhèn)）、歲相守，又主內(nèi)亂（20）。宜察蕭墻之內(nèi)，毋忽親疏之微（21），誅放佞人，防絕萌牙（芽），以蕩滌濁（穢），消散積惡，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于四仲（22）；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于歲首之孟（23），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早，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現(xiàn)）而為彗茀（孛）。四孟皆出（24），為易王命；四季皆出（25），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祐）陛下也，宜深自改。
?。?）五星：歲星（木星）、熒惑（火星）、太白（金星）、辰星（水星）、鎮(zhèn)星（土星）。（2）五行：木、火、金、水、土。（3）五帝司命二句：《淮南子·天文訓(xùn)》曰：東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執(zhí)規(guī)而治春，其神為歲星；南方火也，其帝祝融，其佐朱明，執(zhí)衡而治夏，其神為熒惑；西方金也，其帝少吳，其佐蓐收，執(zhí)矩而治秋，其神為太白；北方水也，其帝顓頊，其佐元冥，執(zhí)權(quán)而治冬，其神為辰星；中央土也、其帝黃帝，其佐后土，執(zhí)繩而治四方，其神為鎮(zhèn)星。（4）歲星：木星。（5）鎮(zhèn)星：土星。（6）后帝共政：古時以為，歲星乃君主之象，鎮(zhèn)星乃女主之象。（7）相留：疑為“宿留”之誤（王先謙說）。奎、婁：西方之宿。（8）熒惑：火星。（9）兩宮：指紫微宮、太微宮。（10）入天門，上明堂等句：王先謙曰：“《晉志》：角二星為天關(guān)，其間天門也，其內(nèi)天廷也。故黃道經(jīng)其中，七曜之所行，心為明堂?！对吩疲何簿判?，為后宮之場。皆東方之宿。
（11）發(fā)越：疾貌。庫：指天庫?！短煳闹尽罚骸拜F南眾星曰天庫。（12）貫黃龍：《天文志》：軒轅，黃龍體。（13）帝廷：即太微帝廷。（14）房：星名。二十八宿之一。蒼龍七宿的第四宿，有星四顆。（15）厥弛：動搖貌，行遲貌。
?。?6）進類蔽差：進其黨類而壅蔽善人。（17）端門：太微正南門。（18）火入室：謂熒惑（火星）歷兩宮。（19）金上堂：謂太白（金星）上明堂。（20）填（鎮(zhèn)）、歲相守，又主內(nèi)亂：《天文志》：歲星（木星）與鎮(zhèn)星（土星）合，則為內(nèi)亂。（21）微：謂其事微細。（22）四仲：每季之第二月，即每年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23）歲首之孟：指正月。
?。?4）四孟：每季之第一月，即每年正月、四月、七月、十月。（25）四季：春、夏、秋、冬。
治國故不可以戚戚（1），欲速則不達。經(jīng)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2）?！奔右蕴柫畈豁標臅r，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3）。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yīng)，恐后有霜雹之災(zāi)；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濕奧（4），恐后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5）。設(shè)上農(nóng)夫而欲冬田（6），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兑住吩唬骸皶r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7）?！薄稌吩唬骸熬词诿駮r（8）?！惫使胖跽?，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之相應(yīng)也（9）。今朝廷忽于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shè)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于時者（10），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1）戚戚：心急貌。（2）“三載考績”二句：見《尚書·虞書·舜典》。言三年一考功績，三考一行黜涉。（3）來事：猶言后事。（4）奧：陰也。（5）效：驗也。（6）冬田：冬天種田。冰凍時不宜耕種。（7）“時止則止”等句：見《易·艮卦》象辭。言動止隨時則有光明。（8）“教授民時”：見《尚書·虞書·堯典》。言授民以四時之命，不可不敬。（9）枹（fú）：鼓槌。（10）若：猶“或”。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1）。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2）；偏黨失綱，則踴溢為敗（3）。《書》云“水曰潤下（4），”陰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5），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潁畎澮皆川水漂踴（6），與雨水并為民害，此《詩》所謂“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7）。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屬（8）。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玄武婺女：王先謙曰：北方黑帝，其精為玄武七宿，婺女其一也。（2）落：經(jīng)絡(luò)。（3）踴：王先謙曰，“官本‘踴’作‘涌’。下同?！保?）“水曰潤下”：見《尚書·周書·洪范》。（5）河出圖，洛出書：《易·系辭》有“河出圖，洛出書”之說。古代儒家傳說伏氏有龍馬從黃河背負“河圖”；有神龜從洛水背負“洛書”?？装矅f，“河圖”即“八卦”（《周易》卦象），“洛書”即《洪范九疇）（《尚書·洪范》）。（6）汝、潁：二水名。皆在今河南省境。畎（quǎn）澮（kuài）：田間小溝。（7）“燁燁震電”三句：見《詩經(jīng)·小雅·十月之交》。燁燁：光閃爍貌。令：善也。（8）皇甫卿士：周室女寵之族。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1），其上位震，應(yīng)妃后不順，中位應(yīng)大臣作亂，下位應(yīng)庶民離畔（叛）。震或于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歷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關(guān)東地數(shù)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wù)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強本朝（2）。夫本強則精神折沖（3），本弱則招殃致兇，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4）。弘，漢之名相，于今亡（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語曰（5），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wù)于通人（6），故世陵夷（7）。
（1）地有上中下：蘇輿曰：“上中下”以地形言之。“中”謂中央，“上”“下”謂四方。下所云四方中央是也?！保?）本朝：猶“朝廷”。（3）沖：謂沖車。（4）淮南王作謀之事，見本書《淮南王傳》?；茨贤酰褐富茨贤鮿病＃?）語曰：楊樹達曰：自“語曰”以下至“不可以重國”一段，“文義不屬，必有錯亂?！Z曰’二字似當在‘馬不伏楊，之上，余無以訂之。景祐本與此同。”丁按：原文也可解釋得通。（6）通人：謂薦達賢材。（7）陵夷：謂頹替。
馬不伏歷（櫪）（1），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yǎng)，不可以重國?！对姟吩弧皾鷿嗍?，文王以寧（2）”，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3），”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眾，曾亡（無）柱干之固守（4），聞于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土之美者善養(yǎng)禾，君之明者善養(yǎng)士（5）。”中人皆可使為君子（6）。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俊。如近世貢禹（7），以言事忠切蒙尊榮，當此之時，士厲（勵）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后，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8），智者結(jié)舌（9），邪偽并興，外戚顓（專）命，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10）。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櫪：馬槽。（2）“濟濟多士”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3）“十室之邑”二句：見《論語·公冶長篇》。（4）曾無柱于之固守；此句似有錯誤。《漢紀》作“曾無幀干之臣”。吳恂曰：“愚疑本書或作‘曾無楨干固守之臣’，固守，蓋承上文‘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而言也?！保?）“士之美者善養(yǎng)禾”二句：蘇輿曰：《賈山傳》亦有此語；“土”作“地”，“明”作“仁”。（6）中人皆可使為君子：意謂在所以規(guī)勸之。（7）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8）王章：字仲卿，泰山鉅平人。本書卷七十六有其傳。（9）結(jié)舌：不敢出言。（10）女宮作亂：指趙飛燕姊妹寵幸事。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圣，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tǒng)，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shù)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后可以輔圣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1），以視（示）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滅兇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避）死亡之誅，唯財（才）留神（2），反復(fù)覆愚臣之言（3）。
?。?）使就南畝：謂遣歸務(wù)農(nóng)。（2）才留神：猶言少留神。（3）覆：察也。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恣，欲稱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zhí)政諫爭（凈）（1），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語在《丹傳》（2）。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3）。以尋言且有水災(zāi)，故拜尋為騎都尉（4），使護河堤。
?。?）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丹傳》：即本書卷八十六《師丹傳》。（3）黃門侍郎：官名。因給事于黃門，故名。（4）騎都尉：官名。漢武帝時初置。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歷》、《包元太平經(jīng)》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敝铱梢越讨仄较馁R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1），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2），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xué)忠可書以不敬論，后賀良等復(fù)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jīng)通災(zāi)異得幸（3），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4），歆以為不合《五經(jīng)》，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shù)召見，陳說“漢歷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yīng)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shù)，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zāi)異息矣。得道不得行（5），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災(zāi)火且起，滌蕩民人?！?br/>
?。?）重平：縣名。在今山東德州市東北。容丘：縣名。在今江蘇邳縣北。東郡：郡名。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2）劉向：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3）司錄校尉：官名。周壽昌曰：“《百官表》：司隸校尉，哀帝綏和二年復(fù)置，但為‘司隸’；此稱‘司隸校尉，不合?！苯夤猓河忠姟锻馄輦鳌沸⒊哨w后傳。（4）劉欲：劉向之子。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5）得道不得行：謂知道而不能行?！安坏眯小敝暗谩弊炙蒲?。
哀帝久寢疾，幾（冀）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于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1）’，言大運壹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歷定紀，數(shù)如甲子也（2）。朕以眇（秒）身人繼太祖（3），承皇天，總百僚（4），子元元（5），未有應(yīng)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zāi)變數(shù)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mào)易（6），大異連仍（7），盜賊并起。朕甚懼焉，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陵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歷紀開元，皇天降非材之右（祐）（8）。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易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9），號曰陳圣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10）。布告天下，使明知之?！焙笤掠啵霞沧匀簦?1）。賀良等復(fù)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亡（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zhàn)栗，未知所繇（由）。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聽其言（12），幾（冀）為百姓獲福。卒無嘉應(yīng)，久旱為災(zāi)。以問賀良等，對當復(fù)改制度，皆背經(jīng)誼（義），違圣制，不合時宜。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13）。賀良等反道惑眾，奸態(tài)當窮竟（14）?！苯韵陋z，光祿勛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與御史中丞、廷尉雜治（15），當賀良等執(zhí)左道（16），亂朝政，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賀良等皆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17）。
?。?）“五曰考終命”：見《尚書·周書·洪范》?！拔濉敝肝甯Ｖ當?shù)，意謂得壽考而終其命。（2）甲子：甲居十干首位，子居十二支首位。干支依次相配，統(tǒng)稱甲子。古人主要用以紀日，后人主要用以紀年。（3）秒（眇）：微也。（4）總百僚：領(lǐng)導(dǎo)百官。（5）子元元：養(yǎng)育百姓。（6）高下貿(mào)易：言山崩川竭。（7）仍：頻也。（8）皇天降非材之右（祐）：哀帝自言不材而得天助。（9）建平二年：即公元前6年。太初元將：四字年號始此。（10）漏刻：古代計時器，晝夜百度，今增二十。（11）自若：依然如故。（12）過：誤也。（13）皆蠲除之：古時唯赦令不改，其它皆可除之。（14）以上為詔文。此詔亦見《哀帝紀》。（15）毛莫如：人名。亦見本書《儒林傳》。（16）當：謂處正其罪名。
?。?7）敦煌郡：郡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
贊曰：幽贊神明（1），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然子貢猶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已矣（2）。漢興推陰陽言災(zāi)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盂、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shù)。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經(jīng)設(shè)誼（義），依托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3）”。仲舒下吏，夏侯囚執(zhí)，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xué)者之大戒也。京房區(qū)區(qū)（4），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構(gòu)怨強臣，罪辜不旋踵（5），亦不密以失身（6），悲夫！
?。?）幽：深也，贊：明也。（2）引文見《論語·公冶長篇》。意謂孔子不大談性與天道。（3）或不免乎“億則屢中”：意謂董仲舒等猜測，所言既多，故有時猜對了，但非仙道術(shù)皆通明。億則屢中：見《論語·先進篇》。意謂猜測有時也能猜得對。（4）區(qū)區(qū)：愚也。（5）旋踵：轉(zhuǎn)足之間。形容迅速。（6）不密以失身：《易·系辭上》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班固據(jù)此以評京房；但似非譏刺，而有點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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