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韋賢及其子韋玄成的言行。韋賢，鄒魯大儒。官至丞相，以老病辭官就第。韋玄成，少以父任為郎，官至丞相。曾受詔與諸儒雜論《五經(jīng)》同異于石渠閣。韋氏以《詩》傳家，故本傳詳于此。漢世以經(jīng)術(shù)居相位，自公孫弘以后，以韋氏父子為代表。其為相無他材略，無甚業(yè)績；只是韋玄成請罷郡國廟一疏，為相業(yè)中的突出之點，故班固詳載之，并附匡衡、孔光、劉歆等人之議。傳未之論有“司徒椽班彪日”云云，可知傳論為班彪所作；傳論只談宗廟之制“因時施宜”，“考觀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可以推斷本傳有關(guān)宗廟之議的材料，也是經(jīng)班彪所整理而成文的。漢代士子，多以經(jīng)術(shù)而鉆營仕宦，而一旦做了官，就把經(jīng)義扔在一邊，也沒有什么政績。這說明，做官雖然要求有文化知識，但文化人當(dāng)官也不一定能稱職。
&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1）。其先韋孟，家本彭城（2），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孫王戊（3）。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詩風(fēng)（諷）諫。后遂去位，徒家于鄒，又作一篇。其諫詩曰（4）：（1）魯國：漢諸侯王國。治魯縣（今山東曲阜）。鄒：縣名。在今山東鄒縣東南。（2）彭城：縣名。今江蘇徐州市。（3）為楚元王傅二句：韋賢初為楚元王傅，歷相楚元王劉交、夷王劉噸客及王戊。楚，漢諸侯王國。（4）其諫詩曰：以下為韋孟《諫楚王戊詩》。
肅肅我祖（1），國自豕韋（2），黼衣朱紱（3），四牡龍旂（4）。彤弓斯征（5），撫寧遐荒（6），總齊群邦，以翼大商（7），迭彼大彭（8），勛績惟光。至于有周，歷世會同（9）。王赦聽譖（10），實絕我邦（11）。我邦既絕，其政斯逸（12），賞罰之行，非繇（由）王室。庶尹群后（13），靡扶靡衛(wèi)（14），五服崩離（15），宗周以隊（墜）。我祖斯微，遷于彭城，在予小子，勤俟其生（16），厄此嫚秦，來耜以耕。悠悠嫚秦，上天不寧，乃眷南顧，授漢于京（17）。
?。?）肅肅：恭敬貌。我祖，指韋氏祖先。（2）豕韋：在商為豕韋氏。（3）黼（fǔ）衣：古代白與黑相間的花紋之禮服。紱（fú）：系印的絲帶。（4）牡：雄性。這里指馬。旂（qí）：古代旗幟的一種。（5）彤弓斯征：言受賜彤弓而得以專征伐。（6）遐荒：邊遠(yuǎn)廣大之地。（7）翼：輔佐。（8）迭：與“軼”同。本義為后車超越前車，引申為超越。大彭：相傳為商代諸侯之一。（9）至于有周，歷世會同：意謂繼為周代諸侯，參與盟會之事。齊召南曰：豕韋顯名夏商，《國語》《左傳》有明文，至周以后，書傳未見，若春秋戰(zhàn)國數(shù)百年中，則諸書并無有國名豕韋者，韋孟謂“歷世會同”，豈可信哉?。?0）王赧：周赧王（？—前256），東周國王。譖（zèn）：讒言。
?。?1）實絕我邦：謂絕豕韋氏。（12）逸：放也。令而不行謂之放。（13）庶尹：眾官之長。群后：諸侯。（14）靡：不也。（15）五服：周稱王、公、卿、大夫、士的服式。引申為諸侯卿士。（16）誒（xī）：作語助，猶“兮”。（17）乃眷南顧，授漢于京：意謂漢高祖劉邦起于豐沛，代秦而稱帝。
放赫有漢（1），四方有征，靡適不懷（2），萬國攸平。乃命厥弟，建侯于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輔。兢兢元王（3），恭儉凈一，惠此黎民，納彼輔弼。饗（享）國漸世，垂烈于后（4），乃及夷王，克奉其緒。咨命不永（5），唯王統(tǒng)祀（6），左右陪臣，此惟皇士（7）。
（1）於（wū）：嘆美聲。赫：明貌。（2）靡適：意謂無處。懷：思也，來也。（3）兢兢：謹(jǐn)慎貌。元王：指楚元王劉交。劉邦的同父少弟。（4）享國漸世，垂烈于后：楚元王立漸及一世而薨，垂遺業(yè)于后嗣。三十年為一世。元王立二十七年而薨，故言漸世。烈：遺業(yè)。（5）咨命不永：可嘆夷王劉郢客壽命不長。夷王立四年而薨。咨（zī）：嗟嘆。永：長也。（6）唯王統(tǒng)祀：謂王戊嗣位。（7）皇：正也。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1），不惟履冰（2），以繼祖考！邦事是廢，逸游是娛，犬馬繇繇（悠悠）（3），是放是驅(qū)（4）。務(wù)彼鳥獸，忽此稼苗，烝民以匱，我王以媮（愉），所弘非德，所親非悛，唯囿是恢（5），唯諛是信（6）。睮睮諂夫（7），咢咢（諤諤）黃發(fā)（8），如何我王，曾不是察！既藐下臣（9），追欲從（縱）逸，嫚彼顯祖，輕茲削黜。
?。?）守保：謂保住王位。（2）不惟履冰：言不思念謹(jǐn)慎如履薄冰之義。（3）悠悠：自得貌。（4）放：言放大。驅(qū)：言驅(qū)馬。（5）恢：大也。（6）諛：指讒言。（7）愉愉（yu）：諂媚貌。（8）諤諤：直言爭辯。黃發(fā)：指老人。（9）藐：疏遠(yuǎn)之義。下臣：韋孟自稱。
嗟嗟我王，漢之睦親（1）曾不夙夜，以休令聞（2）！穆穆天子，臨爾下士，明明群司，執(zhí)憲靡顧（3）。正遐繇（由）近（4），殆其怙茲（5），嗟嗟我王，易不此思（6）！
?。?）睦親：近親。（2）休：美也。令聞：好名聲。（3）執(zhí)憲靡顧：執(zhí)天子之法而無所顧慮。（4）正遐由近：意謂欲正遠(yuǎn)人當(dāng)由近親始。（5）殆其估茲：言危殆在于王戊怙恃與漢近親而不謹(jǐn)慎。（6）曷：何也。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1），彌彌其失（逸）（2），岌岌其國（3）。致冰匪霜（4），致隊（墜）靡嫚（慢）（5），瞻惟我王，昔靡不練（6）。興國救顛（7），孰違悔過（8），追思黃發(fā)，秦繆以霸（9）。歲月其徂（10），年其逮蒿（11），於昔君子，庶顯于后（12）。我王如何，曾不斯覽！黃發(fā)不近（13），胡不時監(jiān)（鑒）（14）！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不思鑒戒之義，使后嗣無所效法。（2）彌彌：猶“稍稍”。（3）岌岌：危險貌。（4）致冰匪霜：言堅冰之成，起于微霜。（5）致墜靡慢：隕墜之咎，無不由于怠慢。（6）昔：“時”字之誤（王文彬說）。練：熟練。時靡不練：無時不熟練。意謂時刻牢記。（7）顛：顛覆。（8）親違悔過：意謂無如悔過自新。（9）秦繆：即秦穆公（？—前621），春秋時秦國君。曾稱霸西戎。（10）徂（cú）：逝也。（11）逮：及也。耇（gǒu）：老；壽。（12）庶顯于后：庶幾光顯于后世。（13）黃發(fā)不近：謂疏遠(yuǎn)老人。（14）胡：何也。鑒：鑒戒。
其在鄒詩曰：微微小子，既耇縣陋，豈不牽位（1），穢我王朝。王朝肅清，唯俊之庭，顧瞻余躬，懼穢此征（2）。
?。?）牽位：言留戀祿位。（2）懼穢此征：恐已污穢王朝，于此便退去。征：遠(yuǎn)行，長行。
我之退征，請于天子，天子我恤，矜我發(fā)齒。赫赫天子，明哲且仁，懸車之義，以洎小臣（1）。嗟我小子，豈不懷土？庶我王寤（悟），越遷于魯（2）。
?。?）洎：及也。（2）庶我王悟，越遷于魯：意謂庶幾王能覺悟，還而輔之，遷居于魯。
即去禰祖，惟懷惟顧（1），祁祁我徒（2），戴負(fù)盈路（3）。爰戾于鄒（4），剪茅作堂，我徒我環(huán)（5），筑室于墻。
?。?）既去禰祖，惟懷惟顧：意謂離開父祖舊居，所以懷念。禰：父廟稱禰。（2）祁祁：眾貌。徒：學(xué)徒。（3）戴負(fù)：謂隨從遷徙。（4）戾至也。（5）環(huán)：繞也。
我既遷逝，心存我舊，夢我瀆上（1），立于王朝，其夢如何？夢爭（諍）王室（2）。其爭（諍）如何？夢王我弼（3）。寤（悟）其外邦（4），嘆其喟然，念我祖考，泣涕其漣（5）。微微老夫，咨既遷絕（6），洋洋仲尼（7），視（示）我遺烈（8）。濟(jì)濟(jì)鄒魯，禮義唯恭，誦習(xí)弦歌，于異他邦（9）。我雖鄙耇，心其好而（10），我徒侃爾（11），樂亦在而。
?。?）夢我瀆上：謂我在瀆上做夢。瀆上：韋孟所居彭城東里名。（2）諍王室：言諍諫于王室。（3）弼：違背。我弼：違背于我。（4）悟其外邦：意謂夢在王朝，覺醒乃知在鄒。（5）漣：泣下貌。（6）咨：嗟嘆。絕：謂與舊居絕。（7）洋洋：美盛貌。仲尼：孔子（前551—前479年）之字。（8）遺烈：遺業(yè)。（9）于：猶“以”。（10）而：表語氣。略同于“兮”。（11）侃：和樂貌。
孟卒于鄒。或曰其子孫好事（1），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
?。?）或曰：這是班氏存異說。
自孟至賢五世。賢為人質(zhì)樸少欲，篤志于學(xué)，兼通《禮》、《尚書》，以《詩》教授，號稱鄒魯大儒。征為博士，給事中，進(jìn)授昭帝《詩》，稍遷光祿大夫詹事（1），至大鴻臚。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與公卿共尊立孝宣帝。帝初即位，賢以與謀議（2），安宗廟。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徙為長信少府（3）。以先帝師，甚見尊重。本始三年（4），代蔡義為丞相，封扶陽侯（5），食邑七百戶。時賢七十余，為相五歲，地節(jié)三年以老病乞骸骨（6），賜黃金百斤，罷歸，加賜弟（第）一區(qū)（7）。丞相致仕自賢始。年八十二薨，謚曰節(jié)侯。
?。?）詹事：官名。職掌皇后、太子家事。（2）與謀議：言參與廢昌邑王立宣帝之謀議。（3）長信少府：官名。為太后官屬。長信：太后所居宮名。（4）本始三年：即前71年。（5）扶陽：縣名。在今安徽淮北市東北。（6）地節(jié)三年：即前67年。（7）第：宅第；大住宅。
賢四子：長子方山為高寢令（1），早終；次子弘，至東海太守（2）；次子舜，留魯守墳?zāi)梗簧僮有?，?fù)以明經(jīng)歷位至丞相。故鄒魯諺曰：“遺子黃金滿籯（3），不如一經(jīng)（4）。”
?。?）高寢令：陳直說，“高寢令與《田千秋傳》高廟寢郎，及《馮參傳》謂陵寢中郎相似，皆屬于太常所管領(lǐng)之諸廟陵寢長丞范圍之內(nèi)。”（2）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3）籯（yíng）：竹器?？墒⑽铩＃?）經(jīng)：指儒家經(jīng)典。
玄成字少翁，以父任為郎，常侍騎（1）。少好學(xué)，修父業(yè)，尤謙遜下士。出遇知識步行（2），輒下從者（3），與載送之，以為常。其接人，貧賤者益加敬，繇（由）是名譽日廣。以明經(jīng)擢為諫大夫，遷大河都尉（4）。
?。?）常侍騎：言常常侍從天子車騎。（2）知識：謂認(rèn)識之人，即朋友。（3）下從者：謂令從者下車。（4）大河：郡名。在今山東濟(jì)寧市一帶。
漢武帝元鼎元年除濟(jì)東國而名大河郡，凡六十五年，至宣帝甘露二年改為東平國。
初，玄成兄弘為大常丞，職奉宗廟，典諸陵邑，煩劇多罪過。父賢以弘當(dāng)為嗣，故敕令自免。弘懷謙（1），不去官。及賢病篤，弘竟坐宗廟事系獄，罪未決（2）。室家問賢當(dāng)為后者（3），賢恚恨不肯言。于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宗家計議（4），共矯賢令（5），使家丞上書言大行（6），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后。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dāng)為嗣，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佯）為病狂，臥便利（7），妄笑語昏亂。征至長安，既葬，當(dāng)襲爵，以病狂不應(yīng)召。大鴻臚奏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玄成素有名聲，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避）兄者。案事丞相史乃與玄成書曰（8）：“古之辭讓，必有文義可觀，故能垂榮于后。今子獨壞容貌，蒙恥辱，為狂癡，光曜暗而不宣。微哉！子之所托名也。仆素愚陋，過為宰相執(zhí)事（9），愿少聞風(fēng)聲（10）。不然，恐子傷高而仆為小人也（11）。”玄成友人侍郎章亦上疏言：“圣王貴以禮讓為國，宜優(yōu)養(yǎng)玄成，勿在其志（12），使得自安衡門之下（13）?！倍┫嘤匪煲孕蓪嵅徊?，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jié)，以玄成為河南太守（14）。兄弘泰山都尉（15），遷東海太守。
?。?）謙：“嫌”字之誤。懷嫌：意謂內(nèi)心欲避冀父死嗣侯之嫌。（2）決：判決；定罪。（3）室家：意謂家人。（4）宗家：指韋賢之同族。（5）矯：托也。（6）大行：官名。漢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行人為大行令。屬大鴻臚。（7）便利：大小便。（8）案事丞相史：即案驗韋玄成事之丞相史（丞相的屬吏）。（9）過：猶“謬”。（10）此謂使微聞外間疑議，自知改悔（王先謙說）。（11）傷高：意謂欲高蹈而被動。為人?。褐附野l(fā)其隱私。（12）枉：屈也。（13）衡門：謂橫一木于門上，貧者之所居。（14）河南：郡名。治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15）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
數(shù)歲，玄成征為未央衛(wèi)尉（1），遷太常（2）。坐與故平通侯楊惲厚善（3），惲誅，黨友皆免官。后以列侯侍祀孝惠廟，當(dāng)晨入廟，天雨淖（4），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有司劾奏，等輩數(shù)人皆削爵為關(guān)內(nèi)侯（5）。玄成自傷貶黜父爵，嘆曰：“吾何面目以奉祭祀！”作詩自劾責(zé)，曰（6）：（1）未央衛(wèi)尉：官名。掌未央宮警衛(wèi)。（2）太常：官名。漢九卿之一，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3）楊渾：楊敞之子。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4）淖：謂道路泥濘。（5）等輩：同輩。（6）以下是韋玄成《自劾詩》。
赫矣我祖，侯于豕韋，賜命建伯（1），有殷以綏（2）。厥績既昭，車服有常，朝宗商邑，四牡翔翔（3）。德之令顯，慶流于裔，宗周至漢，群后歷世（4）。
（1）建：立也。建伯：立為諸侯。（2）綏：安也。（3）翔翔：安舒貌。（4）群后歷世：言歷代有爵位。
肅肅楚傅，輔翼元、夷（1），厥駟有庸（2），惟慎惟祗（3）。嗣王孔佚（逸）（4），越遷于鄒，五世壙僚（5），至我節(jié)侯（6）。
（1）元、夷：指楚元王、夷王。（2）駟：駟馬。庸：功也。（3）祗：敬也。（4）嗣王：指楚王戊?？祝荷跻病＃?）五世壙僚：謂韋氏自孟至賢五世無官。壙；空也。（6）節(jié)侯：韋賢謚號。
惟我節(jié)侯，顯德邏聞，左右（佐佑）昭、宣（1），五品以訓(xùn)（2）。既耇致位（3），惟懿惟矣（4），厥賜祁祁（5），百金洎館（6）。國彼扶陽，在京之東，惟帝是留，政謀是從。繹繹六轡（7），是列是理，威儀、濟(jì)濟(jì)，朝享天子。天子穆穆（8），是宗是師（9），四方邏爾（邇）（10），觀國之輝。
?。?）佐佑：言為相。（2）五品：五教。（3）即耇致位：言以年老致仕。（4）懿：美也。奐：盛也。（5）祁祁：眾多貌。（6）百金：黃金百斤。洎：及也。館：指宅第。（7）繹繹：和調(diào)貌。（8）穆穆：儀容端莊。（9）宗：尊也。是宗是師：言尊之為師。（10）遐邇：遠(yuǎn)近。
茅土之繼，在我俊兄，惟我俊兄，是讓是形（1）。於休厥德（2），於赫有聲，致我小子，越留于京（3）。惟我小子，不肅會同（4），情彼車服，黜此附庸（5）。
?。?）是讓是形：言謙讓之德顯然。（2）休：美也。（3）致我小子二句：致爵位于己，而留在京師。（4）肅：敬也。（5）附庸：小國之稱，指扶陽侯國（吳恂說）。
赫赫顯爵，自我隊（墜）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1）。誰能忍愧，寄之我顏；誰將遐征，從之夷蠻。于赫三事（2），匪俊匪作（3），於蔑小子（4），終焉其度（5）。誰謂華高，企其齊而（6）；誰謂德難，厲（勵）其庶而（7）。嗟我小子，天貳其尤（8），隊（墜）彼令聲，申此擇辭（9）。四方群后，我監(jiān)（鑒）我視（10），威儀車服，唯肅是履！
?。?）招：疑“抎”字之誤（吳恂說）。抎（yǎn），失墜。（2）三事：指三公之位。（3）匪俊匪作：言以俊杰為之。（4）蔑：輕蔑。（5）度：居也。（6）此謂華山雖高，企仰則能齊觀。華：華山。（7）誰謂德難二句：意謂道德雖難，勉勵而庶幾可及。（8）于貳其尤：言以往不誠，以致此過。于：以往。貳：言心不專一，即不誠一。尤；過之。（9）擇辭：可挑選之辭。
?。?0）我鑒我視：言以我為鑒戒。
初，宣帝寵姬張婕好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材，有意欲以為嗣，然用太子起于細(xì)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fēng)（諷）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1）。是時王未就國，玄成受詔，與太子太傅蕭望之及《五經(jīng)》諸儒雜論同異于石渠閣（2），條奏其對。及元帝即位，以玄成為少府，遷太子太傅，至御史大夫。永光中（3），代于定國為丞相（4）。貶黜十年之間（5），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dāng)世焉。玄成復(fù)作詩，自著復(fù)玷缺之艱難，因以戒示子孫，曰（6）：（1）淮陽中尉：官名。掌淮陽王國的武職。（2）玄成受詔二句：謂韋玄成參與石渠閣會議。蕭望之：本書有其傳。（3）永光：漢元帝年號，共五年（前43—前39）。（4）為丞相：韋玄成為相，始于永光二年（前42）。（5）貶黜十年之間：韋玄成自甘露元年（前53）免太常及削爵，至永光二年（前42）為相，為十二年。（6）曰：下文為韋玄成《戒子孫詩》。
於肅君子，既令厥德（1），儀服此恭，棣棣其則（2）。咨余小子，既德靡逮（3），曾是車服，荒嫚以隊（墜）。
（1）君子：此稱其父韋賢。古人稱其先人曰君子。（2）棣棣：亦作“逮逮”。雍容嫻雅貌。（3）既德靡逮：言德不及其父。逮：及也。
明明天子，俊德烈烈，不遂我遺，恤我九列（1）。我既茲恤，惟夙惟夜（2），畏忌是申（3），供事磨情。天子我監(jiān)（鑒）（4），登我三事（5），顧我傷隊（墜），爵復(fù)我舊。
?。?）九列：九卿之列，謂少府。（2）惟夙惟夜：言早晚自戒。（3）申：言自約束。（4）鑒察也。（5）三事：三公之位，謂丞相。
我既此登，望我舊階，先后茲度（1），漣漣孔懷（2）。司直御事（3），我熙我盛（4）；群公百僚，我嘉我慶。于異卿士，非同我心（5），三事惟艱，莫我肯矜（6）。赫赫三事，力雖此畢，非我所度，退其罔日（7）。昔我之隊（墜），畏不此居，今我度茲，戚戚其懼。
?。?）先后：即先君，指亡父。茲度：居此位（丞相）。（2）漣漣：淚流不止貌?？讘眩菏謶涯睿痪拺?。（3）司直：丞相司直。御事：辦事人員。（4）熙：興也。我熙我盛：意謂以我復(fù)爵為光耀門楣之事。（5）于異卿士，非同我心：謂卿士與自己的想法不一。（6）三事惟艱，莫我肯矜：謂身居相位而怕不能勝任。（7）退其罔日：言貶退無日。（8）戚戚：憂懼貌。
嗟我后人，命其靡常（1），靖享爾位（2），瞻仰靡荒（3）。慎爾會同，戒爾車服，無惰爾儀，以保爾域（4）。爾無我視，不慎不整；我之此復(fù)（5），惟祿之幸（6）。於戲（嗚呼）后人，惟隸惟栗（7）。無忝顯祖，以蕃漢室！
?。?）命其靡常：言天命無常。（2）靖：謀也。享：當(dāng)也。（3）靡：不也?；模夯牡 ＃?）域：指封邑。（5）復(fù)：言復(fù)爵位。（6）幸：幸運。（7）肅：恭敬。栗：戒懼。
玄成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建昭三年薨（1），謚曰共侯。初，賢以昭帝時徒平陵（2），玄成別徙杜陵（3），病且死，因使者自白曰：“不勝父子恩，愿乞骸骨，歸葬父墓?！鄙显S焉。
?。?）建昭三年：即前36年。（2）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3）杜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子頃侯寬嗣。薨，子僖侯育嗣。薨，子節(jié)侯沈嗣。自賢傳國至玄孫乃絕。玄成兄高寢令方山子安世歷郡守，大鴻臚，長樂衛(wèi)尉，朝廷稱有宰相之器，會其病終。而東海太守弘子賞亦明《詩》。哀帝為定陶王時，賞為太傅。哀帝即位。賞以舊恩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列為三公（1），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千戶，亦年八十余，以壽終。宗族至吏二千石者十余人。
（1）為：疑作“于”（宋祁說）。
初，高祖時，令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廟。至惠帝尊高帝廟為太祖廟，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太宗廟。至宣帝本始二年（1），復(fù)尊孝武廟為世宗廟，行所巡狩亦立焉。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2）。而京師自高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3），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有寢、便殿（4）。日祭于寢，月祭于廟，時祭于便殿。寢，日四上食；廟，歲二十五祠；便殿，歲四祠。又月一游衣冠（5）。而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孝文太后、孝昭太昭、衛(wèi)思后、戾太子、戾后各有寢園（6），與諸帝合，凡三十所。一歲祠，上食二萬四千四百五十五，用衛(wèi)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祝宰樂人萬二千一百四十七，養(yǎng)犧牲卒不在數(shù)中。
?。?）本始二年：前72年。（2）合百六十七所：宗廟之總數(shù)。（3）太上皇：漢高祖劉邦之父。悼皇考：宣帝之父，即史皇孫。（4）寢：陵上正殿。便殿：寢側(cè)之別殿。（5）游衣冠：先帝衣冠，每月出游一次。（6）昭靈后：高祖母，見《高帝紀(jì)》。武哀王：高祖兄伯。昭哀后：高祖姐，見本書《呂后紀(jì)》。衛(wèi)思后：戾太子母。戾后：即史良娣，見本書《宣帝紀(jì)》、《武五子傳》。
至元帝時，貢禹奏言：“古者天子七廟，今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yīng)古禮，宜正定?！碧熳邮瞧渥h，未及施行而禹卒。永光四年（1），乃下詔先議罷郡國廟，曰：“朕聞明王之御世也。遭時為法，因事制宜。往者天下初定，遠(yuǎn)方未賓，因嘗所親以立宗廟（2），蓋建威銷萌（3），一民之至權(quán)也（4）。今賴天地之靈，宗廟之福，四方同軌，蠻貊貢職，久遵而不定，令疏遠(yuǎn)卑賤共承尊祀，殆非皇天祖宗之意，朕甚懼焉。傳不云乎？‘吾不與祭，如不祭（5）。’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必┫嘈?、御史大夫鄭弘，太子太傅嚴(yán)彭祖、少府歐陽地余、諫大夫尹更始等七十人皆曰：“臣聞祭，非自外至者也，繇（由）中出，生于心也（6）。故唯圣人為能饗帝（7），孝子為能饗親。立廟京師之居，躬親承事，四海之內(nèi)各以其職來助祭，尊親之大義，五帝三王所共，不易之道也?！对姟吩疲骸衼碛河海林姑C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8）。’《春秋》之義，父不祭于支庶之宅，君不祭于臣仆之家，王不祭于下土諸侯。臣等愚以為宗廟在郡國，宜無修，臣請勿復(fù)修?！弊嗫?。因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wèi)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
?。?）永光四年：即前40年。（2）親：謂親至之處。（3）銷萌：消除逆亂之萌生。（4）一民之至權(quán)：意謂加強(qiáng)集權(quán)。（5）“吾不與祭，如不祭”：見《論語·八佾篇》。與：參與。（6）祭，非自外至者也等句：意謂祭祀在于心誠。（7）饗（xiǎng）：祭獻(xiàn)。（8）“有來雍雍”等詩句：見《詩經(jīng)·周頌、雍》。有：語助詞。來：指助祭的諸侯等來之時。雍雍：和也。至：指諸侯等來到宗廟。止：語氣詞。肅肅：敬也。相：助祭之人。辟公：指諸侯。天子：主祭的周王。穆穆：容止端莊貌。
罷郡國廟后月余，復(fù)下詔曰：“蓋聞明王制禮，立親廟四，祖宗之廟，萬世不毀，所以明尊祖敬宗，著親親也（1）。朕獲承祖宗之重，惟大禮未備，戰(zhàn)栗恐懼，不敢自專，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毙傻人氖娜俗嘧h曰：“《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為太祖，以下（2），五廟而迭毀，毀廟之主臧乎太祖（3），五年而再殷祭（4），言一禘一袷也（5）。袷祭者，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于太祖，父為昭，子為穆（6），孫復(fù)為昭，古之正禮也。祭義曰：‘王者禘其祖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7）?！匀缡苊?，祭天以其祖配（8），而不為立廟，親盡也。立親廟四，親親也。親盡而迭毀，親疏之殺（9），示有終也。周之所以七廟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王，是以三廟不毀，與親廟四而七。非有后稷始封，文、武受命之功者，皆當(dāng)親盡而毀。成王成二圣之業(yè)（10），制禮作樂，功德茂盛，廟猶不世（11），以行為謚而已（12）。《禮》，廟在大門之內(nèi)，不敢遠(yuǎn)親也（13）。臣愚以為高帝受命定天下，宜為帝者太祖之廟，世世不毀，承后屬盡者宜毀，今宗廟異處，昭穆不序，宜入就太祖廟而序昭穆如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皇考廟親未盡（14），如故?！贝笏抉R車騎將軍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躬節(jié)儉，不受獻(xiàn)，罪人不幫（孥），不私其利，出美人，重絕人類，賓賜長老（15），收恤孤獨，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改正朔（16），易服色，攘四夷，宜為世宗之廟。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于昭穆（17），非正禮，宜毀。
?。?）著：明也。（2）以下：疑此上有“繼太祖”三字（宋祁、王念孫說）。（3）臧：善也。（4）殷：大也。（5）禘（dì）、袷（xiá）：皆帝王宗廟之大祭。（6）昭穆：古代宗法制中宗廟次序，始祖廟居中，以下父子遞為昭穆，左為昭，右為穆。祭祀時，子孫也按此規(guī)定排列行禮。（7）而立四廟：此上疑有脫簡，或說當(dāng)有“諸侯及其太祖”六字（劉攽、吳澄說）。（8）配：其下疑有“之”字（宋祁說）。（9）殺（shài）：漸衰。（10）二圣：指周文王、周武王。（11）不世：謂毀。（12）以行為謚：所謂“成王”，乃以行表謚。（13）遠(yuǎn)：離也。（14）皇考廟親未盡：悼皇考（史皇孫）乃元帝之祖，故曰親未盡。（15）賓：疑為“賞”字之誤（宋祁、王念孫說）。（16）宗：尹忠，字子賓，魏郡人。（17）皇考廟：即悼皇考（史皇孫）廟。
于是上重其事（1），依違者一年（2），乃下詔曰：“蓋聞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尊尊之大義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恩也。高皇帝為天下誅暴除亂，受命而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國為代王，諸呂作亂，海內(nèi)搖動，然群臣黎庶靡不一意，北面而歸心，猶謙辭固讓而后即位，削亂秦之跡，興三代之風(fēng)，是以百姓晏然，咸獲嘉福，德莫盛焉。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世世承祀，傳之無窮，朕甚樂之。孝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后，于義一體（3）。孝景皇帝廟及皇考廟皆親盡，其正禮儀（4）。”玄成等奏曰：“祖宗之廟世世不毀，繼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今高皇帝為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景皇帝為昭，孝武皇帝為穆，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為昭?；士紡R親未盡。太上、孝惠廟皆親盡，宜毀。太上廟主宜瘞園，孝惠皇帝為穆，主遷于太祖廟，寢園皆無復(fù)修?！弊嗫?。
?。?）重：難也。（2）依違：言不決。（3）教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后二句：意謂孝宣為昭帝后，不得復(fù)顧私親而以皇考廟上序于昭穆。（4）“詔曰”至于此。此詔獨取許嘉、尹更始之議。
議者又以為《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1），今衣冠出游，有車騎之眾，風(fēng)雨之氣，非所謂清靜也?！凹啦挥麛?shù)，數(shù)則瀆，讀則不敬（2）?！币藦?fù)古禮，四時祭于廟，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可勿復(fù)修。上亦不改也。明年，玄成復(fù)言：“古者制禮，別尊卑貴賤，國君之母非嫡不得配食，則薦于寢，身沒而已。陛下躬至孝，承天心，建祖宗，定迭毀，序昭穆，大禮既定，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祠園宜如禮勿復(fù)修。”奏可。
?。?）《清廟》之詩：《詩·周頌》之詩篇。這是周王祭祀宗廟所謂的樂歌。（2）“祭不欲數(shù)”三句：見《禮記·祭義》。瀆：煩也。
后歲余，玄成薨，匡衡為丞相（1）。上寢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上詔問衡（2），議欲復(fù)之，衡深言不可。上疾久不平，衡惶恐（3），禱高祖、孝文、孝武廟曰：“嗣曾孫皇帝恭承洪業(yè)（4），夙夜不敢康寧，思育休烈，以章祖宗之盛功。故動作接神，必因古圣之經(jīng)。往者有司以為前因所幸而立廟，將以系海內(nèi)之心，非為尊祖嚴(yán)親也。今賴宗廟之靈，六合之內(nèi)莫不附親，廟宜一居京師，天子親奉，郡國廟可止毋修?；实垤竺C舊禮，尊重神明，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5）。今皇帝有疾不豫，乃夢祖宗見戒以廟，楚王夢亦有其序（6），皇帝悼懼，即詔臣衡復(fù)修立。謹(jǐn)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禮皆不敢不自親?？舯百v，不可使獨承。又祭禮之義以民為本，間者歲數(shù)不登，百姓困乏，郡國廟無以修立。《禮》，兇年則歲事不舉，以祖禰之意為不樂，是以不敢復(fù)。如誠非禮義之中（7），違祖宗之心，咎盡在臣衡，當(dāng)受其殃，大被其疾，隊（墜）在溝讀之中。皇帝至孝肅慎，宜蒙祐福。唯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省察右饗皇帝之孝，開賜皇帝眉壽亡（無）疆，令所疾日廖，平復(fù)反常（3），永保宗廟，天下幸甚！”
?。?）匡衡：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2）詔：疑作“召”。宋祁曰：“詔”字南本浙本作“召”。（3）恐：疑作“懼”（宋祁說）。（4）曾孫：此稱不以世次言。曾，重也。（5）不敢失：謂不敢失禮。（6）序：謂端緒。（7）如：若也。（8）眉壽：言壽考而眉秀。（9）反：猶“還”。
又告謝毀廟曰（1）：“往者大臣以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2），取象于天地，天序五行，人親五屬（3），天子奉天，故率其意而尊其制。是以禘嘗之序，靡有過五。受命之君躬接于天，萬世不墮（4）。繼烈以下（5），五廟而遷，上陳太祖，間歲而袷（6），其道應(yīng)天，故福祿永終。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義則當(dāng)遷。又以為孝莫大于嚴(yán)父，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父之所異子不敢同。禮，公子不得為母信（伸）（7），為后則于子祭，于孫止（8），尊祖嚴(yán)父之義也。寢日四上食，園廟間祠，皆可亡（無）修?；实鬯寄降繎郑锤冶M從。惟念高皇帝圣德茂盛，受命溥將（9），欽若稽古（10），承順天心，子孫本支，陳錫無疆（11）。誠以為遷廟合祭，久長之策，高皇帝之意，乃敢不聽（12）？即以令日遷太上、孝惠廟，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13），將以昭祖宗之德，順天人之序，定無窮之業(yè)。今皇帝未受茲福，乃有不能共（供）職之疾。皇帝愿復(fù)修承祀，臣衡等咸以為禮不得（14）。如不合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太上皇、孝文太后、孝昭太后之意，罪盡在臣衡等，當(dāng)受其咎。今皇帝尚未平，詔中朝臣具復(fù)毀廟之文。臣衡中朝臣咸復(fù)以為天子之祀義有所斷，禮有所承，違統(tǒng)背制，不可以奉先祖，皇天不祐，鬼神不饗。《六藝》所載（15），皆言不當(dāng)，無所依緣，以作其文。事如失指，罪乃在臣衡，當(dāng)深受其殃?；实垡撕衩伸砀?，嘉氣日興，疾病平復(fù)，永保宗廟，與天亡（無）極，群生百神，有所歸息（16）?！敝T廟皆同文。
?。?）毀廟：已毀之廟。（2）休：美也。典：法也。（3）五屬：謂同屬之五服，以親疏為差等，有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等之稱。（4）墮：毀也。（5）繼烈：謂始嗣位者。（6）間歲：隔一年。（7）信：讀曰“伸”。（8）于子祭，于孫止：《春秋穀梁傳》隱公五年云：“禮：庶子為君，為其母筑宮，使公子主其祭也。于子祭，于孫止。（9）溥：廣也。將：大也。《詩·商頌·烈祖篇》有“我受命浦將”句。（10）欽：敬也。若：善也?；嚎家??！渡袝び輹虻洹酚小叭艋诺蹐颉薄ⅰ皻J若吳天”句。（11）“子孫本支，陳錫無疆”：《詩經(jīng)·大雅·文王篇》曰：“陳錫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北荆褐^本宗。支：謂支子。陳：敷也。（12）乃敢不聽：不敢不聽從。（13）今日：吉日。（14）為禮不得：謂于禮不合。（15）《六藝》：《六經(jīng)》。（16）息：止也。
久之，上疾連年，遂盡復(fù)諸所罷寢廟園，皆修祀如故。初，上定迭毀禮，獨尊孝文廟為太宗，而孝武廟親未盡，故未毀。上于是乃復(fù)申明之，曰：“孝宣皇帝尊孝武廟曰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預(yù)）焉。他皆如舊制?！蔽鴱R遂廢云。
元帝崩，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fù)諸所罷詞，卒不蒙福（1）。案衛(wèi)思后、戾大子、戾后園，親未盡（2）。孝惠、孝景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弊嗫?。初，高后時患臣下妄非議先帝宗廟寢園官，故定著令，敢有擅議者棄市。至元帝改制，蠲除此令。成帝時以無繼嗣，河平元年復(fù)復(fù)太上皇寢廟園（3），世世奉祠。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并食于太上寢廟如故，又復(fù)擅議宗廟之命。
?。?）卒：終也。（2）親未盡：意謂不當(dāng)毀。（3）河平元年：前128年。復(fù)復(fù)：又恢復(fù)。
成帝崩，哀帝即位。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言（1）：“永光五年制書（2），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建昭五年制書（3），孝武皇帝為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預(yù)）。臣愚以為迭毀之次，當(dāng)以時定，非令所為擅議宗廟之意也。臣請與群臣雜議。”奏可。于是，光祿勛彭宣、詹事滿昌、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為繼祖宗以下，五廟而迭毀，后雖有賢君，猶不得與祖宗并列。子孫雖欲褒大顯揚而立之，鬼神不饗也。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
?。?）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永光五年：前39年。制書：帝王詔書的一種。（3）建昭五年：前34年。
太仆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1）：“臣聞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獫狁最強(qiáng)，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詩人美而頌之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2）’，又曰‘啴啴推推，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荊蠻來威（3）’，故稱中興。及至幽王，犬戎來伐（4），殺幽王，取宗器（5）。自是之后，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絕如線（6）。《春秋》紀(jì)齊桓南伐楚（7），北伐山戎（8），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9）?！枪蕳壔钢^而錄其功，以為伯（霸）首。及漢興，冒頓始強(qiáng)（10），破東胡（11），禽（擒）月氏（12），并其土地，地廣兵強(qiáng)，為中國害。南越尉佗總百粵（13），自稱帝。故中國雖平，猶有四夷之患，且無寧歲。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貨賂，與結(jié)和親，猶侵暴無已。甚者，興師十余萬眾，近屯京師及四邊，歲發(fā)屯備虜，其為患久矣，非一世之漸也。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殺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勝數(shù)。孝武皇帝愍中國疲勞無安寧之時，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14），南滅百粵，起七郡（15）；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16），置五屬國，起朔方（17），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18），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19），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20），起敦煌、酒泉、張掖（21），以鬲（隔）婼羌（22），裂匈奴之右肩。單于孤特（23），遠(yuǎn)遁于幕（漠）北。四垂（陲）無事，斥地遠(yuǎn)境（24），起十余郡。功業(yè)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25），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guī)■（模）可見。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xié)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后，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藩，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業(yè)，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發(fā)德音也?！抖Y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此喪事尊卑之序也，與廟數(shù)相應(yīng)。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实潞裾吡鞴?，德薄者流卑（26）。《春秋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禮亦異數(shù)’。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七者，其正法數(shù)，可常數(shù)者也。宗不在此數(shù)中。宗，變也（27），茍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yù)為設(shè)數(shù)。故于殷，太甲為太宗（28），大戊曰中宗（29），武丁曰高宗（30）。周公為《毋逸》之戒（31），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繇（由）是言之，宗無數(shù)也，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廟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毀；以所宗言之，則不可謂無功德。《禮記》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救大災(zāi)則祀之（32）?！`觀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于異姓，猶將特祀之，況于先祖？或說天子五廟無見文，又說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毀其廟。名與實異，非尊德貴功之意也。《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茇（33）?！计淙霜q愛其樹，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迭毀之禮自有常法，無殊功異德，固以親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dāng)?shù)，經(jīng)傳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文虛說定也。孝宣皇帝舉公卿之議，用眾儒之謀，既以為世宗之廟，建之萬世，宣布天下。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鄙嫌[其議而從之。制曰：“太仆舜、中壘校尉歆議可?！?br/>
?。?）劉歆：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2）“薄伐獫狁”二句：見《詩經(jīng)·小雅·六月》。?。航铻椴?，擊也。太原：地名，在今甘肅東北部（今陜西與寧夏之間）。（3）“啴啴推推”等句：見《詩經(jīng)·小雅·采芑》。啴啴（tāntān）：車行聲。推推：盛也。顯：高貴。允：借為駿，大也。方叔：周宣王的大臣。荊蠻：指古代楚國。來：猶“乃”。威：通“畏”。（4）犬戎：古戎族的一支，殷周時處于我國西部。（5）宗器：宗廟之器。（6）線：縷也。（7）齊桓：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君，五霸之一。（8）山戎：亦稱北戒，我國古代北方民族之一，處于今河北省東部。（9）“微管仲”二句：見《論語·憲問篇》。意謂無管仲佐齊桓公征討，則中原將為夷狄。微：無也。被發(fā)左襖：古代夷狄之俗。（10）冒頓（mòdú）：漢初匈奴單于之一，匈奴族之杰出人物。（11）東胡：我國占代東北部民族之一。（12）月氏（ròuzhī）：我國古代西北部民族之一。（13）南越：本書卷九十五有其傳。（14）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驃騎將軍霍去病。伏波：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樓船將軍楊仆。（15）七郡：當(dāng)為“九郡”，即：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九郡。（16）昆邪：匈奴的王號之一。（17）朔方：城名。在今內(nèi)蒙古鳥位特前旗東南。（18）玄菟、樂浪：皆郡名。玄菟郡治夫租（今朝鮮咸興）。樂浪治朝鮮（今朝鮮平壤南）。（19）大宛：西域國名。在今中亞費爾干納盆地。（20）烏孫：古族名。最初在祁連、敦煌間，公元前2世紀(jì)左右西遷至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帶。（21）敦煌、酒泉、張掖：皆郡名。敦煌郡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酒泉郡治祿福（今甘肅酒泉）。張掖郡治■得（今甘肅張掖西北）。（22）憀（ruò）羌：漢西域城國。在今新疆東南部。（23）孤特：孤立無援。（24）斥：開也。遠(yuǎn)：廣也。（25）富民侯：車千秋。（26）流：謂流風(fēng)余福。（27）變：非常數(shù)故云“變”。（28）太甲：商湯的嫡長孫，太丁之子。（29）大（太）戊：太庚之子，小甲，雍己之弟。（30）武?。荷谈咦?。盤庚弟，小乙之子。
（31）《毋逸》：《尚書》篇名。（32）“夫圣王之制祀也”等句：見《禮記·祭法篇》。（33）“蔽芾甘棠”等句：見《詩經(jīng)·召南；甘棠》。蔽芾（fèi）：樹木茂盛貌。甘棠：今名棠梨樹。伐：用斧砍。邵伯：即召伯虎，周宣王時大臣。茇（bá）：居住。
歆又以為“禮，去事有殺（1），故《春秋外傳》曰：‘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2）。’祖禰則日祭，曾高則月祀，二祧時享（3），壇則歲貢（4），大禘則終王（5）。德盛而游廣（6），親親之殺也；彌遠(yuǎn)則彌尊，故禘為重矣。孫居王父之處（7），正昭穆，則孫常與祖相代，此遷廟之殺也。圣人于其祖，出于情矣，禮無所不順，故無毀廟。自貢禹建迭毀之議，惠、景及太上寢園廢而為虛（墟），失禮意矣?！?br/>
（1）去：除事。殺：漸也。（2）“日祭，月祀”等句：見《國語·周語》卷一。（3）祧：遠(yuǎn)祖。（4）壇：土筑之臺。（shàn）：清潔的地面。（5）大禘（dì）：古代祭名之一。終：謂世終。（6）游：流也。（7）王父：祖父。
至平帝元始中（1），大司馬王莽奏：“本始元年丞相義等議（2），謚孝宣皇帝親曰悼園（3），置邑三百家，至元康元年（4）丞相相等奏，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益故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縣。臣愚以為皇考廟本不當(dāng)立，累世奉之，非是。又孝文大后南陵、孝昭太后云陵園（5），雖前以禮不復(fù)修，陵名未正。謹(jǐn)與大司徒晏等百四十七人議，皆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tǒng)為孝昭皇帝后，以數(shù)，故孝元世以孝景皇帝及皇考廟親未盡，不毀。此兩統(tǒng)貳父（6），違于禮制。案義奏親謚曰‘悼’，裁置奉邑，皆應(yīng)經(jīng)義。相奏悼園稱‘皇考’，立廟，益民為縣，違離祖統(tǒng)，乖繆（謬）本義。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者，乃謂若虞舜、夏禹、殷湯、周文、漢之高祖受命而王者也，非謂繼祖統(tǒng)為后者也。臣請皇帝祖考廟奉明園毀勿修（7），罷南陵、云陵為縣。奏可。
?。?）元始：治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2）本始元年：前73年。義：蔡義。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3）悼園：即悼皇考（史皇孫）陵園。（5）南陵：因在霸陵之南，故名南陵。（6）兩統(tǒng)貳父：意謂皇統(tǒng)與親屬不是統(tǒng)一的嫡系。（7）奉明陵：即悼皇考園。
司徒掾班彪曰（1）：漢承亡秦絕學(xué)之后，祖宗之制因時施宜。自元、成后學(xué)者蕃滋（2），貢禹毀宗廟，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后皆數(shù)復(fù)（3），故紛紛不定。何者？禮文缺微，古今異制，各為一定，未易可偏定也?？加^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4）。
?。?）司徒椽：司徒的屬官。班彪：班固之父“《后漢書》有其傳。班彪曰：此說明本贊為班彪所寫，班固特表出之?？梢姲喙滩⒉桓`盜父名。（2）元、成：漢元帝、漢成帝。蕃滋：繁衍滋長。（3）數(shù)復(fù)：多次反復(fù)。（4）劉歆博而篤矣：班氏肯定劉歆之議。
&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1）。其先韋孟，家本彭城（2），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孫王戊（3）。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詩風(fēng)（諷）諫。后遂去位，徒家于鄒，又作一篇。其諫詩曰（4）：（1）魯國：漢諸侯王國。治魯縣（今山東曲阜）。鄒：縣名。在今山東鄒縣東南。（2）彭城：縣名。今江蘇徐州市。（3）為楚元王傅二句：韋賢初為楚元王傅，歷相楚元王劉交、夷王劉噸客及王戊。楚，漢諸侯王國。（4）其諫詩曰：以下為韋孟《諫楚王戊詩》。
肅肅我祖（1），國自豕韋（2），黼衣朱紱（3），四牡龍旂（4）。彤弓斯征（5），撫寧遐荒（6），總齊群邦，以翼大商（7），迭彼大彭（8），勛績惟光。至于有周，歷世會同（9）。王赦聽譖（10），實絕我邦（11）。我邦既絕，其政斯逸（12），賞罰之行，非繇（由）王室。庶尹群后（13），靡扶靡衛(wèi)（14），五服崩離（15），宗周以隊（墜）。我祖斯微，遷于彭城，在予小子，勤俟其生（16），厄此嫚秦，來耜以耕。悠悠嫚秦，上天不寧，乃眷南顧，授漢于京（17）。
?。?）肅肅：恭敬貌。我祖，指韋氏祖先。（2）豕韋：在商為豕韋氏。（3）黼（fǔ）衣：古代白與黑相間的花紋之禮服。紱（fú）：系印的絲帶。（4）牡：雄性。這里指馬。旂（qí）：古代旗幟的一種。（5）彤弓斯征：言受賜彤弓而得以專征伐。（6）遐荒：邊遠(yuǎn)廣大之地。（7）翼：輔佐。（8）迭：與“軼”同。本義為后車超越前車，引申為超越。大彭：相傳為商代諸侯之一。（9）至于有周，歷世會同：意謂繼為周代諸侯，參與盟會之事。齊召南曰：豕韋顯名夏商，《國語》《左傳》有明文，至周以后，書傳未見，若春秋戰(zhàn)國數(shù)百年中，則諸書并無有國名豕韋者，韋孟謂“歷世會同”，豈可信哉?。?0）王赧：周赧王（？—前256），東周國王。譖（zèn）：讒言。
?。?1）實絕我邦：謂絕豕韋氏。（12）逸：放也。令而不行謂之放。（13）庶尹：眾官之長。群后：諸侯。（14）靡：不也。（15）五服：周稱王、公、卿、大夫、士的服式。引申為諸侯卿士。（16）誒（xī）：作語助，猶“兮”。（17）乃眷南顧，授漢于京：意謂漢高祖劉邦起于豐沛，代秦而稱帝。
放赫有漢（1），四方有征，靡適不懷（2），萬國攸平。乃命厥弟，建侯于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輔。兢兢元王（3），恭儉凈一，惠此黎民，納彼輔弼。饗（享）國漸世，垂烈于后（4），乃及夷王，克奉其緒。咨命不永（5），唯王統(tǒng)祀（6），左右陪臣，此惟皇士（7）。
（1）於（wū）：嘆美聲。赫：明貌。（2）靡適：意謂無處。懷：思也，來也。（3）兢兢：謹(jǐn)慎貌。元王：指楚元王劉交。劉邦的同父少弟。（4）享國漸世，垂烈于后：楚元王立漸及一世而薨，垂遺業(yè)于后嗣。三十年為一世。元王立二十七年而薨，故言漸世。烈：遺業(yè)。（5）咨命不永：可嘆夷王劉郢客壽命不長。夷王立四年而薨。咨（zī）：嗟嘆。永：長也。（6）唯王統(tǒng)祀：謂王戊嗣位。（7）皇：正也。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1），不惟履冰（2），以繼祖考！邦事是廢，逸游是娛，犬馬繇繇（悠悠）（3），是放是驅(qū)（4）。務(wù)彼鳥獸，忽此稼苗，烝民以匱，我王以媮（愉），所弘非德，所親非悛，唯囿是恢（5），唯諛是信（6）。睮睮諂夫（7），咢咢（諤諤）黃發(fā)（8），如何我王，曾不是察！既藐下臣（9），追欲從（縱）逸，嫚彼顯祖，輕茲削黜。
?。?）守保：謂保住王位。（2）不惟履冰：言不思念謹(jǐn)慎如履薄冰之義。（3）悠悠：自得貌。（4）放：言放大。驅(qū)：言驅(qū)馬。（5）恢：大也。（6）諛：指讒言。（7）愉愉（yu）：諂媚貌。（8）諤諤：直言爭辯。黃發(fā)：指老人。（9）藐：疏遠(yuǎn)之義。下臣：韋孟自稱。
嗟嗟我王，漢之睦親（1）曾不夙夜，以休令聞（2）！穆穆天子，臨爾下士，明明群司，執(zhí)憲靡顧（3）。正遐繇（由）近（4），殆其怙茲（5），嗟嗟我王，易不此思（6）！
?。?）睦親：近親。（2）休：美也。令聞：好名聲。（3）執(zhí)憲靡顧：執(zhí)天子之法而無所顧慮。（4）正遐由近：意謂欲正遠(yuǎn)人當(dāng)由近親始。（5）殆其估茲：言危殆在于王戊怙恃與漢近親而不謹(jǐn)慎。（6）曷：何也。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1），彌彌其失（逸）（2），岌岌其國（3）。致冰匪霜（4），致隊（墜）靡嫚（慢）（5），瞻惟我王，昔靡不練（6）。興國救顛（7），孰違悔過（8），追思黃發(fā)，秦繆以霸（9）。歲月其徂（10），年其逮蒿（11），於昔君子，庶顯于后（12）。我王如何，曾不斯覽！黃發(fā)不近（13），胡不時監(jiān)（鑒）（14）！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不思鑒戒之義，使后嗣無所效法。（2）彌彌：猶“稍稍”。（3）岌岌：危險貌。（4）致冰匪霜：言堅冰之成，起于微霜。（5）致墜靡慢：隕墜之咎，無不由于怠慢。（6）昔：“時”字之誤（王文彬說）。練：熟練。時靡不練：無時不熟練。意謂時刻牢記。（7）顛：顛覆。（8）親違悔過：意謂無如悔過自新。（9）秦繆：即秦穆公（？—前621），春秋時秦國君。曾稱霸西戎。（10）徂（cú）：逝也。（11）逮：及也。耇（gǒu）：老；壽。（12）庶顯于后：庶幾光顯于后世。（13）黃發(fā)不近：謂疏遠(yuǎn)老人。（14）胡：何也。鑒：鑒戒。
其在鄒詩曰：微微小子，既耇縣陋，豈不牽位（1），穢我王朝。王朝肅清，唯俊之庭，顧瞻余躬，懼穢此征（2）。
?。?）牽位：言留戀祿位。（2）懼穢此征：恐已污穢王朝，于此便退去。征：遠(yuǎn)行，長行。
我之退征，請于天子，天子我恤，矜我發(fā)齒。赫赫天子，明哲且仁，懸車之義，以洎小臣（1）。嗟我小子，豈不懷土？庶我王寤（悟），越遷于魯（2）。
?。?）洎：及也。（2）庶我王悟，越遷于魯：意謂庶幾王能覺悟，還而輔之，遷居于魯。
即去禰祖，惟懷惟顧（1），祁祁我徒（2），戴負(fù)盈路（3）。爰戾于鄒（4），剪茅作堂，我徒我環(huán)（5），筑室于墻。
?。?）既去禰祖，惟懷惟顧：意謂離開父祖舊居，所以懷念。禰：父廟稱禰。（2）祁祁：眾貌。徒：學(xué)徒。（3）戴負(fù)：謂隨從遷徙。（4）戾至也。（5）環(huán)：繞也。
我既遷逝，心存我舊，夢我瀆上（1），立于王朝，其夢如何？夢爭（諍）王室（2）。其爭（諍）如何？夢王我弼（3）。寤（悟）其外邦（4），嘆其喟然，念我祖考，泣涕其漣（5）。微微老夫，咨既遷絕（6），洋洋仲尼（7），視（示）我遺烈（8）。濟(jì)濟(jì)鄒魯，禮義唯恭，誦習(xí)弦歌，于異他邦（9）。我雖鄙耇，心其好而（10），我徒侃爾（11），樂亦在而。
?。?）夢我瀆上：謂我在瀆上做夢。瀆上：韋孟所居彭城東里名。（2）諍王室：言諍諫于王室。（3）弼：違背。我弼：違背于我。（4）悟其外邦：意謂夢在王朝，覺醒乃知在鄒。（5）漣：泣下貌。（6）咨：嗟嘆。絕：謂與舊居絕。（7）洋洋：美盛貌。仲尼：孔子（前551—前479年）之字。（8）遺烈：遺業(yè)。（9）于：猶“以”。（10）而：表語氣。略同于“兮”。（11）侃：和樂貌。
孟卒于鄒。或曰其子孫好事（1），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
?。?）或曰：這是班氏存異說。
自孟至賢五世。賢為人質(zhì)樸少欲，篤志于學(xué)，兼通《禮》、《尚書》，以《詩》教授，號稱鄒魯大儒。征為博士，給事中，進(jìn)授昭帝《詩》，稍遷光祿大夫詹事（1），至大鴻臚。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與公卿共尊立孝宣帝。帝初即位，賢以與謀議（2），安宗廟。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徙為長信少府（3）。以先帝師，甚見尊重。本始三年（4），代蔡義為丞相，封扶陽侯（5），食邑七百戶。時賢七十余，為相五歲，地節(jié)三年以老病乞骸骨（6），賜黃金百斤，罷歸，加賜弟（第）一區(qū)（7）。丞相致仕自賢始。年八十二薨，謚曰節(jié)侯。
?。?）詹事：官名。職掌皇后、太子家事。（2）與謀議：言參與廢昌邑王立宣帝之謀議。（3）長信少府：官名。為太后官屬。長信：太后所居宮名。（4）本始三年：即前71年。（5）扶陽：縣名。在今安徽淮北市東北。（6）地節(jié)三年：即前67年。（7）第：宅第；大住宅。
賢四子：長子方山為高寢令（1），早終；次子弘，至東海太守（2）；次子舜，留魯守墳?zāi)梗簧僮有?，?fù)以明經(jīng)歷位至丞相。故鄒魯諺曰：“遺子黃金滿籯（3），不如一經(jīng)（4）。”
?。?）高寢令：陳直說，“高寢令與《田千秋傳》高廟寢郎，及《馮參傳》謂陵寢中郎相似，皆屬于太常所管領(lǐng)之諸廟陵寢長丞范圍之內(nèi)。”（2）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3）籯（yíng）：竹器?？墒⑽铩＃?）經(jīng)：指儒家經(jīng)典。
玄成字少翁，以父任為郎，常侍騎（1）。少好學(xué)，修父業(yè)，尤謙遜下士。出遇知識步行（2），輒下從者（3），與載送之，以為常。其接人，貧賤者益加敬，繇（由）是名譽日廣。以明經(jīng)擢為諫大夫，遷大河都尉（4）。
?。?）常侍騎：言常常侍從天子車騎。（2）知識：謂認(rèn)識之人，即朋友。（3）下從者：謂令從者下車。（4）大河：郡名。在今山東濟(jì)寧市一帶。
漢武帝元鼎元年除濟(jì)東國而名大河郡，凡六十五年，至宣帝甘露二年改為東平國。
初，玄成兄弘為大常丞，職奉宗廟，典諸陵邑，煩劇多罪過。父賢以弘當(dāng)為嗣，故敕令自免。弘懷謙（1），不去官。及賢病篤，弘竟坐宗廟事系獄，罪未決（2）。室家問賢當(dāng)為后者（3），賢恚恨不肯言。于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宗家計議（4），共矯賢令（5），使家丞上書言大行（6），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后。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dāng)為嗣，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佯）為病狂，臥便利（7），妄笑語昏亂。征至長安，既葬，當(dāng)襲爵，以病狂不應(yīng)召。大鴻臚奏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玄成素有名聲，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避）兄者。案事丞相史乃與玄成書曰（8）：“古之辭讓，必有文義可觀，故能垂榮于后。今子獨壞容貌，蒙恥辱，為狂癡，光曜暗而不宣。微哉！子之所托名也。仆素愚陋，過為宰相執(zhí)事（9），愿少聞風(fēng)聲（10）。不然，恐子傷高而仆為小人也（11）。”玄成友人侍郎章亦上疏言：“圣王貴以禮讓為國，宜優(yōu)養(yǎng)玄成，勿在其志（12），使得自安衡門之下（13）?！倍┫嘤匪煲孕蓪嵅徊?，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jié)，以玄成為河南太守（14）。兄弘泰山都尉（15），遷東海太守。
?。?）謙：“嫌”字之誤。懷嫌：意謂內(nèi)心欲避冀父死嗣侯之嫌。（2）決：判決；定罪。（3）室家：意謂家人。（4）宗家：指韋賢之同族。（5）矯：托也。（6）大行：官名。漢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行人為大行令。屬大鴻臚。（7）便利：大小便。（8）案事丞相史：即案驗韋玄成事之丞相史（丞相的屬吏）。（9）過：猶“謬”。（10）此謂使微聞外間疑議，自知改悔（王先謙說）。（11）傷高：意謂欲高蹈而被動。為人?。褐附野l(fā)其隱私。（12）枉：屈也。（13）衡門：謂橫一木于門上，貧者之所居。（14）河南：郡名。治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15）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
數(shù)歲，玄成征為未央衛(wèi)尉（1），遷太常（2）。坐與故平通侯楊惲厚善（3），惲誅，黨友皆免官。后以列侯侍祀孝惠廟，當(dāng)晨入廟，天雨淖（4），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有司劾奏，等輩數(shù)人皆削爵為關(guān)內(nèi)侯（5）。玄成自傷貶黜父爵，嘆曰：“吾何面目以奉祭祀！”作詩自劾責(zé)，曰（6）：（1）未央衛(wèi)尉：官名。掌未央宮警衛(wèi)。（2）太常：官名。漢九卿之一，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3）楊渾：楊敞之子。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4）淖：謂道路泥濘。（5）等輩：同輩。（6）以下是韋玄成《自劾詩》。
赫矣我祖，侯于豕韋，賜命建伯（1），有殷以綏（2）。厥績既昭，車服有常，朝宗商邑，四牡翔翔（3）。德之令顯，慶流于裔，宗周至漢，群后歷世（4）。
（1）建：立也。建伯：立為諸侯。（2）綏：安也。（3）翔翔：安舒貌。（4）群后歷世：言歷代有爵位。
肅肅楚傅，輔翼元、夷（1），厥駟有庸（2），惟慎惟祗（3）。嗣王孔佚（逸）（4），越遷于鄒，五世壙僚（5），至我節(jié)侯（6）。
（1）元、夷：指楚元王、夷王。（2）駟：駟馬。庸：功也。（3）祗：敬也。（4）嗣王：指楚王戊?？祝荷跻病＃?）五世壙僚：謂韋氏自孟至賢五世無官。壙；空也。（6）節(jié)侯：韋賢謚號。
惟我節(jié)侯，顯德邏聞，左右（佐佑）昭、宣（1），五品以訓(xùn)（2）。既耇致位（3），惟懿惟矣（4），厥賜祁祁（5），百金洎館（6）。國彼扶陽，在京之東，惟帝是留，政謀是從。繹繹六轡（7），是列是理，威儀、濟(jì)濟(jì)，朝享天子。天子穆穆（8），是宗是師（9），四方邏爾（邇）（10），觀國之輝。
?。?）佐佑：言為相。（2）五品：五教。（3）即耇致位：言以年老致仕。（4）懿：美也。奐：盛也。（5）祁祁：眾多貌。（6）百金：黃金百斤。洎：及也。館：指宅第。（7）繹繹：和調(diào)貌。（8）穆穆：儀容端莊。（9）宗：尊也。是宗是師：言尊之為師。（10）遐邇：遠(yuǎn)近。
茅土之繼，在我俊兄，惟我俊兄，是讓是形（1）。於休厥德（2），於赫有聲，致我小子，越留于京（3）。惟我小子，不肅會同（4），情彼車服，黜此附庸（5）。
?。?）是讓是形：言謙讓之德顯然。（2）休：美也。（3）致我小子二句：致爵位于己，而留在京師。（4）肅：敬也。（5）附庸：小國之稱，指扶陽侯國（吳恂說）。
赫赫顯爵，自我隊（墜）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1）。誰能忍愧，寄之我顏；誰將遐征，從之夷蠻。于赫三事（2），匪俊匪作（3），於蔑小子（4），終焉其度（5）。誰謂華高，企其齊而（6）；誰謂德難，厲（勵）其庶而（7）。嗟我小子，天貳其尤（8），隊（墜）彼令聲，申此擇辭（9）。四方群后，我監(jiān)（鑒）我視（10），威儀車服，唯肅是履！
?。?）招：疑“抎”字之誤（吳恂說）。抎（yǎn），失墜。（2）三事：指三公之位。（3）匪俊匪作：言以俊杰為之。（4）蔑：輕蔑。（5）度：居也。（6）此謂華山雖高，企仰則能齊觀。華：華山。（7）誰謂德難二句：意謂道德雖難，勉勵而庶幾可及。（8）于貳其尤：言以往不誠，以致此過。于：以往。貳：言心不專一，即不誠一。尤；過之。（9）擇辭：可挑選之辭。
?。?0）我鑒我視：言以我為鑒戒。
初，宣帝寵姬張婕好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材，有意欲以為嗣，然用太子起于細(xì)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fēng)（諷）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1）。是時王未就國，玄成受詔，與太子太傅蕭望之及《五經(jīng)》諸儒雜論同異于石渠閣（2），條奏其對。及元帝即位，以玄成為少府，遷太子太傅，至御史大夫。永光中（3），代于定國為丞相（4）。貶黜十年之間（5），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dāng)世焉。玄成復(fù)作詩，自著復(fù)玷缺之艱難，因以戒示子孫，曰（6）：（1）淮陽中尉：官名。掌淮陽王國的武職。（2）玄成受詔二句：謂韋玄成參與石渠閣會議。蕭望之：本書有其傳。（3）永光：漢元帝年號，共五年（前43—前39）。（4）為丞相：韋玄成為相，始于永光二年（前42）。（5）貶黜十年之間：韋玄成自甘露元年（前53）免太常及削爵，至永光二年（前42）為相，為十二年。（6）曰：下文為韋玄成《戒子孫詩》。
於肅君子，既令厥德（1），儀服此恭，棣棣其則（2）。咨余小子，既德靡逮（3），曾是車服，荒嫚以隊（墜）。
（1）君子：此稱其父韋賢。古人稱其先人曰君子。（2）棣棣：亦作“逮逮”。雍容嫻雅貌。（3）既德靡逮：言德不及其父。逮：及也。
明明天子，俊德烈烈，不遂我遺，恤我九列（1）。我既茲恤，惟夙惟夜（2），畏忌是申（3），供事磨情。天子我監(jiān)（鑒）（4），登我三事（5），顧我傷隊（墜），爵復(fù)我舊。
?。?）九列：九卿之列，謂少府。（2）惟夙惟夜：言早晚自戒。（3）申：言自約束。（4）鑒察也。（5）三事：三公之位，謂丞相。
我既此登，望我舊階，先后茲度（1），漣漣孔懷（2）。司直御事（3），我熙我盛（4）；群公百僚，我嘉我慶。于異卿士，非同我心（5），三事惟艱，莫我肯矜（6）。赫赫三事，力雖此畢，非我所度，退其罔日（7）。昔我之隊（墜），畏不此居，今我度茲，戚戚其懼。
?。?）先后：即先君，指亡父。茲度：居此位（丞相）。（2）漣漣：淚流不止貌?？讘眩菏謶涯睿痪拺?。（3）司直：丞相司直。御事：辦事人員。（4）熙：興也。我熙我盛：意謂以我復(fù)爵為光耀門楣之事。（5）于異卿士，非同我心：謂卿士與自己的想法不一。（6）三事惟艱，莫我肯矜：謂身居相位而怕不能勝任。（7）退其罔日：言貶退無日。（8）戚戚：憂懼貌。
嗟我后人，命其靡常（1），靖享爾位（2），瞻仰靡荒（3）。慎爾會同，戒爾車服，無惰爾儀，以保爾域（4）。爾無我視，不慎不整；我之此復(fù)（5），惟祿之幸（6）。於戲（嗚呼）后人，惟隸惟栗（7）。無忝顯祖，以蕃漢室！
?。?）命其靡常：言天命無常。（2）靖：謀也。享：當(dāng)也。（3）靡：不也?；模夯牡 ＃?）域：指封邑。（5）復(fù)：言復(fù)爵位。（6）幸：幸運。（7）肅：恭敬。栗：戒懼。
玄成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建昭三年薨（1），謚曰共侯。初，賢以昭帝時徒平陵（2），玄成別徙杜陵（3），病且死，因使者自白曰：“不勝父子恩，愿乞骸骨，歸葬父墓?！鄙显S焉。
?。?）建昭三年：即前36年。（2）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3）杜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子頃侯寬嗣。薨，子僖侯育嗣。薨，子節(jié)侯沈嗣。自賢傳國至玄孫乃絕。玄成兄高寢令方山子安世歷郡守，大鴻臚，長樂衛(wèi)尉，朝廷稱有宰相之器，會其病終。而東海太守弘子賞亦明《詩》。哀帝為定陶王時，賞為太傅。哀帝即位。賞以舊恩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列為三公（1），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千戶，亦年八十余，以壽終。宗族至吏二千石者十余人。
（1）為：疑作“于”（宋祁說）。
初，高祖時，令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廟。至惠帝尊高帝廟為太祖廟，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太宗廟。至宣帝本始二年（1），復(fù)尊孝武廟為世宗廟，行所巡狩亦立焉。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2）。而京師自高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3），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有寢、便殿（4）。日祭于寢，月祭于廟，時祭于便殿。寢，日四上食；廟，歲二十五祠；便殿，歲四祠。又月一游衣冠（5）。而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孝文太后、孝昭太昭、衛(wèi)思后、戾太子、戾后各有寢園（6），與諸帝合，凡三十所。一歲祠，上食二萬四千四百五十五，用衛(wèi)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祝宰樂人萬二千一百四十七，養(yǎng)犧牲卒不在數(shù)中。
?。?）本始二年：前72年。（2）合百六十七所：宗廟之總數(shù)。（3）太上皇：漢高祖劉邦之父。悼皇考：宣帝之父，即史皇孫。（4）寢：陵上正殿。便殿：寢側(cè)之別殿。（5）游衣冠：先帝衣冠，每月出游一次。（6）昭靈后：高祖母，見《高帝紀(jì)》。武哀王：高祖兄伯。昭哀后：高祖姐，見本書《呂后紀(jì)》。衛(wèi)思后：戾太子母。戾后：即史良娣，見本書《宣帝紀(jì)》、《武五子傳》。
至元帝時，貢禹奏言：“古者天子七廟，今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yīng)古禮，宜正定?！碧熳邮瞧渥h，未及施行而禹卒。永光四年（1），乃下詔先議罷郡國廟，曰：“朕聞明王之御世也。遭時為法，因事制宜。往者天下初定，遠(yuǎn)方未賓，因嘗所親以立宗廟（2），蓋建威銷萌（3），一民之至權(quán)也（4）。今賴天地之靈，宗廟之福，四方同軌，蠻貊貢職，久遵而不定，令疏遠(yuǎn)卑賤共承尊祀，殆非皇天祖宗之意，朕甚懼焉。傳不云乎？‘吾不與祭，如不祭（5）。’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必┫嘈?、御史大夫鄭弘，太子太傅嚴(yán)彭祖、少府歐陽地余、諫大夫尹更始等七十人皆曰：“臣聞祭，非自外至者也，繇（由）中出，生于心也（6）。故唯圣人為能饗帝（7），孝子為能饗親。立廟京師之居，躬親承事，四海之內(nèi)各以其職來助祭，尊親之大義，五帝三王所共，不易之道也?！对姟吩疲骸衼碛河海林姑C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8）。’《春秋》之義，父不祭于支庶之宅，君不祭于臣仆之家，王不祭于下土諸侯。臣等愚以為宗廟在郡國，宜無修，臣請勿復(fù)修?！弊嗫?。因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wèi)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
?。?）永光四年：即前40年。（2）親：謂親至之處。（3）銷萌：消除逆亂之萌生。（4）一民之至權(quán)：意謂加強(qiáng)集權(quán)。（5）“吾不與祭，如不祭”：見《論語·八佾篇》。與：參與。（6）祭，非自外至者也等句：意謂祭祀在于心誠。（7）饗（xiǎng）：祭獻(xiàn)。（8）“有來雍雍”等詩句：見《詩經(jīng)·周頌、雍》。有：語助詞。來：指助祭的諸侯等來之時。雍雍：和也。至：指諸侯等來到宗廟。止：語氣詞。肅肅：敬也。相：助祭之人。辟公：指諸侯。天子：主祭的周王。穆穆：容止端莊貌。
罷郡國廟后月余，復(fù)下詔曰：“蓋聞明王制禮，立親廟四，祖宗之廟，萬世不毀，所以明尊祖敬宗，著親親也（1）。朕獲承祖宗之重，惟大禮未備，戰(zhàn)栗恐懼，不敢自專，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毙傻人氖娜俗嘧h曰：“《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為太祖，以下（2），五廟而迭毀，毀廟之主臧乎太祖（3），五年而再殷祭（4），言一禘一袷也（5）。袷祭者，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于太祖，父為昭，子為穆（6），孫復(fù)為昭，古之正禮也。祭義曰：‘王者禘其祖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7）?！匀缡苊?，祭天以其祖配（8），而不為立廟，親盡也。立親廟四，親親也。親盡而迭毀，親疏之殺（9），示有終也。周之所以七廟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王，是以三廟不毀，與親廟四而七。非有后稷始封，文、武受命之功者，皆當(dāng)親盡而毀。成王成二圣之業(yè)（10），制禮作樂，功德茂盛，廟猶不世（11），以行為謚而已（12）。《禮》，廟在大門之內(nèi)，不敢遠(yuǎn)親也（13）。臣愚以為高帝受命定天下，宜為帝者太祖之廟，世世不毀，承后屬盡者宜毀，今宗廟異處，昭穆不序，宜入就太祖廟而序昭穆如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皇考廟親未盡（14），如故?！贝笏抉R車騎將軍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躬節(jié)儉，不受獻(xiàn)，罪人不幫（孥），不私其利，出美人，重絕人類，賓賜長老（15），收恤孤獨，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改正朔（16），易服色，攘四夷，宜為世宗之廟。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于昭穆（17），非正禮，宜毀。
?。?）著：明也。（2）以下：疑此上有“繼太祖”三字（宋祁、王念孫說）。（3）臧：善也。（4）殷：大也。（5）禘（dì）、袷（xiá）：皆帝王宗廟之大祭。（6）昭穆：古代宗法制中宗廟次序，始祖廟居中，以下父子遞為昭穆，左為昭，右為穆。祭祀時，子孫也按此規(guī)定排列行禮。（7）而立四廟：此上疑有脫簡，或說當(dāng)有“諸侯及其太祖”六字（劉攽、吳澄說）。（8）配：其下疑有“之”字（宋祁說）。（9）殺（shài）：漸衰。（10）二圣：指周文王、周武王。（11）不世：謂毀。（12）以行為謚：所謂“成王”，乃以行表謚。（13）遠(yuǎn)：離也。（14）皇考廟親未盡：悼皇考（史皇孫）乃元帝之祖，故曰親未盡。（15）賓：疑為“賞”字之誤（宋祁、王念孫說）。（16）宗：尹忠，字子賓，魏郡人。（17）皇考廟：即悼皇考（史皇孫）廟。
于是上重其事（1），依違者一年（2），乃下詔曰：“蓋聞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尊尊之大義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恩也。高皇帝為天下誅暴除亂，受命而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國為代王，諸呂作亂，海內(nèi)搖動，然群臣黎庶靡不一意，北面而歸心，猶謙辭固讓而后即位，削亂秦之跡，興三代之風(fēng)，是以百姓晏然，咸獲嘉福，德莫盛焉。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世世承祀，傳之無窮，朕甚樂之。孝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后，于義一體（3）。孝景皇帝廟及皇考廟皆親盡，其正禮儀（4）。”玄成等奏曰：“祖宗之廟世世不毀，繼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今高皇帝為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景皇帝為昭，孝武皇帝為穆，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為昭?；士紡R親未盡。太上、孝惠廟皆親盡，宜毀。太上廟主宜瘞園，孝惠皇帝為穆，主遷于太祖廟，寢園皆無復(fù)修?！弊嗫?。
?。?）重：難也。（2）依違：言不決。（3）教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后二句：意謂孝宣為昭帝后，不得復(fù)顧私親而以皇考廟上序于昭穆。（4）“詔曰”至于此。此詔獨取許嘉、尹更始之議。
議者又以為《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1），今衣冠出游，有車騎之眾，風(fēng)雨之氣，非所謂清靜也?！凹啦挥麛?shù)，數(shù)則瀆，讀則不敬（2）?！币藦?fù)古禮，四時祭于廟，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可勿復(fù)修。上亦不改也。明年，玄成復(fù)言：“古者制禮，別尊卑貴賤，國君之母非嫡不得配食，則薦于寢，身沒而已。陛下躬至孝，承天心，建祖宗，定迭毀，序昭穆，大禮既定，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祠園宜如禮勿復(fù)修。”奏可。
?。?）《清廟》之詩：《詩·周頌》之詩篇。這是周王祭祀宗廟所謂的樂歌。（2）“祭不欲數(shù)”三句：見《禮記·祭義》。瀆：煩也。
后歲余，玄成薨，匡衡為丞相（1）。上寢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上詔問衡（2），議欲復(fù)之，衡深言不可。上疾久不平，衡惶恐（3），禱高祖、孝文、孝武廟曰：“嗣曾孫皇帝恭承洪業(yè)（4），夙夜不敢康寧，思育休烈，以章祖宗之盛功。故動作接神，必因古圣之經(jīng)。往者有司以為前因所幸而立廟，將以系海內(nèi)之心，非為尊祖嚴(yán)親也。今賴宗廟之靈，六合之內(nèi)莫不附親，廟宜一居京師，天子親奉，郡國廟可止毋修?；实垤竺C舊禮，尊重神明，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5）。今皇帝有疾不豫，乃夢祖宗見戒以廟，楚王夢亦有其序（6），皇帝悼懼，即詔臣衡復(fù)修立。謹(jǐn)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禮皆不敢不自親?？舯百v，不可使獨承。又祭禮之義以民為本，間者歲數(shù)不登，百姓困乏，郡國廟無以修立。《禮》，兇年則歲事不舉，以祖禰之意為不樂，是以不敢復(fù)。如誠非禮義之中（7），違祖宗之心，咎盡在臣衡，當(dāng)受其殃，大被其疾，隊（墜）在溝讀之中。皇帝至孝肅慎，宜蒙祐福。唯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省察右饗皇帝之孝，開賜皇帝眉壽亡（無）疆，令所疾日廖，平復(fù)反常（3），永保宗廟，天下幸甚！”
?。?）匡衡：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2）詔：疑作“召”。宋祁曰：“詔”字南本浙本作“召”。（3）恐：疑作“懼”（宋祁說）。（4）曾孫：此稱不以世次言。曾，重也。（5）不敢失：謂不敢失禮。（6）序：謂端緒。（7）如：若也。（8）眉壽：言壽考而眉秀。（9）反：猶“還”。
又告謝毀廟曰（1）：“往者大臣以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2），取象于天地，天序五行，人親五屬（3），天子奉天，故率其意而尊其制。是以禘嘗之序，靡有過五。受命之君躬接于天，萬世不墮（4）。繼烈以下（5），五廟而遷，上陳太祖，間歲而袷（6），其道應(yīng)天，故福祿永終。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義則當(dāng)遷。又以為孝莫大于嚴(yán)父，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父之所異子不敢同。禮，公子不得為母信（伸）（7），為后則于子祭，于孫止（8），尊祖嚴(yán)父之義也。寢日四上食，園廟間祠，皆可亡（無）修?；实鬯寄降繎郑锤冶M從。惟念高皇帝圣德茂盛，受命溥將（9），欽若稽古（10），承順天心，子孫本支，陳錫無疆（11）。誠以為遷廟合祭，久長之策，高皇帝之意，乃敢不聽（12）？即以令日遷太上、孝惠廟，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13），將以昭祖宗之德，順天人之序，定無窮之業(yè)。今皇帝未受茲福，乃有不能共（供）職之疾。皇帝愿復(fù)修承祀，臣衡等咸以為禮不得（14）。如不合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太上皇、孝文太后、孝昭太后之意，罪盡在臣衡等，當(dāng)受其咎。今皇帝尚未平，詔中朝臣具復(fù)毀廟之文。臣衡中朝臣咸復(fù)以為天子之祀義有所斷，禮有所承，違統(tǒng)背制，不可以奉先祖，皇天不祐，鬼神不饗。《六藝》所載（15），皆言不當(dāng)，無所依緣，以作其文。事如失指，罪乃在臣衡，當(dāng)深受其殃?；实垡撕衩伸砀?，嘉氣日興，疾病平復(fù)，永保宗廟，與天亡（無）極，群生百神，有所歸息（16）?！敝T廟皆同文。
?。?）毀廟：已毀之廟。（2）休：美也。典：法也。（3）五屬：謂同屬之五服，以親疏為差等，有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等之稱。（4）墮：毀也。（5）繼烈：謂始嗣位者。（6）間歲：隔一年。（7）信：讀曰“伸”。（8）于子祭，于孫止：《春秋穀梁傳》隱公五年云：“禮：庶子為君，為其母筑宮，使公子主其祭也。于子祭，于孫止。（9）溥：廣也。將：大也。《詩·商頌·烈祖篇》有“我受命浦將”句。（10）欽：敬也。若：善也?；嚎家??！渡袝び輹虻洹酚小叭艋诺蹐颉薄ⅰ皻J若吳天”句。（11）“子孫本支，陳錫無疆”：《詩經(jīng)·大雅·文王篇》曰：“陳錫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北荆褐^本宗。支：謂支子。陳：敷也。（12）乃敢不聽：不敢不聽從。（13）今日：吉日。（14）為禮不得：謂于禮不合。（15）《六藝》：《六經(jīng)》。（16）息：止也。
久之，上疾連年，遂盡復(fù)諸所罷寢廟園，皆修祀如故。初，上定迭毀禮，獨尊孝文廟為太宗，而孝武廟親未盡，故未毀。上于是乃復(fù)申明之，曰：“孝宣皇帝尊孝武廟曰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預(yù)）焉。他皆如舊制?！蔽鴱R遂廢云。
元帝崩，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fù)諸所罷詞，卒不蒙福（1）。案衛(wèi)思后、戾大子、戾后園，親未盡（2）。孝惠、孝景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弊嗫?。初，高后時患臣下妄非議先帝宗廟寢園官，故定著令，敢有擅議者棄市。至元帝改制，蠲除此令。成帝時以無繼嗣，河平元年復(fù)復(fù)太上皇寢廟園（3），世世奉祠。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并食于太上寢廟如故，又復(fù)擅議宗廟之命。
?。?）卒：終也。（2）親未盡：意謂不當(dāng)毀。（3）河平元年：前128年。復(fù)復(fù)：又恢復(fù)。
成帝崩，哀帝即位。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言（1）：“永光五年制書（2），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建昭五年制書（3），孝武皇帝為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預(yù)）。臣愚以為迭毀之次，當(dāng)以時定，非令所為擅議宗廟之意也。臣請與群臣雜議。”奏可。于是，光祿勛彭宣、詹事滿昌、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為繼祖宗以下，五廟而迭毀，后雖有賢君，猶不得與祖宗并列。子孫雖欲褒大顯揚而立之，鬼神不饗也。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
?。?）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永光五年：前39年。制書：帝王詔書的一種。（3）建昭五年：前34年。
太仆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1）：“臣聞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獫狁最強(qiáng)，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詩人美而頌之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2）’，又曰‘啴啴推推，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荊蠻來威（3）’，故稱中興。及至幽王，犬戎來伐（4），殺幽王，取宗器（5）。自是之后，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絕如線（6）。《春秋》紀(jì)齊桓南伐楚（7），北伐山戎（8），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9）?！枪蕳壔钢^而錄其功，以為伯（霸）首。及漢興，冒頓始強(qiáng)（10），破東胡（11），禽（擒）月氏（12），并其土地，地廣兵強(qiáng)，為中國害。南越尉佗總百粵（13），自稱帝。故中國雖平，猶有四夷之患，且無寧歲。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貨賂，與結(jié)和親，猶侵暴無已。甚者，興師十余萬眾，近屯京師及四邊，歲發(fā)屯備虜，其為患久矣，非一世之漸也。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殺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勝數(shù)。孝武皇帝愍中國疲勞無安寧之時，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14），南滅百粵，起七郡（15）；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16），置五屬國，起朔方（17），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18），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19），并三十六國，結(jié)烏孫（20），起敦煌、酒泉、張掖（21），以鬲（隔）婼羌（22），裂匈奴之右肩。單于孤特（23），遠(yuǎn)遁于幕（漠）北。四垂（陲）無事，斥地遠(yuǎn)境（24），起十余郡。功業(yè)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25），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guī)■（模）可見。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xié)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后，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藩，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業(yè)，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發(fā)德音也?！抖Y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此喪事尊卑之序也，與廟數(shù)相應(yīng)。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实潞裾吡鞴?，德薄者流卑（26）。《春秋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禮亦異數(shù)’。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七者，其正法數(shù)，可常數(shù)者也。宗不在此數(shù)中。宗，變也（27），茍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yù)為設(shè)數(shù)。故于殷，太甲為太宗（28），大戊曰中宗（29），武丁曰高宗（30）。周公為《毋逸》之戒（31），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繇（由）是言之，宗無數(shù)也，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廟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毀；以所宗言之，則不可謂無功德。《禮記》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救大災(zāi)則祀之（32）?！`觀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于異姓，猶將特祀之，況于先祖？或說天子五廟無見文，又說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毀其廟。名與實異，非尊德貴功之意也。《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茇（33）?！计淙霜q愛其樹，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迭毀之禮自有常法，無殊功異德，固以親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dāng)?shù)，經(jīng)傳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文虛說定也。孝宣皇帝舉公卿之議，用眾儒之謀，既以為世宗之廟，建之萬世，宣布天下。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鄙嫌[其議而從之。制曰：“太仆舜、中壘校尉歆議可?！?br/>
?。?）劉歆：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2）“薄伐獫狁”二句：見《詩經(jīng)·小雅·六月》。?。航铻椴?，擊也。太原：地名，在今甘肅東北部（今陜西與寧夏之間）。（3）“啴啴推推”等句：見《詩經(jīng)·小雅·采芑》。啴啴（tāntān）：車行聲。推推：盛也。顯：高貴。允：借為駿，大也。方叔：周宣王的大臣。荊蠻：指古代楚國。來：猶“乃”。威：通“畏”。（4）犬戎：古戎族的一支，殷周時處于我國西部。（5）宗器：宗廟之器。（6）線：縷也。（7）齊桓：齊桓公，春秋時齊國君，五霸之一。（8）山戎：亦稱北戒，我國古代北方民族之一，處于今河北省東部。（9）“微管仲”二句：見《論語·憲問篇》。意謂無管仲佐齊桓公征討，則中原將為夷狄。微：無也。被發(fā)左襖：古代夷狄之俗。（10）冒頓（mòdú）：漢初匈奴單于之一，匈奴族之杰出人物。（11）東胡：我國占代東北部民族之一。（12）月氏（ròuzhī）：我國古代西北部民族之一。（13）南越：本書卷九十五有其傳。（14）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驃騎將軍霍去病。伏波：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樓船將軍楊仆。（15）七郡：當(dāng)為“九郡”，即：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九郡。（16）昆邪：匈奴的王號之一。（17）朔方：城名。在今內(nèi)蒙古鳥位特前旗東南。（18）玄菟、樂浪：皆郡名。玄菟郡治夫租（今朝鮮咸興）。樂浪治朝鮮（今朝鮮平壤南）。（19）大宛：西域國名。在今中亞費爾干納盆地。（20）烏孫：古族名。最初在祁連、敦煌間，公元前2世紀(jì)左右西遷至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帶。（21）敦煌、酒泉、張掖：皆郡名。敦煌郡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酒泉郡治祿福（今甘肅酒泉）。張掖郡治■得（今甘肅張掖西北）。（22）憀（ruò）羌：漢西域城國。在今新疆東南部。（23）孤特：孤立無援。（24）斥：開也。遠(yuǎn)：廣也。（25）富民侯：車千秋。（26）流：謂流風(fēng)余福。（27）變：非常數(shù)故云“變”。（28）太甲：商湯的嫡長孫，太丁之子。（29）大（太）戊：太庚之子，小甲，雍己之弟。（30）武?。荷谈咦?。盤庚弟，小乙之子。
（31）《毋逸》：《尚書》篇名。（32）“夫圣王之制祀也”等句：見《禮記·祭法篇》。（33）“蔽芾甘棠”等句：見《詩經(jīng)·召南；甘棠》。蔽芾（fèi）：樹木茂盛貌。甘棠：今名棠梨樹。伐：用斧砍。邵伯：即召伯虎，周宣王時大臣。茇（bá）：居住。
歆又以為“禮，去事有殺（1），故《春秋外傳》曰：‘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2）。’祖禰則日祭，曾高則月祀，二祧時享（3），壇則歲貢（4），大禘則終王（5）。德盛而游廣（6），親親之殺也；彌遠(yuǎn)則彌尊，故禘為重矣。孫居王父之處（7），正昭穆，則孫常與祖相代，此遷廟之殺也。圣人于其祖，出于情矣，禮無所不順，故無毀廟。自貢禹建迭毀之議，惠、景及太上寢園廢而為虛（墟），失禮意矣?！?br/>
（1）去：除事。殺：漸也。（2）“日祭，月祀”等句：見《國語·周語》卷一。（3）祧：遠(yuǎn)祖。（4）壇：土筑之臺。（shàn）：清潔的地面。（5）大禘（dì）：古代祭名之一。終：謂世終。（6）游：流也。（7）王父：祖父。
至平帝元始中（1），大司馬王莽奏：“本始元年丞相義等議（2），謚孝宣皇帝親曰悼園（3），置邑三百家，至元康元年（4）丞相相等奏，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益故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縣。臣愚以為皇考廟本不當(dāng)立，累世奉之，非是。又孝文大后南陵、孝昭太后云陵園（5），雖前以禮不復(fù)修，陵名未正。謹(jǐn)與大司徒晏等百四十七人議，皆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tǒng)為孝昭皇帝后，以數(shù)，故孝元世以孝景皇帝及皇考廟親未盡，不毀。此兩統(tǒng)貳父（6），違于禮制。案義奏親謚曰‘悼’，裁置奉邑，皆應(yīng)經(jīng)義。相奏悼園稱‘皇考’，立廟，益民為縣，違離祖統(tǒng)，乖繆（謬）本義。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者，乃謂若虞舜、夏禹、殷湯、周文、漢之高祖受命而王者也，非謂繼祖統(tǒng)為后者也。臣請皇帝祖考廟奉明園毀勿修（7），罷南陵、云陵為縣。奏可。
?。?）元始：治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2）本始元年：前73年。義：蔡義。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3）悼園：即悼皇考（史皇孫）陵園。（5）南陵：因在霸陵之南，故名南陵。（6）兩統(tǒng)貳父：意謂皇統(tǒng)與親屬不是統(tǒng)一的嫡系。（7）奉明陵：即悼皇考園。
司徒掾班彪曰（1）：漢承亡秦絕學(xué)之后，祖宗之制因時施宜。自元、成后學(xué)者蕃滋（2），貢禹毀宗廟，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后皆數(shù)復(fù)（3），故紛紛不定。何者？禮文缺微，古今異制，各為一定，未易可偏定也?？加^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4）。
?。?）司徒椽：司徒的屬官。班彪：班固之父“《后漢書》有其傳。班彪曰：此說明本贊為班彪所寫，班固特表出之?？梢姲喙滩⒉桓`盜父名。（2）元、成：漢元帝、漢成帝。蕃滋：繁衍滋長。（3）數(shù)復(fù)：多次反復(fù)。（4）劉歆博而篤矣：班氏肯定劉歆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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