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漢武帝五子戾太子劉據(jù)、齊王劉閎、燕王劉旦、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胥及其子劉賀的事跡。漢武帝共六子，除昭帝劉弗陵另入紀(jì)外，劉據(jù)、劉閎、劉旦、劉胥、劉胥等五人合于此傳。武帝以衛(wèi)皇后所生的劉據(jù)為太子，定為帝位繼承人；封四子為王，要求“世為漢藩輔”；不料事與愿違，首先是劉閎、劉髆早夭，算是善終，再就是衛(wèi)太子牽累于巫蠱事件，被迫鬧事，死于非命；接著劉旦、劉胥于昭、宣之世以謀反罪遭受誅滅；還有劉髆之子劉賀，在霍光的鐵腕下，旋立旋廢，做了一場(chǎng)皇帝夢(mèng)?！妒酚洝芬札R王劉閎、燕王劉旦、廣陵王劉胥，立為《三王世家》，詳載“封策文”，評(píng)曰“文辭爛然”，而不詳其終始，主要是歷史條件的限制；褚少孫搜求傳聞，闡釋“封策文”微意，實(shí)是補(bǔ)史之下乘?！稘h書》合武帝五子為一傳，詳其始末，反映出漢統(tǒng)治者內(nèi)部圍繞皇權(quán)復(fù)雜尖銳的斗爭(zhēng)。班固于傳末論巫蠱之禍有“天時(shí)”、“天人”之說，涂有天命論色彩；然本意是諷刺統(tǒng)治者酷烈和好武，又要求人們“履信思順”，做個(gè)馴服的臣民。
&孝武皇帝六男。衛(wèi)皇后生戾太子（1），趙婕好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李姬生燕刺王旦（2）、廣陵厲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衛(wèi)皇后：衛(wèi)子夫。（2）李姬：不知其官秩，故云李姬。
戾太子據(jù)，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1），年七歲矣（2）。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禖（3），使東方朔、枚皋作禖祝（4）。少壯（5），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6）。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7），使通賓客，從（縱）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jìn)者。元鼎四年（8），納史良娣（9），產(chǎn)子男進(jìn)，號(hào)曰史皇孫（10）。
?。?）元狩元年：前122年。（2）七歲：元狩元年七歲，生年當(dāng)是元朔元年（前128）。
?。?）禖（méi）：古人求子之祭。也指求子所祭之神。（4）東方朔：本書有其傳。枚皋：本書《枚乘傳》附其傳。禖祝：禖之祝辭。（5）少壯：謂漸長(zhǎng)大。（6）江公：魯申公弟子。（7）博望苑：在長(zhǎng)安杜門外五里。（8）元鼎四年：前113年。（9）良娣：太子之內(nèi)官。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韋昭說）。（10）史皇孫：以舅氏姓為氏。
武帝末，衛(wèi)后寵衰，汪充用事（1）。充與太子及衛(wèi)氏有隙，恐上晏駕后為太子所誅，會(huì)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奸。是時(shí)，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為左右皆為蠱道祝詛，窮治其事。丞相公孫賀父子（2），陽石、諸邑公主（3），及皇后弟子長(zhǎng)平侯衛(wèi)伉皆坐誅（4）。語在《公孫賀》、《江充傳》。
（1）江充：本書卷四五有其傳。（2）公孫賀：本書卷六六有其傳。公孫賀之子名敬聲。（3）陽石：陽石公主。（4）衛(wèi)伉：衛(wèi)青之子。
充典治巫蠱，既知上意，白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1）。時(shí)上疾，辟（避）暑甘泉宮，獨(dú)皇后、太子在（2）。太子召問少傅石德（3），德懼為師傅并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wèi)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yàn)，不知巫置之邪，將實(shí)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jié)收捕充等系獄（4），窮治其奸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qǐng)問皆不報(bào)（5），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6）？”太子急，然德言（7）。
?。?）桐木人：木偶。（2）在：指在京師。（3）石德：與石慶之子同名，非一人。（4）矯：假托詔命。（5）家吏：指皇后之吏及太子家吏。（6）秦扶蘇事：秦始皇死，趙高詐殺公子扶蘇，而立胡亥。（7）太子急，然德言：太子因危急而同意石德之言。太子還曾與衛(wèi)皇后議，見《五行志》。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1），乃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御史章贛被創(chuàng)突亡，自歸甘泉。太子使舍人無且持節(jié)夜入未央宮殿長(zhǎng)秋門（2），因長(zhǎng)御倚華具白皇后（3），發(fā)中廄車載射士（4），出武庫兵（5），發(fā)長(zhǎng)樂宮衛(wèi)（6），告令百官曰江充反。乃斬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7）。遂部賓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zhàn)（8）。長(zhǎng)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眾不肯附。太子兵敗，亡（9），不得（10）。
?。?）征和二年：前91年。（2）長(zhǎng)秋門：長(zhǎng)秋殿之門。（3）長(zhǎng)御：宮中女官名。侍從皇后。（4）中廄：天子的內(nèi)廄。（5）兵：武器。（6）衛(wèi)：衛(wèi)士。（7）炙：燒也。胡巫：受江充意旨，妄作巫蠱入胡人。（8）劉屈氂：本書卷六六有其傳。（9）亡：逃跳。（10）不得：追捕不得。
上怒甚，群下憂懼，不知所出（1）。壺關(guān)三老茂上書曰（2）：“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diào)，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3）；孝己被謗（4），伯奇放流（5），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為漢適（嫡）嗣，承萬世之業(yè)，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6），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7），造飾奸詐，群邪錯(cuò)謬，是以親戚之路鬲（隔）塞而不通。太子進(jìn)則不得上見，退則困于亂臣，獨(dú)冤結(jié)而亡（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云：‘營(yíng)營(yíng)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guó)（8）?！呓渥嫐②w太子（9），天下莫不聞，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10），發(fā)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hào)（11），比干盡仁而遺其身（12），忠臣竭誠(chéng)不顧斧鉞之誅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13）?！对姟吩疲骸”俗P人，投界豺虎（14）晚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15），毋患太子之非（16），亟罷甲兵（17），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18），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書奏，天子感寤（悟）。
?。?）出：指出謀劃策。（2）茂：令狐茂。（3）中：當(dāng)也。瞽臾：舜父。不中于瞽叟：言不當(dāng)瞽叟之意。（4）孝己：商高宗之子，有孝行。（5）伯奇：周尹吉甫之子，被后母譖，父欲殺之，乃逃亡山林。（6）隸：賤也。（7）迫蹴：猶陵轢。（8）“營(yíng)營(yíng)青蠅”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青繩》。營(yíng)營(yíng)：往來盤旋貌。藩：籬笆。愷悌：和易近人。罔：無也。極：讀為“則”，法則。交：俱也。（9）趙太子事，見本書《江充傳》。（10）過：責(zé)也。（11）子胥：伍子胥。忘其號(hào)：謂被名而不顧（王先謙說）。（12）比干：商末賢臣，以道諫紂王，紂王怒而殺之。（13）匡：正也。言匡正其失。（14）“取彼譖人”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巷伯》。譖（zèn）：說別人的壞話。畀（bì）：給予。（15）親：指父子天性之親。（16）非：謂逆亂。（17）亟：急也。（18）惓惓（quánquán）：懇切貌。猶“拳拳”。
太子之亡也，東至湖（1），臧（藏）匿泉鳩里（2）。主人家貧，常賣屨以給太子（3）。太子有故人在湖，聞其富贍，使人呼之而發(fā)覺。吏圍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脫，即入室距（拒）戶自經(jīng)（4）。山陽男子張富昌為卒（5），足蹋開戶，新安令史李壽趨抱解太子（6），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孫二人皆并遇害。上既傷太子，乃下詔曰：“蓋行疑賞，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壽為邪侯（7），張富昌為題侯?！?br/>
?。?）湖：湖縣。在今河南靈寶縣西。（2）泉塢里：在湖縣西。（3）屨（jù）：麻、葛等制成的單底鞋。（4）自經(jīng)：上吊自殺。（5）山陽：縣名。在今河南焦作市東。（6）新安：縣名。在今河南澠池縣東。（7）邗（yú）：地名。在河內(nèi)郡。
久之，巫蠱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而車千秋復(fù)訟太子冤（1），上遂擢千秋為丞相，而族滅江充家，焚蘇文于橫橋上（2），及泉鳩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為北地太守（3），后族。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tái)于湖（4）。天下聞而悲之。
?。?）車千秋訟太子冤：詳見本書《車千秋傳》。（2）橫橋：橫門（長(zhǎng)安城北出西頭第一門）橫橋。（3）北地太守：失其名。（4）宮、臺(tái)：皆在湖縣。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輿侯嗣子尚焉。及太子敗，皆同時(shí)遇害。衛(wèi)后、史良娣葬長(zhǎng)安城南。史皇孫、皇孫妃王夫人及皇女孫葬廣明（1）。皇孫二人隨太子者，與太子并葬湖。
?。?）廣明：苑名。
太子有遺孫一人，史皇孫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即尊位，是為孝宣帝。帝初即位，下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hào)謚，歲時(shí)祠，其議謚，置園邑?！庇兴咀嗾?qǐng)（1）：“禮‘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2），尊租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禮不逾閑（3）。謹(jǐn)行視孝昭帝所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4），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親史皇孫位在廣明郭北（5）。謚法曰‘謚者，行之跡也’，愚以為親謚宜曰悼，母曰悼后，比諸侯王園，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謚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園置長(zhǎng)丞，周衛(wèi)奉守如法。以湖閿鄉(xiāng)邪里聚為戾園（6），長(zhǎng)安白亭東為戾后園，廣明成鄉(xiāng)為悼園。皆改葬焉。
?。?）有司奏請(qǐng)：本始元年（前73）丞相蔡義等所奏。參考本書《韋元成傳》。（2）父母：謂本生之父母。（3）閑：猶限。（4）位：與“?！蓖x。下同。（5）親：謂父。（6）閿鄉(xiāng)：地名。在今河南靈寶縣西。
后八歲，有司復(fù)言（1）：“《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hào)曰皇考，立廟，因園為寢，以時(shí)薦享焉。益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奉明縣（2）。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園奉邑，及益戾園各滿三百家。”
?。?）有司復(fù)言：元康元年（前65）丞相魏相等所奏。參考本書《韋元成傳》。（2）奉明縣：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
齊懷王閎與燕王旦、廣陵王胥同日立，皆賜策，各以國(guó)土風(fēng)俗申戒焉，曰：“惟元狩六年四月乙巳（1），皇帝使御史大夫湯廟立子閎為齊王（2），曰：?jiǎn)韬?！小子閎，受茲青社（3）。朕承天序（4），惟稽古，建爾國(guó)家，封于東土，世為漢藩輔。嗚呼！念哉，共（恭）朕之詔（5）。惟命不于常（6），人之好德，克明顯光；義之不圖，俾君子?。?）。悉爾心，允執(zhí)其中，天祿永終（8）；厥有愆不臧（9），乃兇于乃國(guó)（10），而害于爾躬（11）。嗚呼！保國(guó)義民（12），可不敬與（歟）！王其戒之！”閎母王夫人有寵，閎尤愛幸，立八年，薨（13），無子，國(guó)除。
?。?）元狩六年：前117年。乙巳：二十八日。（2）湯：張湯。廟立：于廟授策。（3）青社：封四方諸侯，以其方色土與之；苴以白茅，歸以立社（張晏說）。以青土立社曰“青社”。（4）天序：《史記》作“祖考。”（5）恭朕之詔：敬聽我詔。（6）惟命不于常：意謂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善則得之，惡則失之。（7）義之不圖，俾君子?。阂庵^若不圖于義，則君子懈怠，無歸附之者。（8）悉爾心三句：意謂盡爾心，信執(zhí)中和之德，則能永終天祿。（9）臧：善也。（10）乃國(guó)：你的封國(guó)。（11）爾躬：你自身。
?。?2）保：安也。乂：治也。（12）薨：齊王劉閎死于封元年（前110）。
燕刺王旦賜策曰：“嗚呼！小子旦，受茲玄社，建爾國(guó)家，封于北土，世為漢藩輔。嗚呼！薰鬻氏虐老獸心（1），以奸巧邊氓（2）。朕命將率，徂征厥罪（3）。萬夫長(zhǎng)，千夫長(zhǎng)，三十有二帥（4），降旗奔師。薰鬻徙域（5），北州以妥（綏）。悉爾心，毋作怨，毋作輩（匪）德（6），毋乃廢備（7）。非教士不得從征（8）。王其戒之！”
?。?）薰鬻：遠(yuǎn)古匈奴族名?！妒酚洝纷鳌叭澲唷薄Ｒ敉之?。下同。虐老：虐待老人。傳說匈奴族貴少壯而食甘肥，賤耆老而與粗惡。獸心：言貪暴而無仁義。（2）以：《史記》“以”字上尚有“侵犯寇盜加”五字。邊氓：邊民。（3）徂：往也。（4）三十有二帥：《史記》作“三十有二君皆來”。謂匈奴三十二個(gè)首領(lǐng)都來投降。（5）徒域：謂匈奴遷徙于漠北。（6）匪：非也。（7）毋乃廢備：疑當(dāng)作“毋廢乃備”（楊樹達(dá)說）。謂御邊之備不可廢。（8）非教士不得從征：謂士非素教習(xí)，不得從軍征發(fā)。
旦壯本就國(guó)，為人辯略（1），博學(xué)經(jīng)書雜說，好星歷數(shù)術(shù)倡優(yōu)射獵之事，招致游士。及衛(wèi)太子敗，齊懷王又薨，旦自以次第當(dāng)立（2），上書求入宿衛(wèi)。上怒，下其使獄。后坐臧（藏）匿亡命，削良鄉(xiāng)、安次、文安三縣（3）。武帝由是惡旦，后遂立少子為太子。
?。?）略：猶達(dá)。（2）當(dāng)立：當(dāng)立為太子。（3）良鄉(xiāng)：在今北京市房山縣東南。安次：在今河北安次縣西北。文安：在今河北文安縣東北。
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昭帝，賜諸侯王璽書。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幸臣?jí)畚鏖L(zhǎng)、孫縱之、王孺等之長(zhǎng)安（1），以問禮儀為名。王孺見執(zhí)金吾廣意，問帝崩所?。?），立者誰子，年幾歲。廣意言待詔五莋（柞）宮，宮中喧言帝崩，諸將軍共立太子為帝，年八九歲，葬時(shí)不出臨。歸以報(bào)王。王曰：“上棄群臣，無語言，蓋主又不得見（3），甚可怪也?！睆?fù)遣中大夫至京師上書言：“竊見孝武皇帝躬圣道，孝宗廟，慈愛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威武洋溢（4），遠(yuǎn)方執(zhí)寶而朝，增郡數(shù)十，斥地且倍（5），封泰山，禪梁父，巡狩天下，遠(yuǎn)方珍物陳于太廟，德甚休盛（6），請(qǐng)立廟郡國(guó)?！弊鄨?bào)聞。時(shí)大將軍霍光秉政，褒賜燕王錢三千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dāng)為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劉長(zhǎng)、齊孝王孫劉澤等結(jié)謀，詐言以武帝時(shí)受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7）。
（1）壽西長(zhǎng)：姓壽西，名長(zhǎng)。（2）帝崩所?。旱垡蚝尾《?。（3）蓋主：蓋長(zhǎng)公主。武帝之女。（4）洋溢：廣泛傳播。（5）斥：開辟。（6）休：美也。下同。（7）詐言以武帝時(shí)受詔等句：漢朝規(guī)定，諸侯王不得治民與職事。故燕王劉旦詐稱受詔，得主吏事，發(fā)兵為備。
長(zhǎng)于是為旦命令群臣曰：“寡人賴先帝休德，獲奉北藩，親受明詔，職吏事，領(lǐng)庫兵，飭武備，任重職大，夙夜兢兢，子大夫?qū)⒑我砸?guī)佐寡人？且燕國(guó)雖小，成周之建國(guó)也（1），上自召公（2），下及昭、襄（3），于今千載，豈可謂無賢哉？寡人束帶聽朝三十余年，曾無聞焉。其者（諸）寡人之不及與（歟）？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橋（矯）邪防非，章聞?chuàng)P和（4），撫尉百姓，移風(fēng)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對(duì)，寡人將察焉?！?br/>
?。?）成周之建國(guó)：此謂燕國(guó)歷史久遠(yuǎn)。（2）召公：指召公奭。（3）昭、襄：戰(zhàn)國(guó)時(shí)燕昭王、燕襄王。（4）章：表也。
群臣皆免冠謝。郎中成軫謂旦曰：“大王失職（1），獨(dú)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一起，國(guó)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钡┰唬骸扒案吆髸r(shí)，偽立子弘為皇帝，諸侯交手事之八年（2）。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親武帝長(zhǎng)子，反不得立，上書請(qǐng)立廟，又不聽。立者疑非劉氏。”
?。?）失職：謂當(dāng)為漢嗣而不被用。（2）交手：謂拱手。
即與劉澤謀為奸書，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guó)，以搖動(dòng)百姓。澤謀歸發(fā)兵臨淄（1），與燕王俱起。旦遂招來郡國(guó)奸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shù)閱其車騎材官卒，建旌旗鼓車，旄頭先驅(qū)（2），郎中侍從者著貂羽（3），黃金附蟬（4），皆號(hào)侍中。旦從相、中尉以下，勒車騎，發(fā)民會(huì)圍，大獵文安縣，以講士馬，須期日（5）。郎中韓義等數(shù)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huì)缾侯劉成知澤等謀（6），告之青州刺史雋不疑（7），不疑收捕澤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8），連引燕王。有詔弗治，而劉澤等皆伏誅。益封缾侯。
?。?）臨淄：齊王國(guó)都。在今山東臨淄北。（2）旄頭先驅(qū)：此乃天子之制。（3）貂羽：以貂尾為冠羽。（4）黃金附蟬：為金蟬附冠前。貉羽、附蟬，乃天子侍中之飾。（5）須：待也。（6）缾侯劉成：菑川靖王之子。（7）雋不疑：本書卷七一有其傳。（8）大鴻臚丞治：本書《楚元王傳》附劉德傳云：劉德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徒大鴻臚丞。
久之，旦姊鄂邑蓋長(zhǎng)公主、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霍光爭(zhēng)權(quán)有隙（1），皆知旦怨光，即私與燕交通。旦遣孫縱之等前后十余輩，多赍金寶走馬（2），賂遺蓋主。上官桀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等皆與交通，數(shù)記疏光過失與旦，令上書告之。桀欲從中下其章。旦聞之，喜，上疏曰：“昔秦?fù)?jù)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輕弱骨肉，顯重異族，廢道任刑，無恩宗室。其后尉佗入南夷，陳涉呼楚澤，近狎作亂（3），內(nèi)外俱發(fā)，趙氏無炊火焉（4）。高皇帝覽蹤跡，觀得失，見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規(guī)土連城（5），布王子孫，是以支（枝）葉扶疏，異姓不得問也（6）。今陛下承明繼成（7），委任公卿，群臣連與成朋（8），非毀宗室，膚受之訴，日騁于廷，惡吏廢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9）。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10），見留二十年不降（11），還亶（但）為典屬國(guó)。今大將軍長(zhǎng)史敞無勞（12），為搜粟都尉。又將軍都郎羽林（13），道上移蹕（14），太官先置。臣旦愿歸符璽，入宿衛(wèi)，察奸臣之變?！?br/>
?。?）鄂邑蓋長(zhǎng)公主：蓋侯王受之妻。受以元鼎五年坐酎金免侯。受死后，蓋主遂與丁外人私通。（2）走馬：善走之馬。（3）近狎：近習(xí)之人，指趙高。（4）趙氏：秦之別氏。傳說秦之先造父封于趙城，故秦亦稱趙氏。無炊火：言絕祀。（5）規(guī)：規(guī)劃。（6）間：離間。（7）承明繼成：謂承圣明之后，繼已成之業(yè)。（8）與：謂黨與。連與成朋：謂結(jié)成朋黨。（9）不及下究：言不終竟于下。究，竟也。（10）蘇武：本書有其傳。（11）二十年：蘇武在匈奴十九年。曰“二十年”，乃舉成數(shù)。（12）敞：楊敞。本書卷六六有其傳。（13）都：都肄。謂總閱試習(xí)武備。（14）移：猶傳。蹕：清道戒嚴(yán)。
是時(shí)昭帝年十四，覺其有詐，遂親信霍光，而疏上官桀等。桀等因謀共殺光，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旦置驛書，往來相報(bào)，許立桀為王，外連郡國(guó)豪桀（杰）以千數(shù)。旦以語相平，平曰：“大王前與劉澤結(jié)謀，事未成而發(fā)覺者，以劉澤素夸，好侵陵也。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1），臣恐其如劉澤時(shí)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钡┰唬骸扒叭找荒凶釉勱I（2），自謂故太子，長(zhǎng)安中民趣鄉(xiāng)（向）之，正喧不可止，大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備耳（3）。我帝長(zhǎng)子，天下所信，何憂見反？”后謂群臣：“蓋主報(bào)言，獨(dú)患大將軍與右將軍王莽（4）。今右將軍物故（5），丞相病，幸事必成，征不久?！绷钊撼冀匝b。
（1）車騎將軍：當(dāng)為“票騎將軍”。時(shí)票騎將軍分上官安。（2）男子：張延年，詳見本書《昭帝紀(jì)》與《雋不疑傳》。（3）大將軍恐等句：意謂非上官桀、上官安陰謀泄露。（4）王莽：字稚叔，天水人。（5）物故：謂死。右將軍王莽死于元鳳元年（前80）。
是時(shí)天雨，虹下屬宮中飲井水（1），井水竭。廁中豕群出（2），壞大（太）官灶（3）。烏鵲斗死。鼠舞殿端門中（4）。殿上戶自閉，不可開（5）。天火燒城門。大風(fēng)壞宮城樓，折拔樹木（6）。流星下墮（7）。后姬以下皆恐。王驚病，使人祠葭水、臺(tái)水（8）。王客呂廣等知星，為王言“當(dāng)有兵圍城，期在九月十月，漢當(dāng)有大臣戮死者。”語具在《五行志》。
（1）屬：猶注。（2）廁：豬圈。（3）大官灶：指燕王國(guó)太官令之灶（陳直說）。（4）端門：正門。（5）殿上戶自閉，不可開：《論衡·別通篇》云：燕王旦在明光宮，欲入臥內(nèi)，戶三百盡閉。使侍者開之，戶不開。（6）大風(fēng)壞宮城樓二句：本書《五行志》下之上云：燕王都薊，大風(fēng)雨，撥宮中樹七圍以上十六枚，壞城樓。（7）流星下墮：本書《天文志》云，流星下燕萬載宮極，東去。（8）葭水：在廣平國(guó)南和縣（《地理志》），在今河北南和縣。臺(tái)（yí）水：其上流今為桑于河，其下流今為永定河。
王愈憂恐，謂廣等曰：“謀事不成，妖祥數(shù)見，兵氣且至，奈何？”會(huì)蓋主舍人父燕倉(cāng)知其謀，告之，由是發(fā)覺。丞相賜璽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孫縱之及左將軍桀等，皆伏誅。旦聞之，召相平曰：“事敗，遂發(fā)兵乎？”平曰：“左將軍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fā)也?！蓖鯌n懣，置酒萬載宮，會(huì)賓客群臣妃妾坐飲。王自歌曰：“歸空城兮，狗不吠，雞不鳴，橫術(shù)何廣廣（曠曠）兮（1），固知國(guó)中之無人！”華容夫人起舞曰：“發(fā)紛紛兮寘（填）渠（2），骨籍籍兮亡（無）居（3）。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徘徊兩渠間兮（4），君子獨(dú)安居（5）！”坐者皆泣。
（1）術(shù)：謂道路。曠曠：空虛無人之貌。（2）發(fā)紛紛兮填渠：謂人首相從填渠（李慈銘說）。（3）籍籍：縱橫貌。居：處也。（4）兩渠：溝壑之義。謂華容夫人及其子（陳直說）。（5）君子：謂燕王旦。
有赦令到，王讀之，曰：“嗟乎！獨(dú)赦吏民，不赦我。”因迎后姬諸夫人之明光殿，王曰：“老虜曹為事當(dāng)族（1）！”欲自殺，左右曰：“黨（倘）得削國(guó)，幸不死?！焙蠹Х蛉斯蔡淦雇酢?huì)天子使使者賜燕王璽書曰：“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諸呂陰謀大逆，劉氏不絕若發(fā)，賴絳侯等誅討賊亂（2），尊立孝文，以安宗廟，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應(yīng)故邪？樊、酈、曹、灌（3），攜劍推鋒，從高皇帝墾菑除害（4），耘鋤海內(nèi)，當(dāng)此之時(shí)，頭如蓬葆（5），勤苦至矣、然其賞不過封侯。今宗室子孫曾無暴衣露冠之勞，裂地而王之，分財(cái)而賜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今王骨肉至親，敵吾一體（6），乃與他姓異族謀害社稷，親其所疏，疏其所親，有逆悖之心，無忠愛之義。如使古人有知，當(dāng)何面目復(fù)奉齊酣見高祖之廟乎（7）！”
?。?）曹：輩也。（2）絳侯：周勃。（3）樊、酈、曹、灌：樊噲、酈商、曹參、灌嬰。（4）菑（zī）：初耕的田地。（5）頭如蓬葆：謂頭發(fā)久不理，如蓬草叢生。（6）敵吾一體：言若肢之一。（7）齊（jì）：份量，劑量。酎：醇酒。
旦得書，以符璽屬（囑）醫(yī)工長(zhǎng)（1），謝相二千石：“奉事不謹(jǐn)，死矣。”即以綬自絞。后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余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為庶人，賜旦謚曰刺王（3）。旦立三十八年而誅，國(guó)除。
?。?）醫(yī)工長(zhǎng)：醫(yī)官。（2）自絞：自絞而死。旦死子元風(fēng)元年（前80）。（2）刺：謚漢，暴戾無親曰“刺”。
后六年，宣帝即位，封旦兩子，慶為新昌侯（1），賢為安定侯（2），又立故太子建（3），是為廣陽頃王，二十九年薨。子穆王舜嗣，二十一年薨。子思王璜嗣，二十年薨（4）。子嘉嗣。王莽時(shí)，皆廢漢藩王為家人，嘉獨(dú)以獻(xiàn)符命封扶美侯，賜姓王氏。
?。?）慶為新昌侯：本始四年（前70）封。（2）賢為安定侯：本始元年（前73）封。（3）立故太子建：本始元年立。（4）二十年：自陽朔二年至建平三年（前23—前4）。
廣陵厲王胥賜策曰：“嗚呼！小子胥，受茲赤社，建爾國(guó)家，封于南土，世世為漢藩輔（1）。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2），五湖之間（3），其人輕心。揚(yáng)州保強(qiáng)（4），三代要服（5），不及以正（6）?！瘑韬簦∠栃?，祗祗兢兢（7），乃惠乃順（8），毋桐好逸（9），毋邇宵人（10），惟法惟則（11）！《書》云‘臣不作福，不作威（12），靡有后羞。王其戒之！”
?。?）世世：多一“世”字。（2）大江之南：指京口南至荊州南。（3）五湖：諸說不一。有說是具區(qū)（太猢）、洮滆、彭蠡、青草、洞庭。（4）保：恃也。（5）要服：古代指邊遠(yuǎn)地區(qū)。（6）正：政也。（7）祗祗：敬也。兢兢：慎也。（8）乃惠乃順：言當(dāng)慈惠于下，忠順于上（顏師古說）。（9）桐（tōng）：輕脫貌。（10）邇：近也。宵人：小人，壞人。（11）惟法惟則’：言當(dāng)依法則。（12）“臣不作福，不作威”引文見《尚書·周書·洪范》。原文為“臣無有作福作威”。
胥壯大，好倡樂逸游，力扛鼎（1），空手搏熊彘猛獸。動(dòng)作無法度，故終不得為漢嗣。
?。?）扛：舉也。
昭帝初立，益封胥萬三千戶，元風(fēng)中入朝（1），復(fù)益萬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千斤，安車駟馬寶劍。及宣帝即位，封胥四子（2），圣、曾、寶、昌皆為列侯（3），又立晉小子弘為高密王。所以褒賞甚厚。
?。?）元風(fēng)：昭帝年號(hào)（前80—前75）。（2）四子：圣、曾、昌、弘。（3）圣：為朝陽荒侯。曾：為平曲節(jié)侯。寶：衍字。昌：為南利侯。
始，昭帝時(shí)，胥見上年少無子，有覬欲心。而楚地巫鬼（1），胥迎女巫李女須，使下神祝詛。女須泣曰：“孝武帝下我（2）?！弊笥医苑?。言“吾必令胥為天子?！瘪愣噘n女須錢，使禱巫山（3）。會(huì)昭帝崩，胥曰：“女須良巫也！”殺牛塞禱（4）。及昌邑王征、復(fù)使巫祝詛之。后王廢，胥浸信女須等（5），數(shù)賜予錢物。宣帝即位，胥曰：“太子孫何以反得立？”復(fù)令女須祝詛如前。又胥女為楚王延壽后弟婦，數(shù)相饋遺，通私書。后延壽坐謀反誅，辭連及胥。有詔勿治，賜胥黃金前后五千斤，它器物甚眾。胥又聞漢立太子，謂姬南等曰：“我終不得立矣?！蹦酥共辉{。后胥子南利侯寶坐殺人奪爵（6），還歸廣陵，與胥姬左修奸。事發(fā)覺，系獄，棄市。相勝之奏奪王射陂草田以賦貧民（7），奏可。胥復(fù)使巫祝詛如前。
（1）楚地巫鬼：言楚地俗尊尚巫鬼之事。（2）下我：言降于我身。（3）巫山：在楚地。（4）塞：酬神。塞禱：謂報(bào)其所禱。（5）浸：益也。（6）寶：據(jù)《表》，當(dāng)作“曷”。（7）射陂：陂名在漢射陽縣，在今江蘇寶應(yīng)縣東。
胥宮園中棗樹生十余莖，莖正赤，葉白如素。池水變赤，魚死。有鼠晝立舞王后廷中。胥謂姬南等曰：“棗水魚鼠之怪甚可惡也?！本訑?shù)月，祝詛事發(fā)覺，有司按驗(yàn)，胥惶恐，藥殺巫及宮人二十余人以絕口。公卿請(qǐng)誅胥，天子遣廷尉、大鴻臚即訊（1），胥謝曰：“罪死有余，誠(chéng)皆有之（2）。事久遠(yuǎn)，請(qǐng)歸思念具對(duì)?！瘪慵纫娛拐哌€，置酒顯陽殿，召太子霸及子女董訾、胡生等夜飲（3），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4）。王自歌曰：“欲久生兮無終，長(zhǎng)不樂兮安窮（5）！奉天期兮不得須臾（6），千里馬兮駐待路（7）。黃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為苦心！何用為樂心所喜，出入無悰為樂亟（8）。蒿里召兮郭門閱（9），死不得取代庸（10），身自逝?！弊笥蚁じ槠嗑疲?1），至雞鳴時(shí)罷。胥謂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負(fù)之甚。我死，骸骨當(dāng)暴。幸而得葬，薄之，無厚也（12）。”即以綬自絞死（13）。及八子郭昭君等二人皆自殺。天子加恩，赦王諸子皆為庶人，賜謚曰厲王。立六十四年而誅，國(guó)除。
?。?）廷尉、大鴻臚：據(jù)《公卿表》，廷尉是于定國(guó)，大鴻臚是王禹。（2）誠(chéng)：實(shí)也。（3）子女董訾、胡生：胥之女與支子（陳直說）。（4）八子：姬妾之秩號(hào)。家人子：無官秩之姬妄。（5）欲久生兮無終二句：冀望久生而不幸無終，既死則長(zhǎng)不樂，安有窮極。（6）奉天期兮不得須臾：謂奉詔命當(dāng)死，不能復(fù)延年。（7）千里馬兮駐待路：謂驛傳等待回答詔命。（8）何用為樂心所喜二句：謂人生以何為樂，但以思想愉快；如今出入無歡，只因命不久長(zhǎng)。悰（cóng）：歡也。亟：猶促。（9）蒿里：死人之葬地。郭門：謂墓郭之門。閱：謂墓郭之門猶如閥閱。（10）代庸：二字同義。取代庸：取代。（11）更：互也。奏：進(jìn)也。（12）葬：阮元《揅經(jīng)堂三集·甘泉山獲石記》云：（揚(yáng)州）甘泉山惠照寺階下獲四石，其一石有中殿第廿八字，體生篆隸間。江鄭堂謂即淮南（當(dāng)作“廣陵”）厲王冢土石也。（參考《漢書補(bǔ)注》及《漢書窺管》）（13）自絞死：胥死于五鳳四年（前54）正月。
后七年，元帝復(fù)立胥太子霸（1），是為孝王，十三年薨。子共王意嗣，三年薨（2）。子哀王護(hù)嗣（3），十六年薨（4），無子，絕。后六年，成帝復(fù)立孝王子守（5），是為靖王，立二十年薨（6）。子宏嗣（7），王莽時(shí)絕。
（1）立胥太子霸：霸立于初元二年（前47）。（2）三年：自建昭五年至建始元年（前34—前32）?！侗怼纷鳌笆辍?，誤。（3）哀王護(hù)嗣：護(hù)嗣于建始二年（前31）。（4）十六年：《表》作“十五年”。啟建始二年至鴻嘉四年（前31—前17）為十五年。（5）立孝王子守：守立于元延二年（前11）。（6）二十年：《表》作“十七年”。自元延二年至居攝元年（前11—公元6），為十七年。（7）宏嗣：宏嗣于居攝二年（公元7）。
初，高密哀王弘本始元年以廣陵王胥少子立（1），九年薨（2）。子頃王章嗣（3），三十三年薨（4）。子懷王寬嗣（5），十一年薨。子慎嗣，王莽時(shí)絕。
?。?）本始元年：即公元前73年。（2）九年：《表》作“八年”。自本始元年至地節(jié)四年（前73—前66），為八年。（3）頃王章嗣：章嗣于元康元年（前65）。（4）三十三年：《表》作“三十四年”。自元康元年至建始元年（前65—前32），為三十四年。（5）懷王寬嗣：寬嗣于建始二年（前31）。
昌邑哀王髆天漢四年立（1），十一年薨（2）。子賀嗣。立十三年，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征王賀典喪。璽書曰（3）：“制詔昌邑王：使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征王（4），乘七乘傳詣長(zhǎng)安邸?！币孤┪幢M一刻，以火發(fā)書。其日中，賀發(fā)，哺時(shí)至定陶（5），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于道。郎中令龔遂諫王，令還郎謁者五十余人。賀到濟(jì)陽（6），求長(zhǎng)鳴雞（7），道買積竹杖（8）。過弘農(nóng)（9），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10）。至湖（11），使者以讓相安樂（12），安樂告遂，遂入問賀，賀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qǐng)收屬（囑）吏，以湔灑大王（13）”即捽善（14），屬（囑）衛(wèi)士長(zhǎng)行法（15）。
?。?）天漢四年：前97年。（2）十一年：當(dāng)作“十年”髆死于后元元年（前88）。（3）璽書：太后之璽書。（4）樂成：史樂成。德：劉德。吉：丙吉。利漢：不知姓。（5）定陶：縣名。在今山東定陶西北。（6）濟(jì)陽：縣名。在今河南蘭考東北。（7）長(zhǎng)鳴雞：鳴聲長(zhǎng)的雞?；蚪?jīng)常鳴叫的雞。（8）積竹杖：以竹縷合纏作杖，猶如矛矟。（9）弘農(nóng)：縣名，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10）大奴：群奴之長(zhǎng)。衣車：有帷之車。（11）湖：湖縣。在今河南靈寶西。（12）讓：責(zé)也。（13）湔（jiān）灑：洗濯。（14）捽（zuó）：揪。
?。?5）衛(wèi)士長(zhǎng)：主護(hù)衛(wèi)之官。
賀到霸上，大鴻臚郊迎，騶奉乘輿車。王使仆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乘。旦至廣明東都門（1），遂曰：“禮，奔喪望見國(guó)都哭。此長(zhǎng)安東郭門也。”賀曰：“我嗌痛（2），不能哭?！敝脸情T，遂復(fù)言，賀曰：“城門與郭門等耳?！鼻抑廖囱雽m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3），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shù)步，大王宜下車，鄉(xiāng)（向）闕西面伏，哭盡哀止?！蓖踉唬骸爸Z。”到，哭如儀。
?。?）廣明：苑名。在長(zhǎng)安東都門外。東都門：王先謙引《黃圖》云，長(zhǎng)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曰宣平門，民間謂東都門。其郭門亦曰東都。（2）隘（yì）：咽喉。（3）昌邑帳：指昌邑王辦理吊喪事之處。
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hào)。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大將軍光與群臣議，白孝昭皇后，廢賀歸故國(guó)，賜湯沐邑二千戶（1），故王家財(cái)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戶。語在《霍光傳》。國(guó)除，為山陽郡（2）。
?。?）二千戶：《表》作“三千戶”。（2）山陽郡：郡治昌邑（在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
初賀在國(guó)時(shí)，數(shù)有怪。嘗見白犬，高三尺，無頭（1），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2）。后見熊（3），左右皆莫見。又大鳥飛集宮中，王知，惡之，輒以問郎中令遂（4）。遂為言其故，語在《五行志》。王卬（仰）天嘆曰：“不祥何為數(shù)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shù)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悅）。夫國(guó)之存亡，豈在臣言哉？愿王內(nèi)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5），王道備，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6）？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汗污）于庶人，以存難，以亡易，宜深察之?！焙笥盅梗ㄎ郏┩踝鯁査?，遂叫然號(hào)曰：“宮空不久，襖祥數(shù)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辟R終不改節(jié)。居無何，征。既即位，后王夢(mèng)青蠅之矢（屎）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7），發(fā)視之，青蠅矢（屎）也。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8）？‘營(yíng)營(yíng)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9）?！菹伦髠?cè)讒人眾多（10），如是青蠅惡矣（11）。宜進(jìn)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cái)橙耍?2），信用讒諛，必育兇咎。愿詭（恑）禍為福（13），皆放逐之。臣當(dāng)先逐矣?！辟R不用其言，卒至于廢。
?。?）無頭：當(dāng)作“無尾”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五行志》云“無尾”；且云不得置后之象。傳誤。（2）方山冠：似進(jìn)賢冠，以五彩縠所制。（3）后：當(dāng)作“復(fù)”（王先謙說）。（4）問郎中令遂：《五行志》記昌邑王賀問遂，只犬熊二事，未記大鳥事。（5）浹（ji?。和◤?。（6）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意謂王之所行符合于哪一篇《詩》文之意。中（zhòng）：符合之意。（7）版瓦：大瓦。（8）陛下之《詩》：謂陛下所讀之《詩》。（9）“營(yíng)營(yíng)青蠅”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青蠅》。（10）左側(cè)：猶言左近。即旁近之意。（11）惡：通“污”（李慈銘說）。（12）不忍：不忍心。謂不忍心疏遠(yuǎn)，（13）恑（guǐ）：變也。
大將軍光更尊立武帝曾孫，是為孝宣帝。即位，心內(nèi)忌賀，元康二年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1）：“制詔山陽太守，其謹(jǐn)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2）！”敞于是條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3），曰：“臣敞地節(jié)三年五月視事（4），故昌邑王居故宮，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閉大門，開小門，廉吏一人為領(lǐng)錢物市買（5），朝內(nèi)（納）食物（6），它不得出入（7）。督盜一人別主徼循，察往來者。以王家錢取卒（8），迾宮清中備盜賊（9）。臣敞數(shù)遣丞吏行察。四年九月中（10），臣敞入視居處狀，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未銳卑，少須盾，身體長(zhǎng)大，疾痿（11），行步不便。衣短衣大褲，冠惠文冠（12），佩玉環(huán)，簪筆持牘趨謁（12）。臣敞與坐語中庭，閱妻子奴婢。臣敞欲動(dòng)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昌邑多梟。’故王應(yīng)曰：‘然。前賀西至長(zhǎng)安，殊無梟。復(fù)來，東至濟(jì)陽，乃復(fù)聞梟聲?！汲ㄩ喼磷优洲\（14），故王跪曰：‘持轡母，嚴(yán)長(zhǎng)孫女也?！汲ü手獔?zhí)金吾嚴(yán)延年字長(zhǎng)孫（15），女羅紨（16），前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慧）（17）。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財(cái)物簿。臣敞前書言（18）：‘昌邑哀王歌舞者張修等十人、無子，又非姬，但良人，無官名，王薨當(dāng)罷歸。太傅豹等擅留，以為哀王園中人，所不當(dāng)?shù)脼椋?9），請(qǐng)罷歸。’故王聞之曰：‘中人守園，疾者當(dāng)勿治，相殺傷者當(dāng)勿法，欲令亟死，大守奈何而欲罷之？，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書聞，奏可。皆以遣?！鄙嫌纱酥R不足忌。
（1）元康二年：前64年（2）毋下所賜書、是令受書人保密，不要向下傳達(dá)。（3）著：明也。（4）地節(jié)三年：前67年。（5）廉吏：謂察事之吏。（6）朝：每天早晨。（7）它：指除食物外之其它物品。（8）取卒：謂雇人為卒。（9）迾（lie）：列隊(duì)警戒。清中：清除宮禁。（10）四年：指元康四年（前62）。（11）痿（wěi）：身體筋肉痿縮、偏枯之病。（12）惠文冠：武冠，侍中所冠。（13）簪筆：插筆于首。（14）持轡：賀子女之名。（15）嚴(yán)延年字長(zhǎng)孫：此人與嚴(yán)延年字次卿者不一。（16）羅紨：即羅敷。古代女子有取此名者。（17）清狂不慧：白癡。（18）前書：指此前白丞相御史之書。（19）所不當(dāng)?shù)脼椋褐^此種做法不合于法。
其明年春，乃下詔曰：“蓋聞象有罪（1），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2）。其封故昌邑王賀為海昏侯（3），食邑四千戶?！笔讨行l(wèi)尉金安上上書言：“賀天之所棄，陛下至仁，復(fù)封為列侯。賀■頑放廢之人，不宜得奉宗廟朝聘之禮?！弊嗫?。賀就國(guó)豫章（4）。
?。?）象：傳說是舜之異母弟，（2）析：分也。殊：絕也。（3）?；瑁嚎h名。屬豫章郡，在今江西永修縣西北。（4）豫章：郡名。治南昌（今江西南昌市）。
數(shù)年，揚(yáng)州刺史柯奏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交通，萬世問賀：“前見廢時(shí)，何不堅(jiān)守毋出宮，斬大將軍，而聽人奪璽綬乎？”賀曰：“然。失之?！比f世又以賀且王豫章，不久為列侯。賀曰：“且然（1），非所宜言?！庇兴景蛤?yàn)，請(qǐng)逮捕。制曰：“削戶三千?！焙筠?。
（1）且然：謂即將如此。
豫章太守寥奏言：“舜封象于有鼻（1），死不為置后，以為暴亂之人不宜為太祖（2）。?；韬钯R死，上當(dāng)為后者子充國(guó)；充國(guó)死，復(fù)上弟奉親；奉親復(fù)死，是天絕之也。陛下圣仁，于賀甚厚，雖舜于象無以加也。宜以禮絕賀，以奉天意。愿下有司議?！弊h皆以為不宜為立嗣，國(guó)除。
?。?）有鼻：地名。傳說在古之零陵，在今廣西興安縣東北。（2）太祖：謂申報(bào)于有司。
元帝即位，復(fù)封賀子代宗為?；韬?，傳子至孫，今見為侯（1）。
?。?）今：指東漢光武之時(shí)。
贊曰：巫蠱之禍，豈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shí)，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1），蚩尤之旗見（現(xiàn)）（2），其長(zhǎng)竟天。后遂命將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3）。自是之后，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shù)。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shù)萬（4），太子子父皆敗。放太子生長(zhǎng)于兵，與之終始，何獨(dú)一劈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5），內(nèi)平六國(guó)，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暴骨長(zhǎng)城之下，頭盧（顱）相屬于道，不一日而無兵。由是山東之難興，四方潰而逆秦。秦將吏外畔（叛），賊臣內(nèi)發(fā)，亂作蕭墻（6），禍成二世。故曰“兵猶火也，弗戢必自焚（7）”，信矣。是以倉(cāng)頡作書，“止”“戈”為“武”（8）。圣人以武禁暴整亂，止息干戈，非以為殘而興縱之也?！兑住吩唬骸疤熘唔樢?，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9）。”故車千秋指明蠱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智）未必能過人也，以其銷惡運(yùn)，遏亂原（10），因衰激極，道（導(dǎo)）迎善氣（11），傳得天人之祐助云（12）。
?。?）建元六年：前135年。（2）量尤之旗：彗星名。古代謂此星出現(xiàn)將有征伐之象。（3）戾太子生：戾太子劉據(jù)生于元朔元年（前128）。李慈銘云：孝武帝太初元年始用夏正，以春孟為歲首，其前皆建亥，以冬十月為歲首。建朔方郡在元朔二年春二月以后，戾太子蓋生于是年歲首。至太初用夏正之后，以前時(shí)月皆追正之，故以戾太子為元朔元年生。班氏志其實(shí)，遂以為其春生矣。蓋元朔二年之三四月間，夏正之十二月正月間也。（4）僵：偃也。（5）三十九年：當(dāng)作“三十七年”。（6）蕭墻：古代宮室內(nèi)當(dāng)門的小墻。比喻內(nèi)部。（7）戢（ji）：收斂；止息。（8）“止”“戈”為“武”：此謂會(huì)意。（9）《易》曰等句：引文見《易·系辭上》。（10）遏：止也。（11）因衰激極，導(dǎo)迎善氣：意謂因衰勢(shì)激于極亂，乃引導(dǎo)向好的方面轉(zhuǎn)化。（12）得：猶稱。
&孝武皇帝六男。衛(wèi)皇后生戾太子（1），趙婕好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李姬生燕刺王旦（2）、廣陵厲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
?。?）衛(wèi)皇后：衛(wèi)子夫。（2）李姬：不知其官秩，故云李姬。
戾太子據(jù)，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1），年七歲矣（2）。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禖（3），使東方朔、枚皋作禖祝（4）。少壯（5），詔受《公羊春秋》，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6）。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7），使通賓客，從（縱）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jìn)者。元鼎四年（8），納史良娣（9），產(chǎn)子男進(jìn)，號(hào)曰史皇孫（10）。
?。?）元狩元年：前122年。（2）七歲：元狩元年七歲，生年當(dāng)是元朔元年（前128）。
?。?）禖（méi）：古人求子之祭。也指求子所祭之神。（4）東方朔：本書有其傳。枚皋：本書《枚乘傳》附其傳。禖祝：禖之祝辭。（5）少壯：謂漸長(zhǎng)大。（6）江公：魯申公弟子。（7）博望苑：在長(zhǎng)安杜門外五里。（8）元鼎四年：前113年。（9）良娣：太子之內(nèi)官。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韋昭說）。（10）史皇孫：以舅氏姓為氏。
武帝末，衛(wèi)后寵衰，汪充用事（1）。充與太子及衛(wèi)氏有隙，恐上晏駕后為太子所誅，會(huì)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奸。是時(shí)，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為左右皆為蠱道祝詛，窮治其事。丞相公孫賀父子（2），陽石、諸邑公主（3），及皇后弟子長(zhǎng)平侯衛(wèi)伉皆坐誅（4）。語在《公孫賀》、《江充傳》。
（1）江充：本書卷四五有其傳。（2）公孫賀：本書卷六六有其傳。公孫賀之子名敬聲。（3）陽石：陽石公主。（4）衛(wèi)伉：衛(wèi)青之子。
充典治巫蠱，既知上意，白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1）。時(shí)上疾，辟（避）暑甘泉宮，獨(dú)皇后、太子在（2）。太子召問少傅石德（3），德懼為師傅并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wèi)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yàn)，不知巫置之邪，將實(shí)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jié)收捕充等系獄（4），窮治其奸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qǐng)問皆不報(bào)（5），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6）？”太子急，然德言（7）。
?。?）桐木人：木偶。（2）在：指在京師。（3）石德：與石慶之子同名，非一人。（4）矯：假托詔命。（5）家吏：指皇后之吏及太子家吏。（6）秦扶蘇事：秦始皇死，趙高詐殺公子扶蘇，而立胡亥。（7）太子急，然德言：太子因危急而同意石德之言。太子還曾與衛(wèi)皇后議，見《五行志》。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1），乃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御史章贛被創(chuàng)突亡，自歸甘泉。太子使舍人無且持節(jié)夜入未央宮殿長(zhǎng)秋門（2），因長(zhǎng)御倚華具白皇后（3），發(fā)中廄車載射士（4），出武庫兵（5），發(fā)長(zhǎng)樂宮衛(wèi)（6），告令百官曰江充反。乃斬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7）。遂部賓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zhàn)（8）。長(zhǎng)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眾不肯附。太子兵敗，亡（9），不得（10）。
?。?）征和二年：前91年。（2）長(zhǎng)秋門：長(zhǎng)秋殿之門。（3）長(zhǎng)御：宮中女官名。侍從皇后。（4）中廄：天子的內(nèi)廄。（5）兵：武器。（6）衛(wèi)：衛(wèi)士。（7）炙：燒也。胡巫：受江充意旨，妄作巫蠱入胡人。（8）劉屈氂：本書卷六六有其傳。（9）亡：逃跳。（10）不得：追捕不得。
上怒甚，群下憂懼，不知所出（1）。壺關(guān)三老茂上書曰（2）：“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diào)，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3）；孝己被謗（4），伯奇放流（5），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為漢適（嫡）嗣，承萬世之業(yè)，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6），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7），造飾奸詐，群邪錯(cuò)謬，是以親戚之路鬲（隔）塞而不通。太子進(jìn)則不得上見，退則困于亂臣，獨(dú)冤結(jié)而亡（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云：‘營(yíng)營(yíng)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guó)（8）?！呓渥嫐②w太子（9），天下莫不聞，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10），發(fā)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hào)（11），比干盡仁而遺其身（12），忠臣竭誠(chéng)不顧斧鉞之誅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13）?！对姟吩疲骸”俗P人，投界豺虎（14）晚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15），毋患太子之非（16），亟罷甲兵（17），無令太子久亡，臣不勝惓惓（18），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書奏，天子感寤（悟）。
?。?）出：指出謀劃策。（2）茂：令狐茂。（3）中：當(dāng)也。瞽臾：舜父。不中于瞽叟：言不當(dāng)瞽叟之意。（4）孝己：商高宗之子，有孝行。（5）伯奇：周尹吉甫之子，被后母譖，父欲殺之，乃逃亡山林。（6）隸：賤也。（7）迫蹴：猶陵轢。（8）“營(yíng)營(yíng)青蠅”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青繩》。營(yíng)營(yíng)：往來盤旋貌。藩：籬笆。愷悌：和易近人。罔：無也。極：讀為“則”，法則。交：俱也。（9）趙太子事，見本書《江充傳》。（10）過：責(zé)也。（11）子胥：伍子胥。忘其號(hào)：謂被名而不顧（王先謙說）。（12）比干：商末賢臣，以道諫紂王，紂王怒而殺之。（13）匡：正也。言匡正其失。（14）“取彼譖人”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巷伯》。譖（zèn）：說別人的壞話。畀（bì）：給予。（15）親：指父子天性之親。（16）非：謂逆亂。（17）亟：急也。（18）惓惓（quánquán）：懇切貌。猶“拳拳”。
太子之亡也，東至湖（1），臧（藏）匿泉鳩里（2）。主人家貧，常賣屨以給太子（3）。太子有故人在湖，聞其富贍，使人呼之而發(fā)覺。吏圍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脫，即入室距（拒）戶自經(jīng)（4）。山陽男子張富昌為卒（5），足蹋開戶，新安令史李壽趨抱解太子（6），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孫二人皆并遇害。上既傷太子，乃下詔曰：“蓋行疑賞，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壽為邪侯（7），張富昌為題侯?！?br/>
?。?）湖：湖縣。在今河南靈寶縣西。（2）泉塢里：在湖縣西。（3）屨（jù）：麻、葛等制成的單底鞋。（4）自經(jīng)：上吊自殺。（5）山陽：縣名。在今河南焦作市東。（6）新安：縣名。在今河南澠池縣東。（7）邗（yú）：地名。在河內(nèi)郡。
久之，巫蠱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而車千秋復(fù)訟太子冤（1），上遂擢千秋為丞相，而族滅江充家，焚蘇文于橫橋上（2），及泉鳩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為北地太守（3），后族。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tái)于湖（4）。天下聞而悲之。
?。?）車千秋訟太子冤：詳見本書《車千秋傳》。（2）橫橋：橫門（長(zhǎng)安城北出西頭第一門）橫橋。（3）北地太守：失其名。（4）宮、臺(tái)：皆在湖縣。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輿侯嗣子尚焉。及太子敗，皆同時(shí)遇害。衛(wèi)后、史良娣葬長(zhǎng)安城南。史皇孫、皇孫妃王夫人及皇女孫葬廣明（1）。皇孫二人隨太子者，與太子并葬湖。
?。?）廣明：苑名。
太子有遺孫一人，史皇孫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即尊位，是為孝宣帝。帝初即位，下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hào)謚，歲時(shí)祠，其議謚，置園邑?！庇兴咀嗾?qǐng)（1）：“禮‘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2），尊租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禮不逾閑（3）。謹(jǐn)行視孝昭帝所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4），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親史皇孫位在廣明郭北（5）。謚法曰‘謚者，行之跡也’，愚以為親謚宜曰悼，母曰悼后，比諸侯王園，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謚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園置長(zhǎng)丞，周衛(wèi)奉守如法。以湖閿鄉(xiāng)邪里聚為戾園（6），長(zhǎng)安白亭東為戾后園，廣明成鄉(xiāng)為悼園。皆改葬焉。
?。?）有司奏請(qǐng)：本始元年（前73）丞相蔡義等所奏。參考本書《韋元成傳》。（2）父母：謂本生之父母。（3）閑：猶限。（4）位：與“?！蓖x。下同。（5）親：謂父。（6）閿鄉(xiāng)：地名。在今河南靈寶縣西。
后八歲，有司復(fù)言（1）：“《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hào)曰皇考，立廟，因園為寢，以時(shí)薦享焉。益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奉明縣（2）。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園奉邑，及益戾園各滿三百家。”
?。?）有司復(fù)言：元康元年（前65）丞相魏相等所奏。參考本書《韋元成傳》。（2）奉明縣：在今陜西西安市西北。
齊懷王閎與燕王旦、廣陵王胥同日立，皆賜策，各以國(guó)土風(fēng)俗申戒焉，曰：“惟元狩六年四月乙巳（1），皇帝使御史大夫湯廟立子閎為齊王（2），曰：?jiǎn)韬?！小子閎，受茲青社（3）。朕承天序（4），惟稽古，建爾國(guó)家，封于東土，世為漢藩輔。嗚呼！念哉，共（恭）朕之詔（5）。惟命不于常（6），人之好德，克明顯光；義之不圖，俾君子?。?）。悉爾心，允執(zhí)其中，天祿永終（8）；厥有愆不臧（9），乃兇于乃國(guó)（10），而害于爾躬（11）。嗚呼！保國(guó)義民（12），可不敬與（歟）！王其戒之！”閎母王夫人有寵，閎尤愛幸，立八年，薨（13），無子，國(guó)除。
?。?）元狩六年：前117年。乙巳：二十八日。（2）湯：張湯。廟立：于廟授策。（3）青社：封四方諸侯，以其方色土與之；苴以白茅，歸以立社（張晏說）。以青土立社曰“青社”。（4）天序：《史記》作“祖考。”（5）恭朕之詔：敬聽我詔。（6）惟命不于常：意謂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善則得之，惡則失之。（7）義之不圖，俾君子?。阂庵^若不圖于義，則君子懈怠，無歸附之者。（8）悉爾心三句：意謂盡爾心，信執(zhí)中和之德，則能永終天祿。（9）臧：善也。（10）乃國(guó)：你的封國(guó)。（11）爾躬：你自身。
?。?2）保：安也。乂：治也。（12）薨：齊王劉閎死于封元年（前110）。
燕刺王旦賜策曰：“嗚呼！小子旦，受茲玄社，建爾國(guó)家，封于北土，世為漢藩輔。嗚呼！薰鬻氏虐老獸心（1），以奸巧邊氓（2）。朕命將率，徂征厥罪（3）。萬夫長(zhǎng)，千夫長(zhǎng)，三十有二帥（4），降旗奔師。薰鬻徙域（5），北州以妥（綏）。悉爾心，毋作怨，毋作輩（匪）德（6），毋乃廢備（7）。非教士不得從征（8）。王其戒之！”
?。?）薰鬻：遠(yuǎn)古匈奴族名?！妒酚洝纷鳌叭澲唷薄Ｒ敉之?。下同。虐老：虐待老人。傳說匈奴族貴少壯而食甘肥，賤耆老而與粗惡。獸心：言貪暴而無仁義。（2）以：《史記》“以”字上尚有“侵犯寇盜加”五字。邊氓：邊民。（3）徂：往也。（4）三十有二帥：《史記》作“三十有二君皆來”。謂匈奴三十二個(gè)首領(lǐng)都來投降。（5）徒域：謂匈奴遷徙于漠北。（6）匪：非也。（7）毋乃廢備：疑當(dāng)作“毋廢乃備”（楊樹達(dá)說）。謂御邊之備不可廢。（8）非教士不得從征：謂士非素教習(xí)，不得從軍征發(fā)。
旦壯本就國(guó)，為人辯略（1），博學(xué)經(jīng)書雜說，好星歷數(shù)術(shù)倡優(yōu)射獵之事，招致游士。及衛(wèi)太子敗，齊懷王又薨，旦自以次第當(dāng)立（2），上書求入宿衛(wèi)。上怒，下其使獄。后坐臧（藏）匿亡命，削良鄉(xiāng)、安次、文安三縣（3）。武帝由是惡旦，后遂立少子為太子。
?。?）略：猶達(dá)。（2）當(dāng)立：當(dāng)立為太子。（3）良鄉(xiāng)：在今北京市房山縣東南。安次：在今河北安次縣西北。文安：在今河北文安縣東北。
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昭帝，賜諸侯王璽書。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遣幸臣?jí)畚鏖L(zhǎng)、孫縱之、王孺等之長(zhǎng)安（1），以問禮儀為名。王孺見執(zhí)金吾廣意，問帝崩所?。?），立者誰子，年幾歲。廣意言待詔五莋（柞）宮，宮中喧言帝崩，諸將軍共立太子為帝，年八九歲，葬時(shí)不出臨。歸以報(bào)王。王曰：“上棄群臣，無語言，蓋主又不得見（3），甚可怪也?！睆?fù)遣中大夫至京師上書言：“竊見孝武皇帝躬圣道，孝宗廟，慈愛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威武洋溢（4），遠(yuǎn)方執(zhí)寶而朝，增郡數(shù)十，斥地且倍（5），封泰山，禪梁父，巡狩天下，遠(yuǎn)方珍物陳于太廟，德甚休盛（6），請(qǐng)立廟郡國(guó)?！弊鄨?bào)聞。時(shí)大將軍霍光秉政，褒賜燕王錢三千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dāng)為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劉長(zhǎng)、齊孝王孫劉澤等結(jié)謀，詐言以武帝時(shí)受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7）。
（1）壽西長(zhǎng)：姓壽西，名長(zhǎng)。（2）帝崩所?。旱垡蚝尾《?。（3）蓋主：蓋長(zhǎng)公主。武帝之女。（4）洋溢：廣泛傳播。（5）斥：開辟。（6）休：美也。下同。（7）詐言以武帝時(shí)受詔等句：漢朝規(guī)定，諸侯王不得治民與職事。故燕王劉旦詐稱受詔，得主吏事，發(fā)兵為備。
長(zhǎng)于是為旦命令群臣曰：“寡人賴先帝休德，獲奉北藩，親受明詔，職吏事，領(lǐng)庫兵，飭武備，任重職大，夙夜兢兢，子大夫?qū)⒑我砸?guī)佐寡人？且燕國(guó)雖小，成周之建國(guó)也（1），上自召公（2），下及昭、襄（3），于今千載，豈可謂無賢哉？寡人束帶聽朝三十余年，曾無聞焉。其者（諸）寡人之不及與（歟）？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橋（矯）邪防非，章聞?chuàng)P和（4），撫尉百姓，移風(fēng)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對(duì)，寡人將察焉?！?br/>
?。?）成周之建國(guó)：此謂燕國(guó)歷史久遠(yuǎn)。（2）召公：指召公奭。（3）昭、襄：戰(zhàn)國(guó)時(shí)燕昭王、燕襄王。（4）章：表也。
群臣皆免冠謝。郎中成軫謂旦曰：“大王失職（1），獨(dú)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一起，國(guó)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钡┰唬骸扒案吆髸r(shí)，偽立子弘為皇帝，諸侯交手事之八年（2）。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親武帝長(zhǎng)子，反不得立，上書請(qǐng)立廟，又不聽。立者疑非劉氏。”
?。?）失職：謂當(dāng)為漢嗣而不被用。（2）交手：謂拱手。
即與劉澤謀為奸書，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guó)，以搖動(dòng)百姓。澤謀歸發(fā)兵臨淄（1），與燕王俱起。旦遂招來郡國(guó)奸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shù)閱其車騎材官卒，建旌旗鼓車，旄頭先驅(qū)（2），郎中侍從者著貂羽（3），黃金附蟬（4），皆號(hào)侍中。旦從相、中尉以下，勒車騎，發(fā)民會(huì)圍，大獵文安縣，以講士馬，須期日（5）。郎中韓義等數(shù)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huì)缾侯劉成知澤等謀（6），告之青州刺史雋不疑（7），不疑收捕澤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8），連引燕王。有詔弗治，而劉澤等皆伏誅。益封缾侯。
?。?）臨淄：齊王國(guó)都。在今山東臨淄北。（2）旄頭先驅(qū)：此乃天子之制。（3）貂羽：以貂尾為冠羽。（4）黃金附蟬：為金蟬附冠前。貉羽、附蟬，乃天子侍中之飾。（5）須：待也。（6）缾侯劉成：菑川靖王之子。（7）雋不疑：本書卷七一有其傳。（8）大鴻臚丞治：本書《楚元王傳》附劉德傳云：劉德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徒大鴻臚丞。
久之，旦姊鄂邑蓋長(zhǎng)公主、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霍光爭(zhēng)權(quán)有隙（1），皆知旦怨光，即私與燕交通。旦遣孫縱之等前后十余輩，多赍金寶走馬（2），賂遺蓋主。上官桀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等皆與交通，數(shù)記疏光過失與旦，令上書告之。桀欲從中下其章。旦聞之，喜，上疏曰：“昔秦?fù)?jù)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輕弱骨肉，顯重異族，廢道任刑，無恩宗室。其后尉佗入南夷，陳涉呼楚澤，近狎作亂（3），內(nèi)外俱發(fā)，趙氏無炊火焉（4）。高皇帝覽蹤跡，觀得失，見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規(guī)土連城（5），布王子孫，是以支（枝）葉扶疏，異姓不得問也（6）。今陛下承明繼成（7），委任公卿，群臣連與成朋（8），非毀宗室，膚受之訴，日騁于廷，惡吏廢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9）。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10），見留二十年不降（11），還亶（但）為典屬國(guó)。今大將軍長(zhǎng)史敞無勞（12），為搜粟都尉。又將軍都郎羽林（13），道上移蹕（14），太官先置。臣旦愿歸符璽，入宿衛(wèi)，察奸臣之變?！?br/>
?。?）鄂邑蓋長(zhǎng)公主：蓋侯王受之妻。受以元鼎五年坐酎金免侯。受死后，蓋主遂與丁外人私通。（2）走馬：善走之馬。（3）近狎：近習(xí)之人，指趙高。（4）趙氏：秦之別氏。傳說秦之先造父封于趙城，故秦亦稱趙氏。無炊火：言絕祀。（5）規(guī)：規(guī)劃。（6）間：離間。（7）承明繼成：謂承圣明之后，繼已成之業(yè)。（8）與：謂黨與。連與成朋：謂結(jié)成朋黨。（9）不及下究：言不終竟于下。究，竟也。（10）蘇武：本書有其傳。（11）二十年：蘇武在匈奴十九年。曰“二十年”，乃舉成數(shù)。（12）敞：楊敞。本書卷六六有其傳。（13）都：都肄。謂總閱試習(xí)武備。（14）移：猶傳。蹕：清道戒嚴(yán)。
是時(shí)昭帝年十四，覺其有詐，遂親信霍光，而疏上官桀等。桀等因謀共殺光，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旦置驛書，往來相報(bào)，許立桀為王，外連郡國(guó)豪桀（杰）以千數(shù)。旦以語相平，平曰：“大王前與劉澤結(jié)謀，事未成而發(fā)覺者，以劉澤素夸，好侵陵也。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1），臣恐其如劉澤時(shí)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钡┰唬骸扒叭找荒凶釉勱I（2），自謂故太子，長(zhǎng)安中民趣鄉(xiāng)（向）之，正喧不可止，大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備耳（3）。我帝長(zhǎng)子，天下所信，何憂見反？”后謂群臣：“蓋主報(bào)言，獨(dú)患大將軍與右將軍王莽（4）。今右將軍物故（5），丞相病，幸事必成，征不久?！绷钊撼冀匝b。
（1）車騎將軍：當(dāng)為“票騎將軍”。時(shí)票騎將軍分上官安。（2）男子：張延年，詳見本書《昭帝紀(jì)》與《雋不疑傳》。（3）大將軍恐等句：意謂非上官桀、上官安陰謀泄露。（4）王莽：字稚叔，天水人。（5）物故：謂死。右將軍王莽死于元鳳元年（前80）。
是時(shí)天雨，虹下屬宮中飲井水（1），井水竭。廁中豕群出（2），壞大（太）官灶（3）。烏鵲斗死。鼠舞殿端門中（4）。殿上戶自閉，不可開（5）。天火燒城門。大風(fēng)壞宮城樓，折拔樹木（6）。流星下墮（7）。后姬以下皆恐。王驚病，使人祠葭水、臺(tái)水（8）。王客呂廣等知星，為王言“當(dāng)有兵圍城，期在九月十月，漢當(dāng)有大臣戮死者。”語具在《五行志》。
（1）屬：猶注。（2）廁：豬圈。（3）大官灶：指燕王國(guó)太官令之灶（陳直說）。（4）端門：正門。（5）殿上戶自閉，不可開：《論衡·別通篇》云：燕王旦在明光宮，欲入臥內(nèi)，戶三百盡閉。使侍者開之，戶不開。（6）大風(fēng)壞宮城樓二句：本書《五行志》下之上云：燕王都薊，大風(fēng)雨，撥宮中樹七圍以上十六枚，壞城樓。（7）流星下墮：本書《天文志》云，流星下燕萬載宮極，東去。（8）葭水：在廣平國(guó)南和縣（《地理志》），在今河北南和縣。臺(tái)（yí）水：其上流今為桑于河，其下流今為永定河。
王愈憂恐，謂廣等曰：“謀事不成，妖祥數(shù)見，兵氣且至，奈何？”會(huì)蓋主舍人父燕倉(cāng)知其謀，告之，由是發(fā)覺。丞相賜璽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孫縱之及左將軍桀等，皆伏誅。旦聞之，召相平曰：“事敗，遂發(fā)兵乎？”平曰：“左將軍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fā)也?！蓖鯌n懣，置酒萬載宮，會(huì)賓客群臣妃妾坐飲。王自歌曰：“歸空城兮，狗不吠，雞不鳴，橫術(shù)何廣廣（曠曠）兮（1），固知國(guó)中之無人！”華容夫人起舞曰：“發(fā)紛紛兮寘（填）渠（2），骨籍籍兮亡（無）居（3）。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徘徊兩渠間兮（4），君子獨(dú)安居（5）！”坐者皆泣。
（1）術(shù)：謂道路。曠曠：空虛無人之貌。（2）發(fā)紛紛兮填渠：謂人首相從填渠（李慈銘說）。（3）籍籍：縱橫貌。居：處也。（4）兩渠：溝壑之義。謂華容夫人及其子（陳直說）。（5）君子：謂燕王旦。
有赦令到，王讀之，曰：“嗟乎！獨(dú)赦吏民，不赦我。”因迎后姬諸夫人之明光殿，王曰：“老虜曹為事當(dāng)族（1）！”欲自殺，左右曰：“黨（倘）得削國(guó)，幸不死?！焙蠹Х蛉斯蔡淦雇酢?huì)天子使使者賜燕王璽書曰：“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諸呂陰謀大逆，劉氏不絕若發(fā)，賴絳侯等誅討賊亂（2），尊立孝文，以安宗廟，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應(yīng)故邪？樊、酈、曹、灌（3），攜劍推鋒，從高皇帝墾菑除害（4），耘鋤海內(nèi)，當(dāng)此之時(shí)，頭如蓬葆（5），勤苦至矣、然其賞不過封侯。今宗室子孫曾無暴衣露冠之勞，裂地而王之，分財(cái)而賜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今王骨肉至親，敵吾一體（6），乃與他姓異族謀害社稷，親其所疏，疏其所親，有逆悖之心，無忠愛之義。如使古人有知，當(dāng)何面目復(fù)奉齊酣見高祖之廟乎（7）！”
?。?）曹：輩也。（2）絳侯：周勃。（3）樊、酈、曹、灌：樊噲、酈商、曹參、灌嬰。（4）菑（zī）：初耕的田地。（5）頭如蓬葆：謂頭發(fā)久不理，如蓬草叢生。（6）敵吾一體：言若肢之一。（7）齊（jì）：份量，劑量。酎：醇酒。
旦得書，以符璽屬（囑）醫(yī)工長(zhǎng)（1），謝相二千石：“奉事不謹(jǐn)，死矣。”即以綬自絞。后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余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為庶人，賜旦謚曰刺王（3）。旦立三十八年而誅，國(guó)除。
?。?）醫(yī)工長(zhǎng)：醫(yī)官。（2）自絞：自絞而死。旦死子元風(fēng)元年（前80）。（2）刺：謚漢，暴戾無親曰“刺”。
后六年，宣帝即位，封旦兩子，慶為新昌侯（1），賢為安定侯（2），又立故太子建（3），是為廣陽頃王，二十九年薨。子穆王舜嗣，二十一年薨。子思王璜嗣，二十年薨（4）。子嘉嗣。王莽時(shí)，皆廢漢藩王為家人，嘉獨(dú)以獻(xiàn)符命封扶美侯，賜姓王氏。
?。?）慶為新昌侯：本始四年（前70）封。（2）賢為安定侯：本始元年（前73）封。（3）立故太子建：本始元年立。（4）二十年：自陽朔二年至建平三年（前23—前4）。
廣陵厲王胥賜策曰：“嗚呼！小子胥，受茲赤社，建爾國(guó)家，封于南土，世世為漢藩輔（1）。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2），五湖之間（3），其人輕心。揚(yáng)州保強(qiáng)（4），三代要服（5），不及以正（6）?！瘑韬簦∠栃?，祗祗兢兢（7），乃惠乃順（8），毋桐好逸（9），毋邇宵人（10），惟法惟則（11）！《書》云‘臣不作福，不作威（12），靡有后羞。王其戒之！”
?。?）世世：多一“世”字。（2）大江之南：指京口南至荊州南。（3）五湖：諸說不一。有說是具區(qū)（太猢）、洮滆、彭蠡、青草、洞庭。（4）保：恃也。（5）要服：古代指邊遠(yuǎn)地區(qū)。（6）正：政也。（7）祗祗：敬也。兢兢：慎也。（8）乃惠乃順：言當(dāng)慈惠于下，忠順于上（顏師古說）。（9）桐（tōng）：輕脫貌。（10）邇：近也。宵人：小人，壞人。（11）惟法惟則’：言當(dāng)依法則。（12）“臣不作福，不作威”引文見《尚書·周書·洪范》。原文為“臣無有作福作威”。
胥壯大，好倡樂逸游，力扛鼎（1），空手搏熊彘猛獸。動(dòng)作無法度，故終不得為漢嗣。
?。?）扛：舉也。
昭帝初立，益封胥萬三千戶，元風(fēng)中入朝（1），復(fù)益萬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千斤，安車駟馬寶劍。及宣帝即位，封胥四子（2），圣、曾、寶、昌皆為列侯（3），又立晉小子弘為高密王。所以褒賞甚厚。
?。?）元風(fēng)：昭帝年號(hào)（前80—前75）。（2）四子：圣、曾、昌、弘。（3）圣：為朝陽荒侯。曾：為平曲節(jié)侯。寶：衍字。昌：為南利侯。
始，昭帝時(shí)，胥見上年少無子，有覬欲心。而楚地巫鬼（1），胥迎女巫李女須，使下神祝詛。女須泣曰：“孝武帝下我（2）?！弊笥医苑?。言“吾必令胥為天子?！瘪愣噘n女須錢，使禱巫山（3）。會(huì)昭帝崩，胥曰：“女須良巫也！”殺牛塞禱（4）。及昌邑王征、復(fù)使巫祝詛之。后王廢，胥浸信女須等（5），數(shù)賜予錢物。宣帝即位，胥曰：“太子孫何以反得立？”復(fù)令女須祝詛如前。又胥女為楚王延壽后弟婦，數(shù)相饋遺，通私書。后延壽坐謀反誅，辭連及胥。有詔勿治，賜胥黃金前后五千斤，它器物甚眾。胥又聞漢立太子，謂姬南等曰：“我終不得立矣?！蹦酥共辉{。后胥子南利侯寶坐殺人奪爵（6），還歸廣陵，與胥姬左修奸。事發(fā)覺，系獄，棄市。相勝之奏奪王射陂草田以賦貧民（7），奏可。胥復(fù)使巫祝詛如前。
（1）楚地巫鬼：言楚地俗尊尚巫鬼之事。（2）下我：言降于我身。（3）巫山：在楚地。（4）塞：酬神。塞禱：謂報(bào)其所禱。（5）浸：益也。（6）寶：據(jù)《表》，當(dāng)作“曷”。（7）射陂：陂名在漢射陽縣，在今江蘇寶應(yīng)縣東。
胥宮園中棗樹生十余莖，莖正赤，葉白如素。池水變赤，魚死。有鼠晝立舞王后廷中。胥謂姬南等曰：“棗水魚鼠之怪甚可惡也?！本訑?shù)月，祝詛事發(fā)覺，有司按驗(yàn)，胥惶恐，藥殺巫及宮人二十余人以絕口。公卿請(qǐng)誅胥，天子遣廷尉、大鴻臚即訊（1），胥謝曰：“罪死有余，誠(chéng)皆有之（2）。事久遠(yuǎn)，請(qǐng)歸思念具對(duì)?！瘪慵纫娛拐哌€，置酒顯陽殿，召太子霸及子女董訾、胡生等夜飲（3），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4）。王自歌曰：“欲久生兮無終，長(zhǎng)不樂兮安窮（5）！奉天期兮不得須臾（6），千里馬兮駐待路（7）。黃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為苦心！何用為樂心所喜，出入無悰為樂亟（8）。蒿里召兮郭門閱（9），死不得取代庸（10），身自逝?！弊笥蚁じ槠嗑疲?1），至雞鳴時(shí)罷。胥謂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負(fù)之甚。我死，骸骨當(dāng)暴。幸而得葬，薄之，無厚也（12）。”即以綬自絞死（13）。及八子郭昭君等二人皆自殺。天子加恩，赦王諸子皆為庶人，賜謚曰厲王。立六十四年而誅，國(guó)除。
?。?）廷尉、大鴻臚：據(jù)《公卿表》，廷尉是于定國(guó)，大鴻臚是王禹。（2）誠(chéng)：實(shí)也。（3）子女董訾、胡生：胥之女與支子（陳直說）。（4）八子：姬妾之秩號(hào)。家人子：無官秩之姬妄。（5）欲久生兮無終二句：冀望久生而不幸無終，既死則長(zhǎng)不樂，安有窮極。（6）奉天期兮不得須臾：謂奉詔命當(dāng)死，不能復(fù)延年。（7）千里馬兮駐待路：謂驛傳等待回答詔命。（8）何用為樂心所喜二句：謂人生以何為樂，但以思想愉快；如今出入無歡，只因命不久長(zhǎng)。悰（cóng）：歡也。亟：猶促。（9）蒿里：死人之葬地。郭門：謂墓郭之門。閱：謂墓郭之門猶如閥閱。（10）代庸：二字同義。取代庸：取代。（11）更：互也。奏：進(jìn)也。（12）葬：阮元《揅經(jīng)堂三集·甘泉山獲石記》云：（揚(yáng)州）甘泉山惠照寺階下獲四石，其一石有中殿第廿八字，體生篆隸間。江鄭堂謂即淮南（當(dāng)作“廣陵”）厲王冢土石也。（參考《漢書補(bǔ)注》及《漢書窺管》）（13）自絞死：胥死于五鳳四年（前54）正月。
后七年，元帝復(fù)立胥太子霸（1），是為孝王，十三年薨。子共王意嗣，三年薨（2）。子哀王護(hù)嗣（3），十六年薨（4），無子，絕。后六年，成帝復(fù)立孝王子守（5），是為靖王，立二十年薨（6）。子宏嗣（7），王莽時(shí)絕。
（1）立胥太子霸：霸立于初元二年（前47）。（2）三年：自建昭五年至建始元年（前34—前32）?！侗怼纷鳌笆辍?，誤。（3）哀王護(hù)嗣：護(hù)嗣于建始二年（前31）。（4）十六年：《表》作“十五年”。啟建始二年至鴻嘉四年（前31—前17）為十五年。（5）立孝王子守：守立于元延二年（前11）。（6）二十年：《表》作“十七年”。自元延二年至居攝元年（前11—公元6），為十七年。（7）宏嗣：宏嗣于居攝二年（公元7）。
初，高密哀王弘本始元年以廣陵王胥少子立（1），九年薨（2）。子頃王章嗣（3），三十三年薨（4）。子懷王寬嗣（5），十一年薨。子慎嗣，王莽時(shí)絕。
?。?）本始元年：即公元前73年。（2）九年：《表》作“八年”。自本始元年至地節(jié)四年（前73—前66），為八年。（3）頃王章嗣：章嗣于元康元年（前65）。（4）三十三年：《表》作“三十四年”。自元康元年至建始元年（前65—前32），為三十四年。（5）懷王寬嗣：寬嗣于建始二年（前31）。
昌邑哀王髆天漢四年立（1），十一年薨（2）。子賀嗣。立十三年，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征王賀典喪。璽書曰（3）：“制詔昌邑王：使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征王（4），乘七乘傳詣長(zhǎng)安邸?！币孤┪幢M一刻，以火發(fā)書。其日中，賀發(fā)，哺時(shí)至定陶（5），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于道。郎中令龔遂諫王，令還郎謁者五十余人。賀到濟(jì)陽（6），求長(zhǎng)鳴雞（7），道買積竹杖（8）。過弘農(nóng)（9），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10）。至湖（11），使者以讓相安樂（12），安樂告遂，遂入問賀，賀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qǐng)收屬（囑）吏，以湔灑大王（13）”即捽善（14），屬（囑）衛(wèi)士長(zhǎng)行法（15）。
?。?）天漢四年：前97年。（2）十一年：當(dāng)作“十年”髆死于后元元年（前88）。（3）璽書：太后之璽書。（4）樂成：史樂成。德：劉德。吉：丙吉。利漢：不知姓。（5）定陶：縣名。在今山東定陶西北。（6）濟(jì)陽：縣名。在今河南蘭考東北。（7）長(zhǎng)鳴雞：鳴聲長(zhǎng)的雞?；蚪?jīng)常鳴叫的雞。（8）積竹杖：以竹縷合纏作杖，猶如矛矟。（9）弘農(nóng)：縣名，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10）大奴：群奴之長(zhǎng)。衣車：有帷之車。（11）湖：湖縣。在今河南靈寶西。（12）讓：責(zé)也。（13）湔（jiān）灑：洗濯。（14）捽（zuó）：揪。
?。?5）衛(wèi)士長(zhǎng)：主護(hù)衛(wèi)之官。
賀到霸上，大鴻臚郊迎，騶奉乘輿車。王使仆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乘。旦至廣明東都門（1），遂曰：“禮，奔喪望見國(guó)都哭。此長(zhǎng)安東郭門也。”賀曰：“我嗌痛（2），不能哭?！敝脸情T，遂復(fù)言，賀曰：“城門與郭門等耳?！鼻抑廖囱雽m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3），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shù)步，大王宜下車，鄉(xiāng)（向）闕西面伏，哭盡哀止?！蓖踉唬骸爸Z。”到，哭如儀。
?。?）廣明：苑名。在長(zhǎng)安東都門外。東都門：王先謙引《黃圖》云，長(zhǎng)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曰宣平門，民間謂東都門。其郭門亦曰東都。（2）隘（yì）：咽喉。（3）昌邑帳：指昌邑王辦理吊喪事之處。
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hào)。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大將軍光與群臣議，白孝昭皇后，廢賀歸故國(guó)，賜湯沐邑二千戶（1），故王家財(cái)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戶。語在《霍光傳》。國(guó)除，為山陽郡（2）。
?。?）二千戶：《表》作“三千戶”。（2）山陽郡：郡治昌邑（在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
初賀在國(guó)時(shí)，數(shù)有怪。嘗見白犬，高三尺，無頭（1），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2）。后見熊（3），左右皆莫見。又大鳥飛集宮中，王知，惡之，輒以問郎中令遂（4）。遂為言其故，語在《五行志》。王卬（仰）天嘆曰：“不祥何為數(shù)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shù)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悅）。夫國(guó)之存亡，豈在臣言哉？愿王內(nèi)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5），王道備，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6）？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汗污）于庶人，以存難，以亡易，宜深察之?！焙笥盅梗ㄎ郏┩踝鯁査?，遂叫然號(hào)曰：“宮空不久，襖祥數(shù)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辟R終不改節(jié)。居無何，征。既即位，后王夢(mèng)青蠅之矢（屎）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7），發(fā)視之，青蠅矢（屎）也。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8）？‘營(yíng)營(yíng)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9）?！菹伦髠?cè)讒人眾多（10），如是青蠅惡矣（11）。宜進(jìn)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cái)橙耍?2），信用讒諛，必育兇咎。愿詭（恑）禍為福（13），皆放逐之。臣當(dāng)先逐矣?！辟R不用其言，卒至于廢。
?。?）無頭：當(dāng)作“無尾”王先謙曰，《通鑒考異》云：《五行志》云“無尾”；且云不得置后之象。傳誤。（2）方山冠：似進(jìn)賢冠，以五彩縠所制。（3）后：當(dāng)作“復(fù)”（王先謙說）。（4）問郎中令遂：《五行志》記昌邑王賀問遂，只犬熊二事，未記大鳥事。（5）浹（ji?。和◤?。（6）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意謂王之所行符合于哪一篇《詩》文之意。中（zhòng）：符合之意。（7）版瓦：大瓦。（8）陛下之《詩》：謂陛下所讀之《詩》。（9）“營(yíng)營(yíng)青蠅”等句：引詩見《詩經(jīng)·小雅·青蠅》。（10）左側(cè)：猶言左近。即旁近之意。（11）惡：通“污”（李慈銘說）。（12）不忍：不忍心。謂不忍心疏遠(yuǎn)，（13）恑（guǐ）：變也。
大將軍光更尊立武帝曾孫，是為孝宣帝。即位，心內(nèi)忌賀，元康二年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1）：“制詔山陽太守，其謹(jǐn)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2）！”敞于是條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3），曰：“臣敞地節(jié)三年五月視事（4），故昌邑王居故宮，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閉大門，開小門，廉吏一人為領(lǐng)錢物市買（5），朝內(nèi)（納）食物（6），它不得出入（7）。督盜一人別主徼循，察往來者。以王家錢取卒（8），迾宮清中備盜賊（9）。臣敞數(shù)遣丞吏行察。四年九月中（10），臣敞入視居處狀，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未銳卑，少須盾，身體長(zhǎng)大，疾痿（11），行步不便。衣短衣大褲，冠惠文冠（12），佩玉環(huán)，簪筆持牘趨謁（12）。臣敞與坐語中庭，閱妻子奴婢。臣敞欲動(dòng)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昌邑多梟。’故王應(yīng)曰：‘然。前賀西至長(zhǎng)安，殊無梟。復(fù)來，東至濟(jì)陽，乃復(fù)聞梟聲?！汲ㄩ喼磷优洲\（14），故王跪曰：‘持轡母，嚴(yán)長(zhǎng)孫女也?！汲ü手獔?zhí)金吾嚴(yán)延年字長(zhǎng)孫（15），女羅紨（16），前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慧）（17）。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財(cái)物簿。臣敞前書言（18）：‘昌邑哀王歌舞者張修等十人、無子，又非姬，但良人，無官名，王薨當(dāng)罷歸。太傅豹等擅留，以為哀王園中人，所不當(dāng)?shù)脼椋?9），請(qǐng)罷歸。’故王聞之曰：‘中人守園，疾者當(dāng)勿治，相殺傷者當(dāng)勿法，欲令亟死，大守奈何而欲罷之？，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如此。后丞相御史以臣敞書聞，奏可。皆以遣?！鄙嫌纱酥R不足忌。
（1）元康二年：前64年（2）毋下所賜書、是令受書人保密，不要向下傳達(dá)。（3）著：明也。（4）地節(jié)三年：前67年。（5）廉吏：謂察事之吏。（6）朝：每天早晨。（7）它：指除食物外之其它物品。（8）取卒：謂雇人為卒。（9）迾（lie）：列隊(duì)警戒。清中：清除宮禁。（10）四年：指元康四年（前62）。（11）痿（wěi）：身體筋肉痿縮、偏枯之病。（12）惠文冠：武冠，侍中所冠。（13）簪筆：插筆于首。（14）持轡：賀子女之名。（15）嚴(yán)延年字長(zhǎng)孫：此人與嚴(yán)延年字次卿者不一。（16）羅紨：即羅敷。古代女子有取此名者。（17）清狂不慧：白癡。（18）前書：指此前白丞相御史之書。（19）所不當(dāng)?shù)脼椋褐^此種做法不合于法。
其明年春，乃下詔曰：“蓋聞象有罪（1），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2）。其封故昌邑王賀為海昏侯（3），食邑四千戶?！笔讨行l(wèi)尉金安上上書言：“賀天之所棄，陛下至仁，復(fù)封為列侯。賀■頑放廢之人，不宜得奉宗廟朝聘之禮?！弊嗫?。賀就國(guó)豫章（4）。
?。?）象：傳說是舜之異母弟，（2）析：分也。殊：絕也。（3）?；瑁嚎h名。屬豫章郡，在今江西永修縣西北。（4）豫章：郡名。治南昌（今江西南昌市）。
數(shù)年，揚(yáng)州刺史柯奏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交通，萬世問賀：“前見廢時(shí)，何不堅(jiān)守毋出宮，斬大將軍，而聽人奪璽綬乎？”賀曰：“然。失之?！比f世又以賀且王豫章，不久為列侯。賀曰：“且然（1），非所宜言?！庇兴景蛤?yàn)，請(qǐng)逮捕。制曰：“削戶三千?！焙筠?。
（1）且然：謂即將如此。
豫章太守寥奏言：“舜封象于有鼻（1），死不為置后，以為暴亂之人不宜為太祖（2）。?；韬钯R死，上當(dāng)為后者子充國(guó)；充國(guó)死，復(fù)上弟奉親；奉親復(fù)死，是天絕之也。陛下圣仁，于賀甚厚，雖舜于象無以加也。宜以禮絕賀，以奉天意。愿下有司議?！弊h皆以為不宜為立嗣，國(guó)除。
?。?）有鼻：地名。傳說在古之零陵，在今廣西興安縣東北。（2）太祖：謂申報(bào)于有司。
元帝即位，復(fù)封賀子代宗為?；韬?，傳子至孫，今見為侯（1）。
?。?）今：指東漢光武之時(shí)。
贊曰：巫蠱之禍，豈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shí)，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1），蚩尤之旗見（現(xiàn)）（2），其長(zhǎng)竟天。后遂命將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3）。自是之后，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shù)。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shù)萬（4），太子子父皆敗。放太子生長(zhǎng)于兵，與之終始，何獨(dú)一劈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5），內(nèi)平六國(guó)，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暴骨長(zhǎng)城之下，頭盧（顱）相屬于道，不一日而無兵。由是山東之難興，四方潰而逆秦。秦將吏外畔（叛），賊臣內(nèi)發(fā)，亂作蕭墻（6），禍成二世。故曰“兵猶火也，弗戢必自焚（7）”，信矣。是以倉(cāng)頡作書，“止”“戈”為“武”（8）。圣人以武禁暴整亂，止息干戈，非以為殘而興縱之也?！兑住吩唬骸疤熘唔樢?，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9）。”故車千秋指明蠱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智）未必能過人也，以其銷惡運(yùn)，遏亂原（10），因衰激極，道（導(dǎo)）迎善氣（11），傳得天人之祐助云（12）。
?。?）建元六年：前135年。（2）量尤之旗：彗星名。古代謂此星出現(xiàn)將有征伐之象。（3）戾太子生：戾太子劉據(jù)生于元朔元年（前128）。李慈銘云：孝武帝太初元年始用夏正，以春孟為歲首，其前皆建亥，以冬十月為歲首。建朔方郡在元朔二年春二月以后，戾太子蓋生于是年歲首。至太初用夏正之后，以前時(shí)月皆追正之，故以戾太子為元朔元年生。班氏志其實(shí)，遂以為其春生矣。蓋元朔二年之三四月間，夏正之十二月正月間也。（4）僵：偃也。（5）三十九年：當(dāng)作“三十七年”。（6）蕭墻：古代宮室內(nèi)當(dāng)門的小墻。比喻內(nèi)部。（7）戢（ji）：收斂；止息。（8）“止”“戈”為“武”：此謂會(huì)意。（9）《易》曰等句：引文見《易·系辭上》。（10）遏：止也。（11）因衰激極，導(dǎo)迎善氣：意謂因衰勢(shì)激于極亂，乃引導(dǎo)向好的方面轉(zhuǎn)化。（12）得：猶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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