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張騫、李廣利的事跡。張騫，武帝時(shí)兩次奉使西域，歷經(jīng)磨難，不畏艱苦，溝通中外，作出貢獻(xiàn)，是個(gè)傳奇式英雄人物。還曾參與征伐匈奴的活動(dòng)。李廣利，武帝寵姬李夫人之兄，太初元年（前104），奉命帶兵到大宛貳師城索取汗血馬，故號(hào)貳師將軍。此役損失很大，但他卻封為海西侯。征和三年（前90）出擊匈奴，兵敗，投降對(duì)方，不久死于客地?！妒酚洝穼堯q附傳于《衛(wèi)將軍傳》，甚為簡略，而《大宛傳》記載張騫、李廣利事，較為詳細(xì)，止于李廣利封為海西侯?！稘h書》將張騫、李廣利合為一傳，補(bǔ)充材料，詳其始末，顯示漢武帝事外的精神及中西的交流?！妒酚洝贰稘h書》于傳末都論及取材謹(jǐn)慎的原則，不取荒誕不經(jīng)的傳聞；這是史學(xué)的基本要求，否則難言“實(shí)錄”。
&張騫，漢中人也（1），建元中為郎（2）。時(shí)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3），以其頭為飲器（4），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5）。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6），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yīng)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7）。徑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余歲，予妻，有子，然騫持漢節(jié)不失。
?。?）漢中人：陳壽《益部耆舊傳》云。騫漢中成固人。成固，縣名，今陜西城固縣。（2）建元：漢武帝年號(hào)（前140—前135）。（3）月氏（ròuzhī）：我國古代西北部的一個(gè)民族。（4）飲器：側(cè)耳杯。其形如人面，故匈奴以月氏王頭為飲器，取其形似（陳直說）。（5）無與：言無人援助。（6）更：經(jīng)過。（7）堂邑：漢人之姓。其奴名甘父。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縣）。張騫出隴西，時(shí)在建元三年（前138）。
居匈奴西（1），騫因與其屬亡鄉(xiāng)（向）月氏（2），西走數(shù)十日至大宛（3）。大宛聞漢之饒財(cái)，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道（導(dǎo)）送我。誠得至，反（返）漢，漢之賂遺王財(cái)物不可勝言?！贝笸鹨詾槿?，遣騫，為發(fā)譯道（導(dǎo)）（4），抵康居（5）?？稻觽髦麓笤率希?）。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夫人為王（7）。既臣大夏而君之（8），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yuǎn)遠(yuǎn)漢（9），殊無報(bào)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lǐng)（10）。
?。?）居匈奴西：《史記》作“居匈奴中，益寬”。（2）其屬：謂同使之官屬。（3）大宛（yuān）：西域國名。在今蘇聯(lián)中亞費(fèi)爾干納盆地。王治貴山城（今蘇聯(lián)中亞卡散賽）。以產(chǎn)汗血馬著稱。（4）譯：譯員。導(dǎo)：向?qū)?。?）抵：至也?？稻樱何饔驀|界烏孫，西達(dá)奄蔡，南接大月氏，東南臨大宛。約在今巴爾喀什湖和咸海之間。王都在卑闐城。北部為游牧區(qū)，南部為農(nóng)業(yè)區(qū)。（6）大月氏：古族名。漢文帝時(shí)，月氏大部分人從敦煌祁連間西遷至塞種地區(qū)（今新疆西部伊犁河流域及其迤西一帶），稱大月氏，因遭烏孫攻擊，又西遷大夏（今阿姆河上流）。自張騫至其國后，往來漸密。國內(nèi)分休密、雙靡、貴霜、■頓、都密五部翕侯。約當(dāng)西漢后期，貴霜翁侯兼并其他四部，建立貴霜王朝。（7）夫人：《史記》作“太子”。（8）臣大夏：謂以大夏為臣。大夏（Bactria）：中亞細(xì)亞古國。在興都庫什山與阿姆河上游之間（今阿富汗北部）。公元前三、二世紀(jì)之交強(qiáng)盛，后國土分襲、勢(shì)衰，被大月氏入據(jù)。（9）自以遠(yuǎn)遠(yuǎn)漢：《史記》作“自以遠(yuǎn)漢”。（10）要（yāo）領(lǐng)：長衣提起腰和領(lǐng)，襟袖自然平貼。比喻綱要或事物的關(guān)鍵。要：古“腰”字。
留歲余，還，并（傍）南山（1），欲從羌中歸（2），復(fù)為匈奴所得。留歲余，單于死，國內(nèi)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3）。拜騫太中大夫（4），堂邑父為奉使君。
?。?）南山：即今新疆南部喀喇昆侖山脈。（2）羌：古族名?；顒?dòng)于今甘肅、青海等部分地區(qū)。（3）堂邑父：即堂邑氏之奴甘父。亡歸漢：時(shí)在元朔三年（前126）。
?。?）太中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
騫為人強(qiáng)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胡人（2），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3）。初，騫行時(shí)百余人，去十三歲（4），唯二人得還。
（1）強(qiáng)力：言堅(jiān)忍于事（顏師古說）。（2）胡人：《史記》作“故胡人”，是也。（3）給：供也。（4）十三年：自建元三年至元朔三年（前138—126）。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1）。語皆在《西域傳》。
?。?）所有：指所生之物。
騫曰：“臣在大夏時(shí)，見邛竹杖、蜀布（1），問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國（2）。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3），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其民乘象以戰(zhàn)。其國臨大水焉?！则q度之（4），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yuǎn)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xiǎn)，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5），又無寇?！碧熳蛹嚷劥笸鸺按笙?、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cái)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qiáng)，可以賂遺設(shè)利朝也（6）。誠得而以義屬之（7），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天子欣欣以騫言為然。乃令因蜀犍為發(fā)間使（8），四道并出：出（9），出莋（10），出徙、邛（11），出僰（12），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氏、莋（13），南方閉巂、昆明（14）。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國，名滇越（15），而蜀賈間出物者或至焉（16），于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fèi)多，罷之。及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fù)事西南夷。
（1）見邛竹杖、蜀布：《御覽》卷一六八引《蜀記》云：“張騫奉始尋河源，得高節(jié)竹植于邛山。今緣山皆是，可以為杖?！庇终f文■，蜀細(xì)布。（參考陳直《漢書新證》）。（2）賈人：商人。市：交易。身毒：古印度的別譯。（3）土著：世代定居于一地。（4）度：計(jì)也。（5）宜：猶當(dāng)。徑：直也。宜徑：謂從蜀往身毒，當(dāng)是直道。（6）設(shè)：施也。設(shè)利朝：謂施利以誘令入朝。（7）以義屬之：謂以道義使之臣屬。（8）犍為：郡名。治僰道（在今四川宜賓市西南）。間使：求間隙而行的使者。（9）（máng）：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松潘等地區(qū)。（10）莋：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峨嵋山以南一帶。（11）徙：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大全縣一帶。邛：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峨嵋山西北方一帶。（12）僰（bó）：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宜賓市西南一帶。（13）閉：指漢使被閉塞。氏：古民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松潘等地區(qū)。（14）傋（xī）：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云南保山一帶。昆明：古部族名。分布于今云南下關(guān)市一帶。（15）滇越：古部族名。分布于今云南騰沖一帶。（16）間出物：謂以物往私市。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1），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騖為博望侯（2）。是歲元朔六年也（3）。后二年，騫為衛(wèi)尉（4），與李廣俱出右北平擊匈奴（5）。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春后期當(dāng)斬，贖為庶人。是歲驃騎將軍破匈奴西邊（6），殺數(shù)萬人，至祁連山（7）。其秋，渾邪王率眾降漢（8），而金城、河西并（傍）南山至鹽澤（9），空無匈奴。匈奴時(shí)有候者到（10），而希矣。后二年（11），漢擊走單于于幕（漠）北。
?。?）大將軍：衛(wèi)青。本書有其傳。（2）博望：縣名。在今河南南陽市東北。（3）元朔六年：即公元前123年。（4）衛(wèi)尉：官名。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5）李廣：本書有其傳。（6）驃騎將軍：霍去病。本書有其傳。（7）祁連山：在今甘肅張掖縣西南、祁連山脈中部。（8）混邪王：匈奴之王號(hào)。（9）金城：郡名。治允吾（在今甘肅永清縣西北）。河西：古地區(qū)名。漢時(shí)指今甘肅、青海兩省黃河以西，即河西走廊與湟水流域。南山：在今甘肅古浪縣西南。鹽澤：即莆昌海，在今新疆羅布泊地區(qū)。（10）候者：偵探。（11）后二年：指元狩四年（前119）。
天子數(shù)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hào)昆莫（1）。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俱在祁連、敦煌間，小國也。大月氏攻殺難兜靡（2），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領(lǐng)侯抱亡置草中（3），為求食，還，見狼乳之（4），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yǎng)之。及壯，以其父民眾與昆莫，使將兵，數(shù)有功。時(shí)，月氏已為匈奴所破，西擊塞王（5），塞王南走遠(yuǎn)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自請(qǐng)單于報(bào)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復(fù)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眾，因留居，兵稍強(qiáng)，會(huì)單于死，不肯復(fù)朝事匈奴。匈奴遣兵擊之，不勝，益以為神而遠(yuǎn)之（7）。今單于新困于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食漢物，誠以此時(shí)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8），漢遣公主為夫人，結(jié)昆弟。其勢(shì)宜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碧熳右詾槿唬蒡q為中郎將（9），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shù)，資金市帛直數(shù)千巨萬，多持節(jié)副使（10），道可便遣之旁國（11）。騫既至烏孫，致賜諭指（12），未能得其決。語在《西域傳》。騫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13）。烏孫發(fā)譯道（導(dǎo)）送騫，與烏孫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bào)謝（14），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烏孫：古族名。最初在祁連、敦煌間，公元前一世紀(jì)西遷至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帶，都亦谷城。張騫使烏孫后，漢武帝兩次以宗室女為公主嫁烏孫王，后來屬西域都護(hù)。（2）大月氏：《史記》作“匈奴”。（3）傅父：如傅母。布就：翎侯之別號(hào)。翎侯：烏孫大臣之官號(hào)。（4）乳之：謂以乳飲之。（5）塞：古族名。公元前二世紀(jì)以前分布于今伊犁河流域及伊塞克湖附近一帶。前二世紀(jì)因大月氏人西遷而侵入其地，塞族分散，一部分南下征服罽賓等地，一部分留居故地者與入侵的烏孫人混合。（6）?。簤汛笾?。（7）遠(yuǎn)：離也。（8）故地：指祁連、敦煌間之地。（9）中郎將：官名。秩比二千石，屬光祿勛。（10）持節(jié)副使：言為張騫副使而各令持節(jié)。（11）道可便遣：言于道中（張騫）得便宜遣其副。（12）諭指：言以天子之意指曉告之。（13）大夏：在“大夏”之下，《史記》有“安息、身毒、于闐、捍罙及諸旁國”。（14）報(bào)謝：指烏孫使者隨張騫來漢，報(bào)謝天子。
騫還，拜為大行（1）。歲余，騫卒（2）。后歲余，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3），于是西北國始通于漢矣。然騫鑿空（4），諸后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zhì)于外國（5），外國由是信之。其后，烏孫竟與漢結(jié)婚。
（1）大行：即大行令，漢武帝大初元年改名大鴻臚。掌接待賓客等事，后漸變?yōu)槎Y儀官。（2）歲余騫卒：《公卿表》云：“元鼎二年“張騫為大行令，蘭年卒?！迸c此相異。張騫墓在今陜西城固縣張家村。（3）其人：其國人。（4）鑿孔：開辟孔道。即開辟了交通。（5）質(zhì)：信也。
初，天子發(fā)書易（1），曰“神馬當(dāng)以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馬”，宛馬曰“天馬”云。而漢始筑令居以西（2），初置酒泉郡（3），以通西北國。因益發(fā)使抵安息、奄蔡、犛靬、條支、身毒國（4）。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于道，一輩大者數(shù)百，少者百余人，所赍操（5），大放博望侯時(shí)（6）。其后益習(xí)而衰少焉（7）。漢率一歲中使者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輩，遠(yuǎn)者八九歲，近者數(shù)歲而反（返）（8）。
?。?）書：謂卜筮之書。易：謂占卜陳直說）。（2）筑令居以西：言筑塞西至酒泉（臣瓚說）。令居：縣名。在今甘肅永登縣西。（3）酒泉郡：郡治祿福（今甘肅酒泉）。（4）奄蔡：西域古族名。一作闔蘇。約分布于今咸海至黑海一帶。從事游牧。犛靬：漢西域國家之一。一作闔軒。即大秦國。條枝：古西域國名、地名。在安息西界，臨西海（指波斯灣）。在今伊拉克境內(nèi)，（5）赍操：謂資持節(jié)及幣。操：持也。（6）放（fǎng）：依也。（7）益習(xí)而衰少：以其串習(xí)，故不多發(fā)人（顏師古說）。（8）遠(yuǎn)者八九歲二句：此謂道遠(yuǎn)則為時(shí)長，路近則為時(shí)短。
是時(shí)，漢既滅越，蜀所通西南夷皆震，請(qǐng)吏。置牂柯、越巂、益州、沈黎、文山郡（1），欲地接以前通大夏（2）。乃遣使歲十余輩（3），出此初郡（4），皆復(fù)閉昆明（5），為所殺，奪幣物。于是漢發(fā)兵擊昆明，斬首數(shù)萬（6）。后復(fù)遣使，竟不得通。語在《西南夷傳》。
?。?）置牂柯等郡：參考《西南夷傳》。（2）此謂欲地界相接前往大夏。（3）遣使：《史記》“遣使”之下，有“柏始昌、呂越人等”。（4）初郡：初置之郡。后皆叛而并廢之。（5）閉昆明：為昆明所閉。（6）漢發(fā)兵擊昆明，斬首數(shù)萬：時(shí)在元封二年。
自騫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吏士爭(zhēng)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絕遠(yuǎn)，非人所樂（1），聽其言（2），予節(jié)，募吏民無問所從來（3），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無侵盜市物，及使失指（4），天子為其習(xí)之，輒覆按致重罪，以激怒令贖，復(fù)求使（5）。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fù)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jié)，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zhēng)相效。其使皆私縣官赍物（6）；欲賤市以私其利（7）。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8），度漢兵遠(yuǎn)（9），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漢使乏絕，責(zé)怨，至相攻擊。樓蘭、姑師小國（10），當(dāng)空道（11），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shí)時(shí)遮擊之。使者爭(zhēng)言外國利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于是天子遣從票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shù)萬以擊胡（12），胡皆去。明年（13），擊破姑師，虜樓蘭王。酒泉列亭鄣（障）至玉門矣（14）。
?。?）樂：《史記》作“樂往”。（2）聽其言：謂聽其請(qǐng)求而遣使之。（3）無問所從來：謂不論其來自何處及何種身份。（4）失指：乖天子指意。（5）天子為其習(xí)之等句：意謂武帝意以諸人皆習(xí)西域事，故因其有過失，傅致以重罪，激怒之使復(fù)求以自贖（楊樹達(dá)說）。（6）其使：《史記》作“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赍物：言所赍官物，竊據(jù)為私有。（7）欲賤市以私其利：謂企圖以交易賤價(jià)上報(bào)而私吞其利。（8）輕重：意謂輕重不實(shí)。（9）度：估計(jì)。（10）樓蘭：古西域國名。王居捍泥城（在今新疆若羌縣治卡克里克）。在西域南道上。居民游牧。元鳳四年（前77）漢將傅介子殺其王安歸，立尉屠耆為王，改名為都善。姑師：即車師，古西域國名。約在初元元年（前48）漢分其地為車師前后兩部等，后來皆屬西域都護(hù)。車師前部治交河城（今新疆吐魯番縣西交河古城遺址）。后部治務(wù)涂谷（今新疆吉木薩爾縣南山中）。（11）空道：孔道。（12）破奴：趙破奴。時(shí)破奴已失侯，因此役更封浞野侯。（13）明年：元封三年（前108）。（14）玉門：王門關(guān)，在今甘肅敦煌西北。
而大宛諸國發(fā)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犛靬眩（幻）人獻(xiàn)于漢（1），天子大說（悅）。而漢使窮河源，其山多玉石，采來（2），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
?。?）幻人：魔術(shù)師。（2）采：采取。
是時(shí)，上方數(shù)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cái)帛賞賜，厚具饒給之，以覽視（示）漢富厚焉（1）。大角氏（抵）（2），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臧（藏）之積，欲以見（現(xiàn)）漢廣大（3），傾駭之。及加其眩（幻）者之工，而角抵奇戲歲增變，其益興，自此始。而外國使更來更去（4）。大宛以西皆自恃遠(yuǎn)，尚驕恣，未可屈以禮羈摩而使也（5）。
?。?）覽示：言示之令觀覽。（2）角抵：秦漢時(shí)一種技藝表演。類似今之“摔跤”。（3）現(xiàn)：顯示。（4）更來更去：遞互來去，前后不絕。（5）羈摩而使：謂籠絡(luò)而指使之。
漢使往既多，其少從率進(jìn)孰（熟）于天子（1），言大宛有善馬在貳師城（2），匿不肯示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3），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請(qǐng)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4），相與謀曰：“漢去我遠(yuǎn)，而鹽水中數(shù)有敗（5），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6），乏食者多，漢使數(shù)百人為輩來，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7）。宛中貴人怒曰（8）：“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王遮攻，殺漢使，取其財(cái)物。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qiáng)弩射之，即破宛矣?！碧熳右試L使浞野侯攻樓蘭（9），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10），乃以李廣利為將軍，伐宛。
?。?）少從：謂少數(shù)之從者。進(jìn)熟：謂進(jìn)甘言（吳恂說）。（2）貳師城：在今蘇聯(lián)中亞安集延城之南。（3）甘心：快意。（4）宛國饒漢物：意謂大宛素多漢物，故不貪千金與金馬。（5）鹽水：指鹽澤地區(qū)，為沙磧之地。在今羅布泊一帶。數(shù)有敗：言數(shù)有死亡。
?。?）絕邑：謂無城郭之居。（7）椎金馬：椎破金馬。（8）宛中貴人：宛國中之貴臣。（9）浞野侯：趙破奴。（10）欲侯寵姬李氏：欲封寵姬李夫人之兄弟。
騫孫猛，字子游，有俊才，元帝時(shí)為光祿大夫（1），使匈奴，給事中（2），為石顯所譖（3），自殺。
?。?）為光祿大夫：張騫曾任太中大夫，參見本書《石顯傳》及《劉向傳》。（2）給事中：侍從天子左右。（3）石顯：本書《佞幸傳》附其傳。
李廣利（1），女弟李夫人有寵于上，產(chǎn)昌邑哀王（2）。太初元年（3）。以廣利為貳師將軍，發(fā)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shù)萬人以往（4），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hào)“貳師將軍”。故浩侯王恢使道（導(dǎo)）軍（5）。既西過鹽水，當(dāng)?shù)佬鲌?jiān)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shù)日則去。比至郁成（6），士財(cái)（才）有數(shù)千，皆饑罷（疲）。攻郁成城，郁成距（拒）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左右計(jì)：“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而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7）。使使上書言：“道遠(yuǎn)，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zhàn)而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罷兵，益發(fā)而復(fù)往（8）?！碧熳勇勚?，大怒，使使遮玉門關(guān)，曰：“軍有敢入，斬之。”貳師恐，因留屯敦煌。
?。?）李廣利：中山人，李夫人之兄。（2）昌邑哀玉：劉髆。（3）太初元年：前104年。
?。?）惡少年：謂無行義者。（5）王恢：此與馬邑之謀參與者王恢不是一人。（6）郁成：城名。在今蘇聯(lián)中亞安集延之東。（7）士不過什一二：謂返回之士卒不過十分之一二。（8）益：多也。
其夏（1），漢亡浞野之兵二萬余于匈奴（2），公卿議者皆愿罷宛軍，專力攻胡。天子業(yè)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輪臺(tái)易苦漢使（3），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4）。赦囚徒捍寇盜，發(fā)惡少年及邊騎，歲余而出敦煌六萬人，負(fù)私從者不與（5）。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駱）駝以萬數(shù)赍糧，兵弩甚設(shè)（6）。天下騷動(dòng)，轉(zhuǎn)相奉伐宛，五十余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7）。益發(fā)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8），置居延、休屠以衛(wèi)酒泉（9）。而發(fā)天下七科適（謫）（10），及載糒給貳師（11），轉(zhuǎn)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而拜習(xí)馬者二人為執(zhí)驅(qū)馬校尉（12），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
（1）其夏：當(dāng)作“其秋”。據(jù)本書《武帝紀(jì)》，太初二年秋，遣浞野侯擊匈奴，不還。（2）浞野：浞野侯趙破奴。（3）輪臺(tái)：《史記》作“侖頭”。輪臺(tái)、侖頭，皆在今新疆輪臺(tái)東南。易：輕也。（4）案：案其罪而行罰。（5）負(fù)私從者：自負(fù)糧之私從者。（6）甚設(shè)：設(shè)備齊全。（7）自“宛城中無井”至“以穴其城”數(shù)句，謂大宛聞漢兵至境，因城中無水，故遣水工徙其城外水道，以穿入城中。此是錯(cuò)簡，宜移于下文“平行其宛城，兵到者三萬”之下（吳恂說）。（8）張掖：郡名。治■得（在今甘肅張掖西北）。（9）居延：縣名。在今內(nèi)蒙古額旗納旗東南。休屠：縣名。在今甘肅武威北。（10）七科謫：西漢有戰(zhàn)爭(zhēng)時(shí)征派至邊疆去服兵役的七種人：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11）糒：干糧。
（12）二人為執(zhí)驅(qū)馬校尉：一人為執(zhí)馬校尉，一人為驅(qū)馬校尉（顏師古說）。
于是貳師后復(fù)行，兵多，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輪臺(tái)，輪臺(tái)不下，攻數(shù)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1），兵到者三萬。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貳師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2），乃先至宛，決其水原（源），移之，則宛固已憂困。圍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宛貴人謀曰：“王毋寡匿善馬，殺漢使，今殺王而出善馬，漢兵宜解，即不，乃力戰(zhàn)而死，未晚也?！蓖鹳F人皆以為然，共殺王。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3）?！背制漕^，遣人使貳師，約曰：“漢無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我盡殺善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內(nèi)，康居居外，與漢軍戰(zhàn)，孰（熟）計(jì)之，何從（4）？”是時(shí)，康居候視漢兵尚盛，不敢進(jìn)。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知穿井（5），而其內(nèi)食尚多。計(jì)以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不許，則堅(jiān)守，而康居候漢兵罷（疲）來救宛，破漢軍必矣。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漢軍。漢軍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扎牡三千余匹，而立宛貴人之故時(shí)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6），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罷而引歸。
?。?）平行：言安全行進(jìn)。（2）留行：謂駐軍而不行。（3）自“其外城壞”至“以王毋寡”數(shù)句：錯(cuò)簡，宜移至上文“攻之四十余日”之下（王念孫說）。（4）何從：意謂攻戰(zhàn)，還是不攻而取馬？（5）漢人：《史記》作“秦人”。（6）故時(shí)遇漢善者：《史記》作“故待遇漢使善者”，文義較明。
初，貳師起敦煌西（1），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2），分為數(shù)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余人別至郁成，城守（3），不肯給食。申生去大軍二百里，負(fù)而輕之（4），攻郁成急。郁成窺知申生軍少，晨用三千人攻殺申生等，數(shù)人脫亡，走貳師。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架往攻破郁成（5），郁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稻勇劃h已破宛，出郁成王與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6）。四人相謂：“郁成，漢所毒（7），今生將（8），卒失大事（9）?！庇麣?，莫適先擊（10），上邦騎士趙弟拔劍擊斬郁成王（11）。桀等遂追及大將軍。
?。?）起：發(fā)也。（2）道上國：近道諸國。（3）城守：其上當(dāng)還有“郁成”二字，與“城守”為句（王闿運(yùn)說）。（4）負(fù)而輕之：恃大軍之威而輕敵人。負(fù)：恃也。（5）上官桀：此人與左將軍上官桀（與霍光同輔政者）非一人。（6）大將軍：指貳師將軍。當(dāng)時(shí)多別將，故稱貳師為大的將軍。（7）毒：言毒恨。（8）生將：《史記》作“生將去”（把活人送上），文義較明。（9）卒失大事：謂終失大事。卒：終也。（10）莫適先擊：沒有主意，先擊者。（11）上卦：縣名。今甘肅天水市。
初，貳師后行（1），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fā)兵擊宛。烏孫發(fā)二千騎往，持兩端，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2），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人貢獻(xiàn)，見天子，因?yàn)橘|(zhì)焉。軍還，入玉門者萬余人，馬千余匹。后行，非乏食，戰(zhàn)死不甚多，而將吏貪，不愛卒，侵牟之（3），以此物故者眾（4）。天子為萬里而伐，不錄其過，乃下詔曰：“匈奴為害久矣，今雖徙幕（漠）北，與旁國謀共要絕大月氏使，遮殺中郎將江、故雁門守攘。危須以西及大宛皆合約殺期門車令、中郎將朝及身毒國使（5），隔東西道。貳師將軍廣利征討厥罪，伐勝大宛。賴天之靈，從溯河山（6），涉流沙（7），通西海（8），山雪不積，士大夫徑度（渡）（9），獲王首虜，珍怪之物畢陳于闕。其封廣利為海西侯，食邑八千戶?！庇址鈹赜舫赏跽呲w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功最多，為光祿大夫；上官架敢深入，為少府；李哆有計(jì)謀，為上黨太守。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奮行者官過其望（10），以適（謫）過行者皆黜其勞（11）。士卒賜直（值）四萬錢（12）。伐宛再反（返）（13），凡四歲而得罷焉。
?。?）后行：令別人先開道，而已隨后行進(jìn)。（2）之東：旋軍東行。（3）牟：取也。（4）物故：謂死。（5）危須：古西域國名。在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縣一帶。期門車令：漢使期門郎車令。從：由也。溯（sù）：逆流而上。河山：即本書《張騫傳》所云“天子按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之河山。（7）流沙：沙漠。沙常因風(fēng)吹而流動(dòng)，故稱流沙。（8）西海：指條支國所臨之西海，即指今波斯灣、紅海、阿拉伯海及印度洋西北部。（9）徑渡：言直接越過而無礙難。（10）奮：迅也。奮行者：自東而行者。（11）以謫過行者：以罪謫而行者。黜其勞：謂免其罪，不敘其勞。指吏有罪者，立功贖罪，而不授官。（12）值：指錢之本身價(jià)值。（13）再返：猶言兩個(gè)來回。
后十一歲，征和三年（1），貳師復(fù)將七萬騎出五原（2），擊匈奴，度（渡）郅居水（3）。兵敗，降匈奴，為單于所殺。語在《匈奴傳》。
?。?）征和三年：前90年。（2）五原：郡名。治九原（在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北）。（3）郅居水：今色楞格河，源于杭愛山脈，流入貝加爾湖。
贊曰：《禹本紀(jì)》言河出昆侖，昆侖高二千五百里余，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自張賽使大夏之后，窮河原（源），惡睹所謂昆侖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jì)》、《山經(jīng)》所有，放哉！
（1）里余：二字誤倒?！妒酚洝纷鳌坝嗬铩薄＃?）河源：黃河之源。今已探明黃河源于唐古拉山。（3）惡睹所謂昆侖：言無二千五百里高之山（王闿運(yùn)說）。（4）放：謂放蕩遼闊，不可信（如淳說）。
&張騫，漢中人也（1），建元中為郎（2）。時(shí)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3），以其頭為飲器（4），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5）。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6），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yīng)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7）。徑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余歲，予妻，有子，然騫持漢節(jié)不失。
?。?）漢中人：陳壽《益部耆舊傳》云。騫漢中成固人。成固，縣名，今陜西城固縣。（2）建元：漢武帝年號(hào)（前140—前135）。（3）月氏（ròuzhī）：我國古代西北部的一個(gè)民族。（4）飲器：側(cè)耳杯。其形如人面，故匈奴以月氏王頭為飲器，取其形似（陳直說）。（5）無與：言無人援助。（6）更：經(jīng)過。（7）堂邑：漢人之姓。其奴名甘父。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縣）。張騫出隴西，時(shí)在建元三年（前138）。
居匈奴西（1），騫因與其屬亡鄉(xiāng)（向）月氏（2），西走數(shù)十日至大宛（3）。大宛聞漢之饒財(cái)，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道（導(dǎo)）送我。誠得至，反（返）漢，漢之賂遺王財(cái)物不可勝言?！贝笸鹨詾槿?，遣騫，為發(fā)譯道（導(dǎo)）（4），抵康居（5）?？稻觽髦麓笤率希?）。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夫人為王（7）。既臣大夏而君之（8），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yuǎn)遠(yuǎn)漢（9），殊無報(bào)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lǐng)（10）。
?。?）居匈奴西：《史記》作“居匈奴中，益寬”。（2）其屬：謂同使之官屬。（3）大宛（yuān）：西域國名。在今蘇聯(lián)中亞費(fèi)爾干納盆地。王治貴山城（今蘇聯(lián)中亞卡散賽）。以產(chǎn)汗血馬著稱。（4）譯：譯員。導(dǎo)：向?qū)?。?）抵：至也?？稻樱何饔驀|界烏孫，西達(dá)奄蔡，南接大月氏，東南臨大宛。約在今巴爾喀什湖和咸海之間。王都在卑闐城。北部為游牧區(qū)，南部為農(nóng)業(yè)區(qū)。（6）大月氏：古族名。漢文帝時(shí)，月氏大部分人從敦煌祁連間西遷至塞種地區(qū)（今新疆西部伊犁河流域及其迤西一帶），稱大月氏，因遭烏孫攻擊，又西遷大夏（今阿姆河上流）。自張騫至其國后，往來漸密。國內(nèi)分休密、雙靡、貴霜、■頓、都密五部翕侯。約當(dāng)西漢后期，貴霜翁侯兼并其他四部，建立貴霜王朝。（7）夫人：《史記》作“太子”。（8）臣大夏：謂以大夏為臣。大夏（Bactria）：中亞細(xì)亞古國。在興都庫什山與阿姆河上游之間（今阿富汗北部）。公元前三、二世紀(jì)之交強(qiáng)盛，后國土分襲、勢(shì)衰，被大月氏入據(jù)。（9）自以遠(yuǎn)遠(yuǎn)漢：《史記》作“自以遠(yuǎn)漢”。（10）要（yāo）領(lǐng)：長衣提起腰和領(lǐng)，襟袖自然平貼。比喻綱要或事物的關(guān)鍵。要：古“腰”字。
留歲余，還，并（傍）南山（1），欲從羌中歸（2），復(fù)為匈奴所得。留歲余，單于死，國內(nèi)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3）。拜騫太中大夫（4），堂邑父為奉使君。
?。?）南山：即今新疆南部喀喇昆侖山脈。（2）羌：古族名?；顒?dòng)于今甘肅、青海等部分地區(qū)。（3）堂邑父：即堂邑氏之奴甘父。亡歸漢：時(shí)在元朔三年（前126）。
?。?）太中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
騫為人強(qiáng)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胡人（2），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3）。初，騫行時(shí)百余人，去十三歲（4），唯二人得還。
（1）強(qiáng)力：言堅(jiān)忍于事（顏師古說）。（2）胡人：《史記》作“故胡人”，是也。（3）給：供也。（4）十三年：自建元三年至元朔三年（前138—126）。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1）。語皆在《西域傳》。
?。?）所有：指所生之物。
騫曰：“臣在大夏時(shí)，見邛竹杖、蜀布（1），問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國（2）。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3），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其民乘象以戰(zhàn)。其國臨大水焉?！则q度之（4），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yuǎn)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xiǎn)，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5），又無寇?！碧熳蛹嚷劥笸鸺按笙?、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cái)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qiáng)，可以賂遺設(shè)利朝也（6）。誠得而以義屬之（7），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天子欣欣以騫言為然。乃令因蜀犍為發(fā)間使（8），四道并出：出（9），出莋（10），出徙、邛（11），出僰（12），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氏、莋（13），南方閉巂、昆明（14）。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國，名滇越（15），而蜀賈間出物者或至焉（16），于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fèi)多，罷之。及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fù)事西南夷。
（1）見邛竹杖、蜀布：《御覽》卷一六八引《蜀記》云：“張騫奉始尋河源，得高節(jié)竹植于邛山。今緣山皆是，可以為杖?！庇终f文■，蜀細(xì)布。（參考陳直《漢書新證》）。（2）賈人：商人。市：交易。身毒：古印度的別譯。（3）土著：世代定居于一地。（4）度：計(jì)也。（5）宜：猶當(dāng)。徑：直也。宜徑：謂從蜀往身毒，當(dāng)是直道。（6）設(shè)：施也。設(shè)利朝：謂施利以誘令入朝。（7）以義屬之：謂以道義使之臣屬。（8）犍為：郡名。治僰道（在今四川宜賓市西南）。間使：求間隙而行的使者。（9）（máng）：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松潘等地區(qū)。（10）莋：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峨嵋山以南一帶。（11）徙：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大全縣一帶。邛：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峨嵋山西北方一帶。（12）僰（bó）：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宜賓市西南一帶。（13）閉：指漢使被閉塞。氏：古民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四川松潘等地區(qū)。（14）傋（xī）：古部族名。秦漢時(shí)分布于今云南保山一帶。昆明：古部族名。分布于今云南下關(guān)市一帶。（15）滇越：古部族名。分布于今云南騰沖一帶。（16）間出物：謂以物往私市。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1），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騖為博望侯（2）。是歲元朔六年也（3）。后二年，騫為衛(wèi)尉（4），與李廣俱出右北平擊匈奴（5）。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春后期當(dāng)斬，贖為庶人。是歲驃騎將軍破匈奴西邊（6），殺數(shù)萬人，至祁連山（7）。其秋，渾邪王率眾降漢（8），而金城、河西并（傍）南山至鹽澤（9），空無匈奴。匈奴時(shí)有候者到（10），而希矣。后二年（11），漢擊走單于于幕（漠）北。
?。?）大將軍：衛(wèi)青。本書有其傳。（2）博望：縣名。在今河南南陽市東北。（3）元朔六年：即公元前123年。（4）衛(wèi)尉：官名。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5）李廣：本書有其傳。（6）驃騎將軍：霍去病。本書有其傳。（7）祁連山：在今甘肅張掖縣西南、祁連山脈中部。（8）混邪王：匈奴之王號(hào)。（9）金城：郡名。治允吾（在今甘肅永清縣西北）。河西：古地區(qū)名。漢時(shí)指今甘肅、青海兩省黃河以西，即河西走廊與湟水流域。南山：在今甘肅古浪縣西南。鹽澤：即莆昌海，在今新疆羅布泊地區(qū)。（10）候者：偵探。（11）后二年：指元狩四年（前119）。
天子數(shù)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hào)昆莫（1）。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俱在祁連、敦煌間，小國也。大月氏攻殺難兜靡（2），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領(lǐng)侯抱亡置草中（3），為求食，還，見狼乳之（4），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yǎng)之。及壯，以其父民眾與昆莫，使將兵，數(shù)有功。時(shí)，月氏已為匈奴所破，西擊塞王（5），塞王南走遠(yuǎn)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自請(qǐng)單于報(bào)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復(fù)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眾，因留居，兵稍強(qiáng)，會(huì)單于死，不肯復(fù)朝事匈奴。匈奴遣兵擊之，不勝，益以為神而遠(yuǎn)之（7）。今單于新困于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食漢物，誠以此時(shí)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8），漢遣公主為夫人，結(jié)昆弟。其勢(shì)宜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碧熳右詾槿唬蒡q為中郎將（9），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shù)，資金市帛直數(shù)千巨萬，多持節(jié)副使（10），道可便遣之旁國（11）。騫既至烏孫，致賜諭指（12），未能得其決。語在《西域傳》。騫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13）。烏孫發(fā)譯道（導(dǎo)）送騫，與烏孫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bào)謝（14），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烏孫：古族名。最初在祁連、敦煌間，公元前一世紀(jì)西遷至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帶，都亦谷城。張騫使烏孫后，漢武帝兩次以宗室女為公主嫁烏孫王，后來屬西域都護(hù)。（2）大月氏：《史記》作“匈奴”。（3）傅父：如傅母。布就：翎侯之別號(hào)。翎侯：烏孫大臣之官號(hào)。（4）乳之：謂以乳飲之。（5）塞：古族名。公元前二世紀(jì)以前分布于今伊犁河流域及伊塞克湖附近一帶。前二世紀(jì)因大月氏人西遷而侵入其地，塞族分散，一部分南下征服罽賓等地，一部分留居故地者與入侵的烏孫人混合。（6）?。簤汛笾?。（7）遠(yuǎn)：離也。（8）故地：指祁連、敦煌間之地。（9）中郎將：官名。秩比二千石，屬光祿勛。（10）持節(jié)副使：言為張騫副使而各令持節(jié)。（11）道可便遣：言于道中（張騫）得便宜遣其副。（12）諭指：言以天子之意指曉告之。（13）大夏：在“大夏”之下，《史記》有“安息、身毒、于闐、捍罙及諸旁國”。（14）報(bào)謝：指烏孫使者隨張騫來漢，報(bào)謝天子。
騫還，拜為大行（1）。歲余，騫卒（2）。后歲余，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3），于是西北國始通于漢矣。然騫鑿空（4），諸后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zhì)于外國（5），外國由是信之。其后，烏孫竟與漢結(jié)婚。
（1）大行：即大行令，漢武帝大初元年改名大鴻臚。掌接待賓客等事，后漸變?yōu)槎Y儀官。（2）歲余騫卒：《公卿表》云：“元鼎二年“張騫為大行令，蘭年卒?！迸c此相異。張騫墓在今陜西城固縣張家村。（3）其人：其國人。（4）鑿孔：開辟孔道。即開辟了交通。（5）質(zhì)：信也。
初，天子發(fā)書易（1），曰“神馬當(dāng)以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馬”，宛馬曰“天馬”云。而漢始筑令居以西（2），初置酒泉郡（3），以通西北國。因益發(fā)使抵安息、奄蔡、犛靬、條支、身毒國（4）。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于道，一輩大者數(shù)百，少者百余人，所赍操（5），大放博望侯時(shí)（6）。其后益習(xí)而衰少焉（7）。漢率一歲中使者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輩，遠(yuǎn)者八九歲，近者數(shù)歲而反（返）（8）。
?。?）書：謂卜筮之書。易：謂占卜陳直說）。（2）筑令居以西：言筑塞西至酒泉（臣瓚說）。令居：縣名。在今甘肅永登縣西。（3）酒泉郡：郡治祿福（今甘肅酒泉）。（4）奄蔡：西域古族名。一作闔蘇。約分布于今咸海至黑海一帶。從事游牧。犛靬：漢西域國家之一。一作闔軒。即大秦國。條枝：古西域國名、地名。在安息西界，臨西海（指波斯灣）。在今伊拉克境內(nèi)，（5）赍操：謂資持節(jié)及幣。操：持也。（6）放（fǎng）：依也。（7）益習(xí)而衰少：以其串習(xí)，故不多發(fā)人（顏師古說）。（8）遠(yuǎn)者八九歲二句：此謂道遠(yuǎn)則為時(shí)長，路近則為時(shí)短。
是時(shí)，漢既滅越，蜀所通西南夷皆震，請(qǐng)吏。置牂柯、越巂、益州、沈黎、文山郡（1），欲地接以前通大夏（2）。乃遣使歲十余輩（3），出此初郡（4），皆復(fù)閉昆明（5），為所殺，奪幣物。于是漢發(fā)兵擊昆明，斬首數(shù)萬（6）。后復(fù)遣使，竟不得通。語在《西南夷傳》。
?。?）置牂柯等郡：參考《西南夷傳》。（2）此謂欲地界相接前往大夏。（3）遣使：《史記》“遣使”之下，有“柏始昌、呂越人等”。（4）初郡：初置之郡。后皆叛而并廢之。（5）閉昆明：為昆明所閉。（6）漢發(fā)兵擊昆明，斬首數(shù)萬：時(shí)在元封二年。
自騫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吏士爭(zhēng)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絕遠(yuǎn)，非人所樂（1），聽其言（2），予節(jié)，募吏民無問所從來（3），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無侵盜市物，及使失指（4），天子為其習(xí)之，輒覆按致重罪，以激怒令贖，復(fù)求使（5）。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fù)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jié)，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zhēng)相效。其使皆私縣官赍物（6）；欲賤市以私其利（7）。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8），度漢兵遠(yuǎn)（9），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漢使乏絕，責(zé)怨，至相攻擊。樓蘭、姑師小國（10），當(dāng)空道（11），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shí)時(shí)遮擊之。使者爭(zhēng)言外國利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于是天子遣從票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shù)萬以擊胡（12），胡皆去。明年（13），擊破姑師，虜樓蘭王。酒泉列亭鄣（障）至玉門矣（14）。
?。?）樂：《史記》作“樂往”。（2）聽其言：謂聽其請(qǐng)求而遣使之。（3）無問所從來：謂不論其來自何處及何種身份。（4）失指：乖天子指意。（5）天子為其習(xí)之等句：意謂武帝意以諸人皆習(xí)西域事，故因其有過失，傅致以重罪，激怒之使復(fù)求以自贖（楊樹達(dá)說）。（6）其使：《史記》作“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赍物：言所赍官物，竊據(jù)為私有。（7）欲賤市以私其利：謂企圖以交易賤價(jià)上報(bào)而私吞其利。（8）輕重：意謂輕重不實(shí)。（9）度：估計(jì)。（10）樓蘭：古西域國名。王居捍泥城（在今新疆若羌縣治卡克里克）。在西域南道上。居民游牧。元鳳四年（前77）漢將傅介子殺其王安歸，立尉屠耆為王，改名為都善。姑師：即車師，古西域國名。約在初元元年（前48）漢分其地為車師前后兩部等，后來皆屬西域都護(hù)。車師前部治交河城（今新疆吐魯番縣西交河古城遺址）。后部治務(wù)涂谷（今新疆吉木薩爾縣南山中）。（11）空道：孔道。（12）破奴：趙破奴。時(shí)破奴已失侯，因此役更封浞野侯。（13）明年：元封三年（前108）。（14）玉門：王門關(guān)，在今甘肅敦煌西北。
而大宛諸國發(fā)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犛靬眩（幻）人獻(xiàn)于漢（1），天子大說（悅）。而漢使窮河源，其山多玉石，采來（2），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
?。?）幻人：魔術(shù)師。（2）采：采取。
是時(shí)，上方數(shù)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cái)帛賞賜，厚具饒給之，以覽視（示）漢富厚焉（1）。大角氏（抵）（2），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臧（藏）之積，欲以見（現(xiàn)）漢廣大（3），傾駭之。及加其眩（幻）者之工，而角抵奇戲歲增變，其益興，自此始。而外國使更來更去（4）。大宛以西皆自恃遠(yuǎn)，尚驕恣，未可屈以禮羈摩而使也（5）。
?。?）覽示：言示之令觀覽。（2）角抵：秦漢時(shí)一種技藝表演。類似今之“摔跤”。（3）現(xiàn)：顯示。（4）更來更去：遞互來去，前后不絕。（5）羈摩而使：謂籠絡(luò)而指使之。
漢使往既多，其少從率進(jìn)孰（熟）于天子（1），言大宛有善馬在貳師城（2），匿不肯示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3），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請(qǐng)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4），相與謀曰：“漢去我遠(yuǎn)，而鹽水中數(shù)有敗（5），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6），乏食者多，漢使數(shù)百人為輩來，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7）。宛中貴人怒曰（8）：“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王遮攻，殺漢使，取其財(cái)物。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qiáng)弩射之，即破宛矣?！碧熳右試L使浞野侯攻樓蘭（9），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10），乃以李廣利為將軍，伐宛。
?。?）少從：謂少數(shù)之從者。進(jìn)熟：謂進(jìn)甘言（吳恂說）。（2）貳師城：在今蘇聯(lián)中亞安集延城之南。（3）甘心：快意。（4）宛國饒漢物：意謂大宛素多漢物，故不貪千金與金馬。（5）鹽水：指鹽澤地區(qū)，為沙磧之地。在今羅布泊一帶。數(shù)有敗：言數(shù)有死亡。
?。?）絕邑：謂無城郭之居。（7）椎金馬：椎破金馬。（8）宛中貴人：宛國中之貴臣。（9）浞野侯：趙破奴。（10）欲侯寵姬李氏：欲封寵姬李夫人之兄弟。
騫孫猛，字子游，有俊才，元帝時(shí)為光祿大夫（1），使匈奴，給事中（2），為石顯所譖（3），自殺。
?。?）為光祿大夫：張騫曾任太中大夫，參見本書《石顯傳》及《劉向傳》。（2）給事中：侍從天子左右。（3）石顯：本書《佞幸傳》附其傳。
李廣利（1），女弟李夫人有寵于上，產(chǎn)昌邑哀王（2）。太初元年（3）。以廣利為貳師將軍，發(fā)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shù)萬人以往（4），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hào)“貳師將軍”。故浩侯王恢使道（導(dǎo)）軍（5）。既西過鹽水，當(dāng)?shù)佬鲌?jiān)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shù)日則去。比至郁成（6），士財(cái)（才）有數(shù)千，皆饑罷（疲）。攻郁成城，郁成距（拒）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左右計(jì)：“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而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7）。使使上書言：“道遠(yuǎn)，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zhàn)而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罷兵，益發(fā)而復(fù)往（8）?！碧熳勇勚?，大怒，使使遮玉門關(guān)，曰：“軍有敢入，斬之。”貳師恐，因留屯敦煌。
?。?）李廣利：中山人，李夫人之兄。（2）昌邑哀玉：劉髆。（3）太初元年：前104年。
?。?）惡少年：謂無行義者。（5）王恢：此與馬邑之謀參與者王恢不是一人。（6）郁成：城名。在今蘇聯(lián)中亞安集延之東。（7）士不過什一二：謂返回之士卒不過十分之一二。（8）益：多也。
其夏（1），漢亡浞野之兵二萬余于匈奴（2），公卿議者皆愿罷宛軍，專力攻胡。天子業(yè)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輪臺(tái)易苦漢使（3），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4）。赦囚徒捍寇盜，發(fā)惡少年及邊騎，歲余而出敦煌六萬人，負(fù)私從者不與（5）。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駱）駝以萬數(shù)赍糧，兵弩甚設(shè)（6）。天下騷動(dòng)，轉(zhuǎn)相奉伐宛，五十余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7）。益發(fā)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8），置居延、休屠以衛(wèi)酒泉（9）。而發(fā)天下七科適（謫）（10），及載糒給貳師（11），轉(zhuǎn)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而拜習(xí)馬者二人為執(zhí)驅(qū)馬校尉（12），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
（1）其夏：當(dāng)作“其秋”。據(jù)本書《武帝紀(jì)》，太初二年秋，遣浞野侯擊匈奴，不還。（2）浞野：浞野侯趙破奴。（3）輪臺(tái)：《史記》作“侖頭”。輪臺(tái)、侖頭，皆在今新疆輪臺(tái)東南。易：輕也。（4）案：案其罪而行罰。（5）負(fù)私從者：自負(fù)糧之私從者。（6）甚設(shè)：設(shè)備齊全。（7）自“宛城中無井”至“以穴其城”數(shù)句，謂大宛聞漢兵至境，因城中無水，故遣水工徙其城外水道，以穿入城中。此是錯(cuò)簡，宜移于下文“平行其宛城，兵到者三萬”之下（吳恂說）。（8）張掖：郡名。治■得（在今甘肅張掖西北）。（9）居延：縣名。在今內(nèi)蒙古額旗納旗東南。休屠：縣名。在今甘肅武威北。（10）七科謫：西漢有戰(zhàn)爭(zhēng)時(shí)征派至邊疆去服兵役的七種人：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11）糒：干糧。
（12）二人為執(zhí)驅(qū)馬校尉：一人為執(zhí)馬校尉，一人為驅(qū)馬校尉（顏師古說）。
于是貳師后復(fù)行，兵多，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輪臺(tái)，輪臺(tái)不下，攻數(shù)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1），兵到者三萬。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貳師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2），乃先至宛，決其水原（源），移之，則宛固已憂困。圍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宛貴人謀曰：“王毋寡匿善馬，殺漢使，今殺王而出善馬，漢兵宜解，即不，乃力戰(zhàn)而死，未晚也?！蓖鹳F人皆以為然，共殺王。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3）?！背制漕^，遣人使貳師，約曰：“漢無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我盡殺善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內(nèi)，康居居外，與漢軍戰(zhàn)，孰（熟）計(jì)之，何從（4）？”是時(shí)，康居候視漢兵尚盛，不敢進(jìn)。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知穿井（5），而其內(nèi)食尚多。計(jì)以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不許，則堅(jiān)守，而康居候漢兵罷（疲）來救宛，破漢軍必矣。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漢軍。漢軍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扎牡三千余匹，而立宛貴人之故時(shí)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6），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罷而引歸。
?。?）平行：言安全行進(jìn)。（2）留行：謂駐軍而不行。（3）自“其外城壞”至“以王毋寡”數(shù)句：錯(cuò)簡，宜移至上文“攻之四十余日”之下（王念孫說）。（4）何從：意謂攻戰(zhàn)，還是不攻而取馬？（5）漢人：《史記》作“秦人”。（6）故時(shí)遇漢善者：《史記》作“故待遇漢使善者”，文義較明。
初，貳師起敦煌西（1），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2），分為數(shù)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余人別至郁成，城守（3），不肯給食。申生去大軍二百里，負(fù)而輕之（4），攻郁成急。郁成窺知申生軍少，晨用三千人攻殺申生等，數(shù)人脫亡，走貳師。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架往攻破郁成（5），郁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稻勇劃h已破宛，出郁成王與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6）。四人相謂：“郁成，漢所毒（7），今生將（8），卒失大事（9）?！庇麣?，莫適先擊（10），上邦騎士趙弟拔劍擊斬郁成王（11）。桀等遂追及大將軍。
?。?）起：發(fā)也。（2）道上國：近道諸國。（3）城守：其上當(dāng)還有“郁成”二字，與“城守”為句（王闿運(yùn)說）。（4）負(fù)而輕之：恃大軍之威而輕敵人。負(fù)：恃也。（5）上官桀：此人與左將軍上官桀（與霍光同輔政者）非一人。（6）大將軍：指貳師將軍。當(dāng)時(shí)多別將，故稱貳師為大的將軍。（7）毒：言毒恨。（8）生將：《史記》作“生將去”（把活人送上），文義較明。（9）卒失大事：謂終失大事。卒：終也。（10）莫適先擊：沒有主意，先擊者。（11）上卦：縣名。今甘肅天水市。
初，貳師后行（1），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fā)兵擊宛。烏孫發(fā)二千騎往，持兩端，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2），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人貢獻(xiàn)，見天子，因?yàn)橘|(zhì)焉。軍還，入玉門者萬余人，馬千余匹。后行，非乏食，戰(zhàn)死不甚多，而將吏貪，不愛卒，侵牟之（3），以此物故者眾（4）。天子為萬里而伐，不錄其過，乃下詔曰：“匈奴為害久矣，今雖徙幕（漠）北，與旁國謀共要絕大月氏使，遮殺中郎將江、故雁門守攘。危須以西及大宛皆合約殺期門車令、中郎將朝及身毒國使（5），隔東西道。貳師將軍廣利征討厥罪，伐勝大宛。賴天之靈，從溯河山（6），涉流沙（7），通西海（8），山雪不積，士大夫徑度（渡）（9），獲王首虜，珍怪之物畢陳于闕。其封廣利為海西侯，食邑八千戶?！庇址鈹赜舫赏跽呲w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功最多，為光祿大夫；上官架敢深入，為少府；李哆有計(jì)謀，為上黨太守。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奮行者官過其望（10），以適（謫）過行者皆黜其勞（11）。士卒賜直（值）四萬錢（12）。伐宛再反（返）（13），凡四歲而得罷焉。
?。?）后行：令別人先開道，而已隨后行進(jìn)。（2）之東：旋軍東行。（3）牟：取也。（4）物故：謂死。（5）危須：古西域國名。在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縣一帶。期門車令：漢使期門郎車令。從：由也。溯（sù）：逆流而上。河山：即本書《張騫傳》所云“天子按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之河山。（7）流沙：沙漠。沙常因風(fēng)吹而流動(dòng)，故稱流沙。（8）西海：指條支國所臨之西海，即指今波斯灣、紅海、阿拉伯海及印度洋西北部。（9）徑渡：言直接越過而無礙難。（10）奮：迅也。奮行者：自東而行者。（11）以謫過行者：以罪謫而行者。黜其勞：謂免其罪，不敘其勞。指吏有罪者，立功贖罪，而不授官。（12）值：指錢之本身價(jià)值。（13）再返：猶言兩個(gè)來回。
后十一歲，征和三年（1），貳師復(fù)將七萬騎出五原（2），擊匈奴，度（渡）郅居水（3）。兵敗，降匈奴，為單于所殺。語在《匈奴傳》。
?。?）征和三年：前90年。（2）五原：郡名。治九原（在今內(nèi)蒙古包頭市西北）。（3）郅居水：今色楞格河，源于杭愛山脈，流入貝加爾湖。
贊曰：《禹本紀(jì)》言河出昆侖，昆侖高二千五百里余，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自張賽使大夏之后，窮河原（源），惡睹所謂昆侖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jì)》、《山經(jīng)》所有，放哉！
（1）里余：二字誤倒?！妒酚洝纷鳌坝嗬铩薄＃?）河源：黃河之源。今已探明黃河源于唐古拉山。（3）惡睹所謂昆侖：言無二千五百里高之山（王闿運(yùn)說）。（4）放：謂放蕩遼闊，不可信（如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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