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回

宋代宮闈史 作者:許慕羲


  第四十六回移山陵王曾劾奸結(jié)女巫丁謂獲罪話說王旦,因真宗命他推薦可以擔(dān)任國家大事的人,便舉笏奏道:“以臣所知,莫如寇準(zhǔn)?!闭孀趽u頭道:“寇準(zhǔn)性剛量狹,且常說卿短處。卿何故一再薦?”王旦道:“臣蒙陛下恩遇,久參國政,豈無過失??軠?zhǔn)事君無隱,臣所以欽佩他的正直,屢次保薦。他人非臣所知,不敢妄言?!彼旄嫱硕?。

  真宗自王旦免職,竟任王欽若同平章事,先是欽若為樞密,每入朝,必預(yù)備奏疏數(shù)本,伺真宗意旨,方出奏章,余多懷歸。

  樞密副使馬知節(jié),平素深惡欽若,便在真宗駕前,當(dāng)面責(zé)他道:“懷中各奏,何不盡行呈覽?”欽若面色改變,力奏知節(jié)虛誣;知節(jié)抗?fàn)幉磺?,從此兩人結(jié)了死冤家,時常面折廷爭。知節(jié)退朝,見了王曾,猶恨恨不已道:“我若用笏擊死這賊,又恐驚了圣駕。這賊不除,朝廷沒有安寧的日子?!闭孀谝蛲?、馬兩人時時爭執(zhí),遂一同罷免。欽若出樞密院,知節(jié)徙為彰德留后。

  至是又念及欽若,遂任為同平章事。欽若入相,時人因其狀貌短小,項有肉瘤,都呼之為癯相。他卻毫不知恥,常常對人說道:“為了一個王子明,遲我十年作宰相。”那王子明就是王旦的表字。

  王旦聞得欽若入相,愈加忿恨;病更加劇。真宗遣中使馳問,每日必三四次。

  有時親自臨問,御手調(diào)藥,并煮薯蕷粥賜之。王旦并無奏對,只說負(fù)陛下圣恩一句言語。到了彌留之際,請楊億至榻前,托他選遺表,說道:“我參為宰輔,過處甚多,遺表中但敘我生平遭遇,感謝隆恩!并請皇上日親庶政,進(jìn)賢黜佞,切勿為子弟求官,致滋后累。君為我多年好友,故托辦此事?!睏顑|依言撰成,付于王旦觀看。王旦還親易數(shù)語,方命繕正;又召子弟等囑咐道:“我家世清白,槐庭舊澤,幸毋遺忘!此后當(dāng)各持儉素,共保家門。我一生無甚大過,惟天書虛妄,我不能諫阻,甚為抱愧。死后削發(fā)披緇,依僧道例殮葬,還可以對祖考?!闭f罷,闔然而逝。

  原來,王旦之父,名為王佑,太祖太宗朝,曾為兵部侍郎,平生多陰德事,常手植三槐樹于庭中,自言后世子孫,當(dāng)有作三公者。所以王氏至今稱為三槐堂,便是那時流傳下來的。家人都要尊奉王旦遺言,從僧道例殯殮。楊億再三阻止,仍照常例殯殮。遺奏進(jìn)呈,真宗臨喪哀慟追贈太師、尚書令,魏國公,予謚文正。還宮后,又輟朝三日,錄王旦子孫外孫門客十余人。

  諸子服闋,皆進(jìn)一官,生榮死衰,可稱達(dá)于極點了。

  那王曾因不受會靈觀使,欽若說他示異,在真宗前,進(jìn)了讒言,出知應(yīng)天府。

  忽然西京地方,訛言四起,互相傳說:有個妖物,形同席帽,夜間飛入人家,變成大狼之形,傷害人民。

  百姓驚慌非凡,一齊關(guān)閉門戶,深居簡出,慢慢的傳到汴都,都下也就喧嘩達(dá)旦。又漸漸的傳到南京,王曾正出知應(yīng)天府,聽得這個謠言,即命夜開里門,如有倡言妖物的人,立時捕來治罪。被王曾這樣施為,妖物并沒出現(xiàn),百姓也就安寧了。

  真宗知道此事,也稱王曾很有膽識,就存了個召回之意。又因皇子年紀(jì)尚長,自己常有疾病,降旨立皇子受益為太子,改名為禎,大赦天下。

  到了天禧三年,永興軍巡檢朱能,結(jié)連內(nèi)侍周懷政,詐稱天書降于乾佑山。時寇準(zhǔn)方判永興軍,乃將偽書上奏,有旨迎入禁中。諭德魯宗道上言奸臣妄誕,熒惑圣聰。知河陽軍孫奭,亦請斬朱能,以謝天下。真宗不從,反召寇準(zhǔn)入京??軠?zhǔn)奉詔啟行,有門生勸道:“先生若至河陽,稱疾不入,力請外補,策之上也。如果入覲,面發(fā)乾佑天書之偽,尚不失為中策;若再入中書,便是下策了?!?br/>
  寇準(zhǔn)不能從,竟入都朝見。恰巧商州拿獲道士譙天易,私藏禁書,說是能驅(qū)遣六丁六申。欽若坐與往業(yè),以致免相。真宗即命寇準(zhǔn)繼任,用丁謂參知政事??軠?zhǔn)平素與丁謂相善,常稱其才。時李沆還沒有死,笑謂寇準(zhǔn)道:“此人何可使之得志。”

  寇準(zhǔn)道:“才如丁謂,相公安能久遏?!崩钽煊治⑦拥溃骸八债?dāng)思吾言?!钡降每軠?zhǔn)這次入相,已略知丁謂奸邪,因是故交,仍加禮貌。丁謂對于寇準(zhǔn),也甚殷勤。

  某夕會食中書,寇準(zhǔn)飲羹污須,丁謂起身代拂??軠?zhǔn)已有酒意,便戲語道:“參政國之大臣,乃替長官拂須么?”這兩句話,說得丁謂無地自容,面頰發(fā)赤,一時不便發(fā)作,心中懷恨不已!從此有意傾陷寇準(zhǔn)!暗暗伺隙而動。未幾,寇準(zhǔn)與向敏中,均加授右仆射。

  寇準(zhǔn)素性豪奢,賀客盈門,笙歌鼎沸。向敏中卻杜門謝客。真宗命中使覘視,極口稱揚敏中,不及寇準(zhǔn)。

  天禧四年,真宗患風(fēng)疾,不能視朝,政事皆決于劉后。寇準(zhǔn)深以為憂!一日入宮問安,乘間奏道:“皇太子關(guān)系眾望,愿陛下以宗社為重,傳以神器,擇方正大臣為之輔翼,方保無事?!闭孀诘溃骸扒溲陨跏?!”寇準(zhǔn)既得真宗許可,遂令楊億草表,請?zhí)颖O(jiān)國;不意酒后漏言,為丁謂所聞,大驚道:“皇上略有不適,為何便令太子監(jiān)國呢?”便去告知李迪。李迪從容答道:“太子監(jiān)國,乃是古制,有何不可?”丁謂愈加疑忌,便運動內(nèi)侍,入奏劉后,只說寇準(zhǔn)謀立太子,隱懷異圖。

  劉后本來懷著奢望,竟矯制罷寇準(zhǔn)相位,授為太子太傅,封萊國公,以李迪、丁謂同平章事。真宗尚不知此事,深恐一病不起,常臥宦官周懷政股上,言太子監(jiān)國之事。懷政告知寇準(zhǔn),請寇準(zhǔn)竟立太子為帝。寇準(zhǔn)連連搖手道:“此事萬不可行?!?br/>
  懷政奮然說道:“劉可幽,丁可殺,公可復(fù)。相由懷政一人去干,事成大家受福,不成我一人受禍便了,請公毋慮!”寇準(zhǔn)再三阻止,懷政不聽而去。

  寇準(zhǔn)自懷政去后,杜門不出,暗偵宮廷舉動。過了數(shù)日,已聞懷政被拿下獄。

  又過一日,懷政發(fā)樞密審訊,竟伏了法。

  寇準(zhǔn)當(dāng)懷政下獄時,頗為驚惶!后來打聽只有懷政一人伏法,并未株連他人,方才略略放心。原來懷政密謀,為客省使楊崇勛所悉,告知丁謂。丁謂與崇勛,連夜坐了犢車,到曹利用家計議,要乘勢除卻寇準(zhǔn)。曹利用也因澶州議和,受了寇準(zhǔn)的申飭,心中懷恨!便商定奏章,待旦陳進(jìn)。有詔捕懷政下獄,命樞密院審訊。恰好這日的審訊官,派的是簽書樞院事曹瑋?,|系曹彬之子,屢立戰(zhàn)功,入副樞密,不肯多事株連,只訊懷政罪狀。懷政也挺身自認(rèn),并不妄扳他人,具案復(fù)奏,罪止懷政一人。丁謂等大失所望,復(fù)結(jié)聯(lián)宮禁,擬興大獄。

  適值真宗疾愈,劉后不便專擅,便乘間激怒真宗,力疾視朝,面諭群臣,且要徹查太子,有無情弊,廷臣見上意甚怒,都面面相覷,不敢出言。獨李迪從容奏道:“陛下有幾個皇子,乃有此旨?太子仁孝,臣敢保決無異心。”真宗聞言,連連點首,所以只將懷政一人正法。丁謂等還不肯罷手,復(fù)與劉后通謀,訐發(fā)朱能懷政偽造天書,因寇準(zhǔn)欺主入奏,遂貶寇準(zhǔn)為太常卿,出知相州,一面捕拿朱能。寇準(zhǔn)奉詔,暗自嘆息道:“不遇大禍,還算萬幸!”立即束裝出都,徑赴相州。不料朝旨捕拿朱能,朱能竟擁眾拒捕,后經(jīng)官軍進(jìn)剿,朱能惶懼自殺,連帶罪及寇準(zhǔn),再貶為道州司馬。及真宗病愈,顧語群臣道:“朕目中何久不見寇準(zhǔn)?”群臣方知以前的諭旨,都非上意,盡是劉后的矯制。

  寇準(zhǔn)既貶,丁謂攬權(quán)用事,黜陟專擅,除官也不使李迪預(yù)聞。李迪忿然道:“我自布衣為宰相,受思深重,有可以報國,雖死不恨!豈肯附于奸黨,為自安計?!?br/>
  便留心伺察,不使丁謂妄行。其時陳彭年已死,王欽若外調(diào),劉承珪亦復(fù)失勢,五鬼已十分寥落,惟有林特尚在朝中,丁謂欲引林特為樞密副使,李迪不允,丁謂悻悻與爭。李迪遂入朝面劾“丁謂罔上弄權(quán),私結(jié)林特、錢惟演、曹利用、馮拯等,相為表里。臣不愿與奸臣共事情,甘同他罷職付。御史臺勘正。”這幾句話,頗為激烈,惹得真宗發(fā)怒,命翰林學(xué)士劉筠草詔,左遷李迪知鄆州,丁謂知河南府。

  次日丁謂入謝。真宗道:“身為大臣,如何與李迪相爭?”丁謂跪奏道:“臣何敢爭論?李迪無故詈臣,故不得不辯,如蒙陛下恩宥,臣愿留侍朝廷,以酬萬一?!?br/>
  真宗道:“卿果矢志無他,朕何常必欲出卿?!倍≈^竟謝恩而出,自傳口詔,復(fù)至中書處視事,且令劉筠改草詔命。劉筠不允道:“草詔已成,非奉特旨,不能更改?!?br/>
  丁謂遂令學(xué)士晏殊草制,仍復(fù)相位。劉筠慨然道:“奸臣用事,何可一日與居?!?br/>
  遂表請外用,出知廬州。

  未幾,真宗下詔:“此后軍國大事,取旨如故,余皆委皇太子同宰相樞密,參議施行?!碧庸剔o,不許,遂開資善堂議政。其時太子年才十一,縱使聰明仁孝,未免少不更事。劉后與丁謂等,內(nèi)外弄權(quán),其勢愈危!

  恰巧王曾奉詔回京,仍任參知政事,他卻不動聲色,以保護太子為第一要著。

  密語錢惟演道:“太子幼沖,非中宮不能立。中宮非倚太子,人心亦未心歸附,為中宮打算,能加恩太子,太子自安。太子既安,劉氏豈有不安的么?”惟演很贊成此言,遂即答道:“參政此言,真是國家大計!”當(dāng)下入告劉后。劉后亦深以為然!

  從此對于太子,將護惟謹(jǐn),方得無事。

  你道錢惟演是何等人物,竟能得劉后的信任呢!那錢惟演,乃吳越王錢俶之子,博學(xué)能文,曾任翰林學(xué)士,曾樞密副使,性善逢迎,將自己的同胞妹子,嫁于劉美為妻。即銀匠龔美,與劉后同入京,改姓劉,劉后認(rèn)以為兄。與劉后乃是親戚,王曾利用他入告劉后,所以深信不疑。過了天禧五年,真宗又改元乾興,大赦天下,封丁謂為晉國公,馮拯為魏國公,曹利用為韓國公。元宵佳節(jié),真宗還御東華門觀燈。到了仲春,舊病復(fù)發(fā),臨崩時,詔太子即皇帝位,并面諭劉后道:“太子年幼,寇準(zhǔn)、李迪可托大事?!毖援呹恬{??傆嬚孀谠谖欢?,改元五次,壽五十五歲。

  劉后召丁謂王曾入直殿廬,恭擬遺詔,并說:“奉大行皇帝特旨,由皇后處分君重事,輔太子聽政?!蓖踉丛P起草,于皇后處分軍國重事中間,添入一個“權(quán)”字。丁謂道:“中宮傳諭,并沒有‘權(quán)’字。此處如何添入了呢?”王曾正色道:“我朝無母后垂簾故事。今因皇帝幼沖,特地從權(quán),已是國家否運。加入‘權(quán)’字,尚足示后,且增減制敕,本相臣分內(nèi)事,祖制所特許的。公為當(dāng)朝首相,豈可不鄭重將事,自紊典型么?”倍丁謂無言可答,只得嘿然。草詔既定,入呈宮禁,劉后已先聞得王曾的議論,不便改易,就將這道詔書,頒示中外。太子禎于柩前即位,便是仁宗皇帝了。尊劉后為皇太后;楊淑妃為皇太妃。中樞密兩府,因后臨朝,乃是宋朝創(chuàng)例,會集廷議。

  王曾請如東漢故事,太后與皇帝五日一朝,太后坐于皇帝右首,垂簾聽政。丁謂道:“皇帝沖年,凡事須由太后作主。

  每月朔望,由皇帝召見群臣。遇有大政,由太后召輔臣議決。

  尋常小事,可由押班傳奏禁中,蓋印頒行就是?!巴踉坏溃骸眱蓪m異處,柄歸宦官,必召禍機,如何使得?!岸≈^不以為然,群臣也紛議未決。那丁謂因要從中弄權(quán),便串通押班內(nèi)侍雷允恭,密請?zhí)笫蛛罚勒斩≈^之議,大眾不敢反對。

  丁謂萬分得意,雷允恭此擅權(quán)驕恣,百官屏息,不敢與爭。還虧得王曾正色立朝,宮廷內(nèi)外,尚無他變。加封涇王元儼為定王,贊拜不名。元儼即太宗第八子,素性嚴(yán)毅,不可干犯,內(nèi)外憚其豐采皆稱為八大王。加丁謂為司徒,兼侍中、尚書、左仆射;馮拯為司空,兼侍中、樞密尚書、右仆射;曹利用為尚書、左仆射兼侍中。

  三人朋比為奸,丁謂尤其驕傲。

  太后因記著李沆阻封貴妃,李迪諫冊立為后的怨恨。李沆已死,倒也罷了。李迪現(xiàn)在,恒思報復(fù)。丁謂與事要求太后歡心,且與寇準(zhǔn)有隙,便乘機說寇準(zhǔn)、李迪互為朋黨,奏請一一坐罪。太后正中下懷,即命學(xué)士宋綬草詔,貶寇準(zhǔn)為雷州司戶參軍,李迪為衡州團練副使,連曹瑋也謫知萊州。王曾便對丁謂道:“罰重罪輕,還當(dāng)斟酌?!倍≈^捋著幾根鼠須,帶笑說道:“居停主人,恐亦不免?!痹瓉硗踉⒌谏?,假于寇準(zhǔn)居住,所以有此言語。王曾因此不便多言。

  丁謂又授意宋綬,命他于詔中添入“春秋無將,漢法不道”二語。宋綬不敢有違,其余尚還含糊。丁謂看了,甚不愜意,又援筆添了四句道:“當(dāng)丑徒干紀(jì)之際,屬先帝違豫之初,罹此震驚,遂致沉劇?!边@道詔書頒示出來,都下人士,莫不呼冤,也就編成四句俚詞道:“欲得天下寧,須撥眼前??;欲得天下好,不如召寇老?!?br/>
  丁謂竟不恤人言,遣使迫促李迪速行。

  又令中官赍敕赴道州,特賜錦囊貯劍馬前,示以誅戮之狀??軠?zhǔn)在道州,方與郡官宴飲,命妓歌柘枝曲以侑酒。忽報中使到來,且有懸酒馬前情形,郡官不禁失色相顧??軠?zhǔn)形神自若,與郡官迎中使入庭。從容問道:“朝廷若賜準(zhǔn)死,愿見敕書?”中使無言可對,遂登堂宣敕??軠?zhǔn)北面拜受,徐邀中使入宴,抵暮始散。次日即赴雷州,其時真宗陵寢,尚未告成。

  丁謂充山陵使,與雷允恭同辦梓宮奉安事情。山陵將近完工,有判司天監(jiān)邢中和,對雷允恭說道:“山陵上百步,即是佳穴,于子孫大有利益,但恐下面有石與水?!崩自使У溃骸跋鹊鬯糜欢?,若令后世多生子嗣,何妨移筑陵寢。”中和道:“山陵關(guān)系重要,踏勘復(fù)按,動須時日,必誤葬期,如何是好?”雷允恭道:“你盡管督工改造,我立刻去奏知太后,必蒙俞允?!贝藭r雷允恭勢傾朝野,哪個敢違拗他,邢中和唯唯答應(yīng),自預(yù)備去改筑。雷允恭便去告知太后。太后道:“這是何等大事,如何輕易更改。”允恭道:“奴婢是為先帝子孫興盛起見,有何不可改動呢?”太后很不為然!便道:“可去與山陵使商議,再來回話。”雷允恭出去與丁謂商議。丁謂哪敢不從允恭之意,便唯唯答應(yīng),同去奏請改筑。太后方才答應(yīng),命監(jiān)工使夏守恩,督領(lǐng)工役數(shù)萬名,改穿穴道。初時掘土數(shù)尺,就有亂石重疊,好容易搬移去了。再掘下去,約有一丈多深,忽然一泓清水,變成小池,工役大嘩。

  夏守恩很覺驚懼,不敢再令動工。即遣內(nèi)侍毛昌達(dá)奏聞。太后責(zé)問允恭、丁謂,丁謂還袒護允恭,請另派大臣按視。

  王曾挺身請往,不及三日,已復(fù)勘回京。時已近夜,入宮求見,且請獨對。太后即宣王曾入宮,當(dāng)面垂詢復(fù)勘情形。王叩首密奏道:“臣奉旨按視陵寢,萬難改易。丁謂存心叵測,結(jié)連雷允恭,將梓宮遷移絕地,罪無可逭。”太后聞言大驚道:“先帝待丁謂恩重如山。他竟敢如此存心,那還了得?”即命左右擬旨降罪,將丁謂、雷允恭斬首。馮拯聞知,入諫道:“斬一丁謂,固無足輕重。但皇帝初登大寶,遽誅大臣,恐駭天下耳目?!碧舐犃?,怒猶未已,即命先拿問雷允恭,再行定奪。

  馮拯只得遵旨,將雷允恭拿下,訊問定讞,勒令自盡。邢中和亦一同伏法,并查抄雷允恭家產(chǎn),查出丁謂托允恭令后苑工匠,造金酒器密書,又有雷允恭托丁謂薦保管轄皇城司,及三司衙門書稿。太后乃召集廷臣將原書出示,遂宣諭道:“丁謂身為大臣,甘心與宦官交通,奉派陵寢要差,又敢擅自改移,幾誤大事。從前他與允恭奏事,都說與卿等商議過的,所以多半照允。究竟可是這樣么?”馮拯等伏地奏道:“自先帝上賓,凡事均系兩人專主,說是已經(jīng)奉有太后旨意,所以臣等不敢不從。今賴圣明察出其奸,真乃宗社之福?!碑?dāng)下召中書舍人草詔,降丁謂為太子少保,分司西京。擢王曾同平章事,呂夷簡、魯宗道參知政事,錢惟演為樞密使。

  呂夷簡為蒙正從子。當(dāng)真宗封岱祀汾的時候,兩過洛陽,皆幸蒙正私第,垂問蒙正諸子可否大用?蒙正奏稱諸子無能,惟侄夷簡,有宰相才。真宗返汴,即召夷簡入直,累擢知開封府,頗有政聲,至是入為參政。魯宗道常為右正言,剛正不阿,真宗稱為魯直,故此連類同升。王曾請?zhí)罂镉行戮?,每日垂簾聽政,太后允行?br/>
  先是丁謂,最喜媚事鬼神,聞得有女道士劉德妙,專會裝神扮鬼,便請入家中,占卜休咎,因此時常出入丁謂私第。劉德妙頗有姿色,與丁謂第三子丁玘通奸。丁謂未及覺察,反向她說道:“你??恐雠祝軐讉€錢呢?何不假托老附體,說是能知人生過去未來,豈不動聽么?”劉德妙自然十分愿意。當(dāng)下丁謂就在花園里面,打掃了三間房屋,作為劉德妙焚修之所,掛起許多神像。又招好些徒弟,請了幾個客師,都是年輕女子,每日里誦經(jīng)拜懺,鐘鼓喧天,鐃鈸震地,走進(jìn)去宛然是個廟宇,哄動了汴京城里的男男女女,都來燒香許愿。雷允恭便是內(nèi)中的大施主,沒有一天不到的。又知道拜神求佛這些事情,是婦女們最相信的,便把劉德妙帶進(jìn)宮去參見太后。

  那太后倒還有些見識,并不受她的迷惑。丁謂心終不死,在山陵上掘土的時候,得著一個綠毛龜,一條靈蛇,帶了回來,交與劉德妙,叫她帶進(jìn)宮去。太后見了,必定要問,就說從我花園中假山洞得來的。倘若太后問起老君如何情形,你就說丁相公不是凡人,乃是天上星宿降世,請?zhí)髥査?,自然知道?br/>
  誰知太后見了龜蛇,只當(dāng)絕無其事,也不問它從何而來,所以丁謂枉用心機,竟不能迷惑太后。這是以前的話。

  現(xiàn)在丁謂獲罪,太后正要調(diào)查他平日的所作所為,那劉德妙還不知是死活,這一天又搖搖擺擺地到宮內(nèi)去參見太后。太后見了劉德妙,忽然想起她住在丁謂家中,丁謂所做的事情,一定知道。便不動聲色,喝令左右拿下,交于領(lǐng)班太監(jiān),就在內(nèi)廷審問。劉德妙要想抵賴,哪禁得嚴(yán)刑拷打,就把以前的事情,一一招認(rèn),問她別的事情,一概只推不知。太后又派人到她住的地方,抄出丁謂親手寫來贈劉德妙的一篇頌文,面上題著“混元皇帝”四個字,內(nèi)中言語,尤其怪誕不經(jīng)。太后見了大怒道:“就這身為宰相,交通女巫,左道惑眾一件事情,已夠辦他的罪了?!彼烀鼘⒌旅钣肋h(yuǎn)監(jiān)禁,神像全行焚毀,貶丁謂為崖州司戶參軍,家產(chǎn)抄沒入官。在他家中,抄出金錢珠寶不計其數(shù),都是這兩年中,內(nèi)外官員送與他的。貶丁謂的詔書,仍由學(xué)士宋綬起草,首四語便是“無將之戒,歸典甚明;不道之辜,常刑罔赦?!?br/>
  都下人士見了這詔書,莫不稱快!都說報應(yīng)昭彰,絲毫不爽!那崖州地方,比雷州更遠(yuǎn)。

  丁謂奉旨起身,必要打從雷州經(jīng)過,寇準(zhǔn)還在那里做司戶參事。聽得丁謂將到,便煮好一只全羊,命人送于他做路萊。

  丁謂將全羊收下,還老著面皮,要求見寇準(zhǔn)??軠?zhǔn)固辭不見。

  寇準(zhǔn)雖然不想報仇,那班家人,都是年少氣盛的,見主人受了他的害,弄到雷州來受苦,現(xiàn)在冤家路窄,劈面相逢,都要前去報仇。寇準(zhǔn)知道這事,忙將家人一一叫齊,放他們賭博一天,親自把大門下了鎖,一個人也不許出去,等丁謂去遠(yuǎn)了,方才放開。那丁謂到了崖州,猾狡性質(zhì)仍舊不改,外面裝著誦經(jīng)懺悔,心內(nèi)依然打主張。這一天,忽地寫了封家信,先說自己怎樣自怨自艾,中間歷敘深受國恩,未了戒忌家人,不許怨望。寫罷了,叫過一個老家人,差他將信送往西京,不許直送到家里,須要請洛陽太守劉耀卿轉(zhuǎn)交,并且要打聽得太守宴客的這一天,方可直遞進(jìn)去。老家人奉命,自然照辦。那劉太守接信在手,很覺詫異,況且當(dāng)著眾人,忽與犯官通信,恐受奸黨的惡名,便想出個主意來。

  未知是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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