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回

隋代宮闈史 作者:張恂子


  第三十二回巧相逢冤家路狹惡手段親兄謀深話說英玉聽說那般藥材商人,竟是也到陜西去的,她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雙膝跪倒,淚流滿頰道:“難女邢英玉,也是要上陜西長安探親去的。只是不知路徑,敬求你們帶了難女,一同去可好,所有應(yīng)用的舟車盤費,難女自行撥付好了,決不連累諸位?!蹦前闼幉目腿寺犝f,面面相覷了一回,就中有一個人道:“我們都是男子,并沒有家眷帶行,要是帶了你同去,路上甚是不便,你還是另想別法的好?!北娙艘搽S聲附和,獨有陳客人卻道:“你是哪里人,要到陜西長安探親,你家中還有誰人,怎會讓你一個年輕女子出門?”英玉道:“不瞞諸位說,難女原是此間人,父母已是雙亡的了,寄居在舅父家里。只因不堪舅母的虐待,因此逃了出來,要到長安叔父那里棲身。萬望諸位見憐,帶了難女去可好?”陳客人便對眾人道:“怪可憐的,讓她跟我們?nèi)ヒ膊环粒瑱M豎盤費,她自己有的,又不要我們破費。

  講到男女一層,只要各人尊重就是。”

  眾人見陳客人肯了,便也無可無不可的應(yīng)了下來。英玉好生歡喜,在地上叩了個頭兒,道謝了一聲,徑隨了一般藥材客人,連夜趕路。

  經(jīng)過一番跋涉,便由陳客人送到了長安城里。陳客人一想,好人索性做到了底,便問英玉道:“你可知道你的叔父,住在哪一門的?!庇⒂穹绞紝⑺恼嬖挘f了出來。陳客人又驚又喜,十分的起敬,便道:“即是如此,只好客寓里安身了,再慢慢進(jìn)行你的正事。”當(dāng)下領(lǐng)了英玉,在南門大街上的一家平安客寓住下。

  陳客人倒也是個古道熱心腸的人,他見英玉這般年輕,有這們志氣膽力,便不忍丟下了她自行回去,便也借了一個鋪位,替她打聽告御狀的手續(xù)。英玉自是感謝不盡。她見陳客人年紀(jì)已是四十開外了,便拜他做了個義父,陳客人竟也欣然地允許了。越發(fā)打點了精神,替英玉想法。

  這天陳客人在街上行走,迎面來了一個人,招呼他道:“陳老板,你好哇,幾時到長安來的,上哪兒去?”陳客人抬頭看時,原來是從小相識的一個老友,他鄉(xiāng)遇故知,格外歡喜,便道:“原來是你,好久不見了?!闭f著兩人走進(jìn)了一家酒店落座,那人問陳客人道:“老板生意好哇,這回銷了多少貨?”陳客人道:“不是來銷貨的?!蹦侨嗽尞惖溃骸安粊礓N貨,有甚事到此長安地面?”陳客人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那人聽了,哈哈笑道:“再巧也沒有?!标惪腿艘娺@般光景,有些費解,那人卻移座上前,附耳和陳客人說了一回,陳客人的面上,早堆滿了笑容,不住地點頭,連聲說好。他們兩個,匆匆飲畢,會了酒鈔,那人道,一準(zhǔn)明天過來好了,陳客人拱了拱手道:“全憑大力?!蹦侨艘咽穷^也不回的去了。

  陳客人興匆匆回到平安客寓,見了英玉道:“如今好了,恭喜我兒,你的大仇,立刻便要伸雪了?!庇⒂衩柕溃骸昂我砸姷??”陳客人道:“方才我在街上,遇見了一個多年不會面的老友,他姓馬,單名一個瓊字?,F(xiàn)在皇帝駕前第一個最得寵信的越國公、左仆射楊相國楊素老大人那里,充當(dāng)一名親隨,甚得楊素信任。他和我在灑肆里面飲酒,我將你的事情,說給他聽了,他卻哈哈笑道:”再巧也沒有‘,我兒你可知道為了何故?原來現(xiàn)在的太子楊廣,正和楊素商議,想個法兒,推倒了你的仇人蜀王楊秀。前天楊素和太子商議了多時,卻沒有商議出一個方法,我的朋友卻聽得甚是分明。如今聽了我談起的事情,恰是蜀王的不法行為,不是絕大的一個把柄。他約我明天早上,帶了你同到越國公府第,去見楊相國,你便好將你的冤情訴出,還怕蜀王不跌翻給你看,報了你的大仇?“英玉聽了,真是喜出望外,只是想到了一家慘死,雖能報了大仇,已是人死不能復(fù)生,又不免傷心下淚。陳客人安慰了他一回,便一同吃了些晚膳,就想早些安睡,準(zhǔn)備明天一早起身。

  正在這個當(dāng)子,陳客人忽見寓里的伙計,帶了一個人走進(jìn),正是那個馬瓊,便叫英玉上前見過,叫了聲叔父。馬瓊打量了英玉一眼,嘖嘖的道:“好一個孝女,有這般志氣?!庇⒂窠涌诘溃骸叭珣{叔父大力,替難女伸雪。”馬瓊對陳客人道:“我便為此事來的。我和你酒肆分別,回到府第,見過相爺,就將此事稟了上去。

  相爺即帶了我同至東宮,見了太子,將此事說明。太子十分起敬邢小姐,當(dāng)下和相國密議了一回。相爺回到府中,即打發(fā)我到此地,接取邢小姐到相府安身,相爺還須仔細(xì)的盤問一番邢小姐,好預(yù)備奏本。小姐只管放心前去便了。

  現(xiàn)在外面,有小轎相接,此地寓費,我已關(guān)照了帳房,向相府領(lǐng)取。陳老板你也住到那面去好了?!坝⒂窈完惪腿耍髯詺g喜,便收拾了一切,走到外面,英玉坐上小轎,陳客人和馬瓊,在后面跟隨行走。

  不到片刻工夫,已是到了越國公府第。門前歇了轎兒,英玉出轎,隨了馬瓊,走進(jìn)里面。馬瓊卻叫陳客人在門房坐一下,才和英玉到了內(nèi)堂。問知相國在東房等候,便到了那里。英玉見了楊素,急忙跪伏在地,楊素卻含笑道:“你且起來?!?br/>
  英玉遵命立起,看那楊相國,生得好一副相貌,銀盤般臉,兩道霜毫,威棱起角,一雙虎目,奕奕有神。天庭飽滿,地角豐隆,頷下銀髯飄拂,越顯得精神旺健。這時楊素也端詳邢英玉,只見她渾身縞素,微蹙春山,淚痕留頰,容顏憔悴。不禁暗暗點頭,便道:“你的冤狀,我已大略知道,只是還不十分詳盡。

  你此刻可將一切經(jīng)過,細(xì)細(xì)說來。“英玉便婉婉轉(zhuǎn)轉(zhuǎn)的說出。

  說到一家慘死的時候,不禁聲音哽咽,淚如雨下。英玉說畢,又拜倒地上道:“萬望相國替難女伸冤,來生當(dāng)犬馬圖報?!?br/>
  楊素點頭道:“你快起來,不要悲傷。我敬你小小年紀(jì),能有這般孝心,卻也難能,你盡可安心,暫在此地安息數(shù)天,我替你奏本伸冤好了?!?br/>
  當(dāng)下楊素說畢,又將有關(guān)系的人名,重問了一遍,用筆錄下,計有芮大年、芮蓮娘、章若水、畢已清、戚義年五人,才命使女送英玉到內(nèi)房安息。楊素便在燈下寫了奏本,羅列了蜀王的罪狀,準(zhǔn)備一本參倒。因此這一道本章,足足費了楊素兩個時辰,方始告畢。那時已過酉刻,楊素卻不即安息,袖了本章,乘夜到了東宮,將奏本交與太子廣過目,可有不妥的去處。

  太子廣看了一遍道:“依此甚佳,不必改動了?!睏钏胤绞几孓o回府,自去安息,一宿無話。

  到了天明,楊素袖了奏本,到了殿庭,隋主上朝坐定,百官山呼朝見。楊素便呈上奏本。隋主見相國有本啟奏,便先取閱,不禁勃然大怒,即問楊素道:“邢英玉現(xiàn)在何處?”楊素道暫由老臣收留家中。隋主便命內(nèi)侍,到楊素府中,傳到了邢英玉,親自問訊一番,便命退下。即下手敕,飛召蜀王秀還都。

  另下一道敕令,遣了中使,將芮大年、芮蓮娘、章若水、畢已清、戚義年五人,押解長安,聽候訊問。

  兩道煌煌敕令下去,中使晝夜趕程,毫不停留,到了益州蜀王府,秀接了隋主手敕,好不驚慌。中使又向秀索取五人,帶回復(fù)命。當(dāng)下秀急召群僚相議,章若水第一個道:“圣上此次突然見召,定是中了讒言,殿下若遵召前去,深恐兇多吉少,還是不去為佳。”若水話聲未畢,已是惱了一人,大聲言道:“章公的話兒錯了,君皇有召,須不待駕而行,方是正理,怎好抗命不往,不是變了畏罪情虛,存心反背。即使皇上中了讒言,究章和殿下有父子之情,只須返都直言伸說,也許無罪相加。若依了章公的話兒,反使讒臣有藉口了。公因朝廷的敕傳,恐遭不測,便不惜使殿下負(fù)個逆名,藉圖免去不成?”若水聽了,好不慚愧。眾人看那發(fā)言的那人,原是司馬金見珍,都覺見珍的見解不錯,即同聲附和,勸秀應(yīng)召。秀無可如何,只得進(jìn)都。一面又交出了芮大年、芮蓮娘、章若水、畢已清、戚義年五人,由中使帶都,一路不用細(xì)表,蜀王和中使已是到了長安。

  秀見了隋主,隋主怒容滿面,不與秀多言,即命將芮大年等人,速同蜀王秀,一并付諸法司。命楊素、蘇威、牛弘、柳述細(xì)細(xì)按治。太子廣聞知秀付了法司,心中說不盡的欣慰,外面卻又裝出愛弟神情,邀同諸王進(jìn)宮,見了隋主,廣道:“四弟因貪色小過,觸怒了父皇,還望寬恕四弟一遭,任他悔過。”隋主勃然道:“前次秦王糜費,我以父道相責(zé),如今秀蠹害生民草菅人命,我當(dāng)以君道處治。汝等弟兄,各自修好,不必多言,我非嚴(yán)懲不可。”太子廣才佯作悻悻而退。

  到了明早朝,楊素復(fù)奏道:“按治得實,邢英玉并未虛言?!彼逯鞔笈姑鼣匦闶兄?。群臣大駭,跪伏殿廷,代為乞免。

  隋主怒氣稍息,便命先將芮大年、芮蓮娘、章若水三人斬首,畢已清、戚義年無干開釋。邢英玉代父雪冤,其志可嘉,著賞黃金五百兩,彩絹一千匹,每歲賜祿五十石,以酬其孝。秀仍付法司收押。太子廣深恐隋主日久心慈,赦了蜀王。便又同作木偶,上面刻了隋主及漢王楊諒的姓名,下面又署上數(shù)語道:“請九天神圣,速遣神兵,收取楊堅、楊諒神魂云云?!庇謱⒛九伎`手釘心,命人埋在華山下面。

  一面示知楊素,叫他發(fā)掘,作為罪證。楊素又道秀妄造圖讖,時謂京師妖異,蜀地禎祥。

  又喬草檄文底稿,中有“逆臣賊子,專弄權(quán)威,當(dāng)即日整師問罪”等話,一并列入奏本,連同偽證,上呈隋主。

  試想隋主見了,怎不要震怒,便拍案連聲道:“天下竟有這種不肖的子孫!”

  即令廢秀為庶人,幽閉內(nèi)侍省,不準(zhǔn)與妻孥相見。開府儀同三司慶整進(jìn)諫道:“庶人勇即廢,秦王已死,圣上后嗣不多,如何屢加嚴(yán)譴?且蜀王性甚褊急,今被重責(zé),或且不顧生全,也是可慮?!彼逯鞔笈溃骸澳阍俑叶嘌裕阆雀盍四愕纳嘧??!?br/>
  嚇得慶整不敢出聲,余人也不敢進(jìn)諫,太子廣便又少了一個心腹之患。正是:煮豆燃萁何太忍,阿摩梟性本天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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