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大宋中興通俗演義 作者:熊大木


  卻說粘罕次日遣使入城,求兩朝幸虜營面議和,必欲得公直宰相,紿以割地。使者入城,進見欽宗,起居畢,進上粘罕書,具道所以講和。帝與群臣計議,無可以復金營通使者。叔夜奏曰:“此行非資政殿學士劉韋合不可。”帝即召劉韋合通使金營。

  韋合領(lǐng)命出城,迳至虜營,來見粘罕。金人報入中軍,粘罕與國仆射韓正商議曰:“吾深愛劉韋合之為人,昔守真定,真定庶民皆德之。今來復使,君若勸得他納降于我,我當以重爵待之。報爾之功,亦不小也?!表n正曰:“國相且勿令見,明日館待之于城南圣壽院,吾試將幾句言動之,且看其人如何?!闭澈贝笙?,即依其議。次日,韓正遣人迎接劉韋合進圣壽院中,二人分賓主坐定。少刻,從人抬過筵席,款待劉韋合。韓正舉請韋合坐以上賓,韋合辭曰:“今乃主憂臣辱之時,安有高坐上位,以慢君命。”堅推不肯坐,韓正曰:“國相粘罕以君名節(jié)動于朝廷,故令小仆專迎候公。公何必固辭?!表f合見韓正意勤,不得已而就坐。二人行酒禮,至半酣,韓正因謂之曰:“國相知君,今用君矣。”韋合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為也?!闭唬骸败娭凶h立異姓,欲以君為尚書仆射,得以家屬同行。與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貴?!表f合因韓正言知粘罕欲留之意,仰天大呼曰:“劉韋合今日有是事乎。”即辭韓正歸舍,令從者取過片紙,書之曰:“金人不以我為有罪,反以我為可用。夫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君,況今主辱臣死,以順為正者,乃妾婦之道也。吾必死于此。”書畢,使信者密地將歸,以報知其子。即自沐浴換衣,酌?酒而飲。飲畢,遂縊死于長廊下。次日,人報知粘罕。粘罕聞之,嘆曰:“劉相公真忠臣也!”即令其下具衣衾棺槨,葬于寺之西岡。將斂尸之際,死近十日,其顏色如生。

  卻說粘罕已葬了劉韋合,仍遣金兵入城,搬挈書籍,并國于監(jiān)三省六部司或官制天下戶口圖、人民財物。又遣人搬運法物,車略鹵簿,太常樂器,及鐘鼓刻漏,應是朝廷儀制,取之無有少遺。是月,京師雪深數(shù)尺,米斗三千,貧民饑餓布滿街巷,死者盈路。金人又肆兵劫掠富家。粘罕命一將領(lǐng)甲士百余人,在天津橋駐扎,民不敢過。壯者則剝脫而殺之,婦女美麗者留之。城中百姓皆閉戶不敢出入。金人遣使入城,言國上有命,于京師中選擇十八已下女子一千五百人,以充后宮祗應。金人于逐方巷井四廂集民間女子,揀選出城。父母兒女相顧不肯離別,號泣聲動天地。其女子往往為金人恣行淫濫,苦不忍言。

  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粘罕遣人入城朝賀,頗不為禮,宋臣多有懷不平之恨者。金使賀畢,奏稱相國請車駕至軍前議事。

  欽宗曰:“爾先回復相國,朕與眾臣商議,約赴軍前。”使者辭退出城,見金將,言宋帝議約再會軍前。粘罕怒曰:“宋帝生死在吾手,尚敢如是!”復遣使將北國皇帝所需之物榜文入城,曉諭庶民。金使領(lǐng)命入城,將北國皇帝榜文掛在通衢曉示。

  榜曰:元帥奉北國皇帝圣旨:今者兵馬遠來,所議事理,今已兩國通好,要得金一百二十萬兩,銀一百五十萬兩,立限支用,不許推延。

  卻說欽宗每日內(nèi)廷與一二大臣籌慮其事,又聽得此消息,計無所出,只是悲泣而已。內(nèi)侍從奏曰:“陛下錦繡都城,尚不可保,何況金銀乎。乞照數(shù)與之,免生異變?!钡墼唬骸皟?nèi)帑銀糧支耗已盡,民間不堪再割,此事如何措置?”君臣在禁中商議未畢,忽人報金人執(zhí)開封府尹何,分廂拘括民戶,金銀釵釧鈈鈿等星銖無余,如有藏匿不齊出者,依軍法,動輒殺害,刑及無辜。欽宗聞報,仰天呼曰:“寡人得何罪愆,使下民受如此涂炭?!毖粤T淚下沾襟,內(nèi)侍皆來安慰之。次日,出便殿,復奏:“金使持北國皇帝書來請兩朝皇帝詣軍前面議可否?!钡勖搿J坦賯髟t,金使至便殿,進上北國皇帝書。

  欽宗與眾臣接過,拆開視之,書曰:今已破汴梁,帝不可復居,宜于族中別立一人,以為宋國主,仍去皇帝號,但稱宋王,封太上為天水郡王,少帝為天水郡公,于東宮外筑臺室居止。文字到日,仰元帥府請害不到軍前共議申奏。

  宋帝君臣看書意已畢,沉吟半晌無語。金使又言:“國相元帥數(shù)數(shù)遣請陛下出城,同共議事,陛下不肯出。今發(fā)北國皇帝手詔,陛下之意如何?”帝曰:“卿且退,容商議?!笔拐咴唬骸笆录币印膭t福,逆則禍。陛下為臣所誤,以至于此。

  尚復取臣下之言,恐禍在不測。況北國皇帝寬慈正直,不比你兩人反復無狀?!表曋?,使者辭色俱厲,不拜而退。欽宗曰:“宗社危矣!今以深禍上遺太上皇,下貽于萬民,若更遷延不見,必有重患。爾眾臣所見如何?”侍郎李若水奏曰:“金人不道,大肆猖獗,今禍構(gòu)已深矣。陛下何惜一行,未必太上皇主意如何。陛下可往更議之?!睔J宗猶豫不決,惟長吁而已。

  內(nèi)使連報:金國元帥遣部左統(tǒng)軍郎游麗,將甲兵騎七百余人至內(nèi)門,稱有兩國害要見圣上甚急。帝命左右宣入。郎游麗進入,未及內(nèi)廷,厲聲曰:“元帥遣上聞國王:前日已曾遣人將到北國皇帝圣旨,所議事理,如何更無一言相報,使我元帥無可奏知北國皇帝。今特遣我來見國王,其事如何?兩日不見來意,禍出不測矣!蓋昨日已有盟在前,不欲倉卒。今先此上聞,伏取指揮?!钡墼唬骸耙呀抵笓],今月十一日出城見元帥,可報知。所有事,候面見元帥說及。爾且退?!崩捎嘻愒唬骸氨菹率蝗杖舨怀龀牵獛浉粊砩套h求議也?!睆桶椎墼唬骸拔冶娙笋R七百余人,欲得少犒設。每人要金一兩,望陛下給之?!睍r左藏庫金帛已罄盡,乃于宮中需索,得金銀等八百兩與之。郎游麗不謝而去。

  十一日,車駕出幸金營。百姓數(shù)萬人扼車駕曰:“陛下不可輕出。若出,事在不測?!碧柶慌c行,帝亦泣下。范瓊按劍曰:“皇帝本為兩國生靈屈己求和。今幸虜營,旦去暮返。若不使車駕出城,汝等亦無生理?!卑傩沾笈瑺幜R投瓦礫擊之。瓊以劍承死數(shù)輩,蓋攀輅之人也。

  車駕出城,至軍門,軍吏止帝于小室,曰:“元帥睡尚未起,可俟于此?!比菀茣r,有小黃頭奴至,曰:“元帥請國王?!钡弁叫兄岭A下。粘罕下階,執(zhí)其手曰:“臣遠酋長,不知中國禮義曲折?!蹦艘?,與帝升階,命左右賜坐。帝面西,粘罕南向,移時不語,左右各執(zhí)利刃、大刀;所侍帝祗應者,只有王副、周可成二人而已。粘罕使左右以所降北國詔書,使左右白帝。帝曰:“敢不從命。茍利生靈以息兵革,顧何事不可?!闭澈焙竺笥野椎墼唬骸凹热绱?,請國王歸幕,等候北朝皇帝圣旨。”乃令介人引帝歸幕。俄有人進酒食,帝不復食。移三時間,帝問左右曰:“可白元帥,令吾歸宮矣。所議事既從,他無余策?!弊笥野椎墼唬骸霸獛浽毂?,請皇帝同發(fā),來日早行未晚?!钡勰?。左右又進酒食,命伶人作樂,帝吁噓不能食。夜闌寒甚,帷幕風急,坐不能安,倚案憑坐,左右勸勉,帝泣涕而已。俄五更,有人至帝前,曰:“請國王同元帥發(fā)表。”引帝至帳下,旋次升階,惟有一案,設香爐,粘罕使左右以其表示帝。帝視之,其詞曰:臣侄南宋國王趙某,今蒙叔北國皇帝圣旨,令某同父退避大位,別選宗中賢君,立以為君,敢不遵從。今同元帥申發(fā)前去。其次居止,及別擇到賢族,未敢先次奏聞。

  候允從日,別具申請。

  書后,復請帝署名。帝從之。緘畢,帳下馳一騎,黃旗素馬,前去訖。方命左右設椅,粘罕西向,帝東向。少刻,有一紫衣人自外至,粘罕與帝并起身,紫衣人望帳下馬,升階坐西向,相揖各就坐,粘罕使人白帝曰:“此北國皇后弟也。傳宣至此,催促陛下議論事?!钡畚ㄎ?。令進酒。時天氣甚寒,帝連飲二杯。紫衣曰:“陛下且宜止此,晚刻我有面奉北國皇帝指揮事,與陛下言之?!币就?,令左右引帝歸幕。帝回視粘罕,與紫衣尚且同坐復飲。

  帝歸至幕,天尚未明。少憩幾上,寒不成寐。左右侍帝有綠衣者,語帝曰:“早間紫衣人,乃北國皇后弟也。姓野耶葛,名多被。今為十七軍都統(tǒng),位在粘罕上。今暫來此,要往來東京,取選到后宮女子一千五百人,三兩日即北去也。”帝不答。

  少刻天明,俄聞報曰:“統(tǒng)軍來相見?!钡塾?,乃早見紫衣人。帝與之接坐,語不可曉。帝但加禮,告以周旋少,不回顏色。命左右指瓶中物,左右因以酒進。紫衣者舉大杯連飲四五盞,帝亦舉一二杯。酒退,顧左右謂帝曰:“安心也。”長揖而去。

  上在幕中五日,累欲歸,粘罕止之,且言候北國皇帝回命到日方可歸。次日,粘罕使人召帝至帳下,升階東坐。座有吏持文書名案牘者示粘罕,階下刀斧簇一紫衣貴人。帝視之,乃宗正士侃也。粘罕使人謂士侃曰:“今命汝入城,可說與你南國宰相,于趙姓族屬中,選擇千人有名望賢德者,同你及合朝大臣保名,密地申發(fā),以準備金國皇帝圣旨到來,別立賢君?!毖杂?,揮使退去。又擁一皂衣人至階下,粘罕使人謂曰:“汝于東京城內(nèi),擇一寬廣寺院可作宮室者,欲于其中作二主宮,宜速置辦?!毖杂櫍笓]退去。帝起白粘罕曰:“所指揮事,一一從命。容某入城,視太上安否,以報平安,使得盡人子孝道,實元帥之賜也?!闭澈笔卓?,促左右進酒。帳下有伶人作樂,唱言奉粘罕為太公、伊尹。粘罕不喜曰:“太公、伊尹,古圣人也。吾安繼其萬一?!庇^其人而語帝曰:“這幾個樂人是大宋人,今日煞好公事?!闭澈毖粤T,自笑而止。因謂帝曰:“來日教陛下入京城安撫上皇。五七日間,北國皇帝詔到來,請陛下到軍前,不可相推?!绷季?,遣左右送帝歸幕。早有綠衣者來謂帝曰:“元帥有命,令陛下還宮?!绷季眠M食,有數(shù)人引帝出幕,至軍門,遙見禁衛(wèi)列于外,車駕入城。金人摽掠尤甚,小民號泣,夜以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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