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禪真后史 作者:清溪道人


  詩曰:東牀坦腹重修能,惡宦徒思系赤繩。

  詞組不投成怨府,暗思羅網(wǎng)困飛鵬。

  話說程望云因媽媽談及女兒親事,說及世上有那十三歲婦人生下兒女的,都是為爹娘的不知痛癢,把女子自小配與人去,血氣不足,天癸未臨,勉強入房,耗其真元,多犯血淋癆瘵之癥,以致夭亡,豈非父母送卻女兒性命?媽媽煩惱道:“凡說話,你便要扯長篇。且休替古人耽憂,把女兒正經(jīng)事留心則個!”

  程望云道:“院君講的是,明日整理早膳,待我吃罷,為福兒去覓一快婿?!眿寢尩溃骸盀榕h婚,必須冰人月老,怎么自去尋得女婿的?”程望云點頭道:“院君呀,你女流們省的什么?凡婚姻事,用了媒妁,誤煞乃事!”媽媽笑道:“你看那一家嫁娶不用媒人呢?老了一把年紀,講這沒脊骨的話!”程望云道:“那媒人只圖肥膩歸囊,豈顧人家成???古人說:“寸絲為縷,千金不移。若聽媒人之口,輕于成就,錯配姻緣,追悔無及矣!”媽媽聽了,心下焦躁,掇轉(zhuǎn)身不理。

  程望云暗笑了數(shù)聲,即沐浴焚香,對家廟前拜祝道:“弟。子程某,為長女福兒親事,欲自行擇婿,不知姻緣落何方位,故焚香默禱于宗祖之靈,求以香煙指示,煙氣沖裊之處,便有佳婿存焉?!弊AT,再拜,只見一縷香煙從中直上。少頃,一陣風來,那煙氣徑?jīng)_過西北上去,縹緲盤旋,半晌不散。程望云帶一老仆,取路往西北上來,凡遇書堂貿(mào)易之處,便盤桓講說,暗覓佳婿。一連走了三日,并無可意者。這媽媽氣的不耐煩,發(fā)話道:“老迂貨,多少豪門大族求親,閉了鳥嘴不理。

  今日胡廝弄,自去尋覓女婿,可知道搗鬼呢!”程望云道:“不得佳婿,縱十年也不駐足哩?!贝稳眨铣虖?fù)帶老仆,往西北郭外去。行至下午腹中漸覺饑餒,主仆二人同進村店吃飯。

  正欲舉箸,猛聽田歌之聲,從店門外唱入來。程望云停箸舉目看時,卻是四個農(nóng)夫,俱頭戴遮陽箬笠,身穿禿袖短衫,精赤著一雙腳,肩上橫擔著一柄鋤頭,因往田里種作,這時候回家吃點心酒。內(nèi)中有一少年,年可二旬上下,生的劍眉大眼,方口長耳,那一支鼻梁,圓丟丟宛如懸膽。程望云看了這一表人材,十分歡喜,一手將少年挽住,問道:“大哥青春幾何了?

  唱的絕妙歌兒,再肯見教一個么?”那少年道:“晚輩賤庚十九,那歌兒是田野間胡言消遣,怎好污太公尊耳?!背掏频溃骸凹岩艚^通,愿求一歌,老朽傾耳以聽。”那少年謙辭不允。

  店主道:“三郎,長者尊命,怎好固拒,便唱數(shù)句兒何妨?”

  那少年只得頓開喉嚨,以箸作板,唱一出短歌云:南畝權(quán)棲隱,耕鋤樂其生。東窗篩日影,呼朋下田?。偷閑談古典,停耨誦黃庭。環(huán)坐樹陰下,傳杯三五巡。幽歌韻相葉,何必雜銀箏。終日恣歡笑,巡環(huán)無主賓。視此農(nóng)家樂,悠然藐利名。。程望云聽罷,撫掌稱妙,少年捉空兒徑進里面去了。程望云吃罷酒飯,一壁廂算還店帳,問店主道:“那后生是公何人?”

  店主道:“村老第三個犬子?!背掏频溃骸翱捎衅奘颐??”

  店主道:“小店經(jīng)營微薄,只可餬口而已,長郎年近三十,尚未有室,焉能彀輪到第三個兒子?”程望云道:“仆長女年甫二旬,貌雖丑陋,頗諳女工,意欲配與三郎,不識尊意允否?”

  店主捶胸道:“爺爺呀,折死我也?!背掏频溃骸昂译m居城內(nèi),亦以貨殖菅生,愿得三郎為一佳婿,吾愿足矣。又非豪家宦族,閥閱名門,老丈不必推辭,愿行俯就?!钡曛鞯溃骸叭嗣麡溆埃邑M不知員外富饒充足,遠近振聞。村朽一室如斗,朝暮不給,怎敢與尊府結(jié)姻?”程望云再欲言時,食柜邊轉(zhuǎn)出一人,向前道:“大哥差矣。程員外看上三郎,愿將令愛結(jié)為姻婭,這是子侄之福,大哥何故堅辭不允?員外不嫌村俗,小子作伐何如?”程望云歡喜道:“甚好,求教姓字,以便交往?!?br/>
  那人道:“小可姓胡,賤字子章,這白發(fā)者便是家兄胡子車,與舍侄等務(wù)農(nóng)為生。”程望云道:“務(wù)農(nóng)乃天地間第一樁恒業(yè),吾女終身有托矣。”袖中取出一雙金鐲,遞與胡子章道:“此物乃小女腕中所帶者,煩叔公付與令侄三郎,執(zhí)此為定,永無他議。”胡子章雙手接了,兩下一拱而別。

  程望云一徑回家,對家廟前點燭頂禮。媽媽迎出來道:“員外可覓得佳婿么?”程望云道:“院君賀喜,已選下一個女婿了?!眿寢尲殕枴白【诱冢业廊绾??郎君可讀書否?”

  程望云道:“那家子開個酒鋪,茅屋數(shù)間,盡可棲身。郎君年已十九,力能耕種,足稱吾門佳婿。”媽媽聽了,跌腳道:“苦耶,吾的女兒嫁與那農(nóng)夫,豈不誤了他一生事業(yè)?那茅草屋內(nèi),可是我家女兒安身的么?”程望云大喝道:“胡講,你婦人家省的什么?大凡庸夫俗子,為兒女婚配,只論門第,不絢兒郎。那富貴之家,只圖著聘禮隆盛,勢利炫耀,把女兒雙手拱獻,情愿賠下妝奩,滿望附勢攀高,女兒一世享用。誰想嫁與那膏粱子弟,不知民情世態(tài),倚著現(xiàn)成富貴,買笑追歡,揮金如土,他自有那一班一輩王孫公子耍樂盤桓,誰將你丈人老子放在眼里?及后勢敗財空,一貧如洗,三餐尚且不敷,妻子有何倚仗?你不見前村邵員外,只生一個女兒,憑那媽媽張主,一心要對高頭壁,與城里伍刺史結(jié)親。你想,平民之女,嫁與貴公子為妻,豈不蓬蓽增輝,滿心歡喜?誰想那公子從幼兒嬌養(yǎng),不解世務(wù),爹媽身死之后,家業(yè)漸漸凋零,將妻子妝奩衣飾賣的罄盡,兀自朝魚暮肉,肥嚼不止,可憐見半載之間,死于廟角,使妻子重去嫁人,這是個扳高親的下場頭。又有后鎮(zhèn)錢社長,也生的一位女孩兒,嫁與王百萬為媳。

  那王百萬父子使心用術(shù),克眾成家,做下的都是千年之計,不想一場大火,幾場人命官司,弄得他家資消敗,父子相繼而亡,至今他女兒回娘家守節(jié)。這是不擇賢愚,只貪財禮的樣子。

  故嫁女必擇婿,郎君們端莊聰俊,相貌不凡者,自能立身殖業(yè),何必恃父祖宗族之勢利乎?”媽媽道:“這一片話,雖講的近理,但婚男嫁女,必須門戶相當。若與那無名小族、貧乏之家,豈不被人笑話?”程望云道:“當初漢高祖乃一亭長耳,未聞是甚名家宦族,呂太公一見,便道:“龍鳳之姿!【以女兒招他為婿,日后身居九五,呂太后何等受用!那劉先生雖是帝室之冑,流落涿州,以結(jié)屨織席為生計,未聞有什么財產(chǎn)家資,后邊鼎分三國,稱帝蜀都。這都是沒根基的豪杰,取甚門戶相當?”

  媽媽道:“依恁講起來,人家養(yǎng)女兒的,只索與那貧寒子弟,莫想這閥閱名門?!背掏频溃骸安皇沁@等說。凡覓婿,不在乎富貴貧寒,只以郎才為重。昔日孔子說,公冶長雖居縲紲,非其罪也,以其女妻之。南容三復(fù),白圭以其兄之女妻之。孔。仲尼乃自古及今的大圣人,擇下兩個女婿,取其才德,豈論富貴?當今的人,只省的趨炎附勢,做那呵卵脬、捧粗腿的勾當,豈識圣賢大道?多少人茍圖門第,不論郎才,誤了女孩兒一生一世。我男子漢家自有卓見,管教三個女孩兒不受虧罷了。”

  媽媽道:“只愿如此,有甚話講?”夫妻兩口兒反成歡喜。過了數(shù)日,程望云接胡子章面議,送禮到胡子車家里去,隨即選了吉期,迎取胡三郎贅居程宅。當日洞房花燭,賓客填門,媽媽見三郎人才齊整,諒來福兒也是合意的,彼此安心,各無話說。

  隔了半個年頭,程望云偶于村落中行過,猛然天陰下雨,奔至村鎮(zhèn)盡頭是一鄉(xiāng)館,忙閃入避雨。恰值先生不在,眾學生成團打塊的玩耍,只有一披發(fā)童子,年可十三四,端坐不動,被眾頑皮拖扯下來,一齊嚷道:“好嘴臉,裝這模樣,偏要你一耍?!蓖拥溃骸安豢?,有客在此?!北妼W生拖住不放,童子道:“放手,外觀不雅。爾等定要我來耍時,可分作兩班,認下原被告,待我審問一番便了。”眾頑皮依允,各尋對頭扭結(jié)。又有幾個裝作門子、皂隸,排列兩旁,吆喝一聲,一公差跪下稟道:“少錢糧鄉(xiāng)人拿到了?!蓖雍鹊溃骸霸趺辞废洛X糧,不行完納?”鄉(xiāng)人道:“久雨不晴,禾稻淹沒,顆粒不收。

  小的一家數(shù)口,飯也沒得吃,怎能完納錢糧?”童子道:“朝廷糧稅,雖是至緊的公務(wù),奈何口食不敷,怎好追并,寬你三月限期,再行遲誤,一并問罪?!编l(xiāng)民哈地笑了一聲,跳起便走。童子喝令皂隸拿轉(zhuǎn)來:“官長之前,擅行笑耍,左右掌嘴。”

  皂隸將鄉(xiāng)民打了一個嘴巴,鄉(xiāng)民撩裙擄褲,一路罵出去了。童子笑道:“刁民故態(tài),不足與之較論?!眱膳怨擞诌汉鹊溃骸案鏍钊诉M來!”兩個頑皮扭結(jié)跪下。一個道:“哥哥恃強,占小的產(chǎn)業(yè)?!币粋€道:“弟聽內(nèi)言,毆辱親兄?!蓖拥溃骸!蓖肿悖稳虪巿?zhí)傷情?我老爺也不打你,但愿你弟兄和睦,休聽旁言。今且休論理之曲直,為兄弟的整一杯酒,求服哥哥罷了?!蹦切值懿环隣幦轮g,剛值先生來到,童子忙忙地跳下公位。先生笑道:“好一位老爺,且請下來,受用幾條竹根?!蓖佣俗粍印O壬崞鹬衿?,劈頭劈臉打去。

  程望云一手挽住,勸道:“老師莫打,這是老夫的門婿?!毕壬仡^看了,忙棄下竹片,向前施禮道:“程員外,許久不會了,今日何干,得臨敝館,失瞻,失瞻?!背掏频溃骸半m與老師面善,奈何忘失尊姓,先請見教,還有事奉懇?!毕壬溃骸皩W生姓鄒,賤字鐘庭,數(shù)年前曾在高鄰章宅處館,員外可省的么?”程望云道:“失敬,失敬。老夫今日偶爾從此經(jīng)過,避雨于尊館之中,意欲招此披發(fā)郎君為婿,敢煩老師為一冰老,萬勿見拒。”先生附耳道:“這小子年已二七,終日價狠讀,巴不上三五行書哩。其父是一漁戶,怎好與員外結(jié)親?”程望云道:“老夫只瞧上這女婿,莫管他出身名望,煩老師與親翁一說,便送禮迎婿過門?!毕壬I(lǐng)命,兩下相別而散。次日,鄒鐘庭親到程家相拜,備將那漁父腳色說了,此事敝東慨允,但云家貧無以為聘,乞原情甚感。程望云笑道:“婚姻論財,夷虜之道也。煩為轉(zhuǎn)達,不必介懷?!彼投Y迎婿,一如胡三郎故事,不復(fù)煩絮。

  原來這童子姓王,學名忠嗣,程望云以小女壽姑配之,當晚贅入程門,遍接諸親筵宴。媽媽飲酒之際,對丈夫道:“長女福姑、季女壽姑,皆是員外主張,覓了佳婿。第二個女兒親事,也該讓老身揀選。”程望云笑道:“孩兒等是院君開腸破肚生的,擇女婿乃一場美事,瞧的合意,便當明講,大家可以裁處?!眿寢尩溃骸斑h不在萬里,近只在跟前?!睂⑹种钢g一個后生道:“這侄兒可配的祿兒么?”程望云點頭道:“。予亦有心久矣,奈是姑舅之親,有礙于禮,故未曾談及?!弊g老親一齊道:“姑舅之子,雖難結(jié)姻,然系從堂兄妹,于理兀礙,我等愿為掌判,立就姻親。”即呼喚那后生出席,拜于程望云夫婦眼前。媽媽拔下一支簪子,遞與后生為定。那后生喚做呂一鶴,乃媽媽堂侄,此時年有二旬之外,當下受了簪子,對眾親謝了。眾親又道:“待你父親回來,便好完親?!眳危Q道:“爹爹在蕪湖收布,早晚多分到家?!敝T親復(fù)令就席飲酒。當晚程望云夫婦為三女擇婿已定,歡喜不勝,殷懃勸諸客之酒,直至天曉方散。

  原來這九和村中兩個大戶,這程員外便是富戶,那姓張的為之貴戶。這貴戶名為張令休,乃當朝司禮少卿張同休之弟,張昌宗、張易之皆系同宗,因這二人得幸于武太后,合族顯耀無比。這張令休官居平?jīng)鰟e駕,只生一子張謐,天資穎悟,下筆成文,只是立性貪婪,舉止詭譎。他父親看上了程望云家事,向來要圖兩下結(jié)親,日逐因循過了,不期數(shù)月之內(nèi),程家贅了兩個女婿。當下算計道:“若再遲緩,則第二女畢竟也要議親了?!奔囱胝埍敬逯袃蓚€閑漢,一名沈鬼,一名孟大慧,同往程家求親。程望云道:“張老先生既有盛雅,何不早言?今三女俱已受聘,怎好應(yīng)允?乞二公善言復(fù)之?!鄙蚬淼溃骸按罅類墼S那田夫,小令愛許那漁戶,滿村中都是知道的。二令愛尚未牽絲,何得托辭見拒?”程望云道:“那晚王家小婿入贅之時,已將第二女許與表侄呂一鶴為室,舍親等議定,待妻舅一回,便行合巹。此系實情,非妄言也?!泵洗蠡鄣溃骸袄蠁T外不要錯了念頭,這張爺衙內(nèi)比那二窮鬼差的遠哩。你老人家百年之后,也討一碗羹飯吃,終不成靠那農(nóng)夫、漁戶過的日子?”

  程望云道:“富貴如浮云,這也不在我心上。然農(nóng)夫、漁戶,乃我情愿招他為婿,與二兄何干?莫說我第二小女有了丈夫,縱未受聘時,也不與那恃才輕薄子弟。二兄請回,莫行饒舌!”

  沈鬼再欲下說詞時,程望云不理,拂袖轉(zhuǎn)入中堂去了。二閑漢討下一個沒趣,徑往張別駕衙中回話,搬下一場大是非。張令休大怒,聚集群仆商議,要害這程殺才。內(nèi)中一仆,附耳獻計道:“如此如此。管取他家破人亡?!睆埩钚輾g喜,就令沈鬼、孟大慧做了眉眼,裝定圈套,捉空下手。有詩為證:妖言喋喋強為媒,誰料無端構(gòu)是非。

  百歲良緣天已定,彎弓下石欲何為?

  且說程望云因沈、孟二人言語唐突,懷怒不理,進內(nèi)與媽媽商議。媽媽道:“張別駕倚著族中權(quán)勢,專一嫁禍害人,用強行事。如今也等不的哥哥回來,將就選個日子,將祿兒送與一鶴成親,免彼覬覦生情,嫁物妝奩,從容完補?!背掏茝挠?,胡亂擇一吉日,令媒人相約,臨期送祿兒往呂家完姻。當晚,程家送嫁賓客正在中堂飲酒,忽然門外喊聲大舉,數(shù)十人明火執(zhí)仗,蜂擁入來,將門窗、桌椅、圍屏、玩器,一應(yīng)家伙什物,盡行打碎,復(fù)哄入中堂來,口內(nèi)喊叫:“程望云謀財殺命,還我哥子尸首!”一壁廂喊罵,亂紛紛打入來。眾賓客見風色不好,一個個四散藏避,把那筵席上碗盞盤碟,索瑯瑯打得罄盡。大眾商議,又欲趕入內(nèi)室來。程望云暗中窺覷,已知備細,急聚集本族親丁,雇二健仆,商議道:“這三五十人是張令休豪奴兇價,為著親事不成,必駕人命,乘機搶擄,這一場人命訟事,有所不免。若使他搶去財物,做了官司本,反失下一先著了。一不做,二不休,倘這廝攻入來,煩眾位努力廝打,設(shè)有差錯,我自承當?!北娂叶∑鸵埤R聲應(yīng)允,各執(zhí)棍棒,于內(nèi)軒軟門邊伺候。里邊立腳未定,只聽的一片喊聲,推門搗壁,打入內(nèi)軒,被程家埋伏之。人,奮力截住廝打,只一陣打的張衙悍仆等紛紛倒退,中傷受虧者甚多。程望云率領(lǐng)眾人,直追出門外,燈光之下,見一死尸臥于門側(cè),眾人便欲提起丟出門外,程望云道:“這分明是張令休移尸害我,爾等不可輕動。地鄰已經(jīng)耳目,明日公廳分理便了?!碑斠怪斯苁厮朗?。

  次日五鼓,程望云吩咐親丁仆役:“張家如有人來行兇撒潑,仍然下死手逐他出去,待吊去尸首,再行別議。”程望云吩咐罷,戴笠披蓑,裝作漁翁模樣,從水門鉆入城里,徑赴州中告狀。張令休也令家僮進詞索命。張衙那一伙兇仆,仍舊哄入程家來,只指望趁哄搶劫,誰想程家預(yù)有準備,交手處打得落花流水,張家人四散躲避。一連廝打三日,皆是程家得勝。

  至第四日,本州島甄爺差官提尸檢驗,兩下才得寧靜。數(shù)日后,甄刺史差人拘集眾犯審鞫。張家說,義男張丙,懷銀百兩,盡行抄劫,現(xiàn)有沈鬼、孟大慧等面證。程家說,張別駕為求婚不遂,因而懷恨,移家僮病死之尸于某門口,統(tǒng)仆百余人,乘機搶擄財帛,地鄰等可證。程望云雖是有錢使用,奈何這張別駕勢焰滔天,況且讀書人官官相護,甄刺史審錄一番,判斷搶擄情輕,人命事大,將程望云、胡三郎且關(guān)禁大獄,再行擬罪。

  遠近之人,無不稱冤。

  此時瞿侍郎主仆二人迤邐行至嘉禾來,就于東門外關(guān)王廟中寄宿,因連朝陰雨,不能行動。這一日,正在廟中閑坐。忽見一披發(fā)童子,跪于神案之前,手捧簽筒,口中暗祝,未及說得數(shù)句,不覺腮邊簌簌地流下淚來。瞿琰見了,暗忖:“這小子為著甚事,恁般悲切?”即向前婉言詢問。不知那童子告訴些什么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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