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錯(cuò)中錯(cuò)各不遂心

玉嬌梨 作者:荻岸散人


  詩曰:

  造化何嘗欲見欺,大都人事會差池。

  睜開眼看他非汝,掉轉(zhuǎn)頭忘我是誰。

  弄假甚多皆色誤,認(rèn)真太過實(shí)情癡。

  姻緣究竟從前定,倒去顛來總自疑。

  卻說白盧二小姐日日在家閑論,忽一日報(bào)白公回來,盧夫人同二小姐接住。只見白公滿面笑容,一面相見,一面白公就對盧夫人說道:“賢妹恭喜,我已擇一佳婿,甥女并紅玉親事俱可完了?!北R夫人聽了歡喜道:“如此多謝哥哥費(fèi)心?!北R夫人見過,二小姐就同拜見白公。白公笑嬉嬉說道:“你姊妹二人才美相敵,正好作伴,我也舍不得將你們分開?!倍〗懵犃?,心下只認(rèn)道定是蘇友白在杭州會見白公求允了親事,故為此言,暗暗歡喜,遂不復(fù)問。盧小公子也拜見過舅舅。一面查點(diǎn)行李,一面?zhèn)渚婆c白公接風(fēng)。

  白公更換了衣服,歇息了半晌,然后大家坐定。盧夫人先問道:“哥哥為何去了許久?一向只在湖上,卻是又往別處?”白公道:“我到杭州,恐怕楊巡撫知道,只說我去干謁他,故我改了姓名,只說是皇甫員外,在湖上潛住。人家年少子弟到也不少,只是絕無一個(gè)真才。”就將在冷泉亭做詩并趙千里、周圣王虛名夸詐之事,細(xì)說了一遍。二小姐俱大笑個(gè)不休。

  盧夫人又問道:“后來卻又如何?”白公道:“我在湖上住了許久,看來看去,人才不過如此,遂渡過錢塘江去,游覽那山陰離穴之妙忽遇一個(gè)少年,姓柳,也是金陵人,他人物風(fēng)流,真?zhèn)€是謝家玉樹。他與我同在禹寺里作寓,朝夕間論文作賦,談今吊古,足盤桓了半月有余。我看他神清骨秀,學(xué)博才高,旦暮間便當(dāng)飛騰翰苑。我目中閱人多矣,從未見此全才。意欲將紅玉嫁他,又恐甥女說我偏心;欲要配了甥女,又恐紅玉說我矯情。除了柳生,若要再尋一個(gè),萬萬不能。我想娥皇、女英同事一舜,古圣人已有行之者。我又見你姐妹二人互相愛慕,不啻良友,我也不忍分開,故當(dāng)面一口就都許了他。這件事我做得甚是快意,不知吾妹以為何如?”二小姐聽得呆了,面面相覷,不敢做聲。

  盧夫人答道:“哥哥主張有理,我正慮夢梨幼小,不堪獨(dú)立頻蘩,今得依傍侄女,我便十分放心了。況柳生才美如此,終身可托,你妹夫九泉之下亦瞑目矣?!卑坠笙驳溃骸按搜哉衔倚模矣譄o子,只有紅玉一女系心,今得柳生為婚,于愿足矣,雖明日蓋棺,亦暢然無累矣?!卑坠f說笑笑,甚是歡喜。盧夫人不知就里,也自快暢。獨(dú)有二小姐勉強(qiáng)應(yīng)承,心下大費(fèi)踟躕,又不好說出蘇友白求親之事。

  白小姐就目視嫣素。嫣素解意,就將蘇御史并吳翰林二書送上白公看。白公看了,驚訝道:“原來北場聯(lián)捷的就是這個(gè)蘇友白,就是蘇方回的侄兒,繼以為子故入籍河南。早知如此,這新事幾早成了,何待此時(shí)來求!只是如今我已親口許了柳生,他卻轉(zhuǎn)在后了,這怎么處?”便以目視白小姐,白小姐低頭不語。

  白公又想一想道:“蘇生才美,人人稱羨,今又聯(lián)捷,想其為人亦自不群,但可惜我未曾見?!庇窒胍幌氲溃骸叭瞬攀呱?,有才者未必有貌,有貌者未必有才,到得才貌相兼可謂至矣?;蛘呤巡帕栉?,舉止輕浮,則又非遠(yuǎn)大之器。我看柳生才貌,自不必言。只說他氣宇溫和,言詞謙慎,真是修身如玉,異日功名必在玉堂金馬之內(nèi)。蘇生縱是可人,亦未必便壓倒柳生。況柳生我已許出,蘇生尚在講求,這也是無法奈何了?!北R夫人道:“柳生才貌,既是哥哥得中意,斷然不差。女人許人,那有改移之理?蘇生縱好也是徒然,只須回復(fù)他便了?!卑坠溃骸耙仓坏萌绱恕_@蘇生甚無緣分。當(dāng)初吳瑞庵為我選他,他卻推辭;他以《新柳詩》求我,卻又被調(diào)換;及我查明,到處尋他,卻又尋不見;他今日中了,求得書來時(shí),我又已許別人。大都是姻緣無分,故顛顛倒倒如此,不能遂心?!贝蠹矣终f些閑話就走散了。

  盧小姐忙偷空來見白小姐道:“姐姐當(dāng)初只一蘇郎,如今又添一柳生,這件事卻如何區(qū)處?”白小姐嘆一口氣道:“古人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正你我今日之謂也。蘇郎之事不知經(jīng)了多少變更。到了今日,爹爹心已肯了,他又中了,蘇御史與吳翰林又來求了,此事已萬分無疑,況爹爹為我擇婿數(shù)年,并無一人可意;誰想今日忽然之間得此柳生,將從前許多辛苦一旦付之流水。此心何能安乎?”盧小姐道:“姐姐與蘇郎雖彼此交慕,不過背地相思,卻無半面相親,一言許可。小妹與他攜手交談,并肩而坐,說盟說誓,至再至三。今一旦而別事他人,則前為換節(jié),后為負(fù)心矣,斷乎不可?!卑仔〗愕溃骸拔遗c蘇郎雖未會面,然心已許之,況《新柳》有和,《送鴻》、《迎燕》之題不為無固,亦難以路人視之。只是此等情事,你我閨中女子如何說得出口?”盧小姐道:“姐姐的事,一時(shí)自難直說;若是小妹之情,姐姐不妨略道一二。就是舅舅之意,原是為好,非故相抵梧。若知道小妹之委曲,或者別有商量。”白小姐道:“說是少不得要說,今且慢些。昨聞得吳舅舅已給假歸家,只在這幾日要來看我們。等他來時(shí)再看機(jī)會與他說知。他既與蘇郎為媒,自肯盡言。”盧小姐道:“這也說得有理?!倍〗銜r(shí)刻將此事商議。正是:

  自關(guān)兒女多情態(tài),不是爹娘不諒人。

  選得桃夭紅灼灼,誰知到戀葉蓁蓁。

  過了三兩日,果然吳翰林打聽得白公回家,忙來探望。白公與吳翰林間別年余,相見不勝歡喜,就留在夢草軒住下。不多時(shí),白小姐也出來拜見舅舅。吳翰林因?qū)Π坠f道:“吾兄今日得此佳婿,也不枉了從前費(fèi)許多心機(jī),也不負(fù)甥女這般才美,真可喜可賀。但不知蘇蓮仙曾行過聘否?”白公道:“多感吾兄厚情,這事可惜不成了。”吳翰林大驚道:“又來奇了,卻是為何?”白公道:“別無他故,只是吾兄與蘇年兄書來遲了,小弟已許別人了?!眳呛擦值溃骸靶〉軙鴣砭昧?,為何說遲?”白公道:“小弟因病后在家悶甚,春初即出門去游覽那兩浙之勝,偶在山陰遇一少年才子,遂將紅玉并盧家甥女都許了他。到前日回家方見二書,豈不遲了?”

  吳翰林道:“這少年姓甚,想就是山陰人了?”白公道:“他姓柳,又妙在原是金陵人。”吳翰林道:“其人何如,為何就中了仁兄之意?”白公道:“言其貌,古稱潘安恐不及也;論其才,若仿子建自謂過之。有婿如此,小弟敢不中意?”吳翰林道:“吾兄曾問他在金陵城中住,還是鄉(xiāng)間???”白公道:“他說在城中住,又說也曾蒙仁兄賞鑒?!眳呛擦值溃骸斑@又有些古怪。他若是山陰人,小弟不知,或者別有奇才也不見得。他若說是金陵鄉(xiāng)間人,不弟雖知,亦未必能盡,或者尚有遺才也不可料。若說是城中人,曾為小弟賞鑒,則不但小弟從未交一姓柳之友,就是合學(xué)查來,也不見一姓柳有才之人,莫非吾兄又為奸人愚了?”白公道:“小弟與他若是暫時(shí)相會,一面之間,或者看不仔細(xì)。他與小弟同寓一寺,朝夕不離,足足盤桓了半月有余??椿ǚ猪?,對酒論文,或商量千古,或月旦一時(shí),其風(fēng)流淹貫,真令人心醉,故小弟慨然許婚。若有一毫狐疑,小弟安肯孟浪從事?”

  吳翰林道:“仁兄賞鑒,自然不差。只異仁兄不曾見得蘇蓮仙耳,若是見過,則柳生之優(yōu)劣自辯矣。”白公笑道:“只怕還是吾見不曾見得柳生,若見柳生,吾兄定不更作此言?!眳呛擦中Φ溃骸安皇切〉芏认啵v佳,尚然一窮秀才耳?!卑坠溃骸爸谎圆琶?,已足超群;若論功名,決不是平常科甲,定為翰苑名流,不在吾兄之下。”吳翰林道:“就是翰林,亦不為貴。但只是吾兄眼睜睜將蘇友白一個(gè)現(xiàn)成翰林放了,卻指望那未定的翰林,亦似過情?!卑坠溃骸扒叭瘴嵝殖鰜恚f蘇友白己授浙推,為何又說翰林?”吳翰林道:“蘇友白原是二甲第一,例該選館,只為陳、王兩相公怪他座主,故改選有司。后來敝衙門不肯壞例,要出公疏,吏部慌了,故認(rèn)罪,已奉旨改正了。想他見報(bào)自然離任,也只在數(shù)日內(nèi)定回矣?!卑坠溃骸傲c小弟有約,相會之期也不出數(shù)日。大家一會,涇渭自分矣?!眳呛擦值溃骸叭绱俗蠲睢!卑仔〗懵牭脜呛擦峙c白公爭論,便不好開口,只暗暗與盧小姐商議道:“二家俱為下聘,且待來下聘時(shí)再作區(qū)處?!?br/>
  白公與吳翰林盤桓了數(shù)日,忽管門報(bào)舊時(shí)做西賓的張相公要見。白公沉吟道:“他又來做甚么?”吳翰林道:“他來必有事故,見見何妨?”白公隨出廳來叫請。不一時(shí),張軌如進(jìn)來相見。見畢,坐定。

  白公說道:“久違教了。”張軌如道:“晚生自去秋下第,就游學(xué)浙中,故久失問候?!卑坠溃骸皫讜r(shí)歸的?”張軌如道:“因有一事上瀆,昨日才歸?!卑坠溃骸安恢泻问乱娊??”張軌如道:“昨生有一至契之友,今已發(fā)過。久聞老先生令愛賢淑,有關(guān)雎之美,故托晚生敬執(zhí)斧柯,欲求老先生曲賜朱陳之好。”白公道:“貴友為誰?”張軌如道:“就是新科翰林蘇友白?!卑坠溃骸霸瓉碚翘K兄。昨日吳舍親也為此事而來,正在這里躊躕?!睆堒壢绲溃骸霸瓉砹钣H吳老先生也在此。蘇兄少年科甲,令愛閨閣名妹,正是天生一對,何必躊躕?”白公道:“躊躕不為別事,只為學(xué)生已許他人了?!睆堒壢绲溃骸疤K蓮仙兄在考案首時(shí),就蒙老先生青目許可矣,為何今日登了玉堂寶馬反又棄之?真所不解?!卑坠溃骸靶智也槐刂?,容與舍親商議再復(fù)?!睆堒壢绲溃骸按四嗣朗?,還望老先生曲從?!绷舫粤瞬?,又說些閑話。

  張軌如因問道:“貴村人家甚多,不知都聚于此,還是四散居???”白公道:“都聚于此,不甚散開,兄問為何?”張軌如道:“有一敝友托寄一書。晚生叫人村前村后尋遍,并不見有此人。”白公道:“兄尋哪家?”張軌如道:“是皇甫員外家。”白公忙應(yīng)道:“皇甫就是舍親,有甚書信,只消付學(xué)生轉(zhuǎn)付就是了?!睆堒壢绲溃骸霸瓉硎橇钣H,晚生哪里不尋?”因叫跟隨人將書送上。白公接了,看了一看,就寵入袖中,二人又說些閑話,張軌如就辭去。

  白公回到夢草軒,見吳翰林道:“張軌如此來,也是為蘇兄之事?!眳呛擦值溃骸八f蘇蓮仙幾時(shí)到此嗎?”白公道:“這到不曾問得。他到與柳生帶得一封書來?!?br/>
  鄉(xiāng)眷晚生柳學(xué)詩頓首拜。恭候臺禧。副奏一通。微生末學(xué),不意于山水之間得睹仙人紫氣,且承提命。今雖違顏匝月,而父師風(fēng)范未嘗去懷。復(fù)蒙不鄙,賜許朱陳,可謂有錫自天,使人感激無地。但前已面啟,曾聘二姓,其一人琴俱亡,其一避禍無耗。蒙翁臺曲諭,死者已矣,生者如還,別當(dāng)行權(quán)。晚生歸至杭,不意生者尚無蹤影,而死者儼然猶在,蓋前傳言者之誣也。此婚家君主之,鄉(xiāng)貴作代,晚生進(jìn)退維谷,不知所出,只得直陳所以,上達(dá)翁臺。翁臺秉道義人倫之鑒,或經(jīng)或權(quán),必有以處此。先此瀆聞,晚生不數(shù)日即當(dāng)候階下,以聽臺命。茲緣鴻便,草草不宣。學(xué)詩再頓首。

  白公看罷,驚訝道:“這又奇了,何事情反復(fù)如此!”吳翰林道:“他既以有聘來辭,吾兄正該借此回了,原成全了蘇友白之事,豈不簡便?”白公道:“事雖便,只是柳生佳婿,吾不忍棄。且等他來,再與吾兄決之?!眳呛擦值溃骸斑@也使得?!闭牵?br/>
  已道無翻復(fù),忽然又變更。

  不經(jīng)千百轉(zhuǎn),何以見人情。

  按下白公等候柳生不題。卻說盧小姐在山東時(shí),因要避禍江南,恐怕蘇友白來尋他不見,因?qū)懥艘环鈺?,叫了一個(gè)老仆叫做王壽,與了他些盤費(fèi),叫他進(jìn)京送與蘇友白相公,如不在京,就一路尋到金陵,來白舅老爺家悄悄回話。又分咐書要收好,須面見了蘇相公方可付與,萬萬不可錯(cuò)與他人。王壽領(lǐng)諾而去。

  原來這王壽為人甚蠢,到了京中找尋時(shí),蘇友白已出京了,他就一路趕了出來。他也不知蘇友白中了進(jìn)士,選了官,一路上只問蘇友白相公,故無人知道。直直趕到金陵,在城中各處訪問。事有湊巧,恰恰蘇有德正在城中。原來蘇有德自從在白公家出了丑,甚覺沒趣,后來又打聽得蘇友白聯(lián)捷了,甚是拗悔道:“白白送了他二十兩銀子、一副行李,本是一段好情,如今到弄得不好相見?!辈黄谶@日正在城中,只因蘇友白與蘇有德聲音相近,王壽誤聽了,就尋到蘇有德寓處來,問他門上人道:“這可是蘇友白相公家?”門上人也誤聽了,答道:“正是蘇有德相公家。你是哪里來的?”王壽道:“我是山東盧相公差來送書的。”

  門上人就與蘇有德說了。蘇有德想道:“我從來不曾認(rèn)得甚么山東盧相公,必定有誤,且去看看?!币蜃吡顺鰜?。王壽看見,忙說道:“小人奉主人之命,到京中去尋蘇相公,不期蘇相公又出來了。小人一路趕來,哪里不問到?不期卻在這里?!碧K有德心下已疑是尋蘇友白的,卻不說破,糊涂應(yīng)道:“這等難為你了。你相公的書何在?”王壽道:“我家相公為因避禍到江南來,恐怕相公出京尋不見,故叫小人送書知會?!币蛟趹阎腥〕鲆环鈺鴣?,雙手遞上。蘇有德接了在手,因說道:“你外面略坐坐,等我細(xì)看書中之意?!庇址指兰胰耸帐熬骑埞艽齺砣?。王壽應(yīng)了出來。

  蘇有德走進(jìn)書房,將書一看,只見上下俱有花押,又雙鈐著小印,封得牢牢固固,中間寫著“蘇相公親手開拆”七個(gè)大字,下注著“臺諱友白”四個(gè)小字,字畫甚是端楷精工。蘇有德心下想道:“這封書來的氣色有些古怪,莫非內(nèi)中有甚緣故?且偷看一看?!彼鞂⒚蜃幽_兒輕輕拆開,取出書來。展開一看,只見滿紙上蠅頭小楷寫道:

  眷友弟夢梨頓首拜。奉書于蓮仙兄行寓。前偶爾相逢,似有天幸;黯然別去,殊苦人心。記得石上深盟?;ㄇ懊芗s,歷歷在耳。而奈形東影西,再會不易。每一回思,宛如夢寐中事。然終身所托,萬萬不可作夢寐視之也。去秋聞魁北榜,欣慰不勝,今春定看花上苑矣。本擬守候仁兄歸途奉賀,不意近遭家難,暫避于江南舅家。舊居塵鎖,恐仁兄尋訪動桃園之疑,故遣老蒼持此相報(bào)。倘猶念小弟與舍妹之姻,幸至金陵錦石村白太玄工部處訪問,便知弟耗。千里片言,統(tǒng)祈心照不宣。

  蘇友德看罷道:“原來蘇蓮仙又在山東盧家結(jié)了這頭親事。我若再要去冒名頂替,恰恰又叫白家去訪消息。白家已露過一番馬腳,如何再又去得?”又想想道:“我聞他已選杭州節(jié)推,今又改入翰林,目下也將回去了。莫若持此信相報(bào)于他,也好掩飾前邊之事。他一個(gè)翰林,后來自有用我之處。”主意定了,等王壽吃完酒飯,就叫他進(jìn)來,說道:“你回去拜上相公,說書中之事我都知道了,當(dāng)一一如命??钟胁畛兀疫B回書也不寫了?!庇帜贸鲆粌摄y子來與王壽道:“遠(yuǎn)勞你了?!蓖鯄鄣溃骸氨P纏家相公與的盡有,怎敢又受蘇相公的?”蘇友德道:“不多,只好買酒吃吧。”王壽謝了辭去,竟到錦石村去回復(fù)盧小姐不題。

  卻說蘇友德得了此書,便回到鄉(xiāng)間,叫人打聽。蘇爺要到錦石村去,必先從此經(jīng)過,須要邀住。家人領(lǐng)命去打聽。過了數(shù)日,果然打聽得蘇友白到了金陵城中,只在明日就要到錦石村去。蘇有德忙叫備酒伺候。到了次日巳牌時(shí)候,家人來報(bào)說:“蘇爺將近到了?!碧K友德遂自家走出市口來迎。不多時(shí),蘇友白的轎子將到面前,蘇友德叫家人先拿了個(gè)名帖走到轎前稟道:“家相公在此候見。”蘇友白看見名帖是蘇友德,連忙叫住轎。蘇友德見住了轎,忙走到轎前一恭。蘇友白忙出轎答禮道:“正欲奉謁,何勞遠(yuǎn)迎!”蘇友德道:“兄翁貴人,恐遺寒賤,特此奉邀。”

  二人說著話,就同步到了蘇友德家里來。蘇友白叫跟隨拿了一個(gè)宗弟的名帖送上,到堂中重新見禮。禮畢,坐下。蘇友白說道:“向承厚惠,銘感于心,因備員閑散,尚未圖報(bào)。”蘇有德道:“微末之事,何足掛齒!”一面說話,一面就擺上酒來。蘇友白道:“才奉謁,怎就好相擾?”蘇有德道:“城中至此,仆馬皆饑,聊備粗糲之餐,少盡故人之意?!碧K友白道:“仁兄厚意諄諄,何愛我之無已也?!?br/>
  二人對飲了半晌,蘇有備因問道:“兄翁此來,想是為白太老親事了?”蘇友白道:“正為此來,尚不知事體如何?!碧K有德笑道:“這段姻緣前已有約,今日兄翁又是新貴,自然成的。只可惜山東盧家這件親事等的苦了?!碧K友白大驚道:“這件事小弟從未告人,不識仁兄何以得知?”蘇有德又笑道:“這樣美事,兄翁行得,難道知也不容小弟知得?”蘇友白道:“仁兄既知此事,必知盧兄消息,萬望見教?!碧K有德又笑道:“雖有,豈是容易說的?”蘇友白亦笑道:“只望仁兄見教,其余悉聽仁兄處置,小弟敢不惟命。”蘇有德道:“上弟怎好奈何兄翁?兄翁只飲三大杯酒吧?!碧K友白笑道:“小弟量雖淺,也說不得了,只望仁兄見教?!?br/>
  蘇有德叫家人斟上三大杯。蘇友白沒奈何,只得說說笑笑吃了,定要蘇有德說盧夢梨消息。只因這上說,有分教:道路才郎,堅(jiān)持雅志;深閨艷質(zhì),露出奇心。正是:

  壞事皆緣錯(cuò),敗謀只為差。

  誰知差錯(cuò)處,成就美如花。

  不知蘇有德果肯說盧夢梨消息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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