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拉德茨基進行曲》,[奧地利] 約瑟夫·羅特 著,曹英華 譯,天地出版社 ,2018年2月版
第八章
在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之前,也就是本文故事發(fā)生的那個時候,人們把個人生死看得很重。要是哪個人離開了人世,人們并不急于填補他的位子,而是讓它長久地空著,好讓人們永遠地記住逝去的人。事實上,凡是這個死亡事件的見證人,無論是遠處的還是近處的,一見到這個空缺就都會默默地思念起它的主人。假如大街上一排房屋中有一座房子被大火燒毀了,那么這個失火的地方就會長久地空著。泥瓦匠們總是不慌不忙地干著活,因此重建房屋的工作進展緩慢。附近的居民和偶爾路過的行人一見到這塊空地,就會想起被燒掉房子的外貌和墻壁!這是那個時代在歷史的無盡走廊中留下的印跡。
一切生物需要時間生長,一切消失的生命需要時間才能被遺忘。然而,一切存在過的生命物體都會留下它們的印跡。那時,人們是靠回憶生活,就如同今天人們是靠迅速徹底的忘卻來生活一樣。
第十重騎兵團的軍官們對團部軍醫(yī)和塔滕巴赫伯爵之死久久不能釋懷,就連小城老百姓的心情也難以平復(fù)。人們按照軍隊的規(guī)矩和宗教習(xí)俗安葬了兩位死者。雖然部隊沒有對外透露他們的死因,但他們是為自己的地位和榮耀而犧牲的消息在這個小小駐軍城市傳遍了。從這個時候起,每一個活著的軍官的臉上似乎都標上了行將暴亡的記號。對于小城的商人和手藝人來說,這些本就神秘的老爺們變得更加神秘。
這些軍官們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他們裝飾得五彩繽紛,看上去好像是神像的膜拜者,又像奉獻給神像的祭品。人們在后面注視著他們,不停地搖頭,甚至為他們惋惜。人們相互奔告,這些軍官擁有許多特權(quán):佩帶寶劍四處溜達,公然挑逗女人,享受皇帝恩寵。然而,在人們還沒來得及抬眼的工夫,他們之間有可能互相辱罵,而相互冒犯則需要付出血的代價。
可見,那些享有特權(quán)的軍官們事實上也沒有什么好羨慕的。就連騎兵上尉泰特格爾—謠傳說他在別的騎兵團曾經(jīng)進行過幾次生死決斗—也改變了自己的習(xí)慣舉止。當(dāng)那些喜歡大聲喧鬧和粗魯無禮的人變得沉靜而溫順時,這位一直細聲細語、貪吃甜食的消瘦的騎兵上尉反而感到特別不安起來。他再也不會獨自一人在甜食店的玻璃門后面坐上幾個小時,大口大口吃甜點了;再也不會自顧自地對弈或是和上校一起不聲不響地玩多米諾骨牌了。他開始恐懼孤獨,他渴望與人在一起。如果身邊沒有同伴,他就會到商店去買一些不需要的東西;他可以在那里待上很久很久,和老板東拉西扯地聊一些無用的和傻乎乎的話,就是不愿離開商店。要是看到街上正好有人哪怕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經(jīng)過,他就會立即奔過去和他們搭訕幾句。
世界就這樣發(fā)生了改變。
內(nèi)容簡介
《拉德茨基進行曲》,[奧地利] 約瑟夫·羅特 著,曹英華 譯,天地出版社 ,2018年2月版
《拉德茨基進行曲》是通過特羅塔一家四代1959年到1916年的經(jīng)歷反映了哈布斯堡王朝的逐步衰落?!袄麓幕M行曲”原本是對1813年前后反拿破侖的奧地利統(tǒng)帥拉德茨基和對哈布斯堡王朝往昔的頌歌。這部小說以此命名,表達了作者對帝國往昔的懷念,是作者唱的“一首奧地利的安魂曲”。面對20世紀的現(xiàn)實,作者深知奧匈帝國的“榮華”已經(jīng)不可能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