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動畫片，為什么特別不一樣？

上月剛剛拿到凱撒獎“最佳動畫片”，這個月就在國內(nèi)院線公映，《大壞狐貍的故事》的進檔速度不亞于《水形物語》、《三塊廣告牌》等奧斯卡熱門，這算是法國電影在中國難得的幸運。第一眼看《大壞狐貍的故事》海報，就感受到這部法式動畫的風格：清新的水彩手繪，搭配幽默的情節(jié)和人設，還真符合國人對動畫片的傳統(tǒng)定義——純真有趣、寓教于樂。

《大壞狐貍的故事》

該片導演本杰明·雷內(nèi)的上一部作品《艾特熊和塞納鼠》也是這個畫風，也拿了凱撒獎，還入圍了奧斯卡，看來這無拘無束的童心真是“包打天下”的，若都做成了工整的商業(yè)化產(chǎn)品，反倒失去了動畫的初衷。童心未泯并不等于低齡幼稚，依著法國人的處世哲學，這不過是表面的隨性，配上足夠開闊的想象力，其中有藏不住的荒誕和喻世。

《艾特熊和塞納鼠》

大多中國觀眾對于法國動畫的記憶，可以上溯到上世紀80年代，也不知是哪位前輩獨具慧眼，引進了法國動畫的殿堂級杰作——《國王與小鳥》。保羅·古里莫的這部作品獲得了1979年的路易·德呂克獎，這是最權(quán)威的法國電影獎項，“電影屆的龔古爾”每年只頒發(fā)給一部電影?！秶跖c小鳥》的偉大超越了動畫片的范疇，尤其是對王權(quán)的批判，不啻為大革命的銀幕續(xù)篇。就連宮崎駿等大師都對其心懷敬仰，從中獲益匪淺，不少70后80后都還記得那幾句經(jīng)典的臺詞，“夏爾第三加五等于八第八加八等于十六世國王陛下……”，“掃煙囪的和牧羊女……”，在上譯廠獨具魅力的配音中，有了超越時代和國界的生命力。用一部動畫打通史詩、愛情和科幻等不同類型，黑色幽默中滿是對現(xiàn)實的嘲諷，這大概也只有經(jīng)歷過數(shù)次帝國和共和國，在革命和大戰(zhàn)中幸存的法國人才畫得出來吧。

《國王與小鳥》

      法國是電影的誕生地，而作為視覺殘留理論的直接產(chǎn)物，動畫的雛形甚至先于電影。1892年艾米爾·雷諾就制作出了影史上最早的動畫集《光之啞劇》，比盧米埃爾兄弟發(fā)明電影還早三年，同時代的喬治·梅里愛、艾米爾·科爾等人也一直在發(fā)明和改進新的動畫技法，前者把動畫巧妙用于自己的特效剪輯之中，后者則創(chuàng)造出了不同題材和載體的動畫，包括最早的動畫與真人同畫。高蒙公司在默片時代嘗試過不少動畫片，兩次戰(zhàn)爭阻礙了法國動畫的發(fā)展，像格里莫等人都不得不告別動畫電影制作，整個上世紀30年代只制作了一部動畫電影《列那狐的故事》。直到戰(zhàn)后法國才迎來了電影和電視的新契機，對動畫有了巨大的需求，上世紀50年代的《你好，巴黎》，上世紀60年代有兩部《高盧英雄》、《丁丁與太陽神廟》，上世紀70年代法國文化部開始對動畫制作大力扶持，各類基金補助甚至超過了50%，這讓許多年輕有為的動畫人得以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雖然法國沒有出現(xiàn)迪士尼、華納那樣的大型動畫公司，但仍然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產(chǎn)業(yè)規(guī)模和人才儲備，上世紀80年代之后幾乎每年都有長片動畫電影問世。

動畫制作的成本不菲，可法國人沒有去大肆宣揚“工業(yè)化”，而是秉承著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作者性”，每個導演，每家工作室都有著自己的招牌風格，即便項目屬于同一個制片人，也倡導著多樣性。這種“小而精”的效果明顯，歷年奧斯卡的動畫片入圍名單里，總有來自法國的作品，凱撒獎雖然只是近十年才為動畫長片單獨設獎，但還有昂西動畫節(jié)和昂古萊姆漫畫節(jié)，總能為世界貢獻驚艷的動畫電影。

去年凱撒獎得主《西葫蘆的故事》，是一部造型粗獷的定格動畫；前年的昂西獲獎片《艾薇兒與虛構(gòu)世界》，則是那種凡爾納式的蒸汽朋克，荒誕的世紀末寓言，與《國王與小鳥》一脈相承；還有常被提起的《瘋狂約會美麗都》，希爾文·肖枚的三原色是對整個好萊塢和迪士尼的顛覆，到了《魔術(shù)師》里，又成了濃濃的迷影情結(jié)，懷念起雅克·塔蒂的法式喜劇年代。

此外，還有讓-魯普·費里喬利的《貓在巴黎》和《幽靈男孩》，擅長嫁接犯罪類型片，略抽象的筆觸更具神秘意味。即便是酷愛非洲和中東情調(diào)的米歇爾·歐斯洛，從《王子與公主》，到《嘰哩咕》系列、再到數(shù)碼制作的《阿祖爾和阿斯瑪》，畫風也在不斷演變。

《王子與公主》

《阿祖爾和阿斯瑪》的細密畫風搭配著三維建模，讓觀眾發(fā)現(xiàn)法國并不只有手繪動畫，其數(shù)碼動畫的發(fā)展也是能排進世界前列的。這要歸功于法國發(fā)達的計算機圖形學和深厚的藝術(shù)造型積淀，只要他們愿意，也能作出《小王子》、《怪獸在巴黎》這類數(shù)碼動畫，還能保持特別萌的設定（如2014年的《蟲蟲總動員》）。去年那部《了不起的菲麗西》，從人設、場景到劇情都看齊好萊塢，即便比不上皮克斯，叫板夢工廠和索尼還是有底氣的。依托于高布蘭影像學校等專業(yè)教育，法國動畫的人才儲備也令人羨慕，在國際上頗為搶手，譬如《神偷奶爸》系列的導演皮埃爾-路易·柯芬就是法國人，熱賣全球的“小黃人”有一部分就是在法國的工作室完成的。

《阿祖爾和阿斯瑪》

此外，法國大量的優(yōu)質(zhì)漫畫和繪本IP，也為動畫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厚的土壤。同電影一樣，法國動畫也有原創(chuàng)和改編之分，許多擁有廣泛讀者基礎的漫畫故事，可以直接搬上銀幕，最著名的例子莫過于《小王子》和《高盧英雄傳》，數(shù)碼動畫和定格動畫巧妙切換是電影版《小王子》的一大亮點，TV版《小王子》雖重歸手繪，畫風已迥異于圣-?？颂K佩里的原著了。至于《高盧英雄傳》，則幾乎每出版一本漫畫，就要改編成動畫上映，法國人樂于在銀幕上看著“高盧勇士揍凱撒”，一代一代不知疲倦，這也算是童趣未泯，不忘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