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著名詩人、《鄉(xiāng)愁》作者余光中于2017年12月14日病逝,享年90歲。王家新認為,余光中的藝術追求,可稱為現(xiàn)代漢詩的“新古典主義”,不僅浸透了一種語言和文化的鄉(xiāng)愁,也為漢語詩歌帶來了一種新質(zhì)和新的可能。
余光中 視覺中國 圖
臺灣作家楊渡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余光中所代表的是1949年以后遷徙到臺灣的年輕世代,他們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他們是在戰(zhàn)爭中成長起來的,后來在臺灣讀了高中、大學,在大學的時代他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他們的詩歌文化中都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但是對傳統(tǒng)文化也有一些叛逆和創(chuàng)新。到臺灣以后他們的詩中有濃厚的鄉(xiāng)愁、對故國、對家園、對父母親的一輩、對歷史有很深厚的情感。
楊渡認為,余光中最著名的就是《鄉(xiāng)愁》,但是他有過現(xiàn)代主義時期,就是他在美國的時候,以西方的搖滾樂、以鮑勃·迪倫、以反戰(zhàn)歌曲為藍本進行創(chuàng)作,那些詩有很強烈的白話性,白話文詩歌的性質(zhì)。不過后來他又回到古典傳統(tǒng)。
楊渡向澎湃新聞記者回憶:“三、四年前我去高雄訪問他,他聊起過去的種種,我覺得他最在意的一個事情就是當年他曾批判過鄉(xiāng)土文學,他批判的語氣比較兇,他自己后來很懊惱這個。不過他當時朗誦的詩非常優(yōu)美,他自己的現(xiàn)代詩寫作中,現(xiàn)代詩盡管沒有嚴格的韻律,但是余光中對于詩的形式非常講究,他用詩的對仗、詩的韻律、詩的節(jié)奏感他都很講究,他每一首詩都有自己的結構和布局?!?/p>
楊渡后來把對于余光中、鄭愁予等的訪問做成了一本書,這本書的名字其實就是代表著他們的那個時代創(chuàng)作的風格,叫做《鄉(xiāng)愁與流浪的行板 》。
作家、詩人趙麗宏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余光中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華語寫作者。“他對漢字的運用,達到很高的水平,對整體華文寫作都有很大的影響,他去世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人們對他的評價很多,大家都很熟悉他。他的詩歌和散文,在這兩個領域都達到了很高的高度,讀者也很多。尤其是他那幾首寫鄉(xiāng)愁的詩,打動了兩岸的很多讀者,是他的代表作。他的散文也達到了很高的高度,比如《聽聽那冷雨》,在當代散文中是非常優(yōu)秀的作品?!?/p>
臺灣詩人陳黎畢業(yè)于臺灣師范大學英語系。他讀大學時,余光中正是系上的老師。“如果說畢加索和貝多芬是音樂領域的代表,作為寫作者的余老師,就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在臺灣的代表。他是臺灣最重要的一個文化人。”陳黎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余老師除了寫詩、譯詩,還寫散文、評論。“他還和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包括一些當代畫家和民歌寫作者合作。他對于臺灣整個文化的影響力是全面的?!薄拔覀冊诨ㄉ徸隽艘粋€太平洋國際詩歌節(jié),今年已經(jīng)是第十三年了,前幾年每一年我們都請他來?!标惱枵f,余老師念詩的時候,一大群寫詩與愛詩的人都圍著他靜靜聆聽。輪到別人念詩的時候,余光中也端坐在下面,從頭聽到尾專注地聽?!拔覀兙陀X得很感動。他真的對詩歌很虔誠,并且以身作則?!标惱杌貞洠喙庵袑戇^兩首詩給他,這讓他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回呈老師一首《與永恒對壘》?!霸谀鞘自姷淖詈髱仔校覍懻f:……此刻/ 他應在晚風的窗前笑我,笑我躊躇游移/ 手忙腳亂,不知該選那一支球拍或詩的節(jié)拍/ 把這強勁的變化球反擊回去,一枚周而復始/ 生生不息的老太陽。他大概沒想到,這次/ 我轉(zhuǎn)換戰(zhàn)略借力使力,用力把球揮向未知的/ 遠方,和他站在同一戰(zhàn)線,與永恒對壘。” “在我心中,余老師永遠是一位勇健、優(yōu)雅的詩的好手,啟迪我們,用詩歌與永恒對壘,透過文字、音樂,把人間的美與愛儲存進時間的銀行?!?/p>
詩人王家新說,幾年前還見過余先生,沒聽說他有什么病,感覺他會一直活下去,寫下去,沒想到這么突然。“余先生的突然離世是漢語言文化的重大損失。像他這樣學貫中西,在詩歌、散文、翻譯和文論上都做出了卓著貢獻,半個多世紀以來筆耕不綴并影響了數(shù)代人的詩人并不多見。從方方面面來看,他都堪稱大家。他對大陸普通讀者的影響,不用我多說。他對大陸詩歌也是有影響的,主要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余先生在早年受到西方現(xiàn)代主義的洗禮,后來又整合了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tǒng)和新詩的藝術經(jīng)驗。王家新認為,他的藝術追求,可稱為現(xiàn)代漢詩的“新古典主義”,它不僅浸透了一種語言和文化的鄉(xiāng)愁,也為漢語詩歌帶來了一種新質(zhì)和新的可能,八十年代的許多大陸年輕詩人,比如張棗,等等,可能就受到啟發(fā)。“我個人雖然不走在那條一味回歸古典的路上,對余先生的一些詩學主張也持保留態(tài)度,但我很尊重這樣的追求,也很佩服余先生的語言文化功力。一般讀者只知道他的《鄉(xiāng)愁》,但他肯定還有許多更有藝術價值的詩篇有待我們充分認識。另外,他的翻譯也很值得研究,那也是留給我們的重要遺產(chǎn)”。
臺灣80后詩人、《歪仔歪》詩刊主編楊書軒介紹,對他們這一代年輕詩人來說,余光中是分量很重的,“因為他不光是詩人,還是散文家、學者。這三重身份,使得他對我們那一代大學生來說幾乎算是一個起點?!?/p>
“但是回到現(xiàn)在,就產(chǎn)生了很大的落差?,F(xiàn)在年輕人不喜歡他,甚至批評他。他晚期的詩歌,例如發(fā)表在《聯(lián)合時報》的詩,很白話,有時候已經(jīng)白話到?jīng)]有詩意,所以成為年輕人嘲諷的對象?,F(xiàn)在二十幾歲的人可能都不太想談他。他在年輕這一代的影響可能是很微弱的了?!?/p>
但在楊書軒看來,余光中的重要價值在今天的臺灣應該重新被年輕人重視?!八脑姼韬凸诺溷暯拥煤芎茫詫τ谥形南档娜藖碚f,他是很鮮明的代表。而且又有通俗的一面。對我個人來說,余光中對我的意義不僅僅是他的詩,更重要的是他的翻譯。他翻譯過很多英美現(xiàn)代詩,包括土耳其的,例如他狄蘭·托馬斯、狄金森,對我個人和很多和我一代的人,產(chǎn)生了很重要的影響。(文/徐蕭 高丹 羅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