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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詹姆斯:我們就是萬物那更廣闊生活的切線

威爾杜蘭特的《哲學的故事》一書以講故事的形式,將西方2000年來15位最重要的思想家和相關(guān)流派娓娓道來,本文摘自其中威廉詹姆斯的部分

【編者按】

威爾·杜蘭特的《哲學的故事》一書以講故事的形式,將西方2000年來15位最重要的思想家和相關(guān)流派娓娓道來,本文摘自其中威廉·詹姆斯的部分。

本書作者威爾·杜蘭特


詹姆斯總是把具體事物作為自己的思考對象。即使把心理學作為思考的起點,他也不是那種一味沉醉于縹緲、晦澀之中的玄學家,他永遠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在他看來,思想,無論如何與物質(zhì)劃清界限,本質(zhì)上都是一面反映外部物理實在的鏡子。其實,這面鏡子比一些人認為的要好,它所能感知、反映的不僅僅是獨立的事物(休謨便持這種觀點),還有事物間的聯(lián)系;它把萬物放在大環(huán)境中進行考察,而人類對大環(huán)境的感知與對萬物形狀、觸感、氣味的感知一樣,快速而又敏捷。因此,康德的“知識問題”(我們是如何將意義和秩序置于我們的感覺中的?)是毫無意義的——意義和秩序,至少是其輪廓,本來就存在于我們的感覺之中。英國學派的原子心理學將思想看作一系列獨立的想法,這些獨立的想法以機械的方式建立相互聯(lián)系,這樣的心理學不過是對物理學和化學的模仿,會使人誤入歧途;思想不是一系列想法,它是一條河流,其中奔流不息的是人的感知和感覺,而想法則像血液中的血球,是思想河流中轉(zhuǎn)瞬即逝的結(jié)點。我們的某些心理“狀態(tài)”(這也是一個靜態(tài)的迷惑人的術(shù)語)與我們言語中的介詞、動詞、副詞和連詞相對應(yīng),而某些“狀態(tài)”則反映了名詞和代詞;我們能夠感覺人和物,同時也能感覺“為”“向”“反對”“因為”“后面”“以后”等詞語。正是思想河流中這些“過渡性”語言元素構(gòu)成了我們完整的心理活動,使我們得以對萬物的連續(xù)性進行衡量。

意識不是實體,也不是一個東西,它是對各種變化關(guān)系的整體把握;意識好似一個焦點,在這個點上,思想的次序和關(guān)系與事件的次序、萬物的關(guān)系相互重疊,并給人以啟迪。在這樣的瞬間,人類思維中閃現(xiàn)的便是實在本身,而不僅僅是“現(xiàn)象”,因為在現(xiàn)象和“表面”之外空無一物。了解一個靈魂,我們無須超越經(jīng)驗過程,因為靈魂不過是我們心理生活的總和,正如“本體”不過是所有現(xiàn)象的總和,“絕對”是世界萬物的關(guān)系網(wǎng)一樣。

正是這種對直接、實在、真實事物的熱情使詹姆斯舉起了實用主義大旗。詹姆斯從小接受的是崇尚明晰的法式教育,因此對艱深晦澀、喜愛賣弄術(shù)語的德國形而上學恨之入骨。難怪當哈里斯等人將早已垂死的黑格爾哲學介紹到美國時,詹姆斯的反應(yīng)就好像一位檢疫員發(fā)現(xiàn)了瘟疫。他堅信,不論是德國形而上學的術(shù)語還是其研究的問題,都是虛幻的;為了向每一個坦誠的心靈證明德國形而上學的空洞無物,他想方設(shè)法對其意義進行檢驗。 1878年,詹姆斯終于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武器:在《科普月刊》中他偶然發(fā)現(xiàn)了查爾斯·皮爾士寫的一篇文章——《如何使我們的觀念清晰明白》。皮爾士說,為了找到某一觀念的意義,我們必須對該觀念在實踐中產(chǎn)生的結(jié)果進行考察,否則,對這一觀念的爭論便會無休無止,且一定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皮爾士為詹姆斯指明了道路,后者也興高采烈地踏上了這條道路;他用這一方法對古老的形而上學的問題和理念進行了細致考察,在這一方法的沖擊下,古老的形而上學就像突然遭到電擊的化合物,瞬間土崩瓦解。而那些富有意義的問題則被披上了一層現(xiàn)實的面紗,變得如溪水般清澈見底——正如柏拉圖那著名的洞穴比喻:它們走出陰暗的洞穴,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

威廉·詹姆斯


這一簡單而又古老的方法幫助詹姆斯對真理進行全新的解釋。以前,真理被認為是客觀關(guān)系(美和善也曾被如此理解),現(xiàn)在,倘若真理如美、善一樣與人類的判斷和需求息息相關(guān),又會如何?“自然法則”曾被認為是永恒不變的“客觀真理”,斯賓諾莎曾把它作為其哲學核心;但其實,這些真理不過是系統(tǒng)闡述了實踐中方便而成功的經(jīng)驗,它們不是對客觀的復(fù)制,而是對具體結(jié)果的正確推測,是真理的一個觀念的“兌現(xiàn)價值”。

恰如“正確”只不過給我們帶來行為上的便利,真理……也不過是能給我們帶來思維上的便利。便利的可以說就是時髦的;當然,這要從長遠的眼光和整體的角度去理解,因為那些可以便利地適合眼前經(jīng)驗的事物未必可以令人滿意地適合將來的一切經(jīng)驗……真是善的一種,而且,正如人們通常認為的那樣,真并非一個與善迥然不同的范疇,它與善和諧一致。無論什么,只要它從信仰上被證明是善的,那它便是真的。

真理是一個過程,是“觀念偶然發(fā)生的作用”;事實便是證據(jù)。實用主義不考慮觀念的來源,或者觀念的前提是什么,它考察的是觀念的結(jié)果;實用主義“轉(zhuǎn)換了重點,它將眼光著眼于前方”。實用主義是“一種態(tài)度,它不考察原本的事物、原則、‘范疇’或者假定的必要性,它考察的是最終的事物、結(jié)果、效用、事實”。經(jīng)院哲學問觀念是什么,于是陷入了“詭辯”之中;達爾文學說問觀念的起源是什么,于是陷入晦澀的謎團之中;實用主義問觀念的結(jié)果是什么,于是將思考引向了實踐、使它面向未來。

現(xiàn)在,我們要用實用主義的方法來對哲學最古老的問題——上帝的存在和本質(zhì)——進行解答。經(jīng)院哲學家認為,“上帝是實在的,是自身存在的,是在萬物之外和之上的,是必然的、唯一的、無限完善的、純潔的、永不改變的、無量的、永恒的、智慧的”,何等壯觀!對這樣一個定義,哪個神不感到自豪?但是,這樣的定義意味著什么呢?——它對人類有什么效用呢?如果上帝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們便是上帝的玩偶,也就是說,我們根本無力對上帝從一開始便描繪、擬定的命運軌道作出改變;加爾文主義和宿命論就是上述定義的必然結(jié)果。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對機械決定論進行一番考察,結(jié)果是相同的:如果我們信仰決定論,我們便會成為印度教的神秘主義者,置身于茫茫無涯的命運之海中,被命運如牽線木偶般玩弄。當然,我們不接受這些陰暗的哲學,人類之所以反反復(fù)復(fù)地提及它們,是因為它們有著符合邏輯的簡單與勻稱。然而,生命不理睬它們。生命將它們淹沒,片刻不停地向前奔去。

哲學在某些方面或許無可指摘,但它有兩個缺陷,其中任意一個對其普遍性都是致命的一擊。首先,從本質(zhì)上說,哲學的基本原理絕不能阻撓和挫敗我們最心愛的愿望……哲學會與我們積極的偏好(如愿望、希望)發(fā)生矛盾,但糟糕的是,哲學要剝奪我們偏好的對象。如果哲學與我們最私密的力量格格不入,以至于在普遍事務(wù)中將其孤立,并存有一舉消滅它的動機,那么,這樣的哲學比悲觀主義更不受歡迎……這就是唯物主義總是不能被普遍接納的原因。

所以,人們接受或排斥某種哲學,根據(jù)的是自己的需求和氣質(zhì),而不是“客觀真理”。他們不會問:“這合乎邏輯嗎?”他們會問:“如果我們將一種哲學付諸實踐,那么,這種實踐對我們的生活和興趣意味著什么?”不論是支持還是反對,哲學只能給人以啟迪,但絕對無法被證實。

邏輯和說教永遠不能使人信服;

夜晚的濕氣浸入我的靈魂,愈來愈深……

現(xiàn)在,我對哲學和宗教來一番重新考察。

在課堂上,它們或許可以得到很好的證明,但在廣闊的天地和奔涌的海洋中,它們根本得不到證明。

我們都知道,需求決定觀點,但我們的觀點絕無可能左右我們的需求。

在很大程度上,一部哲學史就是一部人類多種氣質(zhì)沖突的歷史……一位哲學家不論擁有哪種氣質(zhì),他在進行哲學思考時,總是試圖把自己的氣質(zhì)隱藏起來。我們在習慣上不承認氣質(zhì)是理由,為了得出令人信服的結(jié)論,他會要求自己提出的理由不摻雜任何個人因素。其實,由他的氣質(zhì)所造成的偏見,比任何更為客觀的前提給他造成的要強烈得多。

這些對哲學作出選擇并對哲學起支配作用的氣質(zhì)可以分為兩種:柔性的和剛性的。柔性氣質(zhì)散發(fā)著宗教氣息,它喜歡確定不變的教條以及先驗真理,信仰自由意志、理想主義、一元論和樂觀主義。剛性氣質(zhì)不信仰宗教,它信仰的是唯物論、經(jīng)驗主義(只用“事實”說話)、感覺論(將一切認識歸于感覺)、宿命論、多元論、悲觀主義和懷疑論。其實,每一類理論的內(nèi)部也存在著激烈沖突,難怪具有某一氣質(zhì)的思想家在選擇自己的理論時,往往既選擇第一類,也選擇第二類理論。也有一批人(比如威廉 ·詹姆斯)在氣質(zhì)上屬于“剛性”,他們沉溺于事實,并依賴自己的感覺,但是,他們又有著柔性氣質(zhì)者的特點,他們對決定論深惡痛絕,而且離不開宗教信仰。我們能否找到一種哲學,對這些明顯沖突的需求進行協(xié)調(diào)呢?

詹姆斯認為,多神論能夠幫助我們對相互矛盾的不同需求進行整合。他提出“有限的上帝”概念,“有限的上帝”絕不是端坐在白云之上、冷眼旁觀的奧林匹亞山怒吼之神,“他是一位拯救者,在所有的世界命運塑造者中,數(shù)他年紀最長、資質(zhì)最深”。宇宙不是一個封閉、和諧的系統(tǒng),它是一個戰(zhàn)場,處處是相互抵觸的趨勢和目的。因此,宇宙并非一元,而是多元的;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似乎有點兒可悲:我們生活在混亂之中,說這種混亂源于一個始終如一的意志,根本無濟于事,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宇宙內(nèi)部的矛盾和分裂早已存在?;蛟S,古人比我們更聰明,當今世界多元化的發(fā)展程度已足以令人吃驚,因此,多神論比一神論顯得更為真實。這樣的多神論一直都是“普通大眾真正信仰的宗教,今天也如此”。人們是對的,哲學家錯了。一元論是哲學家與生俱來的病癥,他們渴望的(正如他們所思考的)不是真理,而是統(tǒng)一。“‘世界等于一!’這樣的公式或許會導(dǎo)致數(shù)字崇拜?!汀摺徽J為是神圣的數(shù)字,但是,抽象而論,為什么‘一’比‘四十三’或者‘二百萬零一十’要好?”

與一元宇宙論相比,多元宇宙論的價值在于,哪里有相互抵觸的趨勢、相互斗爭的力量,我們的實力和意志便能在哪里發(fā)揮作用,協(xié)助爭端的解決;在我們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是不可改變的,一舉一動都舉足輕重。對我們來說,一元世界猶如一個死亡之地,在這樣的宇宙中,不論愿意與否,我們都得扮演全能上帝或原始星云為我們指定的角色;即使我們流干眼淚,也無法抹去這永恒劇本中的任何一個詞句。在一個一切均已成定局的宇宙里,個性猶如天方夜譚;一元論者使我們相信,“實際上”,我們都是馬賽克鑲嵌畫上的一塊碎片。但在一個一切尚未被決定的宇宙中,我們能為自己的角色書寫臺詞,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今天的抉擇會對我們不得不生活于其中的未來產(chǎn)生決定性影響。在這樣的世界里,我們可以擁有自由;這個世界充滿的是機遇,而非命運;一切都不是“靜止不動的”;我們的為人和所為或許會改變世上的一切。帕斯卡說,如果克利奧帕特拉的鼻子長一寸或短一寸,歷史便會被重新書寫。

但是,要證明這種自由意志或多元宇宙或“有限的上帝”,與證明與之對立的哲學形態(tài)一樣,缺乏理論依據(jù)。就連現(xiàn)實依據(jù)也因人而異——某些人如果信仰決定論,放棄自由主義哲學,可能生活得更好,這也說得通。當證據(jù)匱乏的時候,我們應(yīng)該根據(jù)切身利益和道德利益作出選擇。

如果某種生活真是我們應(yīng)當過的較好的生活;如果某種觀念,一旦我們信仰了它,便能夠指引我們?nèi)ミ^這樣的生活,那么,除非信仰它會不經(jīng)意地與我們其他更重要的切身利益沖突,我們最好還是信仰那種觀念。

如今,從人們對上帝的堅定信仰中我們可以看出,這種信仰確實有其普遍的生命和道德價值。詹姆斯驚異于各種各樣數(shù)不清的宗教體驗、宗教信仰,同時也被它們深深吸引;即使對某些宗教不敢茍同,他也以藝術(shù)家般的敏銳之心,對它們進行生動的描繪。他發(fā)現(xiàn),每一種宗教其實都有其道理,他希望人們能夠以寬廣的胸襟面對每一種希望。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參加了心靈研究學會;為何宗教信仰不能像其他現(xiàn)象一樣成為人們潛心研究的對象呢?最終,詹姆斯相信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即精神世界。

我本人絕不相信我們?nèi)祟惖慕?jīng)驗就是宇宙中存在的最高形式的經(jīng)驗;我寧可相信,我們與整個宇宙的關(guān)系,就像我們的貓兒、狗兒與整個人類生活的關(guān)系。它們住在我們的客廳里、書房里,參加到我們的各種活動中來,雖然它們對這些活動的意義全然不知。它們只不過是歷史曲線的一條切線,對這歷史曲線的起點、終點和形狀,它們也全然不知。我們就是萬物那更廣闊生活的切線。

盡管如此,詹姆斯并不認為哲學是對死亡的沉思。因為對他來說,一個問題的解決能夠為人在世時的事業(yè)提供指導(dǎo)、予以激勵,這個問題才有價值。“他研究的是我們?nèi)祟惐拘缘膬?yōu)越性,而非其綿延時間的長短?!?與其說詹姆斯日夜沉迷在書房里,不如說他時刻在生活的浪潮中隨之起伏。他是一位熱情洋溢的工作者,為了人類的進步作著不懈的努力,他不停地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用自己的勇氣感染、鼓勵每一個人。他認為,每一個個體都有自己的“精力儲備”,這些儲備會在一定的環(huán)境下釋放;他對個人、對社會喋喋不休地說教,其實是在懇求,懇求人類在有生之年用盡自己的“精力儲備”。眼見人類把大量的精力浪費在戰(zhàn)爭上,詹姆斯感到震驚。他認為,如果能夠“把戰(zhàn)爭的槍口對準自然”,人類這種好戰(zhàn)好勝的強大沖動便能得到更好的發(fā)泄。每一個人,無論貧富,為何不能將人生中寶貴的兩年獻給自己的國家?但為國家獻身,絕不就是對其他民族大開殺戒;為國家獻身,可以是掃除瘟疫、排干沼澤、灌溉沙地、挖掘溝渠,也可以是致力于自然工程、社會工程——建造它們是一個緩慢而又痛苦的過程,而戰(zhàn)爭卻能在頃刻間將其摧毀于無形。

詹姆斯支持社會主義,他不喜歡對個性與天才的壓迫。泰納把一切文化現(xiàn)象簡化為“種族、環(huán)境和時代”,這是片面的,因為他沒有考慮個人的因素。唯有個體才有價值,其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手段,甚至包括哲學。因此,我們一方面需要一個政府,一個懂得維護社會每一個個體利益、服務(wù)于每一個個體利益的政府,另一方面需要一種哲學、一種信仰,來告訴人們,“宇宙不是一個迂腐的學園,而是一個刺激的樂園”,世上盡管有失敗,但它依然等待人們?nèi)カ@取勝利的果實,人類的精力必將因此而得以全面發(fā)揮。

一位遭難的水手,葬身在此岸,

他勉勵大家,要揚帆猛進。

我們遭難時,眾多勇敢的帆船,

曾沖破驚濤,戰(zhàn)勝風險。

《哲學的故事》,[美]威爾·杜蘭特著,蔣劍峰、張程程譯,新經(jīng)典|文匯出版社202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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