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人類文明史亦處處離不開動物元素:一些動物被馴化,成為人類的親密伴侶;一些動物被神話,成為原始崇拜神秘力量的化身;一些動物被賦予象征意義,融入到天文歷法、宗教政治等等人類文化系統(tǒng)中。
在各種藝術門類中,動物題材都是非常廣泛而持久的存在。暑期踏至,萬物萌生。近日,“萌生:從齊白石到黃永玉”大展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對外展出。展覽以齊白石、黃永玉的藝術作品為主,集結任伯年、虛谷、王夢白、徐悲鴻、祝大年、吳冠中等20位古今名家的經典作品,同時精選15位當代藝術家的代表作,展出的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藏部分更是涵蓋了繪畫、雕塑、織繡、陶瓷、金工等諸多門類的精品。
齊白石《虎》展覽現(xiàn)場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長杜鵬飛介紹,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珍藏著大約80件齊白石書畫作品,多未公開展出過。今年適逢齊白石(1864-1957)誕辰160周年,于是開始策劃一個基于館藏的展覽加以紀念。青年策展人劉木維在策展時,由齊白石聯(lián)想到時逢百年誕辰的黃永玉(1924-2023),這兩位湖南同鄉(xiāng),年齡相差整整一個甲子,雖其所處時代、人生閱歷、思想境界、繪畫風格等方面迥然不同,但是,他們都廣受歡迎。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都曾創(chuàng)作了大量生動有趣的動物題材的藝術作品。而“萌生”這個展覽恰好要從“動物”話題展開,于是就有了齊白石與黃永玉的“同框”。
開幕現(xiàn)場
澎湃新聞在現(xiàn)場看到,這也是一個內容極為豐富的展覽,為了最大限度使館藏“萌生”,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從繪畫、織繡、陶瓷、工藝雜項等各類藏品中,挖掘了上百件從古至今蘊含動物主題且有趣味的藏品。最終確定的270余件展品,以“森山漫錄”“平安物語”“閑情散記”“池趣瑣話”“海天麟爪”“夢游吟草”六個單元為場景線索,每個單元的前兩個字落腳于抑或現(xiàn)實抑或虛幻的動物生存空間,后兩個字以不同文體象征相應的存在氛圍。展覽在不同的單元還以不同的主題色進行區(qū)分,并在展廳中循環(huán)播放著各類動物的鳴叫聲以配合展陳。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挖掘館藏文物配合展覽呈現(xiàn)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挖掘館藏文物配合展覽呈現(xiàn)
展覽現(xiàn)場
林棲谷隱的漫游者,籠山絡野的生存游戲。以“森山漫錄”為名,展覽的第一單元指向野性與敞開,幸存與入侵,敬畏與回歸。在動物身上,我們大抵能夠窺見那“已被我們遮蔽的開闊鏡像”?!吧铰洝币韵鄬兇獾囊吧臻g設置場景,沉浸于虎嘯猿鳴,開啟“萌生”的闖關之旅。
一幅黃永玉的《達摩伏虎圖》,有陳老蓮遺風,比如其樹干和樹葉的動勢和羅漢的衣紋。但黃永玉并非一味摹古,他又以現(xiàn)代漫畫的味道,中和了前人的高古和冷逸,頓生諧趣。
黃永玉《達摩伏虎圖》展覽現(xiàn)場
劉繼卣《松鼠》局部
對于同一種動物,畫家們捕捉的是其不同形態(tài),也進行著迥然有別的呈現(xiàn)。劉繼卣的走獸畫造型準確,筆墨勁拔,尤其在神態(tài)的捕捉上有獨到處。在一幅松鼠圖中,松鼠背上的重色與荷葉的墨色形成呼應,富于彈性的荷梗又與松鼠的蓬松尾巴和機警眼神一起,增加了畫面的靈動感。
齊白石《松鼠葡萄》局部
齊白石的《松鼠葡萄》則呈現(xiàn)的是松鼠和葡萄、石榴等都具備的“多子多孫”的祥瑞寓意。
目之所及的在畫卷中無限延宕的空間和展廳現(xiàn)場播放的鳥叫、猿鳴,也讓觀眾恍若置身于野性空間。
張善孖《白臉僧面猴》
進入到第二單元,則來到溫暖脈脈的人類生活空間。以“平安物語”為名,時光穿過“世界和平”的門柱,落腳曙暉彌散的院落。
錯步上前的“綠狗”誤入人居,捉迷藏的“粉豬”聊表真情,“兔子醫(yī)生”問診人心,在“懷表兔子”的隱喻下陷入比現(xiàn)實更真實的色彩謎題,由桃源反轉至“無夢之夜”?!捌桨参镎Z”聚焦守護與陪伴,“圈養(yǎng)”與“迷醉”。黃永玉曾有言:“我認識的人越多就越喜歡狗”。家不是一個空間界域,家是心理范圍與精神棲境。故事畫里畫外,“黃燈與十孩”,家與家人,愛與被愛,治愈與依賴。
齊白石與黃永玉畫兔
黃永玉《黃燈與十孩》
吳冠中的《四合院》
丘挺《小豬手卷》
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也點綴在這一展陳單元中。
被貓包圍的閱讀,與鳥對談的寫作,喚醒了“太陽下的燦爛和火光中夜色的燦爛”。進入“閑情散記”單元,聚集著慵懶智慧的貓,巧言利舌的鸚鵡,以及自我調侃的鳥雀。貓與蝶如同很多聯(lián)合意象,被賦予長壽、如意等吉祥寓意,正所謂“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澤廣及草木昆蟲?!比欢?,貓在藝術世界的角色并未止步于此,也并未止步于“安德森貓”的神話指向以及“天狗”的臆想形象。在當代藝術中,貓儼然成為安逸氛圍的擬人化主角,枕臥書籍的貓“為繁花而作”,“貓走了,笑聲還留在墻頭”,現(xiàn)實缺失的消遣與孩子氣,沉淪在本真的當下。
黃永玉《老人同貓》
任伯年畫貓
黃永玉《越叫越精神》
十二生肖,承載著動物意象與人的運命關聯(lián),承載著神話傳說與民間文化的積淀,承載著陰陽五行的思想與精神信仰的寄托。展覽中的一個特別的展區(qū),展示的是黃永玉創(chuàng)作的十二生肖的雕塑與繪畫。2017丁酉春日,92歲的黃永玉畫完了足足十二年的生肖月歷,他說“老天不可能再給我整整畫得完一圈生肖的十二年時間......”黃永玉先生的生肖創(chuàng)作透露著生活點滴,飽含擬人化的詼諧與體悟。
展覽現(xiàn)場
“池趣瑣話”單元是展覽中氛圍最好的,墻上地上都“波光粼粼”,主題圍繞田園、池畔、沙洲、岸汀展開,集結了齊白石、黃永玉、吳冠中、黃胄、李苦禪等藝術家的經典作品。齊白石曾言:“絕不畫我沒見過的東西”,他“借山娛目”,他臨池引機,筆下景致可體察山水之“無言冷笑”。齊白石之蟹,或躋于水畔清溪,或橫行于“蒼綠錯雜”。齊白石之蝦,筆筆相生、筆筆相應,歷經幾十年苦功方才“得其精神”,一方面自嘲“老眼寫生”,一方面自譽“老年筆勝并州剪”。畫如其人,黃永玉先生圍繞水景展開的創(chuàng)作既不拘泥于傳統(tǒng)水墨的骨法用筆,亦不局限于當代水墨的形式語言,其最大特色在于詩意與諷喻并置的清涼之感,流動于畫面的松弛與真趣。
展覽現(xiàn)場
鷺鶿 黃永玉
齊白石作品
徐累《一生懸命》
“海天麟爪”單元,凸顯了“萌生”展門類集結的多層意義。繪畫、雕塑、陶瓷、織繡等成組展品綜合呈現(xiàn)了龍、鳳、仙鶴的象征意味以及圖騰屬性,較之與飛鶴、松鷹相通的神話溯源和祥瑞寓意,龍的指向更為拓展而根固。
黃永玉《白楊多悲風》
駝黃色地云鶴花果紋妝花緞匹料
“夢游吟草”作為最后一個單元,回歸了最為人性的抒情氛圍,時間與記憶,分裂與錯覺,隱蔽地挑戰(zhàn)著半無意識狀態(tài)下的幻境解脫。本單元的傳統(tǒng)基底聚焦于“靈芝松鹿”“鹿鶴同春”的祥瑞寓意:六合榮欣,福壽延綿,主題定位則著眼于當代藝術的超現(xiàn)實語境,夢幻狀態(tài)下的靈魂自由與催眠狀態(tài)下的精神陷阱。莫念青芷引秋聲,且觀白楊多悲風。馬有“夜眼”,鹿有“七色”,淺草蒿芩,諦落凡間。現(xiàn)實中司空見慣的馬和鹿,在人的夢游精神中與肉身脫節(jié),優(yōu)雅地踐行著神話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