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代
胡適第一次到日本是在1910年八、九月間。那年,胡適考取了庚款留美,在乘船赴美途中,曾到長崎、神戶、橫濱等地“登岸一游”。9月25日,胡適在紐約綺色佳(Ithaca)給國內(nèi)的朋友胡紹庭、章希呂等人寄了一封信,其中談及他途經(jīng)日本的印象:
過日本時,如長崎、神戶、橫濱皆登岸一游。但規(guī)模之狹,地方之齷齪,乃至不如上海、天津遠甚。居民多赤身裸體如野蠻人,所居屬矮可打頂、廣僅容膝,無幾、無榻,作書寫字,即伏地為之,此種島夷,居然能骎骎稱雄于世界,此豈[非]吾人之大恥哉!今日、韓已合并矣。韓之不祀,伊誰之咎!吾國人猶熟視若無睹然?獨不念我之將為韓續(xù)耶!嗚呼!傷已!
這段話中的“野蠻人”、“島夷”等字眼,現(xiàn)今讀來無疑是很刺眼的、很不胡適的,不過它如實反映了一個19歲的青年剛走出國門時的思想狀態(tài)。“吾人之恥”、“將為韓續(xù)”(即中國可能繼韓國之后被日本吞并),道出了熱血青年面對國勢衰頹時的憂慮和危機意識。
關于這次“登岸一游”,胡適晚年還有印象。1961年5月16日,樸正熙發(fā)生軍事政變,攫取韓國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這一天,胡適聽了美軍廣播韓國政變的消息后,對秘書胡頌平談起韓國,其中涉及他對日本的最初印象:
一九一〇年,宣統(tǒng)二年的八月里,我第一次出國,我們七十多個學生同乘一只只有幾千噸的小船,那天(八月廿九日)船到橫濱,看見岸上的日本人,瘋狂的發(fā)號外,到處掛滿了國旗,成千成萬的人在狂歡著,……船上有些同學上岸去看,我就沒有上岸去?!?/p>
日本人瘋狂慶祝,當然是因為大日本帝國吞并了大韓帝國。(1910年8月22日簽署《日韓合并條約》)這大概是青年胡適初訪日本時對“島夷”印象惡劣的原因之一。不過胡適這里說他在橫濱沒有上岸,與上文引用的書信矛盾。
值得指出的是,留學期間胡適對日本甚為關注,而且他對日本的看法也有很大的變化,但因非本文重點,就此略過。
在美留學七年后,胡適脫胎換骨,他懷著強烈的“You shall know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的精神踏上歸國之路。1917年6月21日,胡適由溫哥華乘船,同行者有張慰慈等。7月5日,郵輪抵達橫濱港,胡適“始知張勛擁宣統(tǒng)復辟之消息”。因輪船行期緊迫,胡適本不打算去東京一游,但當他和張慰慈一上岸,就遇到潘公弼,潘氏說東京的友人郭虞裳、俞頌華邀請他們?nèi)|京一晤。郭、俞二人是胡適在上海澄衷學堂時期的同學,當天有考試,不便相迎,故委托潘氏代勞。盛意難卻,胡適等人便搭乘電車去東京,老友再會,“相見甚歡”,然后在一家中國飯館晚餐。當晚九點匆匆離別,回到橫濱,半夜輪船出發(fā)。
在東京期間,胡適購得《新青年》第三卷第三號,其中刊有他自己的《歷史的文學觀念論》。同期還刊載了桑原騭藏的《中國學研究者之任務》,該文最后說中國古籍未經(jīng)“整理”,不便使用。胡適在日記中特意注明“整理”即英文之Systematize。數(shù)年后,胡適發(fā)起“整理國故”運動,桑原此文或可視作濫觴。
7月7日早晨,抵達神戶,和張慰慈上岸一游。翌日,“自神戶到長崎,舟行內(nèi)海中,兩旁皆小島嶼,風景極佳。”不過,“到長崎未上岸”。此后,客輪向西航行,7月10日胡適在上海碼頭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親友。這大抵就是胡適第二次到日本的經(jīng)過。
青年時期的胡適
1920年代
胡適第三次到日本,是在1927年。1926年,胡適從東北橫穿西伯利亞,取道莫斯科,到倫敦、巴黎,然后橫渡大西洋,從美國東岸到西岸,1927年4月12日在西雅圖登船回國,期間獲悉“四一二”政變。4月24日,輪船抵達橫濱。
當時國內(nèi)局勢混亂,胡適此前一邊鼓吹“好政府主義”,一邊又與溥儀“他稱我先生,我稱他皇上”,引起眾怒。胡適的朋友紛紛勸他暫時不要回國。比如高夢旦給胡適寫信,告知國內(nèi)情形之外,還建議他如果在日本有機會授課或研究,不妨先住幾個月。丁文江也勸胡適,“最好暫時留在日本,多做點研究日本國情的工作,他說:他自己近來很研究日本問題,深切的感覺中國存亡安危的關鍵在于日本?!保êm《丁文江的傳記》,《胡適全集》第19卷,508頁)顧頡剛也寫信勸胡適“萬勿回北京去”,而且“政治方面就此截斷”,把事業(yè)放在學術上。
胡適“在日本停留期間,一面繼續(xù)觀察分析國內(nèi)的政治形勢,以定行止。一面游覽箱根、京都、奈良、大阪等處,并會見一些學界人士。其中有日本佛學家高楠順次郎、常盤大定、矢吹慶輝、佐伯方丈;此外,還有英國的愛里鄂爵士、法國的勒衛(wèi)、瑞士的戴彌威[戴密微——引者注]等。”(耿云志《胡適年譜》修訂本,福建教育出版社,2012年,130-131頁)
據(jù)《丁文江的傳記》里的回憶,胡適由于“不通日本話,在日本時只能住很貴的旅館,我在日本住了二十三天,游歷了箱根、京都、奈良、大阪,很感覺費用太大,難以久居,所以五月中旬我就從神戶回國了”。從神戶乘船回國的日期是5月17日,三天后抵達上海。
胡適歐游返國,在東瀛停留了三周(4月24日-5月16日),應該是他一生中在日本逗留時間最長的一次。其間,他在東京見了幾位重要的佛學家,并得知矢吹慶輝從倫敦拍攝到敦煌本《壇經(jīng)》,胡適認為這“也是禪宗史最重要的材料”。而日本學者也勸胡適早日將神會和尚的遺著整理出來。
以上大體是胡適第三次到訪日本的經(jīng)過。
1930年代
1933年,胡適第三次出國,為的是參加在加拿大班府(Banff)舉行的太平洋國際學會第五屆常會。6月15日,胡適從北平抵達上海,18日“約了S. Matsumoto君來吃早飯。談中日問題。此君是太平洋學會之少年分子,思想稍明白,故我愿意與他談”。此處“S. Matsumoto”即松本重治(1899-1989),他當時是日本新聞聯(lián)合社(后來的同盟通信社)的記者,1932年踏上中國的土地,一年后就能與聲望如日中天的胡適討論中日問題,足見松本的努力和穎悟。松本表示,他以前不相信日美之間會發(fā)生戰(zhàn)爭,“現(xiàn)在真不能不信了”。胡適在這天的日記還補記了“美國與日本皆大舉擴張海軍”的消息。這些都反映出日本的崛起已成為太平洋上的一個問題。
當天傍晚五點半,胡適到了輪船碼頭,送行者甚多。上船后,另一位日本記者“Sakamoto”(坂本)堅持要和胡適談論中日問題,“匆匆與談,他又說不出什么”。坂本認為,“華北對日感情較好,而中部與南方人仍不能明了中日兩國共同利益的重要,感情仍極惡,殊可慮”。這基本上是二戰(zhàn)前包括知識分子在內(nèi)的日本人的一般態(tài)度。胡適認為“此人甚拙,未必能懂我的話”。從胡適日記所述對松本、坂本的態(tài)度,隱約可以看出當時的胡適高高在上的意氣。
6月21日,船到神戶,《日本時事》(Japan Chronicle)的編輯約胡適游覽山景,因天公不作美而放棄。翌日,抵達橫濱,胡適被日本太平洋學會的高木八尺(1889-1984)等人接到東京。胡適在日記里寫道:“六年前的荒涼景象,今日都換了新式市街建筑,都可令人驚嘆。”這句話的歷史背景是,1923年關東大地震給東京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而胡適1927年途經(jīng)東京時就見到了大災難后的模樣。東京災后重建,舊地新顏,給胡適很大的震撼。胡適這回下榻東京帝國旅館,與日本太平洋問題調(diào)查會成員見面,討論太平洋會議的開會問題,從傍晚六點一直爭論到晚上十一點。6月23日,胡適八點起床,為高木八尺的小冊子題了“功不唐捐”四字。早飯后,回橫濱上船,繼續(xù)美國、加拿大之行。
同年8月14至18日,太平洋國際學會第五屆常會在班府舉行。10月,胡適自加拿大回國,途經(jīng)日本時,會見了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討論北宋本六祖《壇經(jīng)》。
以上是胡適第四、五次到訪日本的情形。
1936年,胡適第四次出國,為的是參加在美國優(yōu)勝美地(Yosemite)舉行的太平洋國際學會第六屆常會。7月14日凌晨兩點在上海乘船,同行者有沈昆三、劉馭萬、張忠紱等七人。16日早上六點半到達神戶,不知什么原因兩個小時后才進入港口。除了劉馭萬“微有寒熱”留在船上,胡適一行上岸后,先坐電車到大阪,然后在大阪坐火車去東京。
“途中甚熱,過名古屋以后,有驟雨,雨后稍涼。途中風景極佳,富士山高出云中,一會兒云漸升高,把山尖全遮了,就不復見。鐵路線經(jīng)內(nèi)海之濱,傍晚時海邊景物特別美麗?!?/p>
胡適7月16日日記說“八點二十五分到橫濱;八點五十分到東京”,這應該是指第二天早上,亦即17日上午——也就是說,7月16日的日記至少有相當一部分內(nèi)容是次日補記的。理由如下:1930年,東京和大阪之間開通了“燕”號特快列車(胡適日記中提及“特別快車[燕]已無頭等房間”),從東京到大阪要花八小時二十分鐘。不同于特快的快車則需要十一小時。據(jù)此大致可以推斷,胡適一行是16日晚上9點多從大阪出發(fā),17日上午到達東京。太平洋學會日本支會的成員到東京站迎接胡適一行。胡適日記中特意記下了迎接者的名字:那須[皓——日記中寫作“浩”]、高柳[賢三]、牛場友彥、浦松[佐美太郎]及其夫人、松本重治夫人。值得一提的是,因中日關系愈加緊張,胡適一行抵達東京后,受到了當?shù)鼐l(wèi)的“特殊照顧”。
7月17日的日記記錄了胡適在東京的很多應酬。其中有幾點值得關注。其一,胡適對牛場友彥(1901-1993)頗為欣賞,“牛場為Oxford留學生,人最開明,說話亦開誠,我甚高興”。其二,“松方說,此次會中出席代表唯上田(Uyeda)一人是自由主義者,能自守其說,余人皆不高明?!贝颂帯吧咸铩笔侵干咸镓懘卫桑?879-1940;日記中寫作“真次郎”),他在日本首倡“經(jīng)營學”,1936年就任東京商科大學(現(xiàn)一橋大學)校長。至于“松方”,是指松方三郎(1899-1973;本名義三郎),他是明治元勛松方正義(曾擔任第四任、第六任內(nèi)閣總理大臣)的第三個兒子,是日本的登山家、記者、實業(yè)家。1934年,松方三郎加入新聞聯(lián)合社,兩年后成為同盟通信社的首任調(diào)查部長。
其三,日本評論家室伏高信(1892-1970)表示他將出版新著《南進論》,自稱此為“日本一大轉(zhuǎn)變之書”,也就是大日本帝國要改變北進(蘇聯(lián))路線而取南進(東南亞)路線。胡適認為“此君的見解殊令人笑不得,哭不得”,并由此發(fā)了一通感慨:
大概各國風氣所尚,各有其特別之點。英國則第一流人才如政治;美國則第一流人才入工商,日本則第一流人才入軍部。其大學教授與文人,皆是凡才也。
其四,胡適記錄了出席晚宴的日方成員的名單:山川端夫、上田真[貞]次郎、那須[皓],鶴見祐輔、金井清、高木八尺、松方[三郎]、信夫淳[平]、浦松作[佐]美太郎、牛場[友彥]。
其四,胡適送了一把扇子給高木八尺,并題寫了楊萬里的《桂源鋪》: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m去日本之前的6月29日,讀到楊萬里《誠齋集》之《南海集》,最喜歡這首《桂源鋪》。三年前,高木送給胡適一把扇子,上面有“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兩句,胡適這次贈扇可算是投桃報李。順帶一提,高木八尺時任東京帝國大學教授,是太平洋問題調(diào)查會日本理事會的常任理事,1933年以《美國政治史序說》獲得東京帝大法學博士學位。高木的父親神田乃武(1857-1923)畢生致力于英語教育,他編纂的辭書、初中英文教材曾在日本廣為流傳。高木之家學淵源,由此可見一斑。
其五,“支會雇車請我們游覽,東京市自地震后至今不過十二年余,已改建成一個絕新的都會,其魄力令人佩服?!焙m1933年、1936年兩次到訪東京,都被東京的市容市貌所震撼,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他對中日關系的態(tài)度和舉措。
7月17日晚上回到客輪,繼續(xù)美國之旅。以上大致是胡適第六次到訪日本的狀況。
8月,胡適參加太平洋國際學會的會議,其間被選為該會的副會長。會后,胡適在美國、加拿大等地游歷、演講,11月方啟程回國,12月1日到上海?!獞撌浅舜貒?,但限于材料,我們無從得知輪船的航線,也就很難推測胡適在返國途中是否像以往那樣在日本“登岸一游”。胡適晚年(1961年4月27日)曾提及他越洋橫渡的一次經(jīng)歷,“我從前也坐過塔夫脫號貨船的。從紐約動身,中途只有一處停過馬尼剌,直接駛到上海,足足一個月工夫。……”如果胡適記憶無誤,如果1936年返程是紐約—馬尼拉—上海這個路線,那么大致可以說胡適在1937年以前去過六次日本。
1937年6月中旬,胡適準備去東京參加世界教育會議,但因故未能成行。不久,七七事變爆發(fā),中日全面開戰(zhàn),胡適奉蔣介石之命去美國從事宣傳工作,9月20日從香港起飛,幾經(jīng)輾轉(zhuǎn),于26日抵達舊金山。后來胡適擔任駐美大使,退任后在紐約作“寓公”。
1940年代
1946年,胡適踏上了回國的路途。6月1日由海路歸國,7月2日日記有這樣一段記錄:“Captain說,今天早晨,可望見日本,天氣清朗時可見富士,船客都早起來了,只看見幾個小島。”7月5日到達上海??洼嗭@然像以往一樣在日本港口停留,但胡適是否“登岸一游”,因材料所限,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三年后的1949年4月6日,胡適第六次出國,也是他最后一次從上海乘船赴美。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4月9日應抵達橫濱,胡適當日日記有如下記載:
本不準備登岸,寫信托趙曾鈺君帶去東京,向吳文藻、謝冰心、吳半農(nóng)諸友告罪。不意半農(nóng)在碼頭去接趙君,堅邀我去玩了半天。見著文藻、冰心及半農(nóng)夫人,下午見著王信忠。大談。
次日,輪船開往檀香山,4月21日到達舊金山,胡適仍寓居紐約81街104號。值得一提的是,胡適此次橫渡太平洋時,在克利夫蘭總統(tǒng)號上寫了《<自由中國>的宗旨》《陳獨秀最后對于民主政治的見解》——這是胡適晚年頗為重要的兩篇文章。
這大致是胡適第七次到日本的情形。
1950-1960年代
到了1950年代,胡適在美國、臺灣地區(qū)之間往返,多次在東京停留。
1952年11月18日,胡適從西雅圖飛抵東京,“駐日大使”董顯光等人到機場迎接,并為胡適請了許多日本客人和美國客人,是日半夜離開東京。翌日早上八點抵達臺北松山機場,有五六百人迎接。1953年1月17日,胡適結(jié)束了將近三個月的臺灣之行,飛抵東京。18日,在湯島圣堂購書,并因董顯光之約,會見日本文教界領袖,參觀東京市區(qū)。19日,上午訪山本書店,下午出席東方文化學會等三個重要學術團體的聯(lián)合歡迎茶會。20日,參觀東洋文庫、靜嘉堂文庫,會見雙目近乎失明的著名漢學家諸橋轍次,下午與日本各大報刊代表會晤,然后在改造社晚餐。21日,會見日本副首相緒方竹虎、外相岡崎勝男,然后在日本廣播電臺(NHK)發(fā)表演說,題為“Our Common Enemy”,下午參觀東京大學。是日晚上,出席岡崎勝男家宴。22日,與新聞記者一同午餐,晚上十點半飛往美國,25日到紐約。假設胡適1936年11月返國、1946年6月返國都不曾訪問日本,那么1952年11月、1953年1月在東京短暫停留,則可以說是第八、九次到日本了。
1954年2月11日,胡適離開紐約,經(jīng)舊金山、洛杉磯、東京,18日抵達臺北?!抻诓牧?,無從得知胡適在東京的具體行程。不過,胡適此次臺灣之行的目的是很清楚的——出席“國大”第二次會議。李宗仁因反對此會,后被罷免,胡適則明白表示擁護蔣介石、陳誠為“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的候選人。4月5日離開臺北,到東京;6日晚上,胡適在董顯光的宴會上演講;7日在山本書店購買《清代學人書札詩箋》十二冊,傍晚6點飛往美國。這大概是胡適第十、十一次到日本了。
1957年11月,胡適被蔣介石任命為“中研院”院長。1958年4月2日,胡適離開紐約,6日抵達東京,7日出席“駐日大使”沈覲鼎的宴會,8日下午搭乘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機飛赴臺北,陳誠“副總統(tǒng)”以下的高官、教育學術界人士、胡祖望夫婦及其兒子胡復到機場迎接。10日出席院長就職典禮。6月16日,從臺北飛往東京,這次航班在沖繩島停了半小時,其間胡適勸鈕永建(1870-1965)將南菁書院的生活記錄下來。當晚,胡適在東京停留一宵,出席了沈覲鼎的晚宴。9月5日,在華盛頓主持中基會年會。10月30日,胡適離開紐約飛抵舊金山,11月3日飛往東京,晚上出席沈覲鼎的非正式晚宴,在座的還有林語堂夫婦。11月5日,抵達臺北。這大約是胡適第十二、十三、十四次到日本了。
1959年7月3日,和趙元任一同離開臺北,4日胡適在東京接受記者采訪。是日晚,搭機飛往檀香山,參加在夏威夷大學舉辦的“東西方哲學討論會”。9月初,在華盛頓主持中基會年會。10月8日離開紐約,到西雅圖看望蕭公權(quán)、李方桂;再到舊金山,看望趙元任、李卓皓,10月12日取道東京,14日飛回臺北。這也許是胡適第十五、十六次到日本。
1960年7月9日上午11點半,胡適從臺北飛往東京,傍晚7點飛往西雅圖(越過子午線,時間倒退了一天——亦即,胡適過了兩個7月9日),晚上10點抵達,10日出席在華盛頓大學舉行的“中美學術合作會議”,并發(fā)表演講,題為“中國的傳統(tǒng)與將來”(The Chinese Tradition and the Future)。9月2日,胡適在華盛頓出席中基會年會。4日,雷震被臺灣當局逮捕。10月18日,胡適離開美國,19日到東京,同日毛子水從臺北飛到東京,向胡適報告雷震案的情況。20日,在湯島圣堂購書,21日參觀新宿御苑,22日飛往臺北。這可能是胡適第十七、十八次到日本了。不過,1960年10月“雷震案”后在東京的短暫停留,確實是遲暮之年胡適最后一次到訪日本了。
即使1936年11月、1946年7月不曾上岸一游,那么胡適一生到訪日本也將近二十次,就那個時代的中國人而言,不可謂不多。不過,每次時間都不長,最長的一次也不過是1927年的停留23天。另外,非常有意思的是,胡適的日本之行基本上都是赴美或回國途中順道經(jīng)過,而不是專程訪問或旅游。這當然也會影響胡適對日本的認識。
前文提及,胡適留美期間就意識到日本的重要性。1915年1月底,胡適在日記中寫道,“中國之大患在于日本?!毡局覂?nèi)情最熟,知我無力與抗。……總之,日本志在中國,中國存亡系于其手?!庇纱耍m認為“不可不深知日本之文明風俗國力人心”,并勉勵自己:
吾不可不知日本之文字語言,不可不至彼居留二三年,以能以日本文著書演說為期。吾國學子往往藐視日本,不屑深求其國之文明,尤不屑講求溝通兩國誠意之道,皆大誤也。
吾其為東瀛三島之“Missionary”乎?抑為其“Pilgrim”乎?抑合二者于一身歟?吾終往矣!
然而,造化弄人,胡適終究未能成為一名“日本通”。對于胡適,這也許是他人生的一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