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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壁畫中T形杖功用新解

唐代墓葬壁畫常繪有由上部短橫桿和下部長直桿組成的T形杖。持此類T形杖的侍女圖像均出現(xiàn)在表現(xiàn)墓主人生活場景的壁畫中,并且相伴隨的其他侍女通常持有拂、杯盤、瓶、團扇、方盒、包袱等日用器具。

唐代墓葬壁畫常繪有由上部短橫桿和下部長直桿組成的T形杖。持此類T形杖的侍女圖像均出現(xiàn)在表現(xiàn)墓主人生活場景的壁畫中,并且相伴隨的其他侍女通常持有拂、杯盤、瓶、團扇、方盒、包袱等日用器具。因此,T形杖應(yīng)當也屬于唐代生活用具范疇,是研究唐代物質(zhì)文化史的重要資料。

目前,已有學者就此類T形杖的稱謂和功能做出了一些解釋。朱笛稱此類杖為“丁字杖”,并將唐墓壁畫中丁字杖圖像的出現(xiàn)和唐代書畫鑒賞活動的盛行相聯(lián)系,推測丁字杖是“展障玉鴉叉”之“鴉叉”,也即主要用于展挑畫障的畫叉,并提出畫叉的出現(xiàn)可能受到行障的影響。張維慎認為,初唐至高宗、武周時期貴族階層書畫鑒賞活動盛行,但固定掛畫習俗尚未形成,丁字杖與掛軸式樣的行障有相似性,應(yīng)當是用于展示立軸書畫的畫叉。劉顯波和熊雋則將此類杖分為“丁”字形杖和“丫”字形杖,并進一步提出“丁”字形杖和“丫”字形杖的關(guān)系問題。但是,目前尚未有學者就唐墓壁畫中T形杖的特點進行細致闡釋,認為T形杖是用于展示畫障或立軸書畫的畫叉的觀點也缺乏合理解釋。因此,本文在全面整理繪T形杖唐墓壁畫資料的基礎(chǔ)上,首先明確唐墓壁畫中T形杖的特點,并通過綜合分析歷史文獻、傳世實物和考古資料,來探究唐墓壁畫中侍女所持T形杖的歷史稱謂和實際功能。

繪T形杖的唐代壁畫墓

考古發(fā)現(xiàn)繪T形杖的唐代壁畫墓葬一共有12座,相關(guān)信息如下。

李震墓

該墓位于昭陵博物館東墻外,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李震去世時任梓州刺史,官居四品。李震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第三過洞西壁,圖中侍女橫持T形杖,T形杖上部短橫桿平直(圖一:1)。第三過洞東壁繪執(zhí)拂侍女圖(圖一:2)。

圖一 李震墓壁畫(《昭陵唐墓壁畫》第103、104頁)
1.第三過洞西壁壁畫 2.第三過洞東壁壁畫


新城公主墓

該墓位于禮泉縣煙霞鄉(xiāng)東坪村,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新城公主是唐太宗第二十一女,去世后高宗詔以皇后禮陪葬昭陵。新城公主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共有兩幅。其中一幅持白色T形杖侍女圖位于墓室北壁西側(cè)(圖二:1),另一幅持淡褐色T形杖侍女圖位于墓室東壁南側(cè)(圖二:2),兩幅圖中侍女所持T形杖上部短橫桿均平直。墓室西壁南側(cè)繪有持拂侍女(圖二:3)。

圖一 李震墓壁畫(《昭陵唐墓壁畫》第103、104頁)
1.第三過洞西壁壁畫 2.第三過洞東壁壁畫


長樂公主墓

該墓位于禮泉縣煙霞鄉(xiāng)陵光村,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是長樂公主,唐太宗第五女。長樂公主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位于甬道東壁,侍女所持T形杖上部短橫桿平直(圖三)。同一幅持物侍女圖中還繪有持拂侍女。

圖三 長樂公主墓壁畫(《昭陵唐墓壁畫》第37頁)


韋貴妃墓

該墓位于禮泉縣煙霞鄉(xiāng)陵光村,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韋珪于貞觀元年(627年)被封為貴妃,太宗去世后被冊為紀國太妃。韋貴妃墓的持T形杖侍女圖位于后墓室東壁南側(cè)的侍奉女主壁畫,圖中左側(cè)男裝侍女持上部短橫桿平直的T形杖于胸前,右側(cè)男裝侍女持侈口細長頸膽瓶于胸前,中間之人應(yīng)為韋貴妃(圖四:1)。后墓室東壁北側(cè)侍奉男主壁畫中,左側(cè)繪持拂侍女(圖四:2)。

圖四 韋貴妃墓壁畫(《昭陵唐墓壁畫》第109、110頁)
1.后墓室東壁南側(cè)壁畫 2.后墓室東壁北側(cè)壁畫


趙澄墓

該墓位于太原市董茹莊,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為秦府大夫趙澄。趙澄墓壁畫圖像資料僅披露部分,其中有一幅壁畫繪有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的侍女和持盤侍女(圖五)。

圖五 趙澄墓壁畫(《太原地區(qū)唐墓壁畫研究》第51頁)


太原市金勝村第6號唐墓

該墓位于太原市金勝村,墓葬年代為盛唐時期。墓主人骨骼已朽,身份性別不明。該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墓室西壁,圖中侍女斜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六:1)。墓室東壁壁畫繪掩口狀侍女(圖六:2)。

圖六 金勝村第6號唐墓壁畫(《太原市金勝村第六號唐代壁畫墓》)
1.墓室西壁壁畫 2.墓室東壁壁畫


太原市金勝村第4號唐墓

該墓位于太原市金勝村,墓葬年代應(yīng)為初唐時期。墓主人骨骼已朽,身份性別不明。該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墓室西壁,侍女左手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七:1)。墓室東壁壁畫中繪有持拂侍女(圖七:2)。

圖七 金勝村第4號唐墓壁畫(《太原南郊金勝村唐墓》)
1.墓室西壁壁畫 2.墓室東壁壁畫


太原市南郊焦化廠唐墓

該墓位于太原市南郊金勝村,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為一男一女,身份不明確。該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繪于墓室西壁,侍女左手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八:1)。墓室東壁壁畫繪有持拂侍女(圖八:2)。

圖八 太原市南郊焦化廠唐墓壁畫(《太原市南郊唐代壁畫墓清理簡報》)
1.墓室西壁壁畫 2.墓室東壁壁畫


太原市金勝村第337號唐墓

該墓位于太原市金勝村,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為成年男性,身份不明確。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墓室東壁,侍女左手持鮮花,右手握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九:1)。墓室西壁壁畫繪有持拂侍女(圖九:2)。

圖九 金勝村第337號唐墓壁畫(《太原金勝村337號唐代壁畫墓》)
1.墓室東壁壁畫 2.墓室西壁壁畫


赫連山及夫人墓

該墓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qū),墓葬年代為盛唐時期。墓主人為上柱國赫連山及其夫人李氏。墓中持T形杖侍者圖像位于墓室東壁,侍者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一〇:1)。墓室西壁壁畫中繪有持拂侍女(圖一〇:2)。

圖一〇 赫連山及夫人墓壁畫(《山西太原唐代赫連山、赫連簡墓發(fā)掘簡報》)
1.墓室東壁壁畫 2.墓室西壁壁畫


郭行墓

該墓位于山西省太原市萬柏林區(qū),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墓主人為上騎都尉郭行。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墓室東壁,侍女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一一:1)。墓室西壁壁畫中繪有持拂侍女(圖一一:2)。

圖一一 郭行墓壁畫(《山西太原唐代郭行墓發(fā)掘簡報》)
1.墓室東壁壁畫 2.墓室西壁壁畫


太原市晉源鎮(zhèn)唐墓TC2001M1

該墓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晉源鎮(zhèn),墓葬年代為初唐時期至盛唐時期。由于棺床毀壞,墓主人身份性別不明。墓中持T形杖侍女圖像位于墓室東壁,侍女左手持上部短橫桿彎曲的T形杖(圖一二:1)。墓室西壁繪有持拂侍女(圖一二:2)。

圖一二 晉源鎮(zhèn)唐墓TC2001M1壁畫(《山西太原晉源鎮(zhèn)三座唐壁畫墓》)
1.墓室東壁壁畫 2.墓室西壁壁畫


唐墓壁畫T形杖的特點

上述12座繪持T形杖侍女圖像的墓葬具有顯著的共性。墓葬年代方面,依據(jù)墓主人去世年份和考古文獻對墓葬年代的判斷,12座繪T形杖的唐墓壁畫中,初唐時期墓葬有9座,分別是李震墓、新城公主墓、長樂公主墓、韋貴妃墓、趙澄墓、太原市金勝村第4號唐墓、太原市南郊焦化廠唐墓、太原市金勝村第337號唐墓、郭行墓;初唐至盛唐時期的墓葬有1座,為太原市晉源鎮(zhèn)唐墓TC2001M1;盛唐時期的墓葬有2座,分別是太原市金勝村第6號唐墓、赫連山及夫人墓。地理位置方面,繪T形杖壁畫唐墓集中發(fā)現(xiàn)于關(guān)中地區(qū)和太原地區(qū),其中關(guān)中地區(qū)有4座,分別為李震墓、新城公主墓、長樂公主墓、韋貴妃墓,太原地區(qū)有8座,分別為董茹莊趙澄墓、金勝村第6號唐墓、金勝村第4號唐墓、太原市南郊焦化廠唐墓、金勝村第337號唐墓、赫連山及夫人墓、郭行墓、晉源鎮(zhèn)唐墓TC2001M1。墓主人身份性別方面,已知墓主人身份的7座墓葬的墓主人均為貴族。已知墓主人性別的9座墓葬中,有4座墓主人為男性,有3座為女性,還有2座男女皆有。由之可見,繪T形杖壁畫墓葬均分布在唐代政治核心區(qū)域,年代集中于初唐至盛唐時期。T形杖的使用應(yīng)當不存在性別差異,且在貴族階層的生活中更為普遍。

此外,從T形杖上部短橫桿的形狀來看,唐墓壁畫中的T形杖有上部短橫桿平直和上部短橫桿彎曲兩種不同形制。前一類壁畫唐墓有李震墓、新城公主墓、長樂公主墓、韋貴妃墓,均位于關(guān)中地區(qū);后一類壁畫唐墓有董茹莊趙澄墓、金勝村第6號唐墓、金勝村第4號唐墓、太原市南郊焦化廠唐墓、金勝村第337號唐墓、赫連山及夫人墓、郭行墓、晉源鎮(zhèn)唐墓TC2001M1,均位于太原地區(qū)。因此,唐墓壁畫中的T形杖可以分為“丁”字形的關(guān)中類型和“丫”字形的太原類型。但是,這兩種類型在墓葬年代、墓主人身份、持杖者形象、器物組合現(xiàn)象等方面差異均較小。因此,“丁”字形杖和“丫”字形杖的稱謂和實際功能應(yīng)當相同或類似,其形制上的差異可能是緣于不同地區(qū)生產(chǎn)T形杖的工匠或繪制T形杖的畫匠的制作習慣不同,也可能是緣于不同地區(qū)居民在審美取向或生活習慣上的細微差異。

在傳世實物資料中,日本正倉院所藏的兩件唐代玳瑁杖與唐墓壁畫所繪T形杖極其類似(圖一三)。原田淑人介紹,該二件唐代玳瑁杖中,一件豎桿長121.5厘米,橫木長32厘米,配有玳瑁制作的藤蔓裝飾,杖末端鑲嵌著紅牙撥鏤;另一件豎桿長133.5厘米,橫木長24.5厘米,杖體做成八棱狀,表面裝飾金箔,涂繪綠彩,橫木兩端則鑲嵌著象牙。這兩件玳瑁杖的長高比例和兩端鑲嵌象牙的細節(jié)都與唐墓壁畫中的T形杖一般無二,應(yīng)該就是唐墓壁畫中T形杖的傳世實物,反映出唐墓壁畫T形杖的真實尺寸。

圖一三 日本正倉院藏唐代玳瑁杖(《展障玉鴉叉——唐墓壁畫中丁字杖用途初探》)


還需要特別關(guān)注的是,在唐墓壁畫中,和持T形杖侍女相伴隨的其他侍女通常持有拂、瓶、杯盤、團扇、方盒、包袱等日用器具,其中尤以拂和T形杖的搭配最為常見。除趙澄墓缺乏完整壁畫圖像資料,其余11座墓葬中有10座均同時繪有持T形杖侍女與持拂侍女,并且這兩種侍女圖像在墓葬中的分布位置表現(xiàn)出明顯的聯(lián)系:長樂公主墓中持T形杖侍女與持拂侍女位于同一幅持物侍女圖的相鄰位置;韋貴妃墓中持T形杖侍女位于后墓室東壁南側(cè)的侍奉女主圖左側(cè),持拂侍女位于后墓室東壁北側(cè)的侍奉男主圖左側(cè);其余8座墓葬中,均可見持T形杖侍女與持拂侍女分別位于墓葬東壁和西壁的相對位置。這些具有一定規(guī)律的分布情況表明,持T形杖侍女和持拂侍女關(guān)系密切,基本形成固定組合。此外還需要指出的是,在同樣繪有持拂侍女的房陵公主墓(圖一四)、永泰公主墓(圖一五)的持物侍女壁畫中,沒有出現(xiàn)持T形杖侍女,但是都繪制了和T形杖形制略似的如意杖。并且,在永泰公主墓壁畫中,持拂侍女和持如意杖侍女也同樣位于相鄰位置??梢?,T形杖和拂的使用具有強烈關(guān)聯(lián),和如意杖的功能可能有一定相似。

圖一四 房陵公主墓壁畫(《唐墓壁畫集錦》第60、61頁)
1.墓室南壁壁畫 2.墓室西壁壁畫


圖一五 永泰公主墓墓室東壁壁畫(《唐墓壁畫集錦》第132頁)


T形杖與帷帳

在唐墓壁畫中,T形杖和拂的使用具有強烈關(guān)聯(lián),和如意杖的功能具有一定相似。T形杖、如意杖和拂可能都屬于同一類器具,并且T形杖與拂的組合與如意杖與拂的組合可能可以相互替代。其中,如意杖是上端呈云形或手形的棒狀物,通常有骨、鐵、木等不同材質(zhì)。拂是由長柄和棕、麻、牦牛尾等制作的穗組成的器具,具有衛(wèi)生潔具、清玩用器、樂舞用具等多種功能。將如意杖和拂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史料有敦煌蒙書中屬于小學類字書的《雜集時用要字》?!峨s集時用要字》主要記錄當時日用器具的相關(guān)字詞,其中記載,屏風、障子、如意杖、拂、鏡臺等都屬于屏障具。但是,無論是如意杖還是拂,本身都不具備屏具或障具的功能。之所以被列入屏障部用具,應(yīng)該是由于如意杖和拂的使用與屏具、鄣具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或者對屏具、障具的使用具有重要的輔助功能。比如,在唐墓壁畫中,持物侍女所持之拂具有衛(wèi)生潔具的性質(zhì),其主要功能應(yīng)該就是撣拭屏風、鄣子等屏障具上的塵埃。而結(jié)合壁畫圖像中T形杖、如意杖的形制和正倉院藏玳瑁杖的尺寸來推測,如果T形杖、如意杖是輔助或配合某種屏具或障具來使用的器具,其主要功能應(yīng)該是用于張設(shè)、展挑帷帳。

帷帳在古代文獻中是對類似的用于障蔽視線、分隔空間的設(shè)施的較為籠統(tǒng)的說法,包括帷、幔、帳、幄、幕、帟、綬等多種鄣具。敦煌蒙書《雜集時用要字》中屏障部一條記載的“障子”應(yīng)該就是指稱帷帳。用于張設(shè)、展挑帷帳的T形杖很可能就是李商隱《病中聞河東公樂營置酒口占》詩中“鎖門金了鳥,展障玉鴉叉”之“鴉叉”。過去學者將唐墓壁畫T形杖和鴉叉相聯(lián)系,提出“鴉叉”也作“丫叉”,“丫”的字形和“丫”形杖的形制相似,認為T形杖應(yīng)該就是鴉叉。并且又聯(lián)想到唐代畫叉的使用和貴族階層賞畫習俗的盛行,推測鴉叉是用來展挑畫障或立軸畫的畫叉。這一觀點有尚待商榷之處,其一,唐墓壁畫T形杖不僅有“丫”字形杖,也有“丁”字形杖。其二,唐墓壁畫中并未出現(xiàn)侍女持T形杖展挑畫障或立軸畫的畫面。事實上,“鴉叉”“丫叉”都是吳語方言,在吳語中的發(fā)音音同“椏杈”,其具體含義也與此相關(guān),本意指樹木枝杈,因此,并不是只適合形容“丫”字形杖,也適合形容“丁”字形杖。此外,“展障玉鴉叉”的“鄣”并不一定指畫鄣,“鴉叉”也不一定是畫叉。鴉叉的功能具有多樣性,從史料記載來看,鴉叉可以作為畫叉來展挑畫障,可以作為拐杖輔助行走,也可以用來張設(shè)和展挑帷帳。李詩寫“鎖門金了鳥,展障玉鴉叉”時,還寫到“樓迥波窺錦,窗虛日弄紗”。“樓迥波窺錦”意謂遠觀樓臺內(nèi)的錦繡帷帳如同層層波浪,“展障玉鴉叉”正是體現(xiàn)了鴉叉展挑帷帳的功用。此外,還有“銀泥步障玉鴉叉,金屋人來走鈿車”“護風不用蘇幕遮,支以荻簾竹丫叉”“鎖開金屈戌,簾卷玉鴉叉”等詩句,也都說明鴉叉可以用來張設(shè)或展挑帷帳。

在唐墓壁畫中,持鴉叉侍女和持拂侍女組合的出現(xiàn)與消失可能與唐代六尚二十四司制度的建立與演變有關(guān)。六尚二十四司制度是唐代宮官制度的主體,直接因襲隋煬帝始建的六局二十四司制度,設(shè)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每一局下又設(shè)四司,從而將宮廷事物劃屬于二十四個承擔不同職責的侍女群體。盡管六尚二十四司制度是宮官制度,但是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唐代貴族生活,尤其是位于唐代政治核心區(qū)域的貴族生活中一般侍奉人員的職責分工情況。作為墓主人生前侍奉人員的縮影,持不同器物的侍女或侍女組合或許就是不同職責的侍女群體的象征,也是六尚二十四司制度的間接體現(xiàn)。而這些侍女或侍女組合的職責分工,則通過其手中所持的不同器物來具體表現(xiàn)。鴉叉和拂形成固定搭配的組合,不僅是由于鴉叉和拂的功能具有關(guān)聯(lián),實際上也反映出持鴉叉的侍女群體和持拂的侍女群體的分工關(guān)系密切。結(jié)合文獻對六尚二十四司制度的記載和唐墓壁畫持物侍女圖的考古發(fā)現(xiàn),負責燕寢進御之事的尚寢局設(shè)有“掌帷帳茵席、灑掃張設(shè)”的司設(shè)、“掌輿輦傘扇羽儀”的司輿、“掌園苑種植蔬果”的司苑和“掌燈燭”的司燈,而唐墓壁畫持物侍女圖中侍女所持之物常見有鴉叉、拂、包袱、團扇、羽扇、花、萱草、燭等,可見唐墓壁畫中的持物侍女與負責燕寢進御的侍女似乎具有一定聯(lián)系。其中,鴉叉可以用于張設(shè)和展挑帷帳,拂可以用于撣塵清潔,持鴉叉侍女和持拂侍女的組合應(yīng)該就是代表在六尚二十四司制度影響下唐代貴族生活中“掌帷帳茵席、灑掃張設(shè)”的侍女群體。這一組合在初唐至盛唐時期的高等級唐墓壁畫中重復出現(xiàn),也從側(cè)面反映出這一時期六尚二十四司制度的穩(wěn)定。直到玄宗即位后,為清除太平公主余黨和武、韋二女主主政的影響,才對六尚二十四司制度進行改革,大規(guī)??s減宮官群體,僅留尚宮、尚儀、尚服三局,在開元后期才恢復六尚的建置。或許是受到這一歷史事件的間接影響,也或許是由于中晚唐社會動蕩,皇權(quán)不穩(wěn),經(jīng)濟衰落,這一時期墓葬的墓葬形制、墓葬設(shè)施以及隨葬品的種類、數(shù)量、質(zhì)量都趨于簡略,墓葬壁畫也趨于簡化,持鴉叉侍女和持拂侍女的組合在中唐以后的墓葬壁畫中徹底消失。

結(jié)論

綜合形制尺寸、方言發(fā)音、流行年代、器具組合、歷史背景等方面的論據(jù),可以明確唐墓壁畫中呈“丁”字形或“丫”字形的T形杖和拂的使用有強烈關(guān)聯(lián),和如意杖的功能有一定相似,應(yīng)該是用于張設(shè)和展挑帷帳的鴉叉。在唐墓壁畫中,鴉叉和拂子不僅是具有實際功能的日用器具,也是持物侍女職責分工的象征。持鴉叉侍女和持拂侍女的固定組合實際上反映出負責張設(shè)、展挑帷帳的侍女和負責撣塵清潔的侍女的分工關(guān)系密切,象征在唐代六尚二十四司制度影響下的“掌帷帳茵席、灑掃張設(shè)”的侍女群體。盛唐以降,持鴉叉侍女和持拂侍女組合在唐墓壁畫中徹底消失,可能是中晚唐時期墓葬設(shè)施趨于簡略所致,也可能受到玄宗改革宮官制度、縮減宮官群體的影響。

(本文摘自《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23年第11期,作者孫晨瑜 [西北大學文化遺產(chǎn)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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