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傳播學副教授杰西·林格爾(Jessa Lingel)看來,近二十年來的互聯(lián)網,就像遭遇士紳化的老城區(qū),變得更加便捷但缺乏多樣性,極端重視利潤而輕視社群,急著把最初搭建社區(qū)但已不再貢獻最多利潤的人群掃地出門。本書以美國為例,記錄這個過程怎樣發(fā)生,它的實質危害如何,以及網民可以如何行動。本文摘自《被互聯(lián)網辜負的人:互聯(lián)網的士紳化如何制造了數(shù)字不正義》。
《被互聯(lián)網辜負的人》,[美]杰西·林格爾著,馮諾譯,浙江人民出版社·潮汐Tides,2023年10月
不同的城市和社區(qū),士紳化擴大了不平等,普及了特定的社會價值,但也排斥了另一些社會價值。互聯(lián)網也發(fā)生了類似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的記者、立法者、活動家和科技人士表達了對網絡中歧視、種族隔離和商業(yè)化的擔憂。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頭10年彌漫的科技樂觀主義漸已消退,很多人都在疑惑,我們竟然曾認為網絡可以帶來民主和平等。然而,一旦越過這些相當烏托邦的期待,我們就能更加批判性地思考互聯(lián)網及其政治。主流網絡上正在積極提倡什么樣的社群和規(guī)范?科技巨頭里誰在賺大錢?誰落后了?能夠用不同方式改變權力的規(guī)則是什么?秉持士紳化的理論,我在當代互聯(lián)網中看到了士紳化的三種特征,這些特征為了支持主要的科技公司而限制了個人的網絡自由。
失所
當人與權力出現(xiàn)轉變,士紳化便會發(fā)生。洛杉磯租戶工會(LA Tenants Union)把當?shù)鼗顒蛹艺偌饋韺故考澔8鶕?jù)該組織的共同創(chuàng)始人特蕾西·珍妮·羅森塔爾(Tracy Jeanne Rosenthal)的觀點,我們應該把士紳化視為“為了利潤而使窮人失所與被替代的過程”。這一過程常是緩慢展開的。漸漸地,新鄰居拉高了房價和房產稅。不斷增長的成本導致原來的居民及同個圈層的人負擔不起。擁有歷史的社會關系才更具效力,而士紳化則威脅了現(xiàn)存的這種社會關系,消除了地方歷史。人口開始流動。道路、社區(qū)和地標得到重新命名。維系了社區(qū)的商店被收購,改頭換面吸引新的顧客。網絡上,當舊平臺難以和新平臺掌握的資源和價值相抗衡時,便會產生士紳化。對于網絡上存在已久的社群,和臉書、Instagram這樣的新平臺競爭注定要失敗,因為在資金投入和編程開發(fā)上無法匹敵科技巨頭看似無限的資源。結果造成在獲得主要投資的平臺上,創(chuàng)造性和多樣性減少。此處之危險在于,平臺及其社群被拋下不是因為它們不再運行了,而是它們看起來或感覺起來跟其他網絡不一樣了。留給我們的平臺變得更加不包容了。結果不只是網絡上的哪些人改變了,而是網絡上的哪些東西更容易遭受偏見,其力量更容易被削弱,或者就是更容易變得淺薄無聊。
孤立
漸漸地,士紳化導致一系列的孤立,久居于此的居民被新鄰居包圍,后者常常更加富裕,對什么人什么物更適合本社區(qū)持有不同意見。鄰里之間可以變得非常割裂,比鄰而居但去不同的教堂,送孩子上不同的學校,在不同的商店購物。我們可以將此和網絡上用戶如何被主流平臺貼標簽和分類作比較。在社交媒體興起之前,在網絡上形成社群主要意味著結識趣味相投者,《星際迷航》、嘻哈音樂和足球,不一而足。那時并沒有給用戶分類的算法,沒有基于平臺的朋友推薦或內容推薦。人們只是出現(xiàn)在留言板或聊天室中,與在線者互動。(當然,誰能出現(xiàn)主要取決于誰買得起調制解調器并有時間學習使用方法。)
Reddit和4chan依然遵循此道,但大多數(shù)社交媒體平臺都使用既有的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際關系網來連接用戶和推送內容。漸漸地,基于用戶的點贊內容和個人喜好推薦鏈接和視頻成了平臺的常規(guī)操作,造成了伊萊·帕里澤(Eli Pariser)所稱的“濾泡”(filter bubbles)??戳艘粭l關于朋克搖滾的YouTube視頻,就會給你推送一長串關于朋克的視頻,而不是關于斯卡音樂、洛卡比里音樂或暴女運動的視頻。點贊一條把氣候變化視為騙局的臉書帖子會帶來更多否認氣候變化的帖子。用戶不會接觸到多樣的人群和內容,而是越來越被隔離,過濾越來越嚴重。當然,并不是互聯(lián)網發(fā)明了濾泡?;ヂ?lián)網研究者阿克塞爾·布倫斯(Axel Bruns)論稱,人總是以觀念而群分。移民報紙、宗教電臺、興趣俱樂部新聞信——人們總是創(chuàng)造反映其觀點和價值觀的社群和媒體。濾泡不僅制造你所偏好的鏈接,也會加大志同道合者的緊密結合而不是接觸新觀念。網絡孤立真正令人擔憂的地方是,現(xiàn)實中人們已經在社會網絡方面相互隔絕了,我們通常跟相同種族和階級背景的人結交。早期網絡社群被寄予了讓我們走出泡泡的期待,但主流社交媒體平臺越來越限制了此可能性。
商業(yè)化
人們常常從經濟學角度捍衛(wèi)士紳化,強調商業(yè)機遇和更高的稅收。如果你只關心稅收,社區(qū)里有錢的新來者確實比原居民更有價值。生意人和市政府官員支持士紳化的理由是稅基更高的新居民帶來了更多的城市資金。得到房產經紀人和地方官員的支持,士紳可能會覺得自己更有資格占領空間、表達喜好。
這些考量沒考慮到的是社會和文化價值,比如社群紐帶和當?shù)貧v史。僅僅考慮利潤就決定什么對某個社區(qū)最好是非常狹隘的。士紳化的問題不是把商業(yè)主義首次引入社區(qū),而是只滿足特定種類的消費者和商業(yè)。士紳化社區(qū)的商業(yè)地產常常單調得出奇。
正如一個寫過紐約市士紳化的記者所觀察到的:“曾經在紐約無人知曉的連鎖店現(xiàn)在遍地都是。在我所住社區(qū)的10個街區(qū),曾經太多店面被騰空,我數(shù)了數(shù)現(xiàn)在有3家藥店,6家銀行分行,7家美甲美容店,3家星巴克,2家唐恩都樂、3家7-11便利店,5家手機店和4家眼鏡店。緊急護理似乎是朝陽產業(yè),已經出現(xiàn)2家機構,服務于我們這里保險嚴重不足的人口?!?/p>
盡管店面的同質化,商業(yè)機會還是成為支持士紳化的關鍵理由。同樣地,科技行業(yè)常以利潤自我辯護。為什么臉書把我們的個人數(shù)據(jù)賣給廣告商?利潤。為什么亞馬遜不對自己的員工好一點或者讓他們成立工會?利潤。為什么科技公司不更積極地保護隱私?利潤。決定科技公司是否成功的是最大化的利潤。只要科技巨頭認為自己更應該對股東負責而不是對用戶負責,那么普通人要求改變的能力就會受到限制。
……活動組織者用電子科技溝通交流,策劃事件,促進變革。依靠這些工具來組織,不意味著我們就不能對這項技術提出尖銳的問題。
……
反擊互聯(lián)網士紳化的工具箱
對于想遏制士紳化的城市,沒有一刀切的答案,反擊網絡的孤立、失所和商業(yè)化也是如此,我們需要多功能的工具箱。反抗士紳化中的互聯(lián)網,需要不同的策略。不是所有策略都是直接從城市反士紳化工作中得來的,但它們之間有共通點,都致力于用多方面的措施為更美好更公平的互聯(lián)網而斗爭。本書結尾附有術語匯編和參考資料,此外我還列出了致力于網絡中立性和反抗數(shù)字歧視的活動團體。構建另一種更好的互聯(lián)網,支持和學習這些團體是重要的第一步。
成為你自己的算法。我們不要被動地接受平臺投喂給我們的網絡和內容,對于網絡應如何,我們要掌握更多的自主權。作為用戶,我們可以一步步多元化我們的網絡內容。社交媒體平臺提供的一部分便利和娛樂,是它們傳遞內容。算法處理我們的狀態(tài)更新、照片、視頻和鏈接,創(chuàng)造個性化的信息流,讓我們時刻得到最新內容,得到娛樂。跟所有算法一樣,驅動我們社交媒體信息流的規(guī)則可以是有用的。它們推送我們網絡里來自他人的內容,讓我們知道熟人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盡管信息流對用戶來說很方便,它也有局限性。它們的動機不是為了幫助我們,而是給公司掙錢。信息流的設計是為了讓我們盡量久地在線——以便向我們展示盡量多的廣告。
臉書、YouTube這樣的平臺調整了推薦內容的算法,因為它們在促進病毒式傳播的新聞和極端內容的傳播方面受到了壓力。2020年全球性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則提醒我們,平臺需要監(jiān)控內容。在病毒如何傳播、本地有何資源可用等方面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臉書和YouTube奮力地打擊惡作劇、騙局和虛假信息。在記者、決策者、醫(yī)保專業(yè)人士、相關用戶的壓力下,平臺封禁了“直接造成身體傷害”的廣告和帖子。虛假信息不只是因為人們分享才傳播開來,還因為算法推送的是引發(fā)共鳴而不是引發(fā)討論的內容。我們應該不停點名批評那些把廣告利潤置于公共健康和個人福祉之上的社交媒體公司。但是在平臺繼續(xù)調整算法公式時,我們可以行動起來成為自己的算法,有意地多樣化我們的網絡和看到的內容。
在實際操作的層面,這意味著我們要檢查自己關注的人,問自己:我該如何多樣化這些聲音和視角?這或許意味著要尋找更多的有色人種、女性、性少數(shù)者、身障人士或者非典型神經學失調者,或者要暴露在與我們持不同政治觀點者的內容里,這些人可能生活在這個國家或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重組我們的網絡內容可以讓我們更多地意識到平臺是如何運行的,更深入地了解平臺的優(yōu)先事項。這也可以抗擊隔離和網絡平臺的濾泡。成為自己的算法并向多樣性傾斜,我們能夠收回早期互聯(lián)網宣揚的一些關于遇見新人群、學習新視角的東西。
我們需要科技巨頭成功的新敘事。……谷歌員工在周末當志愿者,科技巨頭高管一次性的慈善捐款,這種讓人感覺良好的新聞已經夠了。我們需要社交媒體公司擁抱新的商業(yè)模式和成功的新定義。行業(yè)內部已經出現(xiàn)了一些改革科技巨頭的壓力。正如第三章所述,越來越多的科技工作者正在產出他們自己的科技巨頭基層敘事。他們向公司領導層寫公開信,組織罷工,有時候還建立工會。我們需要支持科技巨頭內部為公平和包容作出的努力,可以是線上抵制或者媒體造勢。記住憤怒的湯博樂用戶拿自己的注意力當籌碼,保護自己的在線規(guī)范,我們必須意識到自己對科技巨頭的價值。到那個時候,我們也能想象和要求科技巨頭采用新敘事。
你的方便不比別人的安全更有價值。安全是權利還是特權?什么時候一個人感到安全需要犧牲別人的權利了?線上隱私越來越是人們付出的代價,不論是用付費串流服務去除廣告,還是花錢買反病毒保護。但很多時候,最需要保護的人正是那些最無力支付費用的人。女性、有色人種和性少數(shù)群體受到線上騷擾的程度比其他人多得多。這些群體更有可能被噴子攻擊、曝光(隱私信息被人發(fā)帖公開)或報假警(一種高風險的惡作劇,包括制作假炸彈,引執(zhí)法部門出現(xiàn)在被惡搞目標的家門口)。即使受害者沒有受到身體攻擊,但線上騷擾對受害者的心理健康也造成了重大影響,它也可能讓我們的網絡公共平臺變得更不多元——如果歷史上就被邊緣化的人群出于恐懼害怕發(fā)聲。
不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種族和階級都跟誰被視為威脅關系莫大。網絡平臺士紳化之時,會排擠或歧視邊緣人群。但是士紳化和通過科技危害他人福祉之間也可能存在直接和實際的聯(lián)系。比如,“我們的數(shù)據(jù)身體”活動家把士紳對安全的擔憂與傷害了有色社群的科技聯(lián)系在一起:“對無證件者、黑人及其他邊緣社群,一座城市越想變得安全,這些社群就變得越不安全。當城市為了社區(qū)安全增加監(jiān)控攝像頭、提升警察部門的軍事化,對那些常常被認為可以拋棄的居民來說,便是逼近的威脅。沒有人性元素的安全思維,內在地就不安全?!?/p>
許諾了安全的產品會對顧慮多的人產生巨大的影響。比如包裹海盜,也就是偷別人放在郵箱或家門口的包裹的人。放在門口的東西被偷令人沮喪或害怕。但是保證郵件安全并不是士紳化、地方警察和科技巨頭合作的借口。在正經歷士紳化的社區(qū)里,用來炒賣的房子和新房里常常安裝了家庭安全設備。在有些城市,這些設備背后的科技公司和地方警察攜手合作。勞倫·斯邁利(Lauren Smiley)在《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中描寫了亞馬遜如何協(xié)助警察部門開展“誘餌盒”行動,警察把裝了全球定位系統(tǒng)追蹤器的誘餌盒隨機放在別人的家門口。如果有人上鉤,警察就一擁而上抓人。盜竊是犯罪,但我們應該權衡,被偷的亞馬遜包裹(該公司幾乎肯定會免費補發(fā))是否值得邀請警察監(jiān)控進入我們的家,然后對準我們的鄰居。在正經歷士紳化的社區(qū)里,大部分富裕白人居民都與科技巨頭和當?shù)鼐胶献?,監(jiān)控更貧窮的鄰居,這一點尤其值得思考。當有公司向我們承諾用數(shù)字技術保證安全,我們要記得問:是誰的安全?我們使用的設備和技術會如何影響我們周圍的人?正如“我們的數(shù)據(jù)身體”活動家所言,我們應該走向更像廊燈而不是家庭警報系統(tǒng)的科技。警報系統(tǒng)是為了保護一戶家庭,但廊燈是為了保護一片社區(qū)。
在城市里,如同在線上,我們需要監(jiān)管。正如洛杉磯租戶工會提醒我們:“我們沒有住房危機。我們有的是租戶權利危機。”正如活動家們在努力與立法者合作提升租戶的權利,互聯(lián)網用戶也在努力尋找介入硅谷的政治同盟??萍脊镜母吖軅兌啻伪徽賳救ィ绹蚱渌胤降模┱賳T面前聽證,但這似乎并沒有讓平臺如何運營產生實質性改變。這當然也沒有影響他們的利潤率。2018年,在臉書允許政治咨詢集團劍橋分析公司獲得其8700萬用戶賬號的訪問權限后,馬克·扎克伯格在美國國會前作證。該新聞傳開后,臉書股價暴跌370億美元。在扎克伯格作證期間,投資者對他的回應——以及政客明顯不愿意監(jiān)管科技巨頭的姿態(tài)——感到非常欣慰,以至于臉書股價因此暴漲。在作證的幾個小時期間,扎克伯格為公司掙了210億美元。臉書的股價漲了4.5%,從一天前的157.93美元漲到了165美元,這是該公司在過去大約2年里最高的單日漲幅。作為主要股東,扎克伯格的身價漲了30億美元。扎克伯格作證的主要結果,不是讓臉書擔責或者立法者監(jiān)管,而是臉書的股價增長。
在城市里,士紳化不只是一小撮人決定住在哪里,它還要求地方政府的積極支持。或者換句話說,抵制士紳化最重要的工具之一是地方的住房和區(qū)劃政策。當?shù)胤經Q策者給開發(fā)商減稅,有人就會炒房,建造大量的公寓大樓,令當?shù)厝耸?。對城市開發(fā)商來說,弄清楚怎么讓地方監(jiān)管為我所用非常有利可圖??萍夹袠I(yè)也是如此,他們雇傭說客左右聯(lián)邦立法??萍脊就度氲接握f聯(lián)邦政府的錢越來越多。2018年,亞馬遜、蘋果、臉書和谷歌一共在游說上花了5500萬美元,是2016年2740萬美元投入的2倍。但是正如我們在邁阿密和蒙特利爾所見,政策制定者也可能制定法規(guī),減緩士紳化進程或減少其影響。
我們需要要求立法者介入網絡中立性、用戶隱私和線上騷擾等方面。這個過程可以從了解互聯(lián)網基礎設施的地方圖景開始。你的社區(qū)有多少ISP ?其中有小型提供商或者作為替代的網狀網絡嗎?黑暗光纖呢?當?shù)氐拇碇校卸嗌俅斫邮軄碜钥悼ㄋ固氐戎饕峁┥痰木杩??從代表你的眾議員或市議員開始,他們可能會有職員專人接聽你的電話,而不是把你轉入語音信箱。問一問他們的立場,關于網絡中立性,關于互聯(lián)網滲透率,關于對方對數(shù)字媒體素養(yǎng)的支持。要掌握徹底變革會面臨的障礙,了解情況是重要一步。
呼吁觸達政府官員可能會令人感到沮喪。這不是我們所有人都該做的嗎,和我們的代表接觸?給代表打電話不是我們唯一的應對方式——我們作為消費者也必須作出不同的決策,加入抵制等行動中。但是了解議題的來龍去脈和聯(lián)系政客能產生作用。在我的經驗里,給代表們打電話能了解政客在做什么,為什么要做。如果你通過郵件和社交媒體接觸,代表或他的職員就會用其政策立場回復。我曾經給我的共和黨參議員發(fā)過很多關于網絡中立性(及其他議題)的郵件。盡管我從來沒覺得是在真正地交換觀點,但這個過程確實讓我了解了他的投票記錄——我也總會更新自己的目標,試圖讓另一個人在下一次選舉中當選。
但僅僅是學習互聯(lián)網基礎設施的政治是不夠的。我們還得學習平臺的政治。平臺喜歡創(chuàng)建諸如“社區(qū)指導原則”類的文檔,但這些文本通常難以卒讀,公司也能隨意改動它們。而且,它們總是自上而下而非自下而上的。就像參加地方區(qū)劃會議能幫助住戶了解社區(qū)的沖突,學習網絡平臺政策的基本情況也不難,只需要很少的時間。如果有足夠多的用戶提出要求,平臺就可以改變政策。正如我們在第二章中所知,2014年,臉書在同性戀、跨性別者和原住民活動家要求制定新規(guī)則之后,改變了“真名”政策。為了達成目標,用戶成了活動家。他們?yōu)榱艘笮薷囊?guī)則而學習了平臺政策。他們組建聯(lián)盟,組織抗議,令平臺滿足自己的要求。除了把自己組織成用戶,我們也可以支持行業(yè)內為改變而奮斗的科技工作者的努力。我們可以要求平臺改變,但這意味著克服一種無力感,了解其利害關系和利益相關者,認真思索我們如何度過線上時光,以及和誰度過線上時光。
我在此勾勒出的步驟不是對抗士紳化互聯(lián)網中孤立、失所和商業(yè)化現(xiàn)象的唯一路徑。它們只是我們開始設想完全不同的互聯(lián)網的一種方式。關于科技巨頭,存在著很多人皆為己的論調和懷疑,其理由也充分。但是我想用積極的語調——和來自白蟻的教訓——結束本書。2019年11月,我去費城參加了一場由工人團結網絡(Worker Solidarity Network)主辦的活動。該活動請來了一群活動家討論他們與種族平等和環(huán)境公平作斗爭的經歷。其中一名叫雅尼娜·阿非利加(Janine Africa)的活動家,因為與費城的激進政治組織MOVE有關而入獄將近40年。在被問道如何始終投入活動工作時,她用了一個白蟻的比喻回答:“當白蟻開始侵蝕一些東西的時候,你最初在表面是看不出什么的。它看起來還是跟原來一樣光滑。但是在底部,我們正在侵蝕。漸漸地,整個結構就會崩塌?!笨萍季揞^看上去無法阻擋。它有資本主義、科技樂觀主義者以及一大群有錢有權者的支持。但是我們中如果有足夠的人堅持營造包容和開放的空間,我們就有可能顛覆科技巨頭,建造出更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