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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不過,這似乎也合于史鐵生在劇本后記所言:“這樣的戲劇很可能是上帝的一項娛樂,而我們作為上帝之娛樂的一部分,不大可能再現上帝之娛樂的全部?!?/p>

《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史鐵生的作品是林兆華一直想要排演而未排出的,期間也找到過國內知名導演,均未成行,最后因機緣交由陸帕。我們看到了陸帕在延續(xù)了契訶夫、伯恩哈德的外延和內涵之后的再次舞臺演繹。他重視技術的調動,強調演員的即興行動,在不斷的創(chuàng)作實驗中有效地積累出了這部劇的全貌?!?/p>

孤獨者的囈語與游蕩——話劇《酗酒者莫非》的象征與詩性

張芬 | 文

近日波蘭導演陸帕的《酗酒者莫非》在天津大劇院首演,這部作品根據中國作家史鐵生的作品改編。整場演出共5個小時,延續(xù)了陸帕導演一貫工整簡潔、綿里藏針、滴水穿石的風格,尤其是近乎完美地實現了史鐵生原小說中將電影與舞臺結合的方法。這部作品在豆瓣等網絡媒體上的評價頗高。然而,在內容上還不能令人滿足,尤其是那些對文本熟悉的專家,感到有些地方偏離了史鐵生。

史鐵生是中國當代作家,他筆下人物多是自身經驗的外化,都帶有哲理意義上的生活困頓。他是一個天生的思想者,擅于獨白和囈語,語言內部有一種近乎慘淡的幽默,他依靠自己的特殊生活體驗和靈魂拷問,建立自己的身份尊嚴和生存哲學。例如,在《命若琴弦》中,有老小兩個瞎子藝人,他們失去生活的歡樂,只能沒完沒了地彈琴,直到彈斷一千多根弦。《我之舞》則是他自傳性的《我與地壇》的副本。史鐵生的經驗多來自特殊年代,對人性有深刻的理解。如小說《兄弟》,在審訊中,“我”的同學因獲罪遭到槍斃,行刑現場的旁觀者說:“怎么回事,他的血也是紅的?!贝朔N冷酷而荒誕的表述,是他們在那個時代的真實體驗。史鐵生《關于一部以電影為舞臺背景的戲劇之構想》是一部奇特的劇本或小說。作品中運用碎片式的夢境般的意識流語言,講述了醉漢A在夢境、幻境和現實生活之間的交織不清的混沌狀態(tài)。 

《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史鐵生

不同的是,在這個戲劇中,陸帕將史鐵生的《原罪·宿命》《我與地壇》與上述母本《構想》糅合,給主人公A以一個原型的鋪墊。他以其具象的身世引申到了完全抽象的人的困境。我們在里面所看到的不管是莫非還是A,都是帶有史鐵生烙印的同一個人。陸帕祛除了作品中的很多具象甚至溫馨的元素,那些看起來比較明麗的色彩,如動物園、少年宮,彈鋼琴的楊花兒,這些虛幻中荒誕、輕柔的景色,都在陸帕的戲劇中去除或變形,轉向一種完全內在的孤獨境遇?!白怼焙帽仁蔷粕竦亩髻n,使得他的自由意志能夠擺脫肉身的無能,即從生活到社會角色的無能。原作中作者對社會環(huán)境和人的生存困境的自白或控訴,都被陸帕挪用在了舞臺上,充滿了哲理詩的趣味。

陸帕在電影幕布中呈現一個鋼鐵水泥的城市廣場,來來往往的人,面無表情,沒有故事。實存的舞臺兩側有垃圾堆和腳手架。中間則是莫非,他蜷縮在自己的靈魂世界,有時候是一個殘疾人,有時候是一個酒鬼,有時候是夢境的主人公,有時候又像是殘疾人的靈魂,這些形象恍然迷離,不分彼此,又相互融合。

劇中莫非是一個異于常人的醉鬼,他說他不是利用酒來“無病呻吟、裝瘋賣傻”,而是因為愛,愛它,“屈服于它把自己交給它”。在這樣一個絕對純粹的語境中,游走在舞臺上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象征,一個符號,一個哲學化了的個體。 

《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在話劇《酗酒者莫非》中,王學兵飾演莫非

原劇本中有三個跳舞的女孩,被設置成了代表古希臘嫵媚、優(yōu)雅、美麗的三位時髦的女神“卡里忒斯”。她們墮落、無聊、說臟話,莫非在醉酒中看到她們,跟隨她們走進了一個迷宮。莫非在這樣的“太虛幻境”中跟隨她們,找不到任何出路,身心交瘁。一瞬間仿佛讓人看到電影《低俗小說》中主人公陷入的危機世界。在受古典詩歌影響的焦慮中,陸帕將浮士德或奧德修斯的探尋變形,轉喻成為傳奇、荒誕又充滿內在矛盾的當代精神書寫。這已經不是古典意義上的尋根之旅,莫非注定尋找不到任何結果和意義。眾神死去,“神”之存在似乎比人還要丑惡和荒誕。這種后現代解構性質的困境,構成陸帕將史鐵生的少女舞蹈情節(jié)哲理化后所開的一個玩笑。不過,這似乎也合于史鐵生在劇本后記所言:“這樣的戲劇很可能是上帝的一項娛樂,而我們作為上帝之娛樂的一部分,不大可能再現上帝之娛樂的全部?!标懪恋倪@一段解構性與象征性設置,為“上帝的娛樂”提供了一種可能。

陸帕甚至將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之中幽幽的母子情懷,表達成了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疏離與隔膜,那些令人窒息的緩慢的對話氣氛、沉滯的行動、靜謐的爭論,讓人想起了梅特林克、契訶夫以及貝克特。 

《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話劇《酗酒者莫非》劇照

最后一幕,陸帕似乎將莫非放在了與自己的家庭成員(媽媽、妹妹、楊花兒)和解的處境。然而,這一切仍然不可解。不論是影像中的莫非還是舞臺上的莫非都陷入了關系的困境中。最后楊花兒又出現了,他試圖跟著她逃離,但并沒有交代結局,只是給出了氣氛上的最后的裝飾:天空,大地,廣場,繼續(xù)行走在陌路上的行人和空氣中的霧霾。史鐵生原作結尾出現的“銀幕”上再次映出的遼闊的藍天、花海和馬嘶聲,并沒有在陸帕的舞臺上呈現,而那些陰暗色調的選擇,顯然更有助于陸帕在這一詩性特質上的表達。孤獨者所處,是一座充滿各種象征意味的艾略特風味的“荒原”。也就是說,陸帕將史鐵生的小說或劇本,改編成為一個孤獨者的狂歡化的詩歌。

值得重提的是,陸帕善于利用簡潔的舞臺表達故事?!缎锞普吣恰芬鄰腿缡?。舞臺背景是一個紅色邊緣的方形電子屏、舞臺上的光也是方形,之后是規(guī)則的長椅、沙發(fā)、餐桌、床鋪,大而高的建筑,以及小而方的格子窗口,人們沿著這些規(guī)則的輪廓的邊緣或對角線,演繹著與前者構成強烈沖突的并不規(guī)則的心理、思想、行動和故事。主演王學兵精湛的演技將一個具象的醉鬼和附著在其上的超然的頹唐表達得恰到好處。他的頹廢和哀傷,也近乎成為陸帕整部舞臺裝置的一部分。但從總體結構上,《酗酒者莫非》的流暢性尚需打磨,在象征性和具象呈現中還存在相互夾纏的感覺。這或許與陸帕對中國的認知程度以及他的戲劇習慣有很大的關系。盡管這部戲劇在敘述、結構、時長等方面遭到了部分觀者的詬病,但其詩性或曰象征性上的深刻成立,使得它是一部較為成功的作品。 

《酗酒者莫非》:波蘭導演向作家史鐵生精神拜訪

導演陸帕

據說史鐵生的作品是林兆華一直想要排演而未排出的,期間也找到過國內知名導演,均未成行,最后因機緣交由陸帕。我們看到了陸帕在延續(xù)了契訶夫、伯恩哈德的外延和內涵之后的再次舞臺演繹。他重視技術的調動,強調演員的即興行動,在不斷的創(chuàng)作實驗中有效地積累出了這部劇的全貌。中國當代戲劇善于以固有的敘述傳統講故事,也善于在實驗性上學習西方的戲劇形式,但還不能夠將形式的能動性運轉起來,自如地傳達象征和詩意。以2016年人藝版的《萬尼亞舅舅》為例,當舞臺上呈現出越來越沉陷的壓抑的莊園氛圍時,卻畫蛇添足地加上了摔打吉他和女主人公吶喊的聲音,似乎為了填充契訶夫原作中沒有任何征兆的結尾。這種過于漫溢的呈現方式,反而弱化了原作中的詩性和象征性。這里陸帕給予我們的啟示:此類戲劇的最好狀態(tài),恰恰是在這種將滿未滿、有形與無形之間。

本文發(fā)表于《文藝報》2017年8月21日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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