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您打了十年工——讀賓虹先生畫作

“我內(nèi)心郁悶的時候，拿出黃賓虹先生渾厚華滋的畫來看一番，往往是推開窗戶，看天上安靜的星斗，以及遠處的群山，感受松風(fēng)和自己同頻的呼吸。如果遠處沒有群山，你就往遠處更遠處看就好了。一個人的畫引起一個人這么多的思考，我覺得就是超過一張畫的筆墨了?！?/span>

收藏家、蕓廷藝術(shù)空間發(fā)起人、長期互聯(lián)網(wǎng)從業(yè)者王帥近期陸續(xù)以文字記錄了收藏一批近現(xiàn)代畫作的心境與瑣事。澎湃藝術(shù)本期刊發(fā)的是《給您打了十年工——讀賓虹先生畫作》與《壁畫的起源》。

晚年寫生的黃賓虹

給您打了十年工——讀賓虹先生畫作

得到的前提是付出。

我努力工作十幾年，賺的錢大部分花在黃賓虹身上?；蛘哒f我為賓虹先生打了十年工，他是我對美的認知的老板。

我的第一幅作品是他的一幅山水草稿。我干過多年建筑工，我知道鋼筋和水泥的關(guān)系。我在上學(xué)期間，每年暑假都去建筑工地干活，我的第一份工是推混凝土的，但是第一趟就半路翻車了，后來我就去搬磚。

看到那幅草稿，自然地浮現(xiàn)出鋼筋和水泥之間，看似彼此沒關(guān)聯(lián)之間的強關(guān)聯(lián)。腦子里就是毛阿敏唱的，那是綠葉和根的情誼。眼前立即鮮活起來。

黃賓虹《始信峰》

我跟我的堂哥請教，他是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系81級的。但他小時候就高度近視眼，干什么都要問我，這個東西在哪里。我一點都不欺負他。

這些天我一直在跟他說畫。我跟他說：我今天要寫一下我的大老板黃賓虹。

他說：我只能跟你說一點佛法。

我說：請。

他說：“佛說，三界如火坑。說這話時，佛是在三界內(nèi)還是三界外？三界之內(nèi)，不知是火坑，三界之外，不覺有火坑。

黃賓虹山水畫

黃賓虹山水《攜琴聽鳴泉》

我說：跳不出去是坑，跳出去是炕。

我繼續(xù)問：“如果一個人一直沒想過這些問題？這些問題還存在嗎？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豈非桃源中人？修行豈不是多事？”

“陶淵明先生喜歡喝酒，所以他在寫桃花源記時，也沒忘讓人皆出酒食。無酒豈不清靜？有酒豈不多事？不怕有人醉鬧桃花源？但陶淵明寧愿多事，不愿無趣。無事無趣，何談人生？越多事，越有趣，越見功夫?！?/p>

我說：“莊子說渾沌，七竅未開，全無面目，七竅已開，渾沌即亡。依莊子的意思，人生好像只能要命不要臉，要臉不要命，既想要臉又想要命，兩全其美固然好，但既要又要還要，怎么感覺像辯證法？”

“勸君慎談辯證法。辯證法被當(dāng)下玩壞了，成了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的工具。你是好人，我看著不順眼，那你就是辯證的壞人。你是壞人，我覺著舒服，你就是辯證的好人。

黃賓虹山水卷 《海山消溽暑》

真正的辯證法是和自己較勁，是贊美別人，否定自己。只有內(nèi)在地不斷自己否定自己才是實打?qū)嵉模窳司投?，定了就成了，否來定去，驀然回首，是誰在否定?。渴俏以趫远ò?。就找到真我了”

我說：“哈哈，我想送你茅臺酒，是比較好的那種，不知你會否了呢還是定了呢？是真我要呢還是假我要？”

他想了一陣，說：“這難不倒我，我去你家里喝。你算送了還是沒送？我算要了還是沒要？不過，我還是拿勞動換酒吧，我有一個法門，隨時隨地看自己在不在，在時醒，不在時夢。你觀此畫時，夢乎醒乎？迷乎覺乎？有夢有醒，有迷有覺，才得覺悟?！?/p>

我心里想：是啊。我內(nèi)心郁悶的時候，也時不時拿出來黃賓虹先生渾厚華滋的畫來看一番，往往是推開窗戶，看天上安靜的星斗，以及遠處的群山，感受松風(fēng)和自己同頻的呼吸。

如果遠處沒有群山，你就往遠處更遠處看就好了。

一個人的畫引起一個人這么多的思考，我覺得就是超過一張畫的筆墨了。

這十年工，算是賺了。

黃賓虹山水手卷

壁畫的起源

“壁畫最早起源于原始的洞穴畫，繁榮于20世紀，集大成于歐洲文藝復(fù)興時期，并一直伴隨著人類的文明不斷進步發(fā)展至今?！?/p>

我搜索來的這句話應(yīng)該不是藝術(shù)，而是科學(xué)。從藝術(shù)的角度出發(fā)，壁畫在我們家橫空出世。但只持續(xù)了短短幾年。

周昌谷臨敦煌壁畫

我們住的房子，墻刷得是特別的潔白，雅致，比畫紙大多了，很多面墻都是六尺整開之上的。當(dāng)兩個女兒從爬行動物變成直立行走動物，開始動手，開啟藝術(shù)生涯的時候，這些墻就成了她們的畫板。

短短幾年的時間，我們家就從家徒四壁變成了敦煌莫高窟。集中西合璧的所有顏料，上下五千年各種畫派。有潑墨，有水彩，有素描，有雕刻?？梢哉f囊括美院所有科系。

突然有一天，她們對我說，爸爸，往墻上亂涂亂畫是不對的。

作者女兒在家中作畫

作者女兒在家中作畫

我說，可你們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啊。

你們看，構(gòu)圖新奇，線條圓勁流暢，手腳并用，推陳出新，筆筆中峰，青綠潑彩著色，益見奇麗多姿。確實是出神入化神品。值得終身收藏。

可是她們確實不在墻上畫畫了。后來這個房子丈母娘去住的時候，我特別叮囑她：

不要把墻給我刷了啊，這可是珍貴的藝術(shù)品。

絕版了。

好在敦煌壁畫還在，很多畫家都留下了不少優(yōu)秀的作品。

否則遺憾真是天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