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人物畫里的高古奇駭與如影寫照

由上海中國畫院主辦的“因心造境——上海中國畫院院藏明清人物畫研究展”正在程十發(fā)美術館開展，展覽聚焦明清名家，精選畫院藏珍品40余件/組，涉及寫真、高士、仕女、道釋等不同題材的人物畫。

盡管中國人物畫在文人畫風靡時期“不及古”，但明清時期的人物畫發(fā)展卻在日漸式微中出現(xiàn)了新的轉(zhuǎn)向與具有意義的突破，涌現(xiàn)了一批別具面目，勇于創(chuàng)新的人物畫家與流派。如本次展覽中這批畫家：“如影寫照”的曾鯨、墨趣縱橫的徐渭、高古奇駭?shù)年惡榫R、富于個性的揚州八怪代表以及雅俗共賞的海上畫派“三任”等。他們將穿越時空，帶領觀眾領略明清人物畫的藝術魅力，體悟各自不同的心聲。

展覽現(xiàn)場

展覽現(xiàn)場

展覽以“因心造境”為名，分為俗世紛呈、與古為新、道釋瑞彩三個板塊。在“俗世紛呈”中的《陳玉璞像》《清代人物寫生》等作品，從不同角度描繪了生活中的真實人物形象，展現(xiàn)了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與俗世情感?！芭c古為新”板塊中的《東山絲竹》《簪花曳杖》《抱劍仕女》等作品，展現(xiàn)了畫家們追慕先賢，追尋傳統(tǒng)文人畫的價值理想。“道釋瑞彩”板塊中的“鐘馗”“鐵拐李”等神仙人物，從灑脫縱橫、潑辣有力的筆法中寄托著俗世情懷與超然象外的內(nèi)心表達。

江湖流民圖冊

江湖流民圖冊之牽黃犬，任薰，紙本設色，26×36cm，1876年

江湖流民圖冊之告地狀

江湖流民圖冊之抱孩乞食

江湖流民圖冊之抱孩乞食 文字

本次展出任薰《江湖流民圖冊》中的十開，畫中所繪，有手執(zhí)竹杖、懷抱竹筐，以馴蛇、尋蛇、弄蛇為業(yè)者；有為人代筆，當街雜耍者；有貧婦插標賣兒、低頭垂淚者；有婦人手提板凳、走街串巷，替人拆洗縫補衣物者；還有乞食者，吃糠咽菜者等。畫面構圖新穎，一幅畫表現(xiàn)一個人物，線條簡練，不附襯景，造型略微夸張而具寫實性，再配以不同的衣飾、物件，塑造出了不同的角色身份。畫風具有陳洪綬晚明變形主義風尚的特點，人物表情與神態(tài)多具愁苦相，反映出當時真實的社會現(xiàn)實，頗具現(xiàn)實關懷。 

清代人物寫生

清代人物寫生，任頤，紙本設色，35×36cm，1882年

在清末民初，街上隨處可見身著長袍的“提籠架鳥”者，在當時養(yǎng)鳥不僅是一種娛樂活動，更是一種身份和財務的象征。此軸即描繪了一位一手手持搖扇，一手提鳥籠的士紳形象。任伯年幼時受其父影響，練就了默臨的寫真技巧，后來又與土山灣畫館主任劉德齋有所往來，旁涉西方寫生的造型技巧。此軸線條流暢，形神兼?zhèn)洌梢娖淙宋锂媽懮Φ字詈瘛?/p>

此幅作品已融入西方寫生技巧，畫中人物以白描勾寫，略施渲染而成，但人物透視合理，腦袋上有一筆白色，交待了頂骨的轉(zhuǎn)折，眉骨、下頜骨處略施點染，不僅具有光影變化，且人物形象更顯立體生動。 

陳玉璞像

陳玉璞像，曾鯨、張翀，絹本設色，38×167.5cm，1633年

陳玉璞像

此畫由曾鯨繪人物，張翀補寫園景。畫中陳玉璞倚坐于湖石之上，衣著敷色淡雅，頷須笑眼，恬然自得，為文人怡情抒意之寫照。角落有兩小童，神情天真，姿態(tài)生動。園中桐蔭蔽日，荷葉茂盛，芭蕉、蒲草等綠植叢生，遠處樓閣僅露一角，掩映于自然草木之間，一派平靜安樂的景象。

曾鯨是晚明重要的肖像畫家，曾為當時頗具名望的董其昌、陳繼儒、王時敏等人畫像，因而名聲大振，師從者甚眾，時稱“波臣派”。此卷后有程十發(fā)先生的考識題跋，注明原卷后秩十一家題跋，諸家有：陳珽、楊龍友、董其昌、李綦隆、陸晉錫、施其政、張明熙、陳繼儒、吳麟瑞、張爾唯、葛人龍?？筛Q見當時文人的交友往來。 

抱劍仕女

抱劍仕女，齊白石，紙本設色，112×42.5cm，年代不詳

畫家用金冬心的書體題寫了七言絕句：“萬丈塵沙日色薄，五里停車雪又作，慈母密縫身上衣，未到長安不肯著”。但人物的開臉、暈染似改琦、費丹旭，沿用晚清舊有的仕女畫樣貌，并略加變異。畫中人物形象嬌美，瓜子臉、柳葉彎眉、櫻桃小口，環(huán)臂持劍，眉目傳情，透著一股帥性英氣。衣襟飄逸，線條圓勁流暢，披風衣褶讓人聯(lián)想起陳洪綬。一副外出即將遠行的形象躍然紙上，使觀者在欣賞中感受到仕女的高雅品質(zhì)，與堅毅和自信的力量。齊白石曾有“齊美人”的美名，常被人索要仕女畫作品，也常畫西施、洛神、文姬歸漢、木蘭從軍等題材，此作應屬此類作品之一。

抱瑟仕女

抱瑟仕女，華喦，絹本設色，117×60cm，清代

此軸透過一月洞窗，畫一身著綠衣的仕女，身披紅裯，抱瑟盤坐于榻上，頷首低眉，呈凝思狀。圓窗外太湖石奧巧獨有態(tài)勢，梧桐、幽篁掩映，清幽雅致。全圖勾線勁挺，設色則惜色如金，雅艷不俗，飄逸出一縷典麗華貴氣息。人物衣紋用蘭葉描，畫出紡織物的柔軟與蓬松感，與木琴、木榻、織墊，形成不同的材質(zhì)對比，畫家筆下技法可見一斑。畫上有華嵒自題的四言長句一首，在題畫詩中畫家用“鬢發(fā)髹髹，黛眉曲曲”來形容，既表達對這件作品的滿意，又展現(xiàn)了他的書法功力。 

東山絲竹圖

東山絲竹，任頤，紙本設色，135×61.5cm，1886年

此圖描繪的是東晉謝安隱居東山，絲竹愉情的典故。謝安深受文人雅士喜愛，素有“聽絲竹之聲，而天下治”的贊語，也成為文人追求理想之境的經(jīng)典母題。任伯年將謝氏置于佳景清逸山林中，做伏案聆聽狀，仕女撫阮吹笛，襯托出主人高逸的情懷。任伯年生前繪有多幅《東山絲竹圖》，在中國美術館所藏的版本的題跋中寫道：“新羅山人《東山攜妓圖》，余是作略仿其意，效顰學步，令人捧腹耳！書以志愧?！笨梢娙尾陮θA喦的此類題材進行了深入研究。 

簪花曳杖圖

簪花曳杖圖，明代 陳洪綬，69×41cm，絹本設色立軸

陳洪綬其畫初受藍瑛影響，后廣泛臨學古人，并大膽創(chuàng)新，所作人物、花鳥形象古拙，擅用夸張變形手法，獨樹一幟，為晚明變形主義繪畫大師。對后世影響深遠，開啟了中國人物畫由晉唐的復興向近代轉(zhuǎn)型的新境界。

這幅《簪花曳杖圖》是老蓮成熟期的作品。畫中人物形象高古奇駭，大耳寬頜，低眉深思，持仗獨行。衣紋用游絲描，線條圓勁流暢，設色簡素淡雅。塑造了高士孤高耿介、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陳氏常繪有曳杖簪花的高士形象，如楊慎、陶淵明等人，從不泥古，畫風古雅，又頗具新意。這不僅體現(xiàn)了陳氏高曠的襟懷和狂放的性格，同時也是他氣度不凡的內(nèi)在寫照。 

達摩

達摩，陳洪綬，紙本設色，95×52cm，明代

這件陳洪綬的《達摩》，開相高古，一望便是神仙人物的莊嚴相。達摩，南北朝僧人，南印度人，名字意譯為“覺法”。北魏時，曾在嵩山傳道，是禪宗的創(chuàng)始人。在不大的畫面上，陳洪綬用粗壯且堅定的線條表現(xiàn)出達摩的雄健，線條屈曲自如，干濕自然，既有畫家筆法，又有幾分神似北朝造像線條。一種古意躍然紙上，中國畫最重要的氣韻生焉。觀察細部，所謂“畫人難畫手”，畫面上達摩的手線條不似衣紋之粗壯，卻用鐵線描，均勻粗細中顯示畫家功力，也讓我們見到了陳洪綬用筆的特色。與此同時，所執(zhí)藜仗高于人，線條變化莫測，又不乖張，正好與達摩整體的格調(diào)一致。 

鐘馗

鐘馗圖，黃慎，紙本設色，170.5×102cm，1757年

這件作品畫的是鐘馗。唐代以后鐘馗在民間流行，所謂“拔除一切厄”，深受人們崇敬。尤其是端午那天，家家懸掛鐘馗相以辟邪成為風俗。畫上鐘馗的表情和姿態(tài)就是匠心獨具，觀者一下子被其吸引。同時，他的線條屈曲變幻，不可端倪，并非一味媚俗，毫無造作之態(tài)，甚至有些晦澀，高古不可攀也。畫面的格調(diào)也得到了提升，且兼顧雅俗，各得其所。人物的眼睛引人入勝，緊緊盯著那只蝙蝠，所謂“蝠（福）在眼前”頗為喜慶。 

普賢菩薩法相

普賢菩薩法相，丁云鵬，絹本設色，189×80cm，明代

普賢是印度梵文“三曼多跋陀羅”（即普遍賢善）的意譯。他象征著真理，屬佛教大乘教菩薩，六牙白象是他法定的坐騎。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為釋迦摩尼佛之脅侍，即文殊駕獅子侍如來之一側，普賢乘白象侍另一側。此作疑為三聯(lián)通景畫之一。

畫中端凝而祥和的普賢，頭戴寶珠花冠，胸掛瓔珞，手執(zhí)長柄如意，結跏趺坐于白象上，左右兩童子一執(zhí)華蓋，一執(zhí)白蓮。畫幅間祥云朵朵點綴其間，一派華嚴莊重，仙氣涌動的氛圍?！胺鸬茏印倍∈嫌么盒Q吐絲的“鐵線描”，筆筆中鋒，絲絲入扣，非平心靜氣不能辦，而畫上的礦物顏料，歷經(jīng)四百余年而依舊熠熠生輝，喚起虔誠之心。

鐵拐李

鐵拐李，閔貞，紙本水墨，81×38cm，清代

此軸畫鐵拐李正面像，弓腰駝背，身背葫蘆，幾縷仙氣飄出，拄杖向遠處凝視，寥寥數(shù)筆，神態(tài)畢肖，脫俗之氣橫溢。人物用粗細相間的墨筆畫成，用筆爽暢、潑辣，筆墨沉雄。畫中鐵拐李衣著的輪廓線與轉(zhuǎn)折處的結構線皆以極粗的線條繪成，再以淡墨刮掃。與服飾呈現(xiàn)反差的是，對面部的描繪卻較為精細，如眼睛先以淡墨勾畫，再用濃墨勾勒眼眶、瞳孔與眉毛，眼神凌厲，炯炯有神。而頭發(fā)、胡須則以卷曲的用筆繪出，由此表現(xiàn)鐵拐李在神話傳說中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形象。由畫上題詩可知，此作曾為近代收藏家徐宗浩舊藏，后轉(zhuǎn)為程十發(fā)收藏。 

無量壽佛第一軀

無量壽佛第一軀，任頤，紙本設色，112×45.5cm，1872年 

作為職業(yè)畫家，任頤所繪道釋人物畫頗多，所作有近陳洪綬處，又吸收金農(nóng)、華嵒等人畫法，變化多端、自出機杼。無量壽佛，俗稱長壽佛，又稱阿彌陀佛，被比擬為幸福長壽的象征。一般被繪成一老者結跏趺坐于蒲團上，而任氏以卷發(fā)老者，裸足合掌而立，構思新穎。又以金石筆法入畫，用筆頓挫，寥寥數(shù)筆形神兼?zhèn)?，刻畫出了慈眉善目，氣度宏大的神態(tài)。這類畫題的流行應與當時的市場需求直接相關。吉祥意味的繪畫自明中葉愈漸流行，彼時常作為禮物贈予他人，也有作為商品畫進行售賣的。

注：展覽將持續(xù)至10月18日，本文由上海中國畫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