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藝術(shù)中,沒有比文藝復興時期的裸體畫更能體現(xiàn)男性凝視了,提香(Titian)和布龍奇諾(Bronzino)等尤其擅長這種放蕩不羈的繪畫風格。但5月6日起,將在位于都柏林的愛爾蘭國家美術(shù)館(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開幕的展覽“豐塔納:開拓者,規(guī)則破壞者”證明,一位文藝復興時期的女性在藝術(shù)中扮演著男性畫家的角色——而且做得同樣出色。
拉維尼婭·豐塔納 (Lavinia Fontana,1552-1614) 是那個時代的開創(chuàng)性藝術(shù)家,她是第一個經(jīng)營自己工作室的女性,也是第一個畫公共祭壇和女性裸體畫的女性。展覽將通過豐塔納作品探索她非凡的生活,讓人們深入了解使之成為一名女性藝術(shù)家的文化氛圍。
豐塔納,《瑪爾斯與維納斯》,1595年
拉維尼婭·豐塔納的裸體作品如此前無古人,以至于專家們爭論不休,甚至爭論她是如何接觸到模特的。在16世紀,一位女性成為藝術(shù)家是罕見的,她與裸體模特一起工作更是聞所未聞。但正如都柏林展覽的策展人奧伊夫·布雷迪(Aoife Brady)指出的那樣,她確實有著一個獨特的機會接觸裸體——她自己。在豐塔納1613年的作品《密涅瓦的著裝》(Minerva Dressing) 中的裸體的密涅瓦 (Minerva,羅馬神話中司智慧、藝術(shù)、發(fā)明和武藝的女神) 向畫外望去,如同在照鏡子。畫中人與藝術(shù)家對著鏡子、穿著衣服的自畫像一個模樣。
另一件作品《瑪爾斯與維納斯》則以一種厚顏無恥的親密方式描繪了欲望女神與戰(zhàn)神之間的愛情。當他們坐在一張掛著酒紅色絲綢帷幔的床邊時,維納斯轉(zhuǎn)頭用挑釁的眼光看著畫外。豐塔納大約在1595年畫了這幅畫。在她之前,沒有其他女性畫家畫過裸體。除此之外,她開創(chuàng)了許多其他先例,比如她是首位通過出售作品養(yǎng)家糊口、首位被任命為教皇畫肖像的女性畫家。
豐塔納于1552年出生在博洛尼亞,跟隨她的藝術(shù)家父親普洛斯彼羅·豐塔納(Prospero Fontana)學畫。在當時的歐洲,傳統(tǒng)作坊制度只對男性學徒開放,擁有藝術(shù)家父母幾乎是女孩學習藝術(shù)的唯一途徑。在她十幾歲的時候,詹博洛尼亞(Giambologna,1529-1608)創(chuàng)作了他的海神噴泉,這座雕塑成為博洛尼亞的象征,至今仍流淌在城市的中心。雕塑底層有著四位,似乎是文藝復興時期女性希望成為的角色——妻子和母親。豐塔納生下了11個孩子,只是大部分英年早逝。豐塔納的多重角色,可見博洛尼亞是女性能夠追求更多的城市。
“很難說博洛尼亞是女性的天堂,但相比佛羅倫薩女性有著更多的自由?!弊罱蝗蚊鼮閻蹱柼m國家美術(shù)館館長的卡羅琳·坎貝爾(Caroline Campbell)說——她是第一位獲得這一任命的女性,出生于貝爾法斯特(Belfast)。在此之前,她在倫敦國家美術(shù)館負責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藝術(shù)。“對于豐塔納的職業(yè)生涯來說,博洛尼亞是完美的培養(yǎng)皿?!辈祭椎涎a充道,“它是世界上最古老大學的所在地,早在13世紀就授予女學生博士學位。博洛尼亞的人們享有一定的自由,也為女藝術(shù)家提供了比其他城市更多的機會。”
豐塔納并不是這里第一位成為職業(yè)藝術(shù)家的女性,16世紀早期的博洛尼亞,雕塑家Properzia de ' Rossi努力實現(xiàn)著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根據(jù)法庭記錄,她被指控攻擊一名男性對手,向他扔顏料,撓他的眼睛。豐塔納走了一條更傳統(tǒng)的路線:她與博洛尼亞的精英家庭建立聯(lián)系,成為他們最喜歡的肖像畫家。她與上流社會女性的友誼在她三米多寬的歷史畫《示巴女王拜訪所羅門王》中非常明顯,坎貝爾稱這幅畫為她的“杰作”。示巴女王向所羅門致敬時,身邊有一群優(yōu)雅的女侍從,她們都穿著文藝復興時期的衣服,皺領(lǐng)衣裳、華麗的發(fā)型。她們中的一些人直直地看著我們,有些人擺著或傲慢或隨意的姿勢。正如從委羅內(nèi)塞(Veronese)或佐芬尼(Zoffany)等男性畫家以自己的男性朋友或名人填充人群場景一樣,豐塔納也在這一壯觀的場景中加入了她的女性朋友。
豐塔納,《示巴女王拜訪所羅門王》,1599年
《示巴女王拜訪所羅門王》是愛爾蘭國家美術(shù)館展覽的緣起?!妒景团醢菰L所羅門王》和意大利克雷莫納畫家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Sofonisba Anguissola,1532年-1625年)精美的《亞歷山大·法爾內(nèi)塞王子肖像》在此前愛爾蘭國家美術(shù)館的常設(shè)展覽中格外醒目。當其他博物館急于改善女性藝術(shù)家在展覽中的比重之時,都柏林的文藝復興時期展廳一直走在前面。安圭索拉的作品是美術(shù)館1864年最初收藏的112幅畫作的一部分,盡管它被錯誤地歸于一個男子;豐塔納的《示巴女王拜訪所羅門王》是1872年美術(shù)館在知情的情況下收購的第一幅女性藝術(shù)家的作品,自那以后一直是都柏林文化的一部分?!斑@是都柏林最為著名的作品之一。即使人們不記得這位藝術(shù)家,也會知道這幅畫——他們會說:‘哦,是的,就是那幅畫,我小時候看過?!?nbsp;”坎貝爾說,“因此,我們認為讓人們了解作為藝術(shù)家的拉維尼婭·豐塔納是非常重要的。”
這次展覽是一場令人大開眼界的盛宴,展出了肖像、神話、素描,展示了豐塔娜作為一個真正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女性,如何處于她那個時代的藝術(shù)和知識前沿。
豐塔納,《盔甲紳士肖像》,1590年代后期,豐塔納以同樣的親密感描繪男人
她的肖像畫本身就是一項輝煌的藝術(shù)成就。她對人類的獨特性有著敏銳的眼光,讓他們在這么多年后仍然活在畫布上。一位坐在椅子上的不知名貴婦冷靜而明知故問地打量著我們:從她那緊繃的皺領(lǐng)中強烈地感受到她的意識。另一個女人吸引了你的目光,從沉思的陰影中凝視著你。但豐塔納也用同樣親密的方式描繪了男人,經(jīng)常讓他們坐在辦公桌前思考深奧的書籍——一個是占星家,正在研究一本深奧的書籍。
她置身于這些文藝復興時期的男人之中,展示著自己的智慧和成就。在一幅自畫像中,豐塔納坐在琴旁,炫耀她的音樂技巧,即便到簡·奧斯汀的小說中這仍然是精英女性的典型“成就”。在她的工作室自畫像中,她并沒有強調(diào)禮節(jié),而是將自己塑造成一名專業(yè)藝術(shù)家,在她收藏的小雕像中作畫。
豐塔納,《朱迪思與霍洛芬尼的頭》,1600年
她以同理心看待成人和孩子,從一個躺在如墳墓般嬰兒床里的嬰兒到一對父子,他們被幽默地并列在一起。雖然她最具魅力的畫作沒有來到都柏林,為此策展人選了一張素描,豐塔娜描繪了一個滿臉毛發(fā)的小女孩安東妮塔·岡薩雷斯(Antonietta Gonzalez)。這是她那個時代的奇妙記錄,在那個時代,那些似乎違背自然的人會被展示在集市上,或者像安東妮塔和她的多毛家庭一樣,在歐洲宮廷巡回演出。
豐塔納,《搖籃中新生兒的肖像》,約1583年
五個世紀前成為一名女性藝術(shù)家是罕見的,但豐塔納以如此自信和冷靜的方式實現(xiàn)了這一目標,使她在同時代的人看來很自然。事實上,坎貝爾認為我們不應(yīng)該關(guān)注她的性別,“我們不想將豐塔納視為神童。她的性別顯然非常重要,但首先她是一位非凡的、有才華的畫家?!?/p>
策展人布雷迪對此表示同意:“我們盡量不要過于執(zhí)著于女性創(chuàng)作,而是回到藝術(shù)品本身,并為它們的本來面目慶祝?!?/p>
從占星家和藝術(shù)家到在《示巴女王拜訪》中的侏儒,豐塔納簡直就是她所在的世界出色的觀察者。當他(《示巴女王拜訪》中的侏儒)抬頭看著一眾女性時,他大膽地展現(xiàn)了自己,他的手放在身后的腰帶上,呈現(xiàn)出一種自信和自負的姿態(tài)——這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女人畫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男人。
注:展覽從2023年5月6日展出至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