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畢維克誕辰270周年：讀木口木刻兩百年

陸林漢整理 2023-04-13 來源：澎湃新聞

“木口木刻”（Wood Engraving）起源于18世紀初的英國，是一種在木塊橫截面上進行雕刻的版畫技術。

“木口木刻”（Wood Engraving）起源于18世紀初的英國，是一種在木塊橫截面上進行雕刻的版畫技術。由于這個截面的質地細密均勻，可以刻制出更加精細的線條和明暗層次變化，作品具有更強烈的表現力。

英國藝術家托馬斯·畢維克（Thomas Bewick，1753-1828）是將木口木刻發(fā)展為獨立藝術形式的重要人物，他不僅發(fā)明了“白線雕版法”，極大拓展了木口木刻的藝術表現力，還將其運用到書籍插圖領域，使圖像的復制傳播發(fā)生了革命性改變。今年是托馬斯·畢維克誕辰270周年，展覽“方寸乾坤——紀念畢維克誕辰270周年英國木口木刻展”在黑龍江（國際）版畫博物館對外展出，呈現英國木口木刻兩個多世紀以來的發(fā)展。

木口木刻起源于啟蒙時代的英國。被世人公認為木口木刻代表人物的托馬斯·畢維克（Thomas Bewick，1753年——1828年）開創(chuàng)性地將木口木刻獨特的藝術表現手法運用到書籍插圖領域，使圖像的傳播自此具有了革命性改變。

詹姆斯·拉姆齊刻《畢維克肖像》，1889年

中國創(chuàng)作版畫的倡導者魯迅，曾對畢維克的成就亦予以極高評價。魯迅在《近代木刻選集》說，“木版畫之用，單幅而外；是作書籍的插圖。然則巧致的銅版圖術一興，這就突然中衰，也正是必然之勢。惟英國輸入銅版術較晚，還在保存舊法，且視此為義務和光榮。1771年，以初用木口雕刻，即所謂“白線雕版法”而出現的，是畢維克（Thomas Bewick）。這新法進入歐洲大陸，又成了木刻復興的動機?！?/p>

夏洛特·勃朗特則在《簡.愛》第一章中也有描繪：

我重又低頭看書，那是本畢維克的《英國鳥類史》。文字部分我一般不感興趣，但有幾頁導言，雖說我是孩子，卻不愿當作空頁隨手翻過。

每幅畫都是一個故事、由于我理解力不足，欣賞水平有限，它們往往顯得神秘莫測，但無不趣味盎然，就像某些冬夜……

而威廉·華茲華斯則在詩歌《兩個小偷》中寫道：

哦，此刻我若有畢維克的天賦，

和他在泰恩河畔所學到的技術；

那么讓繆斯女神隨意處置我吧,

因我將會告別詩詞與歌賦之路。

......

展廳現場

展覽負責人表示，由于種種原因，時隔近一個世紀，中國對畢維克作品及其影響的介紹、研究與展示一直幾近空白。展覽旨在繼續(xù)魯迅未競的事業(yè)，將西方版畫史上這位具劃時代意義的版畫家及英國木口木刻在兩個多世紀的發(fā)展予以展示與介紹。

澎湃新聞了解到，此次展覽展出約350件展品，展品分為五大部分：一，以丟勒作品為代表的歐洲早期木刻；二，畢維克木口木刻插圖；三，十九世紀復制木口木刻；四，英國現當代木口木刻；五：木口木刻手工書、印版與工具。此外，展廳還放映了畢維克生平、他的木口木刻介紹與原版印制過程等影像。

展廳現場

一、早期歐洲木刻版畫

12世紀的歐洲處于文藝復興的萌芽時期。中國造紙術傳入歐洲，代替了昂貴的羊皮，為歐洲木刻的出現奠定了材料基礎。最早的歐洲木刻以織物印花形式出現在13世紀的德國。與中國早期木刻版畫相似，歐洲早期的木刻版畫大多以線條形式表現宗教內容。1440年，德國人約翰·古騰堡（1398年——1468年）運用鉛合金活字排版技術印制書籍，引發(fā)了一場文化傳播領域的革命。15世紀末，圖文結合的出版物逐漸普及開來。至16世紀中葉，德國畫家丟勒（1471年——1528年）將明暗法運用到木刻創(chuàng)作中，并全方位將歐洲木刻版畫推向劃時代頂峰。丟勒是第一個用木刻形式出版自己作品的歐洲藝術家，數百年間一直為歐洲藝術家視為精神導師，這其中也包括英國版畫家托馬斯·畢維克（1753年——1828年）。

佚名（德國畫家）《啟示錄》插，木刻，約1500-1520年

漢斯·布羅薩默，戰(zhàn)斗中的羅馬人《羅馬史》（書籍插圖），木刻，約1580年

漢斯·布羅薩默，羅馬的勝利《羅馬史》（書籍插圖），木刻，約1580年

阿爾布雷特·丟勒《四騎士》，木刻，1498年

二、畢維克與木口木刻

托馬斯·畢維克（Thomas Bewick，1753年——1828年) 是英國木口木刻家和自然史作家，被公認為歷史上最重要的木口木刻藝術家。

畢維克出生在英格蘭北部諾森伯蘭郡切里本。他在少年時即顯出非凡的繪畫天賦。14歲入紐卡斯爾的版畫家拉爾夫·貝爾比（Ralph Beilby）工作室當學徒，學習在金屬、木料及珠寶等材料上鐫刻紋章圖樣等。學徒期間即鐘情于木口木刻，并在貝爾比指導下為兒童讀物創(chuàng)作作品。七年的學徒生涯結束后數年，他以合作者身份與貝爾比共同經營鐫刻工作室，同時繼續(xù)他的木口木刻創(chuàng)作。

畢維克作品被廣泛視為啟蒙運動與工業(yè)革命時期英國社會現實與思想的縮影，內容涉及領域包羅萬象。1790年與貝爾比合作出版的《四足動物史》，以精湛的技藝與科學精神改寫了插圖歷史。畢維克最著名的作品是他先后于1797年與1804年完成的兩卷《英國鳥類史》。其中妙趣橫生極富幽默感的尾花小品，源自對日常生活的敏銳觀察與高超的藝術加工。同時他傾其一生為《伊索寓言》創(chuàng)作的插圖，標志著畢維克在木口木刻技藝上達到了劃時代頂峰。

除書籍插圖外，畢維克還創(chuàng)作了為數不多的較大幅的單幀木口木刻，其中最著名的是《奇林漢姆公?！泛汀兜却劳觥返取?/p>

托馬斯·畢維克，哈利犬《四足動物歷史》插圖，?????1790年

托馬斯·畢維克，失控馬車里的孩童《英國鳥類史》插圖，1809年

托馬斯·畢維克，孔雀《英國鳥類史》插圖，1809年

在技法方面，畢維克運用木口木刻白線法，結合黑線法，亦即在打磨平滑的黃楊木橫切面用銅版凹雕工具鐫刻出精細的線條，以刻畫出深淺不同層次的細膩灰色調和變化無窮的肌理。這種技法極大地拓展了木口木刻的表現力，其精細程度幾乎可與銅版凹雕相媲美。畢維克所運用的是以刀為筆的版畫語言，標志著木口木刻語言體系的健全，使得木版畫得以回歸自身，不再依賴于其他藝術形式，極大提升了木口木刻作為獨立藝術形式的地位。

托馬斯·畢維克，《公牛》，1790年

托馬斯·畢維克，朱庇特和驢《伊索寓言》插圖，1818年

由于黃楊木印版的厚度被制成與金屬字模等高，由此字與圖可以同時印制，與印制金屬凹版相比，數十倍地提升了印制效率。同時因為木質價格低廉，耐壓度遠強于傳統木面木版，甚至強于金屬版，可一次性印制出圖文并茂的書籍。由此木口木刻很快取代了昂貴耗時的銅版，并開啟了一個歷時一個多世紀的復制木口木刻插圖時代。

三、英國復制木口木刻

復制木口木刻也稱“行業(yè)木口木刻”，特指19世紀以英國為代表的歐美作為商業(yè)用途的木口木刻插圖。復制木口木刻的特點是畫家畫稿，雕版師鐫刻，印刷師印制，分工合作。

19世紀英國書籍報刊插圖主要是以木口木刻形式呈現，至維多利亞時代，復制木口木刻已發(fā)展成為一個巨大貿易產業(yè)，截至1850年，僅倫敦就有諸如《倫敦新聞畫報》等百余家公司制作木口木刻報刊書籍插圖。直到19世紀末膠印照相制版的廣泛應用，才在20世紀初基本終結了作為復制手段的木口木刻時代。

弗里德里?！ね焯丶{（等），展翅中的大眼斑雉《皇家自然歷史》插圖，1896年

威廉·斯莫爾，《威廉·卡克斯頓向愛德華四世及王后展示凸版印刷機》，1877年

復制木刻與創(chuàng)作木刻并無涇渭分明的界限，前者可被視為由一種媒介轉換成另一種媒介的“翻譯”藝術。這些作品涵蓋自然史、社會時事新聞、文學插圖、大師藝術等方面，并在十九世紀英國工業(yè)革命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催化劑作用。

佚名，《泰米艾爾號》，根據威廉·特納油畫刻制，1887年

蒂莫西·科爾，《蒙娜麗莎》（根據達芬奇原作刻制），1892年

佚名，《廣州的河流與城市全景圖》，1857年

四、英國現當代木口木刻

20世紀是創(chuàng)作木口木刻的時代，也是思想劇烈變革的年代。版畫家們自畫、自刻、自印，舉辦展覽，自此木口木刻版畫才像其他的畫作一樣，被當成獨立藝術品，懸掛于展廳墻面展示。

受莫里斯的新藝術運動感召，版畫藝術家與十九世紀復制版畫風格決裂，回歸到了畢維克所倡導的讓木口木刻成為獨立藝術形式的道路上，進而成為現代藝術運動的一部分。

布萊爾·休斯·斯坦頓，《獨一人》，1927年

莫妮卡·樸沃，《枯木》，1975年

近一個多世紀以來，木口木刻經歷了初創(chuàng)期（1920年－1930年）的風起云涌，二戰(zhàn)后的復蘇，沉寂（1950年—1980年）以及1980年后至今的復興。個別不為潮流左右的藝術家如莫妮卡·樸沃等孤軍奮戰(zhàn)，延續(xù)了木口木刻的血脈，并在冷戰(zhàn)時期的寂寥中將現代木口木刻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今天有百余年歷史的木口木刻家協會已經擁有了來自世界各國的會員。百年來木口木刻的沉浮，映射了英國的興衰，及英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歷程。

安妮·黛斯米，《木口木刻家之塔》，2020年

彼得·勞倫斯，《柳樹》，2022年

本·古德曼，《約瑟夫》，2021年

五、木口木刻原版書及手工書

版畫的歷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出版史和插圖史。木口木刻自產生之初即與書籍有著不解之緣。19世紀末，藝術家威廉·莫里斯等倡導抵制缺少人性化與個性化的工業(yè)生產體系，發(fā)起了新藝術和手工藝運動，以此促進傳統手工藝的復興，其中包括木口木刻、手工印書、書籍裝訂等藝術形式。這種現象史稱 “私人出版社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