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3月30日，溫森特·梵高出生于荷蘭布拉邦特的松丹特。1890年7月29日，梵高開槍自盡于法國南部小城阿爾。在結(jié)束自己生命之前，梵高在阿爾瘋狂創(chuàng)作了300多幅油畫，幾乎是一天一張。阿爾“烈日酷曬，狂風鞭撻”，梵高在那里每天都把頭皮曬紅，但這樣也無法阻止他的創(chuàng)作熱情。在《渴望生活：梵高傳》中，作者歐文·斯通這樣描述發(fā)瘋的梵高：“他作畫是因為他不得不畫，因為作畫可以使他精神上免受太多的痛苦，因為作畫使他內(nèi)心感到輕松。他可以沒有妻子、家庭和子女，他可以沒有愛情、友誼和健康，他可以沒有可靠而舒適的物質(zhì)生活，他甚至可以沒有上帝，但是，他不能沒有這種比他自身更偉大的東西——創(chuàng)造的力量和才能，那才是他的生命。”《渴望生活：梵高傳》2023年1月再版，復(fù)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梁永安在“導(dǎo)讀”中稱這段文字是整本傳記中的“點睛畫魂的關(guān)鍵之筆”。梵高用生命換取的藝術(shù)熱情今天依然感動著我們，特此摘發(fā)《渴望生活：梵高傳》中這段內(nèi)容以示紀念。
溫森特每天黎明前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步行幾公里沿河流而下，或者深入到鄉(xiāng)間，去尋覓一個使他動心的地方。每天晚上，他都帶著一幅完成的油畫回來。所謂完成，是因為對這幅畫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干的了。一吃完飯，他就上床睡覺。
他變成了一臺盲目的繪畫機器，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匆匆地完成了一幅又一幅冒著熱氣的油畫。鄉(xiāng)間果園的果樹開花了，他產(chǎn)生了一種狂熱的欲望，要去把它們?nèi)籍嬒聛?。他不再去思索自己的畫，他只是去畫。整整八年他所進行的緊張勞動沒有白費，終于突然間化成一股巨大的凱旋的力量。有時，他要是在天將破曉時開始作畫，到中午這幅油畫就能完成。那時他便徒步走回城里，喝一杯咖啡，又步履艱難地向另一個方向出發(fā)，去畫一幅新的油畫。
他不知道自己的畫是好是壞，他并不在乎。他陶醉在色彩中了。
溫森特·梵高
沒人同他講話，他也不想去同誰講話。他把畫畫剩下的那一點力氣都用在了與西北風的博斗中。每星期有三天，他都得把畫架拴在打入地里的木樁上。那畫架就像掛在晾衣繩上的布片一樣，在風中前后擺動。夜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頓般渾身腫痛。
他從不戴帽子。烈日慢慢地把他頭頂上的頭發(fā)曬禿了。當他夜間躺在小旅店的銅架床上時，他覺得自己的頭就像裝在一個火球里一樣。陽光把他照得眼花繚亂。他分不清田野的綠色和天空的藍色，但是，當他回到旅店時，他卻發(fā)現(xiàn)，那幅油畫不知怎么竟然把大自然的燦爛輝煌摹寫了下來。
一天，他在一片果園里作畫，紅色的柵欄圍繞著園中淡紫色的耕地，兩株玫瑰色的桃樹映襯在晴朗的藍天白云的背景上。
“這也許是我最好的一幅風景了?！彼麑ψ约汗緡佒?/p>
他回到旅店時，看到一封通知他“安東·毛威在海牙逝世”的信。他在自己畫的桃樹下面寫了“紀念毛威——溫森特和提奧”幾個字，立刻將它寄往厄伊萊博曼街毛威家。
次日早晨，他發(fā)現(xiàn)了一片開花的李子園。在他作畫的過程中，狂風大作，風像海浪似的一陣一陣翻卷過來。太陽在狂風的間歇中放射光芒，照得樹上的白花閃閃發(fā)亮。冒著隨時會目睹眼前的景象被摧毀在地的危險，溫森特繼續(xù)作畫。這使他想起在斯赫維寧根的時候，那時他常常在雨中和風沙中作畫，風暴掀起的海水飛濺到他的身上和畫架上。他的這幅油畫給人的感覺是白色的，但在畫面中又有許多黃色、藍色和淡紫色。到他畫完時，他發(fā)現(xiàn)在他的畫上有一種他本來無意畫上去的東西——西北風！
“人們會以為我在畫這幅畫時喝醉了?！彼麑ψ约盒χf。
他想起頭天提奧來信中的一行。特斯提格先生在一次訪問巴黎時，曾站在一幅西斯萊的作品前喃喃地對提奧說：“我不能不認為，畫這幅畫的藝術(shù)家有點兒喝醉了?！?/p>
“要是特斯提格看到我在阿爾畫的這些畫，”溫森特想，“他準得說這是那種來勢洶洶的震顫性譫妄癥。”
阿爾人對溫森特敬而遠之。他們看見他日出之前就背著沉重的畫架跑出城去，頭上不戴帽子，下巴急切地伸向前方，眼睛帶著一種狂熱興奮的神情。他們看見他回來時，臉上的兩眼像兩個冒火的洞，頭頂紅得像沒有皮的鮮肉，腋下夾著一幅未干的油畫，而且自己跟自己打著手勢。于是，城里人給他起了個名字——“伏熱”，大家都這樣叫他。
《梵高傳》劇照
“也許我就是個紅頭發(fā)的瘋子，”他自言自語，“那有什么辦法呢？”
旅店主人盡其所能地騙取溫森特的每一個法郎。因為阿爾人幾乎全在家里吃飯，所以溫森特買不到什么吃的。飯館的價格昂貴。
為了買到濃一點的菜湯，溫森特家家飯館都走遍了，然而哪一家也沒有。
“煮土豆是不是很麻煩啊，太太？”他在一家飯館問。
“煮不了啊，先生?！?/p>
“那您有米飯嗎？”
“那是明天的飯！”
“通心粉怎么樣？”
“沒有空余爐灶做通心粉。”
最后，有關(guān)食物的問題他也就只好不認真計較了，而是有什么吃什么。雖然他越來越不注意他的肚子，炎炎烈日還是增強了他的生命力。他以苦艾酒、煙草和都德有關(guān)韃靼人的傳說代替正規(guī)的食物。他用了不知多少時間在畫板前聚精會神地作畫，這使他的神經(jīng)變得遲鈍。他需要刺激?？喟剖顾诙旄优d奮，這種興奮受著西北風的鞭撻和太陽的焙烤而成為他自身的一部分。
夏季向前推移，萬物興旺繁榮。他眼中只看見周圍那些在白熱化的碧藍帶綠的天空覆蓋下，從淺黃到淺橄欖棕色、青銅和黃銅的顏色。凡是陽光照到之處，都帶著一種像硫黃那樣的黃色。在他的畫上是一片明亮的、燃燒的黃顏色。他知道，自文藝復(fù)興以來，歐洲繪畫中是從來不用黃色的，但這也阻止不住他。顏料管中的黃色顏料流到畫布上，在那兒停留下來。他的畫上面浸透了陽光，呈現(xiàn)出經(jīng)過火辣辣的太陽照曬而變成黃褐色和有風掠過的樣子。
他認識到，畫成一幅好畫并不比找到一顆鉆石或者一粒珍珠更容易。他不滿意自己，不滿意自己在畫的東西，他只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自己的畫到最后能畫得好一些。有時，甚至這樣的希望看來也是海市蜃樓的幻覺。然而，只有在辛勤作畫時，他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至于個人生活，他是沒有的。他只是一套機械裝置，一臺每天早晨加進食物、酒和顏料，晚上就制造出一幅油畫成品的盲目的自動繪畫機。
為了什么呢？為了賣？當然不是！他知道沒人愿意買他的畫。
《渴望生活：梵高傳》
那么，干嗎要這樣匆忙？為什么盡管他那張可憐的銅架床下面幾乎已經(jīng)被畫填滿了，他還要驅(qū)趕著、鞭策著自己去畫一大堆又一大堆的油畫呢？
成功的愿望已經(jīng)離開了溫森特。他作畫是因為他不得不畫，因為作畫可以使他精神上免受太多的痛苦，因為作畫使他內(nèi)心感到輕松。
他可以沒有妻子、家庭和子女，他可以沒有愛情、友誼和健康，他可以沒有可靠而舒適的物質(zhì)生活，他甚至可以沒有上帝，但是，他不能沒有這種比他自身更偉大的東西——創(chuàng)造的力量和才能，那才是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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