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我的前半生》火了,亦舒也重新火了,亦舒說過的那句話也重新火了。
之所以說重新是因為亦舒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已經(jīng)紅得發(fā)紫了,眾多女性讀者將她的書作為愛情圣經(jīng)來讀,在她密密麻麻300多部作品的字縫間,總結(jié)出始終貫穿靈魂的一句話:做人要緊的是姿態(tài)好看。
所謂“姿態(tài)好看”,一是,不能太窮,不是開著林寶堅尼(蘭博基尼)便是平治房車(奔馳),穿著開司米,真絲襯衫,珍珠耳環(huán),審美亦是一流。即便是困苦時,買不起新衣服,舊的襯衫領(lǐng)也要熨得筆直,也是有品的。二是,有分寸、知進退;縱然會犯蠢,亦有種傲氣,不糾纏,轉(zhuǎn)身就走。三是,胸中終有格局,自愛、自我,卻不是自私——自私就墮入下乘了。
好,帶著這幾條金科玉律來看IP劇《我的前半生》,羅子君令所有原著粉和亦舒粉大跌眼鏡。(后來我想了一下,其實原著粉的基礎(chǔ)遠沒有電視劇的群眾基礎(chǔ)深厚)
羅子君穿著浮夸,滿頭紅色卷毛,都是血淋淋不懂審美的罪證,還有那句小姑娘等你到了我的這個年紀你就明白所謂的教養(yǎng)根本不值一提,更是傷了亦舒的體面。
亦舒的體面更是骨子里的自我,劇中的羅子君面對丈夫提出的離婚,她涕淚相加,撒潑打滾,要死要活的苦苦挽留,顏面掃地,姿態(tài)盡失,被很多人認為是“反亦舒的存在”,但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大家心之所向的給亦舒女郎找到了真正的依托,那便是唐晶。
她衣品不俗見識不凡,工作中能力超群,走路自帶氣場,面對男友賀函劈腿,也展示出不一樣的風度,就算內(nèi)心有一萬只草泥馬奔過,身上亦有股傲氣,不糾纏,轉(zhuǎn)身就走,更是扣實和升華了亦舒女郎的頭銜,就算愛情面目模糊,依然要端著應對明天的生活,于是觀眾拍案叫絕,只夸唐晶完美的詮釋了姿態(tài)兩個字,唐晶才是真正的亦舒女郎。
我想說,在這一輪,作為亦舒女郎的唐晶真的完勝于羅子君嗎?
即使最深愛的人用最狗血的方式說離開,也要云淡風輕說:“哦,是嗎?那祝你幸福?!?這樣的姿態(tài)好看么?
是好看,是比羅子君的姿態(tài)好看很多。
可論實用性,論自我創(chuàng)傷修復能力,唐晶這種好看姿態(tài)未必贏得過羅子君。
羅子君顧不得也沒想過什么姿態(tài),只是用力宣泄自己悲憤的情緒,只想用力保護自己的家庭和婚姻,置死地而后生,中國有句古話說:不破不立,大破后她的人生才會有一個嶄新的開始,雖不能用逆襲或者涅盤重生這樣夸張的字眼,至少她對待這件事通透自然很多。
而唐晶在表面優(yōu)雅轉(zhuǎn)身的背后,那顆擰巴的心始終都沒舒展起來,可能終究心有不甘,可能終究覺得別人有負于她,于是乎用更加拼命工作,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再補充一點,劇中子君媽媽跑到小三凌玲的公司大鬧一場,盡管姿態(tài)丑陋,言語粗鄙,但怎么都感覺大快人心,出了一口惡氣,如果人人都強悍十足,我想世間會少了很多想盜取別人果實的小三,另外小三她們巴不得對手是一個姿態(tài)滿滿的正室,畢竟這樣好上位很多。
恕我直言,姿態(tài)這種事,內(nèi)心沒放下,怎么做都是自欺欺人,故作姿態(tài),倒不如一番快意恩仇來得淋漓爽然。
我就痛哭流涕了,我就歇斯底里了,甚至我就讓自己低到塵埃里了,有錯么?
我為之努力或者經(jīng)營了很久的東西你不給我了,你不給我成功,不給我想要的,你甚至拿走了本來就屬于我的東西,你還不饒過我,不準我哭不準我鬧情緒,要求我姿態(tài)好看若無其事。
不帶這么玩的。
記得以前小時候看武俠片,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節(jié),百思不得其解,具體情節(jié)甚至人物名字我都記不清了,但那些畫面根植于心,女主心有不悅,強作鎮(zhèn)定,多年后,殺出來,男主一臉懵逼。不好意思,女主你這么深沉,你這么忍辱負重多年,男主并無太多感念,你的姿態(tài)更像是一場自導自演感動自己的內(nèi)心戲。
這是說不上來的些片段,說的上來的就要數(shù)大名鼎鼎的張愛玲了。
張愛玲與胡蘭成婚時有書為定,文曰:“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身,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然后便是毫不留情地,推翻了歲月靜好也推翻了現(xiàn)世安穩(wěn)。
但清高如張愛玲,自持如張愛玲,姿態(tài)好看如張愛玲。
她寫信說:“我已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jīng)不喜歡我了。你不要再來尋我,即或?qū)懶艁?,我也是不看的?!毙爬镞€附上了30萬元的分手費。
張愛玲這一番姿態(tài)算是做足了。多年后,這種姿態(tài)也未開出花,反而結(jié)出惡果。
胡蘭成心血來潮,以張愛玲作標榜,忽然寫了一本書。《今生今世》一出,張愛玲不勝困擾,她給好友宋淇夫婦的信里說:“胡蘭成書中講我的地方夾纏得厲害,他也不至于老成這樣。后來來過很多信,我要是回信勢必出惡聲?!?/p>
她沒有回信,因為她不能出惡聲,她不能出惡聲,因為她不想為胡蘭成利用。她給宋淇夫婦的信里便提到過,她不想白白便宜了“無賴人”,罵他也是為他做宣傳。而宋淇夫婦也為她擔心這一點。
1976年,他們看過她的《小團圓》,建議她起碼暫時不要出版說:“‘無賴人’如果已經(jīng)死了,或在大陸沒有出來,這問題就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人就在臺灣,而且正在等著翻身機會,這下他翻了身,至少可以把你拖垮……”
可見,無論是張愛玲自己,還是為她著想的朋友,都對胡蘭成非常警惕,輕易不去惹他。但那口氣總咽不下去。
亦舒就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張愛玲的視野里。
亦舒托宋淇寫給張愛玲來信中。信中潑辣地大罵胡蘭成。
張愛玲看了,先喊了一聲“真痛快!
她把好看的姿態(tài)留給了胡蘭成,但自己卻一生都沒有原諒,沒有出離。晚年,她獨自離開生她養(yǎng)她的上海,孤獨的死在了洛杉磯家中直至身體腐爛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再看那個快言快語的亦舒,自己的生活還一地雞毛,年輕時倒追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閨蜜男朋友,分手時,還持刀將別人家破壞殆盡,分手后因害怕被分家產(chǎn)也拒不相認與前夫的兒子,不僅沒有自愛自尊,還自私的可以。
故在現(xiàn)實不可能,才寄望于小說。于是,亦舒大筆一揮, 漫步經(jīng)心語重心長的寫下了一句不食人間煙火的話,做人要緊的是姿態(tài)好看。要不說寫小說是件很過癮的事呢,實在不必太較真。
真實生活里苦難重重,荊棘遍地,苦悶無聊之至,面對輸贏失敗你盡力了,但你還是輸了,你痛哭流涕你歇斯底里甚至你茶不思飯不想好一段日子,都沒錯沒關(guān)系。
你哭吧,別管別人怎么看,你不高興了就別忍著。
該吵架吵架,該撕逼撕逼,讓悲痛在撕逼中徹徹底底的洗禮。
別把時間精力放在掩飾自己的情緒上,把情緒都發(fā)泄出來,所謂的姿態(tài)好看,不過是一劑毒藥,吞噬掉的委屈和苦痛都是慢性毒藥,藏在某個深不見底角落變成你心里永遠的朱砂痣或者蚊子血,在某個瞬間隱隱發(fā)作,一輩子沒辦法出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