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睹物思故人——訪哥爾克列寧故居

莫斯科郊外的哥爾克是列寧休養(yǎng)所,列寧生前最后半年多的居留地,他在這里同病魔作斗爭,在這里離世。哥爾克是我們一輩子從事列寧著作編譯和研究人員所向往的“圣地”,不過很遺憾,我輩中很少有人能有幸到此訪問。

莫斯科郊外的哥爾克是列寧休養(yǎng)所,列寧生前最后半年多的居留地,他在這里同病魔作斗爭,在這里離世。


哥爾克是我們一輩子從事列寧著作編譯和研究人員所向往的“圣地”,不過很遺憾,我輩中很少有人能有幸到此訪問。

2001年8月30日,我們的老朋友《光明日報》駐莫斯科記者李永全、孫凌齊夫婦驅(qū)車陪我們?nèi)ピL問。

哥爾克位于莫斯科郊區(qū),原先是個地主莊園,離莫斯科城區(qū)有一段路,這段路以前大概很荒涼,現(xiàn)在有修得很好的公路,感覺離城并不遠。

進入莊園地區(qū),先看到的是一大片綠地,牛羊在安靜地吃草,前方是美麗的白樺林。

有幾棟樓房,作為列寧紀念館對外開放。參觀是收門票的,但不貴。不過帶照相機拍照,要另收費,好像是二十盧布,我們買了一張相機的票??撮T的老太太一看我們每人都有相機,不干了,板著臉孔,要我們再買五張相機票。我知道俄羅斯老太太很難纏,決定給她做做宣傳工作,告訴她我們是中央編譯局代表團,我們這些人都是從事列寧著作的編譯和研究的。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們翻譯出版了兩個版本的《列寧全集》,特別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們翻譯出版了六十卷的《列寧全集》,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在你們紅場旁邊的列寧紀念館里就擺放著我們翻譯的《列寧全集》。宣傳非常有效,老太太高高興興地放行了,還給我們找來了講解員,為我們詳細介紹了陳列的展品。

遷都莫斯科后,多年來列寧居住和辦公的地點都在克里姆林宮,1923年3月初列寧口授了最后三封短信后,第三次中風。5月15日列寧移居哥爾克養(yǎng)病,直到1924年1月21日逝世,在這里度過了最后的八個月。

他去世以后,住所和辦公室一直保持原樣未動,也不開放參觀。紅場旁邊的列寧紀念館按原樣復制了他的辦公室,1992年,我去參觀時想要拍照,工作人員不讓,因為這是復制品。后來有關當局以維修為名,把克里姆林宮列寧居所和辦公室的所有物品,包括桌椅家具、圖書、辦公用品等等全都運送到哥爾克,在這里按原樣布置陳列展出。這顯然是把列寧從克里姆林宮搬出來了。不過這也使我們有幸看到列寧辦公室的樣子,看到他的辦公桌和座椅,看到他閱讀的圖書,看到他使用過的電話,看到他乘坐的兩輛小汽車。

列寧的辦公室是從克里姆林宮的辦公室搬到故居的,按照克宮的原樣擺放,布置得和克宮一模一樣。只是物是房非而已。列寧就是在這里主持政治局和人民委員會會議的。那時候,真是小政府,在這面積不大的會議室就可以召開黨政首腦會議!



本文作者在列寧書櫥前。


列寧的書櫥和藏書也從克里姆林宮搬到故居。書櫥里擺放著列寧閱讀的圖書。有兩個人的著作是列寧最后閱讀過的,一個是蘇漢諾夫的《革命札記》,一個是經(jīng)濟學家恰揚諾夫的農(nóng)學著作。

蘇漢諾夫是孟什維克,他的革命札記幾乎逐日記載了俄國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期間所發(fā)生的各種事件。他記錄了列寧回國后發(fā)表的演說,評論列寧講社會主義革命卻避而不談社會主義革命所需要的物質(zhì)前提。普列漢諾夫也提出過這一問題。

在1917年列寧沒有就社會主義的物質(zhì)前提問題同孟什維克展開爭論,他堅持的是干起來再說,先投入戰(zhàn)斗,然后再見分曉。

奪得政權(quán)后,經(jīng)過五年的執(zhí)政,有了經(jīng)驗教訓,到1923年初,臥病的列寧有時間去反思過去的所作所為,讀了蘇漢諾夫的書,寫了一篇《論我國革命(評蘇漢諾夫的札記)》,其中承認了搞社會主義需要有一定的物質(zhì)前提,承認俄國生產(chǎn)力還沒有發(fā)展到可以實行社會主義的高度,這是一個“無可爭辯的論點”。五年的執(zhí)政,使他深感俄國苦于資本主義不夠發(fā)達。但是他為革命辯護,認為歷史的發(fā)展順序是可以改變的,可以先奪取政權(quán),然后利用政權(quán)的力量去發(fā)展生產(chǎn)力,為社會主義創(chuàng)造必要的物質(zhì)前提。

這期間列寧還看了另一個人的著作,這就是經(jīng)濟學家恰揚諾夫的農(nóng)學著作。執(zhí)政五年來,列寧深深地感到對農(nóng)民使用暴力,用糧食征收制去農(nóng)村搶奪糧食的做法,只會造成饑荒,引發(fā)農(nóng)民反抗。列寧在同友人的私人談話中說得很明白,農(nóng)民才不管誰在克里姆林宮,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克里姆林宮給他們什么,同沙皇時期相比他們的生活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如果看到用自己的產(chǎn)品換來比過去多的印花布、砂糖、鞋子、器皿、農(nóng)具,如果還看到賦稅減少了,農(nóng)村再也看不到他們痛恨的警察和警察局長了,莊稼漢對新制度就會感到完全滿意。而如果不滿意,對付數(shù)以百萬計的農(nóng)民是困難的,不可能的??Μ樖┧闷鹆x、安東諾夫運動、坦波夫以及其他省份的叛亂,都是對我們的嚴重警告。應當采取一切措施,以便生活在長期的和平之中。

新經(jīng)濟政策成功的實踐證明,必須用利益去吸引農(nóng)民。合作社也是用利益吸引農(nóng)民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好形式。并且這里說的不是生產(chǎn)合作社(集體農(nóng)莊),而是消費合作社、供銷合作社,是為農(nóng)民提供產(chǎn)前、產(chǎn)中、產(chǎn)后服務的合作社,用利益吸引農(nóng)民走向社會主義。列寧由此得出結(jié)論說,合作社的發(fā)展也就等于是社會主義的發(fā)展。

列寧的思路繼續(xù)向前發(fā)展,聲明他對社會主義的整個看法根本改變了,這種改變表現(xiàn)在過去抓政治斗爭,奪取政權(quán),現(xiàn)在應當改變工作重心,轉(zhuǎn)向經(jīng)濟建設,轉(zhuǎn)向和平的文化組織工作,搞“文化主義”。

僅僅執(zhí)政五年,就明確提出轉(zhuǎn)移工作重心,不能不令人驚嘆列寧的遠見卓識!

車庫里的兩輛車是列寧的坐騎,車子和車庫都是原裝的,列寧在哥爾克休養(yǎng)期間,經(jīng)常乘此車訪問附近的農(nóng)村,到附近的森林散步。


1923年10月18日到19日,列寧乘此車回莫斯科,這是列寧最后一次返回莫斯科。關于這次莫斯科之行,官方史書有各種不同的說法,好像要隱瞞點什么東西,且按下不表。

起初列寧的心情非常好,在車上向莫斯科致意。他回到克宮自己的辦公室,想取一些文件,但是發(fā)現(xiàn)什么文件不見了,或者是被什么人拿走了。這使他非常惱怒,頓時情緒激動。他的語言功能本來已經(jīng)有所恢復,遭受這一刺激,他又失語了。

莫斯科之行嚴重損傷了他的健康,這是意想不到的!

這是列寧在哥爾克的臥室,全是原件。在這里列寧幾乎與外界隔絕了,全靠親人讀報了解一些情況。


1924年1月俄共召開第十三次代表會議,主要內(nèi)容之一是批判托洛茨基。夫人克魯普斯卡婭給列寧讀報紙上關于會議的報道,聽著聽著列寧又激動起來了。

大量事實表明,托洛茨基是列寧最后時日所倚重和信賴的同志。從1922年10月起,在捍衛(wèi)對外貿(mào)易壟斷,支持格魯吉亞共產(chǎn)黨人,反對大俄羅斯沙文主義,反對官僚主義等問題上列寧都得到托洛茨基的支持。列寧在1923年3月5日寫的最后三封短信,一封是表示支持格魯吉亞共產(chǎn)黨人的,一封是委托托洛茨基在中央為格魯吉亞事件辯護的,還有一封是因斯大林在電話辱罵克魯普斯卡婭,而要同斯大林絕交的。試想這樣一位戰(zhàn)友受到圍攻能不激動嗎?另外兩位戰(zhàn)友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明明知道列寧要求解除斯大林的總書記職務,卻和斯大林一起打擊他認為中央委員會中最有才能的托洛茨基,這是對列寧的最后的致命一擊。幾天后的1月21日,列寧不幸在這張床上與世長辭了。

列寧逝世時唯一在場的領導人是布哈林。那時候他也因病在哥爾克休養(yǎng)。但是送別領袖的榮譽不能歸他一個人,所以當時報紙在報道的時候,把布哈林和其他領導人放在一起從莫斯科趕到哥爾克奔喪。后來布哈林回憶說,他親自送別了列寧,反而被斥為說謊。

列寧病危的時候,一些領導人曾非正式聚會,商議列寧的后事。斯大林和加里寧主張按照東正教的傳統(tǒng)保存列寧的遺體,供后人瞻仰。布哈林、加米涅夫、托洛茨基等人堅決反對,認為這是造神,是違背唯物主義無神論的。據(jù)說列寧的遺愿是安葬在彼得格勒沃爾科沃公墓他母親墓旁??墒亲詈筮€是作了防腐處理,保存遺體,在紅場建了陵墓。

東正教怎么制作和保存干尸的,我不清楚。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去烏克蘭旅行,基輔附近有一個洞穴教堂。洞穴中陳列著許多干尸,游客可以點著蠟燭進去參觀。二十年代初蘇俄宣傳無神論,開展反宗教運動,把東正教會保存的干尸拿出來檢驗,發(fā)現(xiàn)有一點腐爛的,就予以燒毀。洞穴教堂能保存這么多干尸,說明他們的制作和保存技術(shù)不錯。

保存領袖遺體則是另一回事了。列寧的遺體本來只準備保存兩三天,供人們瞻仰和告別,所以只做了簡單的防腐處理。等決定保存遺體,又花時間尋找保存方法,這就失去了保存遺體的最佳時間。四十年代德國入侵蘇聯(lián),當局把遺體運往大后方保存,長途跋涉嚴重損害了遺體,據(jù)知情人說,遺體有些部分都腐爛了。我們在列寧墓見到的只是一束紅光照亮著的列寧頭部。為保存領袖的遺體每年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

參觀完了,走出大樓,我問講解員列寧逝世時布哈林住哪一棟樓?講解員女士一臉茫然,不知有此事,既不知有布哈林在場,更不知有布哈林住過的樓。長期的信息封鎖,讓歷史被忘得一干二凈。

故居擺放著列寧的面模和手模,這是列寧逝世后藝術(shù)家梅爾尼科夫制作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去參觀位于北京新街口北的徐悲鴻紀念館,意外發(fā)現(xiàn)那里陳列著列寧的面模。那是徐悲鴻1934年訪問蘇聯(lián)時藝術(shù)家梅爾尼科夫送給他的。面模是從列寧遺體翻制過來的,可以說同遺體有同樣的紀念價值,但比遺體便于保存展示,是紀念先人的更好方式。

返回的路上看見一座白色大理石的群雕,一群人抬著列寧的遺體行走,蘇維埃的列寧時代就此結(jié)束。此后,經(jīng)過六年群雄爭霸,斯大林勝出。

此時此刻,不由得想起列寧在上世紀初說過的一段話:“專制制度完全可能由于各方面隨時都可能發(fā)生的某一次自發(fā)的爆發(fā)或無法預料的政治沖突的壓力而垮臺,而且從歷史上看來,這種可能性是更大的?!保ā读袑幦返?卷第19頁)

羅曼諾夫王朝的崩潰……印證了列寧的這一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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