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所經(jīng)歷過的別樣春節(jié)

春節(jié)是中國人傳統(tǒng)的辭舊迎新、歡聚團圓的節(jié)日，不管您是名人也好，普通人也罷，大家都享受著一份節(jié)日的快樂。說到過春節(ji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過法。魯迅先生1924年2月7日創(chuàng)作的小說《祝福》，就以江南鄉(xiāng)村的春節(jié)為背景，描寫了農(nóng)家寡婦祥林嫂幾經(jīng)逝夫丟子等生活的磨難，最后在魯鎮(zhèn)人的除夕祝福之際，在鞭炮聲中凍死在雪地上的故事情節(jié)。魯迅寫出如此凄慘的《祝?！?，這與他所度過幾個別樣的春節(jié)是有關(guān)系的。 

兒時的春節(jié)經(jīng)歷冰火兩重天

1881年9月25日，魯迅出生在浙江紹興周家老臺門一個封建官僚家庭。他的祖父叫周福清，在京城翰林院做官，其父周伯宜是秀才。他1886年進入私塾讀書，跟叔祖周玉田先生初誦《鑒略》。到五六歲時，大人都稱魯迅為“胡羊尾巴”，以示他小而靈活。1892年過了春節(jié)后，12歲的他就到“三味書屋”壽鏡吾先生處讀書。在學習中，他喜趁閑描畫，并搜集圖畫。在他12歲以前的春節(jié)，都是以少爺?shù)纳矸菰诩抑袣g快度過的。

江南水鄉(xiāng)紹興的“祝?！眱x式，是當?shù)爻青l(xiāng)春節(jié)風俗中最具特色的祭祀方式。據(jù)說“祝?！眱x式是在元朝的統(tǒng)治下，紹興百姓利用春節(jié)暗中祭奠為國捐軀的南宋忠臣義士的一種方式，后來就演變成一種為新年祝福的祭祀活動。

作為紹興的大戶人家，魯迅家的“祝?！弊匀桓裢馀艌觯谒业摹暗聣厶谩?，擺著擦洗得清清爽爽供“祝福”用的“八仙桌”，“祝?！钡膱龅亍暗聣厶谩币脖粋蛉舜驋叩酶筛蓛魞?。魯迅的母親魯瑞親自下廚煮全雞、豬頭等“福禮”，煮好后用作供品?！案６Y”是非常豐富的：擺在“八仙桌”最前面一排右邊是一盤用年糕做的兩只元寶，底下有四塊長方形的方糕放作井字形墊底，四周有四個年糕做的“玉如意”，最上面放一個紅紙剪成的“壽”字，左邊一盤里放著一串粽子，中間有一個尖頭向上，套一個紅紙糊成的套子。第二排擺著3個筒盤，分別是全雞、豬頭、魚。雞，必須是“仙（鮮）雞”，擺盤時雞頭朝前趴著；豬頭，煮熟后頭朝前擺放；魚是生的草魚，整條擺在盤子里。這3樣“福禮”上面都要放一個紅紙剪成的“?！弊?，旁邊擺著3杯紹興黃酒和3雙筷子。再后面還要用瓷盤放上桂圓、香菇、木耳、蓮子等供品。祭祀的器具，有錫制的大小兩對蠟燭臺，一只錫制香爐?！白８！遍_始時先點好紅色的蠟燭，再每人點上3炷香按長幼次序祭拜，先是爺爺周福清拜，然后父親周伯宜拜，最后是魯迅和周作人、周建人3個孫子輩拜。拜“祝福”前先要洗臉洗手，還要穿上長衫，然后畢恭畢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跪拜后要燒金銀紙、放爆竹。

“祝?！眱x式結(jié)束后，便開始請祖宗，把祭祀桌子的方向掉過頭來。桌子上的酒盅和筷子也多了起來，香、蠟燭自然要換新的。如此重新安排以后，再依次跪拜祖宗。祭拜活動完成后，一家人便團團圍桌坐下喝“散福酒”?！吧⒏＞啤笔莿倓傉堖^“祝?！?、請過祖宗的酒，以示接福，不管是大人孩子都要抿上一口。這時候桌子上祭祀的供品已收拾干凈，廚房里用煮“福禮”的汁湯燒的年糕已經(jīng)燒好，每人一碗，以示“年年高”。此外還有魚肉、豆腐、蔬菜等擺滿了桌子，一家人吃得歡歡樂樂。大年初一早上，魯迅三兄弟還要向祖父母和父母請安，祖父母和父母也會給他們壓歲錢。由于當時周家的情況不錯，那幾年的春節(jié)，魯迅一家人過得非常紅火和快樂。

1893年2月16日，農(nóng)歷大年三十，魯迅的曾祖母戴老太太以79歲的高齡溘然長逝。周福清接到電報后，輕車簡從，從京城急急趕回紹興。按照清朝的習俗，父母去世，兒子必須立即回家料理喪事，并在家服喪3年，稱為“丁憂”。因此，周福清打算在家守孝，等“丁憂”期滿后再進京上任。

第二年秋天，浙江舉行鄉(xiāng)試，周家有5戶親友有兒子應(yīng)試。他們打探到主考官殷如璋是周福清的同榜進士，便湊了白銀1萬兩，懇求周福清去賄賂考官，以求中舉。周福清自然知道這樣做有“脫烏紗”甚至丟性命之風險。然而，看看兒子周伯宜參加舉人鄉(xiāng)試屢試不第，步入仕途希望渺茫，為改變兒子的境遇，周福清心存僥幸，決定鋌而走險。周福清知道，京官南下順大運河赴杭，必取道蘇州，思忖再三，他便給殷如璋親筆修書一封，說明具體情況和要求，還在信封內(nèi)附放銀票1萬兩。1894年8月31日，他帶著仆人陶阿順到蘇州等候。9月7日，殷如璋的官船抵達蘇州，停泊在蘇州閶門碼頭。周福清隨即差陶阿順雇傭小船，設(shè)法靠近殷如璋的官船，并將親筆書信送上。

不巧的是，當時另一副主考周錫恩正在主考船艙里向殷如璋匯報事情，殷如璋接信后，當時不便拆閱，便將信擱于茶幾之上，仍在聽副主考周錫恩匯報。沒有想到的是，素來辦事精明的仆人陶阿順這時卻干了一件蠢事，他唯恐銀票有閃失，便高聲嚷道：“信里有萬兩銀票，怎么不給一張回條？”殷如璋當時認為這是老朋友的一封信，并不知里面有萬兩銀票；即便是猜到信封里面有銀票，他也只有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才敢“笑納”。經(jīng)陶阿順這番大呼大叫，且副主考周錫恩在場，他已無他法解圍，為示自己清白，便將信交周錫恩啟閱，果然發(fā)現(xiàn)信封中有大額銀票，于是當場就把陶阿順逮捕，并押送到蘇州府審訊。陶阿順挨了幾棍后，便供出案件的前后經(jīng)過及幕后主謀周福清。

周福清一案因光緒皇帝的親自過問而轟動全國，為不禍害累及家人，周福清只得去會稽縣（即紹興縣）投案自首，并被投入浙江府衙大牢。審訊中，周福清堅持供稱是他一人作案，獨自承擔了全部責任。科場賄賂雖是大案，但因清末綱紀廢弛，官場也敷衍其事，不愿深究處理。1895年1月18日，浙江巡撫崧駿將歷次審訊情況再次報告光緒，盡量為周福清減輕罪責，說周“一時糊涂，聞拿畏罪，自行赴縣投首”等，并提出根據(jù)大清律令，“聞拿投首之犯于本罪上減一等”的處理意見。但是，光緒皇帝堅持對周福清施以重刑，當天就下了一道諭旨：“周福清著改斬監(jiān)候，秋后處決，以肅法紀而儆效尤?！彼^的“斬監(jiān)候”，就是在秋決前，把所有“斬監(jiān)候”犯人的姓名，按各省份分開，以圓形排列紙上，由皇帝用朱筆在犯人的姓名上畫圈，圈到者就地處決，其余仍監(jiān)禁獄中。如連續(xù)3年未被圈中，就改判為無期徒刑。周福清在經(jīng)受了一次次的斬首恐懼后，居然幸運地成了“牢固監(jiān)候”（無期徒刑）。

周福清淪為朝廷欽犯后，魯迅的父親周伯宜也受到牽連，坐牢頂罪，身心受到嚴重傷害，不久得了肺結(jié)核、水腫病，在魯迅16歲那年去世。在此前后，魯迅的四弟和唯一的端妹也相繼病亡。直到1900年，恰逢刑部大赦，次年4月9日，周家把在省城監(jiān)獄中度過近7個春秋，年已65歲的周福清接回家中。出獄后，周福清每逢祭拜祖宗，仍穿上禮服、頂戴。他說：“我雖然被革職了，但是，我還有誥命?！痹谌毡∥魃健庀⒀傺俚那迥?，魯迅祖父的下獄，父親受牽連病故，周家人賣田賣屋為周福清打通獄中關(guān)節(jié)保命，也為周伯宜治病，花費了大量錢財，最終使周家徹底破落了。

因此，從魯迅13歲那年開始，每個春節(jié)一家人都非常難熬。吃的、穿的都很差，連以前很隆重的“祝?！眱x式也只能勉強應(yīng)付了之。

成年時的春節(jié)大多在外奔波

由于家境破落，魯迅在成年之初，飽嘗了太多生活的辛酸，甚至“吃”過一些人的白眼。作為周家長孫的他，必須與母親魯瑞一道撐起周家這艘“破船”，讓一家人的生活繼續(xù)前行。為了改變周家的現(xiàn)狀，1898年暮春，18歲的魯迅懷揣母親借來的8塊大洋奔赴南京，先后在免費的江南水師學堂、南京路礦學堂求學。

1899年，魯迅因沒有路費回家過春節(jié)，就打算在學堂里過春節(jié)。在春節(jié)前的臘月十七日，他給母親和弟弟寄了一封家書，信封中附有 “功課單一紙”，還有書、紙等物。這也是魯迅在外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大多數(shù)老師和同學都回去過春節(jié)了，學校里冷冷清清，吃得不好，玩得也不好，心里還思念著家人。他曾寫道：“四顧滿目非故鄉(xiāng)之人，細聆滿耳皆異鄉(xiāng)之語，一念及家鄉(xiāng)萬里，老親弱弟必時時相語，謂今當至某處矣，此時真覺柔腸欲斷，涕不可仰?！彼裕@個春節(jié)過得真是不舒心。

此后兩年，魯迅處境有所好轉(zhuǎn)，他便回到紹興和家人一起過春節(jié)。這時的他，在寫作方面已有些長進，他“祭書神長恩，作文侑之”，與同長輩一起祭祖；他還向諸位長輩賀歲，并去壽鏡吾老師家拜年，按紹興習俗到開元寺數(shù)羅漢，春節(jié)過得還算輕松。

1901年，魯迅二弟周作人也進入南京江南水師學堂求學，翌年的春節(jié)兄弟倆一起留在南京度過。1902年3月，魯迅獲得官費留學的機會東渡日本，先在東京弘文學院學日語。1904年春天，他進入仙臺醫(yī)學專門學校學醫(yī)。當一心想學醫(yī)救國的魯迅在一次上課前放映的電影幻燈片中，看到一個中國人慘遭日本軍人砍頭，而邊上卻有一群國人在看熱鬧的場面后，他憤怒地大聲吶喊，并棄醫(yī)從文轉(zhuǎn)向文學救國之路。退學后，他在東京與好友許壽裳等人創(chuàng)辦過《新生》刊物，還在《河南》雜志上發(fā)表了《人之歷史》《科學史教篇》《文化偏至論》《摩羅詩力說》《破惡聲論》等文章，這是他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早時期。

在日本留學的7年間，魯迅無法回家過春節(jié)，只有與留學同學們在一起過。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在那7年間，魯迅每年春節(jié)前都會給母親和弟弟寫信，表示節(jié)日的問候。由于手頭不寬裕，他只能給家人寄點兒日本的小禮物，以示慰問。

1909年夏天，魯迅回到了祖國。經(jīng)好友許壽裳邀請，先在浙江兩級師范學堂任教，后回到紹興師范學堂任校長，總算有幾年時間與母親等家人在故鄉(xiāng)團聚過春節(jié)。1912年5月，他經(jīng)許壽裳向時任民國臨時政府的教育總長蔡元培力薦，來到北平任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同年8月被任命為教育部僉事。1913年的春節(jié)，他獨自居住在北京宣武門外南半截胡同紹興會館藤花館里，春節(jié)期間大多是逛琉璃廠，與朋友聊天，讀書睡覺等。年夜飯，還是朋友送來的。

1917年，魯迅之弟周作人到北京大學附屬國史編纂處做編纂，半年后出任北京大學文科（文學院）教授。到了1919年底，魯迅的母親魯瑞與三弟周建人也來到北平，全家12人遷入新購的北京八道灣11號大院。初遷來時，魯迅的母親住中院北房，周作人一家住后院北房的西側(cè)三間，周建人一家住后院中間的三間，東側(cè)三間是客房。為了便于照顧母親，魯迅把中院西廂房三間作為自己的書房和臥室；后來他為了靜心寫作，又改住到前院前罩房的中間一套三間里，這里即是《阿Q正傳》的誕生地。

當年，八道灣11號大院可謂是時代巨子、著名學人經(jīng)常出入的地方。這里留下過李大釗、毛澤東的足跡，蔡元培、胡適曾造訪于此，許壽裳、錢玄同、俞平伯、孫伏園、沈尹默、劉半農(nóng)、章廷謙、馬幼漁、齊壽山等人，更是這里的?？?。八道灣的春節(jié)自然也就有了濃濃的年味兒?！凹雷嫦取薄疤聿孙嬀啤⒎呕ū倍汲闪吮夭豢缮俚膫鹘y(tǒng)節(jié)目。

1923年秋，周氏兄弟為“新文學革命”改造社會的戰(zhàn)斗正酣時，周作人竟然聽信了其日本妻子羽太信子的一面之辭和謊言，不顧魯迅對他的情義，給魯迅寫下絕情信，不許魯迅再到他住的后院來，并拒絕了魯迅要與他交換意見的要求，從此摧毀了往日周家的祥和。魯迅無奈之下搬出八道灣，他的春節(jié)不但又回到了在紹興會館時的孤獨冷清，而且內(nèi)心更增添了許多苦悶。1924年春節(jié)，是周氏兄弟分手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除夕夜，魯迅“飲酒特多”；初三“夜失眠，盡酒一瓶”。以后，心情漸漸平復(fù)了些，仍多是招待朋友，讀書譯書，接受朋友饋贈的食物，收薪水。春節(jié)過得雖然平靜，但并不快樂。

在廣州、上海與妻兒度過的幾個春節(jié)

1923年10月，魯迅兼任了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學校（后改名為國立北京女子師范大學）的國文講師，每周講授1個小時的“中國小說史”。許廣平當時是國文系二年級的學生，思想進步，她最喜歡聽魯迅先生的課，每次上課她都爭著坐在第一排，并積極向魯迅提出問題，給魯迅留下了深刻印象。1925年3月11日，已擔任學校學生自治會總干事的許廣平，在與女師大校長楊蔭榆的斗爭中感到壓力很大，她便給魯迅寫了一封信，請魯迅支持她。從此他們便在斗爭中相互支持，在事業(yè)上相互幫助，在生活上相互關(guān)心。“三一八”慘案發(fā)生后不久，魯迅的名字就上了敵人通緝的“黑名單”。他與許廣平結(jié)伴南下，到廈門大學任中國文學系教授和國學研究院教授。許廣平則到廣東省立女子師范學校任訓(xùn)育主任。1927年1月，魯迅又到廣州中山大學任中文系主任兼教務(wù)主任，許廣平任他的助教。這年的春節(jié)，魯迅被時任中山大學校長又是浙江老鄉(xiāng)的朱家驊邀請至家中，共度除夕，喝了不少酒，品嘗了一些浙江和廣東菜。當時，還有許廣平和一些學生陪伴身邊，所以這年的春節(jié)比在北平過得好多了。

1927年10月3日，魯迅與許廣平來到上海，并以夫妻身份開始共同生活。隨后，魯迅謝絕教學之邀，擔任了《語絲》雜志主編，幫助柔石等進步文學青年創(chuàng)辦“朝花社”，平時主要從事創(chuàng)作。1928年春節(jié)是魯迅在上海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除夕之夜，與許廣平和定居上海的三弟周建人前往明星戲院觀看電影《瘋?cè)嗽骸?。大年初一在家看書、寫作；初二、初三各有三四位朋友到他家拜年；初四與許廣平和周建人去老朋友林語堂家里吃飯，并遇見了紹興同鄉(xiāng)、開明書店老板章氏兄弟……這在魯迅日記中都有記載。

1929年9月27日，兒子周海嬰的降生，讓魯迅和許廣平感到非常欣慰，所以1930年的春節(jié)才真正算得上合家團聚。因此，魯迅和許廣平給兒子買了新衣、糖果，還買了酒菜，年夜飯吃得比較快樂。2月1日年初三，上海大江書店在新雅茶店請魯迅等一批文化人為籌辦《文藝研究》雜志聚餐，他與馮雪峰同往，同席有傅東華、施復(fù)亮、汪馥泉、沈端先、馮三昧、陳望道、郭照熙等。晚宴由大江書店的陳望道主持，魯迅支持創(chuàng)辦《文藝研究》雜志，春節(jié)期間又在構(gòu)思和寫作《〈文藝研究〉例言》。

1931年春節(jié)，魯迅為營救1月17日在東方旅社被捕的柔石等20多位革命者，去找蔡元培先生幫忙，但沒遇上。其實，柔石等革命者已于2月7日被反動派秘密殺害，魯迅后來得到這一消息后非常憤慨，這是個痛心的春節(jié)。

1932年春節(jié)，日本侵略軍進攻上海，魯迅寓所淹沒在戰(zhàn)火中。經(jīng)內(nèi)山書店老板招呼，魯迅全家和周建人全家避入內(nèi)山書店支店三樓（今四川中路福州路附近），10人居一室，只能席地而臥。直到3月19日，魯迅一家才回北四川路舊寓。這年春節(jié)，魯迅是在侵略軍炮火下的避難中度過的，是一個非常難熬的春節(jié)。

1933年春節(jié)，魯迅讓許廣平燒了幾個菜，請老朋友馮雪峰一起吃年夜飯。飯后，一向厭惡爆竹的他，竟“買了花爆十余”，拉著5歲的兒子海嬰爬上屋頂?shù)年柵_，破例放了禮花和爆竹。大年初二，蕭紅、蕭軍登門拜年，晚上周建人夫婦攜兩個女兒來共進晚餐，算是過了其樂融融的春節(jié)。

1934年春節(jié)期間，魯迅除了與朋友歡聚外，夫婦倆還和海嬰放了爆竹。他在1934年農(nóng)歷正月初二寫的《過年》一文，對過年及其習俗有了某種認同和肯定，文中說：“我不過舊歷年已經(jīng)二十三年了，這回卻連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國人也‘噓’了起來：這卻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僅有的高興?！?/p>

1935年春節(jié)他忙于寫信寄信，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今年卻亦借口新年（即春節(jié)），烹酒煮肉，且買花炮，夜則放之，蓋終年被迫被困，苦得夠了，人亦何苦不暫時吃一通乎?！?/p>

1936年1月，魯迅在上海度過了最后一個春節(jié)。這年春節(jié)期間，他收到了文委和左聯(lián)的聯(lián)絡(luò)員徐懋庸寄來的一封信。當時中國歷史處在一個轉(zhuǎn)折關(guān)頭，在文壇應(yīng)往哪里去的問題上，左聯(lián)內(nèi)部發(fā)生了爭執(zhí)。先是爭“左聯(lián)要不要解散和怎樣解散”，后是爭論“國防文學”還是“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等問題。當時文委和左聯(lián)的領(lǐng)導(dǎo)人很少與魯迅見面和溝通，而是叫徐懋庸當聯(lián)絡(luò)員，來回轉(zhuǎn)告雙方的意見。魯迅據(jù)此發(fā)表《答徐懋庸并關(guān)于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使爭論達到了高潮。除夕收到徐懋庸的信，意味著魯迅在大年初一也在思考爭論的事。他曾經(jīng)寫道：上海今年過年，很靜，大不如去年，內(nèi)地窮了，洋人無血可吸，似乎也不甚興高采烈。

回顧魯迅過春節(jié)的經(jīng)歷，總讓人心中泛起一絲復(fù)雜的滋味。青年時的魯迅，因家境的原因，春節(jié)是愉快和傷感混雜的。成年后的魯迅似乎習慣了安靜的春節(jié)，也許只有在爆竹聲中，眼前才會閃過童年時在紹興過春節(jié)的情景。在與周作人失和后的許多年里，他的春節(jié)更是籠罩著一絲淡淡的苦悶，只是在有了海嬰之后，他的春節(jié)才增添了些許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