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黃狗》，【英】馬丁·艾米斯 著，彭青龍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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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馬丁•艾米斯和他的小說
文/瞿世鏡
馬丁•艾米斯1949年生于英國南威爾士，父親金斯利•艾米斯是著名小說家，母親希拉莉•巴德威爾是農業(yè)部一名公務員的女兒。馬丁十二歲時，父母離異。繼母伊麗莎白•簡•霍華德也是一位小說家。馬丁原來和其他同齡孩童一樣，喜歡閱讀連環(huán)漫畫。繼母引導他讀簡•奧斯丁的小說，這是他最早受到的文學啟蒙熏陶。馬丁曾經在英國、西班牙、美國十三所學校上學，然后在倫敦和布萊頓補習，為大學入學考試作準備。他考進牛津大學埃克塞特學院英語系，畢業(yè)時獲一等榮譽獎。他寫的第一部小說《雷切爾文件》1973年獲毛姆獎。1975年，他擔任倫敦《泰晤士報文學副刊》的助理編輯，出版了第二部小說《死嬰》。他還發(fā)表了許多書評和散文。于是他被《新政治家》編輯部錄用，這時他才二十七歲。后面兩部小說《成功》（1978）和《其他人：一個神秘的故事》（1981）出版之后，他成了專業(yè)作家，并且給《觀察家》《泰晤士報文學副刊》《紐約時報》等報刊雜志寫文學評論。
他是一位多產作家，陸續(xù)發(fā)表了下列作品：《太空侵略者的入侵》（1982）、《金錢——絕命書》（以下簡稱《金錢》）（1984）、《白癡地獄》（1987）、《愛因斯坦的怪物》（1987）、《時間箭——罪行的本質》（1991年獲曼•布克獎提名）、《訪問納博科夫夫人及其他游覽雜記》（1993）、《經歷》（回憶錄，2000年獲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獎）、《會面屋》（2006）、《第二平面》（2008，關于“9•11事件”及反恐戰(zhàn)爭的文集）、《黃狗》（2003年獲布克獎提名）、《萊昂內爾•阿斯博：英格蘭現(xiàn)狀》（2012）。2007年至2011年，馬丁在曼徹斯特大學新寫作中心擔任創(chuàng)意寫作課程教授。2008年，《泰晤士報》將他評為1945年以來五十位最偉大的英國作家之一。馬丁• 艾米斯結過兩次婚。他的第二位夫人伊莎貝爾• 芳賽斯卡也是一位作家。馬丁•艾米斯曾經住在倫敦肯辛頓區(qū)王后大道，他的小說時常以這個地區(qū)作背景。書中人物抱怨這里外國游客過多，商業(yè)氣氛過濃，反映了倫敦市民喪失文化根底的異化感。他像狄更斯一樣，喜歡從倫敦街頭俚語、行業(yè)切口中吸收新鮮詞匯，來豐富他的英語。這種植根于日常生活的通俗語言，被其他青年作家、記者、讀者們紛紛仿效而流行一時。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馬丁•艾米斯闡明了他的文學觀念：
“如果嚴肅地加以審視，我的作品當然是蒼白的。然而要點在于：它們是諷刺作品。我并不把自己看作先知；我不是在寫社會評論。我的書是游戲文章。我追求歡笑。
“我不相信文學曾經改變人們或改變社會發(fā)展的道路。難道你知道有什么書曾經起過這種作用嗎？它的功能是推出觀點，給人以興奮和娛樂。
“小說家懲惡揚善的觀念，再也支撐不住了。骯臟下流的事情，當然成為我的素材之一。我寫那種題材，因為它更有趣。人人都對壞消息更感興趣。只有一位作家，曾經令人信服地寫過幸福，他就是托爾斯泰。似乎除他之外，再無別人能把幸福寫得躍然紙上。
“我利用在自己周圍所看到的所有荒誕可笑的、人們所熟悉的、凄慘可憐的事情……在這些日子里，到處存在著寒傖破舊、苦難悲慘的景象。
“闡明社會因果關系并非小說家的事業(yè)。他們必須對他們所具有的藝術效果非常敏感?！?/P>
馬丁的處女作《雷切爾文件》被譽為青春期贊歌。這部小說的時間跨度只有一個晚上，但是通過記憶聯(lián)想和閃回等意識流手法，擴展了它的容量。主人公查爾斯•海威在他二十歲生日之夜，回想他第一次愛情經歷。他是一位聰明、敏感的青年，渴望成為作家。在幾本筆記本里，他寫滿了描述女友雷切爾•諾伊斯的文字。通過這些筆記和其他回憶，第一人稱敘述者查爾斯展示了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機智幽默地描述他的成長過程和初戀的驚喜感受。馬丁•艾米斯認為，“在青春期，人人都感到創(chuàng)作的沖動——想要寫詩、寫戲劇、寫短篇小說。作家不過是那些把這沖動繼續(xù)堅持下去的人。”
……
2003年出版的第十部小說《黃狗》與《夜車》相隔六年之久。主人公漢•米歐是演員和作家。他的父親梅克•米歐是極其殘暴的強盜，早已死在獄中。他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中，唯恐遇見父親生前的仇人或同伙，害怕他們對他報復。在沉重的精神壓力下，他變得十分孤僻，甚至疏遠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直想實施報復的科拉，指使色情演員卡拉把漢誘騙到加利福尼亞，想以色相破壞其婚姻，但未得逞。漢在加州意外地遇見了自己的生身父親安德魯斯。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使科拉放棄了報復的念頭，因為他并非米歐的真正后代。小說把梅克•米歐作為暴君的象征，表現(xiàn)了主人公如何擺脫暴君影響的過程。他渴望擺脫亡父的陰影，正如那條哀鳴的黃狗試圖掙脫背負的鎖鏈。小說家泰勃•費希爾寫道：“我在地鐵里閱讀此書，唯恐有人從我身后瞥見我在讀什么……就像你喜愛的叔叔在學校操場上被當場逮住手淫一樣?！瘪R丁•艾米斯卻說這是他最好的三部小說之一。此書入圍當年布克獎候選小說之列，但最終未能獲獎。
……
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英國小說出現(xiàn)了兩種傳統(tǒng)交匯合流的趨勢。馬丁•艾米斯正是這股潮流的代表人物。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曾經說過：“我可以想象這樣一部小說：它和羅伯-格里耶的那些小說一樣復雜微妙、疏遠異化、精心撰寫，同時又能提供節(jié)奏、情節(jié)和幽默方面沉著而認真的滿足感，這些品質使我聯(lián)想起簡•奧斯丁的作品。在某種程度上，我想這是我自己正在試圖去做的事情。”馬丁•艾米斯兼收并蓄的創(chuàng)作方式，不僅繼承了英國小說的現(xiàn)實主義和實驗主義傳統(tǒng)，而且從法國羅伯-格里耶的新小說，愛爾蘭喬伊斯的意識流小說和美國小說家馮內果、索爾•貝婁、納博科夫那里借鑒了不少新穎技巧。他的標新立異來源混雜而豐富多彩。在當今英國文壇，不少青年作家深受他的影響，威爾•塞爾夫和扎迪•史密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雖然作者自嘲他的小說不過是游戲文章，我們千萬不要被他那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敘事技巧所迷惑。他創(chuàng)作的那些“諷刺漫畫”中所蘊含的社會批判和價值判斷，表明他是具有社會責任感的嚴肅作家。1989年春，我在倫敦英國國家圖書館中初次閱讀馬丁•艾米斯的《金錢》時感到十分震驚。狄更斯《雙城記》的場景在倫敦和巴黎兩個城市展開，《金錢》的敘事線索也在倫敦和紐約兩個城市之間交織。在西方的傳統(tǒng)觀念中，愛情是純潔的、神圣的?！峨p城記》主人公席德尼•卡爾登是典型的英國紳士。他為自己心愛的女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金錢》的主人公塞爾夫簡直是個卑鄙畜生，情婦是他用金錢購買的泄欲工具。摒棄了圣潔的光環(huán)，愛情異化為買賣，英雄墮落為反英雄。我原來以為英國是一個具有紳士之風的國度。彬彬有禮的英國紳士，怎么會變成塞爾夫那樣猥瑣卑鄙的惡棍？我簡直無法接受這樣的人物形象！
起初我覺得馬丁•艾米斯的小說令人反感，難以卒讀。后來我注意到，約翰•塞爾夫在小說中自稱“六十年代的孩子”。我知道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歐美社會經歷過一場激進自由主義社會風暴。正是這股強烈的右傾社會思潮，沖垮了西方傳統(tǒng)道德的底線，英雄才會異化為反英雄，神圣的愛情才會異化為可用金錢交換的生物本能。在六十年代，中國也經歷了一場“文化大革命”風暴，但這股極左社會思潮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道德底線的沖擊，我們又是否深刻反省過？
與英國著名小說家多麗絲•萊辛研討當代英國小說發(fā)展，使我對此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她嚴肅地指出：“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發(fā)展，造就了整整一代文明的野蠻人。他們受過充分教育，掌握了現(xiàn)代科學知識，卻用它來滿足永無止境的物質欲望。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發(fā)展造成了野蠻的后果。雖然科學昌明、物質豐富、經濟繁榮，但是精神空虛、傳統(tǒng)斷裂、道德淪喪、貧富懸殊、兩極分化、民族沖突、性別歧視、國家對立、戰(zhàn)爭災難、資源消耗、環(huán)境污染……中國現(xiàn)代化千萬別蹈西方覆轍，必須另辟蹊徑，走自己的路?！弊x到馬丁•艾米斯小說中的色情暴力場景，萊辛關于“文明的野蠻人”這個振聾發(fā)聵的警句就在我心中回響。也許這就是閱讀馬丁•艾米斯的價值所在吧。
作品簡介
《黃狗》，【英】馬丁•艾米斯 著，彭青龍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7年6月
主人公漢•米歐是演員和作家。他的父親梅克•米歐是極其殘暴的強盜，早已死在獄中。他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中，唯恐遇見父親生前的仇人或同伙，害怕他們對他報復。在沉重的精神壓力下，他變得十分孤僻，甚至疏遠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直想實施報復的科拉，指使色情演員卡拉把漢誘騙到加利福尼亞，想以色相破壞其婚姻，但未得逞。漢在加州意外地遇見了自己的生身父親安德魯斯。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使科拉放棄了報復的念頭，因為漢并非米歐的真正后代。小說把梅克•米歐作為暴君的象征，表現(xiàn)了主人公如何擺脫暴君影響的過程。他渴望擺脫亡父的陰影，正如那條哀鳴的黃狗試圖掙脫背負的鎖鏈。
馬丁•艾米斯（Martin Amis），英國當代著名作家，1949年生于牛津文學世家，著名小說家金斯利•艾米斯之子。馬丁•艾米斯素有英國“文壇教父”之稱，與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并稱英國“文壇三巨頭”。1974年，艾米斯憑其處女作《雷切爾文件》摘得毛姆文學獎，并被譽為“文學天才”。此后艾米斯借其一系列風格多變的作品步入文壇巔峰：《金錢——絕命書》（1984）入選《時代》雜志“一百部最佳英語小說”之列；《時間箭——罪行的本質》（1991）和《黃狗》（2003）先后入圍布克獎提名。雖然艾米斯屢次無緣該獎項，但卻無損他成為“英國最受歡迎的年輕作家”（GRANTA雜志）的頭號人物。馬丁•艾米斯在創(chuàng)作上深受卡夫卡、納博科夫、喬伊斯等大師的影響，在寫實的手法上融入了意識流、黑色幽默及濃郁的魔幻主義風格；其先鋒實驗的文學品格、標新立異的創(chuàng)作形式、變幻莫測的情節(jié)鋪陳以及驚世駭俗的語言天賦令其享盡世人矚目，更被形容為“蘸著迷藥水書寫的文壇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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