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日，做梔子染和艾草粥

芒種，《月令七十二侯集解》：“五月節(jié)，謂有芒之種谷可稼種矣。”芒種已近農(nóng)歷五月間，夏季之中，今天開始的這一個月，稱為仲夏。

芒種三候：一候螳螂生。螳螂在去年深秋時產(chǎn)子于林間，此時感受到悄然而生的陰氣，破殼而出；二候鵙始鳴。鵙即伯勞，“伯勞以五月鳴，其聲鵙鵙然”，以聲命名。枝頭上的伯勞聲聲是別春之離愁，暗示酷暑已至；三候反舌無聲?！胺瓷唷奔窗偕帏B，能夠?qū)W習其他鳥叫。反舌感陽而發(fā)，感應(yīng)到陰氣的出現(xiàn)而停止鳴叫。

芒種時節(jié)，黃梅雨季，大雨時行。榴花照眼明，枇杷半坡黃。五月節(jié)，懸艾于戶，香囊隨身，蘭湯沐浴，龍舟競渡，粽葉飄香。蛙鳴庭草，田畦農(nóng)忙。一鉤新月天如水，兩點雨滴山如眉。

榴花

“五月榴花照眼明?！币痪湓姷辣M五月榴花的明媚。

榴花的紅，用“明媚”來形容最貼切，既不那么濃烈，也不那么艷俗。若用繪畫顏料來調(diào)，是要在朱砂色中兌一些藤黃的，呈現(xiàn)出略帶著橙紅的一種透亮。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石榴花季，折一枝回來，隨意地斜斜插入碗中。橙紅的花兒枕在碗沿，綠葉兒探頭垂到碗外，置于書架上，頗得時令之雅趣。

石榴原產(chǎn)于波斯，傳說是由張騫從西域帶回中國的。現(xiàn)在中國最聞名遐邇的石榴產(chǎn)地，是臨潼。石榴有許多美麗的別名：沃丹、若榴、丹若、天漿等，名字皆美。

中國人更愛極了石榴花明媚的紅，于是把這一抹紅從石榴花身上借來，染成女子的裙裾?！败饺貫閹袢埂?。隔著時光，慢慢地，中國人干脆將紅裙稱之為“石榴裙”，再后來，又干脆把“石榴裙”泛指為女子的代稱。男子傾慕臣服于心愛的女子，被稱為“拜倒在石榴裙下”。

榴花盛開在五月，所以五月也被稱為“榴月”。榴花的花神，也變成了民間避邪除災(zāi)的神仙鐘馗。時常見到民間所繪的鐘馗畫像，耳邊都插著一朵如火一般明艷的石榴花，真是威風中又藏著幾分嬌媚，形成一種反差時。

石榴因為花和果實盡美，因此中國人喜歡在院子里栽石榴，接著又被喜愛盆栽的人種進了花盆中。在明人的插花“主客”理論中，榴花總是被列為花主之一，稱為花盟主，輔以梔子、蜀葵、孩兒菊、石竹、紫薇等花客卿或花使令。石榴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尊貴地位可見一斑。

梔子

掃庭院的阿伯的簸箕里有一朵凋落的梔子花。

我說：“伯伯，這朵花我拿走了啊?！卑⒉f：“啊，好?！?/p>

拿回家找一只小花瓶插起，潔白的花瓣因為有些凋敗慵懶地垂下來。花瓣邊緣有絲嫩綠，鼻子湊近嗅了嗅。好香啊，香得沁人心骨。

印象里，夏日里的白色花朵都有馥郁的香氣，如茉莉、白玉蘭、含笑等等。鄭逸梅先生在《花果小品》里獨封梔子為“夏花之最馥郁者”。汪曾祺形容它說：“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這個“撣”字用得真是妙。

夏日三白中，茉莉原產(chǎn)于印度和波斯，白蘭花則來自印尼爪哇，而梔子花的種子則傳說來自天竺。宋代曾端伯在《三余贅筆》中稱梔子為“禪友”。宋代蔣梅邊詠梔子：“清凈法身如雪瑩，夜來林下現(xiàn)孤芳?！边@里以“法身”來喚梔子，是把梔子的高潔清凈寓意修行人清凈自我的境界。

南北朝梁代女詩人劉令嫻曾作描摹梔子花的詩句贈予她所欣賞的才女謝道韞（謝道韞乃王羲之的兒媳是也）:“同心何所切，梔子最關(guān)人?！睏d子，與“執(zhí)子”諧音，因為是才女之間互贈之作，此時的梔子多了一份被寄予的惺惺相惜的情感。

梔子分為黃梔、白水梔。黃梔，即是我們尋常所說的可以做藥用和草木染的品種。白水梔，又稱白蟾，是我們平時在庭院中常見的重瓣品種。

既是被尊為“夏花之最馥郁者”，國人不免要挖空心思琢磨如何向梔子花“借香”。梔子花如茉莉，是可以用來警茶的。今年梔子花季結(jié)束后，便收到西安的茶人朋友寄來的兩份古法八簪梔子花茶。一份是綠茶，一份是白茶，只打開了綠茶趁今年喝掉，白茶先存了起來。剛剪開包裝，就嗅到綠茶的豆香味融合著梔子花的冷香撲鼻而來，兩種香氣相得益彰，誰也沒有奪誰的功，僅僅是干茶便令人心神俱清。

另一種“借香”的方式便是端上餐桌了。宋人林洪的《山家清供》中記載了一款“蒼蔔煎”。把大瓣的梔子花片用熱水燙一下，晾至微干，裹上甘草水調(diào)成的稀面糊，在油中煎熟，品嘗起來“清芳極可愛”。也可以直接清炒來吃，口感有梔子花的清香。還可以封存到玻璃罐中腌潰起來，味道清香爽口，適合苦夏的人。

家里瓶中的梔子花快凋零了，我便把花瓣采集下腌起來，用的是最簡單的漬法。梔子花饌的選材，一定是半開未開的花瓣最好，此時口感最嫩，但我做花饌多會取花之將要凋零者——實在是不忍心在花還未開或者開得正好時把花拗斷。這樣即便花瓣入口有些老了，也總算沒辜負花朵的一次盛開，既賞了花，也在花將凋零時賦予花朵新的價值，令花朵在味蕾上再一次綻放，兩全其美。

我們不但可以向梔子花“借香”，也可以“借色”。黃梔的果實在自然中孕育出最鮮美的黃色。古時梔子果實是最常用的黃色植物染原材料之一。在帝王年代，黃色是尊貴的色彩，梔子染也多為御用，尋常百姓是沒有機會穿著的。不過，梔子染黃很容易在太陽下曬褪色，所以宋代以后，便多被槐花染黃取代了。我第一次做植物染，便是梔子染，是女友蓮子教我染成的一條明黃色手帕。待到第二年將手帕再翻出來，果然顏色已經(jīng)褪了大半。

梔子染還可用于中式點心中。梔子本來就可清熱瀉火，既可以賦予食物美麗的色彩，也可以令食物多一份清火的功效，一舉兩得。

［梔子花漬］

將梔子花瓣采集下來，清洗干凈。梔子花瓣很容易招一種黑色的小蟲，需要一朵花瓣一朵花瓣地細細沖洗干凈。用檸檬汁（沒有檸檬汁也可以用白醋，味道會稍遜一籌）、白砂糖、少許鹽、幾滴醬油做成漬汁，與梔子花瓣充分混合，壓入泡菜瓶，在冰箱里封存一夜就可以吃了。

［梔子染］

干梔子果，放在熱水中浸泡一夜，泡軟后，將果實剝開或者捏碎，放在鍋里煎煮，煮沸后再續(xù)煮三十分鐘，過濾一下，取第一次的染液，剩下的藥渣依然可以再繼續(xù)煮三到四次染液。將織物或者扎好的布匹浸泡在明礬水中，起到固色的作用，再在染液中泡幾分鐘，取出后晾干即可。如果是新鮮的梔子果，只要捏碎泡水三個小時便可。

艾草

習過中醫(yī)的人多半會對艾草充滿感情。我沒有研習過艾灸，卻因為天生的陽虛體質(zhì)、三伏天經(jīng)常沒事為自己施灸，于是和艾草也成了密友。艾灸，是中醫(yī)里點燃用艾絨做成的艾條之后，去熏燙穴道來治病的一種方法?！睹献印分姓f：“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本挠冒~，越陳越好。如果說杏花為“醫(yī)家之花”，艾草便為“醫(yī)草”?！侗静菥V目》里說：“艾以葉入藥，性溫味苦，無毒，純陽之性，通十二經(jīng)，具回陽、理氣血、逐寒濕等功效?！边@天趁著露水采到的艾草，藥效最好?？梢灾苯优莶韬龋部梢耘菽_。在我的故鄉(xiāng)，產(chǎn)婦也是要用干的艾蒿泡水洗澡，來消毒止癢的。

在先生的老家寧波，艾草是青團等很多點心的主要原材料。用清明前后鮮嫩的艾草和糯米粉按一比二的比例和在一起，包上紅豆等餡料，放到鍋上蒸煮，香噴噴的青團就出鍋了。

艾草做植物染的染料染出的顏色，是一種極素淡的黃綠色，很是疏淡素雅。艾草也入得文房，是傳統(tǒng)印泥的主要原料之一。傳統(tǒng)的印泥，是由朱砂、朱磦色、艾絨、蓖麻油、麝香、冰片等調(diào)和而成。從陳艾葉到艾絨，需要經(jīng)過反復(fù)晾曬、篩選，除去雜質(zhì)，使得艾絨細軟如棉花。艾絨又可以分為粗艾絨和細艾絨。粗艾絨一斤可得六七兩，適用于普通艾灸。細艾皺一斤只可以得到二三兩，需要經(jīng)過數(shù)十日的晾曬，篩揀數(shù)十次，用于直接灸法，這也是作印泥的原料。

［艾草粥］

干艾葉15克，如果是鮮艾葉便用30克，粳米100克，紅糖適量。將艾葉煎汁去渣，把粳米和紅糖放入藥汁中煮粥，早晚溫熱服食。本粥方可增強免疫力，女性服用可溫暖子宮。女性月經(jīng)期間不宜食用。

［艾草染］

四月以前采收艾草嫩葉，加水煮沸20分鐘，過濾放入染布（以絲質(zhì)為佳），染20分鐘洗凈，再放入明礬水中媒染，可得黃綠色，夏天以后采收的艾草染成的，則是咖啡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