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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石窟造像“大摸底”,以五代吳越國、元代最多

2020年以來,國家文物局組織開展“全國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工作。作為“全國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統(tǒng)一部署工作的組成部分,浙江省自2020年至2021年開展了“浙江省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

 2020年以來,國家文物局組織開展“全國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工作。作為“全國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統(tǒng)一部署工作的組成部分,浙江省自2020年至2021年開展了“浙江省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墩憬咴煜裾{(diào)查報告》即將由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輯出版。

浙江為海陸交匯的吳越之地,自東漢三國時期起,佛教已傳入境內(nèi)??傮w而言,浙江古代石窟造像八成以上的龕窟集中在杭州地區(qū),尤以五代吳越國和元代開鑿數(shù)量最多。杭州可稱為10世紀以后中國石窟造像的中心。浙江石窟造像,包括了佛、菩薩、弟子、羅漢、高僧、天王、童子等多種佛教造像題材,以及少量道教、儒教和民間信仰造像。種類豐富的石刻題記也是浙江古代石窟造像的一大特色。

一、浙江石窟發(fā)展簡史

浙江為海陸交匯的吳越之地,自東漢三國時期起,佛教已傳入境內(nèi)。東晉以來,會稽郡剡縣一帶高僧云集,談玄論道。南朝齊梁時,剡縣(今新昌)石城山彌勒大佛開鑿,為我國南方最早的大型石窟造像;鄮縣(今寧波)阿育王寺則是當時公認的華夏排名第一的釋迦真身舍利塔。浙江現(xiàn)存南朝石窟寺,主要有新昌大佛(即剡縣石城山大佛)、新昌千佛巖等,可知剡縣在東晉南朝時期江南佛教的重要地位。

隋代高僧智顗在天臺山創(chuàng)立天臺宗。至唐代,明州鄮縣阿育王寺、臺州天臺山已是名聞東亞的佛教圣地。安史之亂和會昌滅佛后,中國佛教中心南移,浙江成為唐代以后佛教的中心地。越州、杭州、臺州、溫州、婺州等地,大寺林立,名僧輩出。浙江現(xiàn)存的唐代石窟較少,主要有紹興羊山大佛、紹興柯巖大佛、建德玉泉寺石佛等,集中在越州地區(qū),以大佛造像為主。

五代吳越國時期,錢氏三代五王奉行“善事中國”“保境安民”的國策,大力扶持佛教,在境內(nèi)廣泛建寺立塔、開窟造像。吳越時期的佛教與王權(quán)聯(lián)系緊密,具有強烈的護國色彩,經(jīng)過近百年的發(fā)展,吳越國遂為“東南佛國”。末代國王錢俶禮佛至誠,任用德韶、延壽等法眼宗高僧,鼓勵信眾發(fā)愿凈土、營造經(jīng)像。國都杭州,寺塔營建和造像工藝臻于鼎盛。吳越國時期的現(xiàn)存石窟,幾乎全部分布在杭州西湖周邊,包括圣果寺、資延院(慈云嶺)、石龍院、神尼塔、靈鷲院、石屋院、煙霞院、慧日永明院(凈慈寺)、天龍寺、香嚴院(九曜山)等寺院造像,其中部分造像屬于錢氏王家敕建。

北宋以后,禪宗和凈土在兩浙地區(qū)的佛教信仰中占主流地位。南宋定都臨安,浙江成為全國性的佛教中心,禪宗鼎盛。官方建立禪寺“五山十剎”制度,浙江一枝獨秀,占其五山六剎。僧人倡導和實踐凈土信仰,民間盛行起塔造像、念佛結(jié)社。同時,道教作為國家信仰,亦極盛興。北宋造像主要分布在杭州青林洞、玉乳洞、石佛院、大佛寺等處;南宋造像則有杭州通玄觀道教造像、南觀音洞、寧波補陀洞天等處,體現(xiàn)了宋代“三教融合”的發(fā)展趨勢。

宋元鼎革后,漢傳佛教衰落。藏傳佛教被奉為國教,在元代皇室的支持下,深度影響漢地。以杭州為中心設置的江淮諸路釋教都總統(tǒng)所,由西夏人楊璉真迦管理,治所在飛來峰前的永福寺。楊璉真迦支持開鑿的飛來峰造像群,匯集了南宋禪宗造像和元代薩迦派造像兩種不同風格的造像藝術(shù),是宋元之交努力融合漢藏文化的嘗試。白云宗為元朝統(tǒng)治者所推崇,勢力極盛,余杭南山普寧寺為白云宗的傳教中心,由其開鑿的余杭南山造像,規(guī)模宏大。

明清時期,三教融合,蔚為主流,宗教信仰更加世俗化。觀音信仰流行,普陀山在明代被確立為觀音菩薩道場。家庭、民間造像供養(yǎng)逐漸替代寺廟造像供養(yǎng),布袋彌勒、送子觀音等題材為信眾所喜聞樂見。道教、儒教題材的造像也應運而生,甚至組成三教合一的造像龕。該時期的石刻造像遍布全省,如杭州寶石山、西山庵,紹興石屋禪院、余姚胡公巖、普陀山潮音洞等。

總體而言,浙江古代石窟造像,八成以上的龕窟集中在杭州地區(qū),尤以五代吳越國和元代開鑿數(shù)量最多。因為杭州作為吳越國和南宋都城,自五代起就是兩浙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宗教活動中心。進而言之,杭州甚至可以稱為10世紀以后中國石窟造像的中心。

2021年“浙江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期間調(diào)查隊在寶石山大佛寺造像前合影

2021年“浙江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期間調(diào)查隊在寶石山大佛寺造像前合影

二、浙江石窟的龕窟特點

石窟原是印度的一種佛教建筑形式。佛教提倡遁世隱修,僧侶們選擇在城市以外的幽僻之地開鑿石窟,以“巖居”“洞居”的形式修行。4至7世紀,我國最早出現(xiàn)的石窟,仿照印度和中亞石窟制度開鑿,分布在新疆、河西、中原等地區(qū),如克孜爾石窟、敦煌莫高窟、永靖炳靈寺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云岡石窟、龍門石窟等。5世紀后期,石窟制度傳入南方,新昌大佛和千佛巖均開鑿于此時,是我國南方最早建設的石窟。這些石窟,本身即為寺院主體建筑或主要組成部分,僧人的禮拜和修行主要在石窟中完成,可謂名副其實的“石窟寺”。

盛唐以后,伴隨著佛教中心的南移,北方不再流行開鑿大型石窟。9至13世紀的石窟造像主要分布于南方的巴蜀和浙江地區(qū),如四川安岳、重慶大足、杭州環(huán)湖諸山和飛來峰等處。吳越國時期敕建的個別大型石窟,如圣果寺、資延院等,仍然延續(xù)早期石窟寺的傳統(tǒng),結(jié)合窟前建筑,具備或部分具備寺院主體建筑的功能,仍可勉強稱為“石窟寺”。

但是,浙江五代至宋元時期絕大多數(shù)的石窟,以“摩崖龕”為主,在寺院附近的山崖上,開鑿于淺龕之中,以群組的形式出現(xiàn)。這些摩崖造像,僅有小型窟檐遮擋,只是某座寺院的從屬部分,不再具備“石窟寺”的基本形態(tài)和功能。

明清時期的摩崖造像,多為民間主持開鑿,遍布各地,呈現(xiàn)點狀分布的趨勢。一部分的摩崖造像,不再附屬于寺院,而獨立散布于山野之間、道路之側(cè)。除了少數(shù)規(guī)模較大的群組之外,多數(shù)摩崖造像只有零星幾龕甚至一龕。造像大多技法粗拙,體量偏小,甚至有近似涂鴉的線刻作品,難以區(qū)分宗教或題材內(nèi)容。該時期的摩崖造像,可以說已脫離寺院的范疇,成為廣泛民間信仰的一部分。

從龕窟的形態(tài)、功能兩個維度考察,浙江古代石窟造像,僅在南朝時期的新昌存在極個別的名副其實的石窟寺,而五代以來大量存在的帶窟檐的摩崖龕造像,以及部分在天然溶洞內(nèi)開鑿的摩崖造像——這些造像龕群,可能雕造于同一時期,也可能是由不同時期、不同寺院的造像龕組成,甚至可能與寺院無關。

試舉一例,浙江流行的羅漢造像,往往沒有規(guī)則的龕形,或單獨一身,或三兩成對,或分成兩排三排甚至多排,難以區(qū)分龕數(shù)。因此在編制羅漢造像的龕號時,習慣將相對集中的羅漢群組,編為一龕。如飛來峰青林洞第7龕有7身羅漢造像,第17龕有18身羅漢造像,第14龕則有多達50余身羅漢造像。這種編號方式,存在著一定的主觀因素,造成不同時期的調(diào)查報告,出現(xiàn)了各不相同的龕數(shù),亟待統(tǒng)一和規(guī)范。

這就充分說明絕大多數(shù)的浙江古代石窟造像,無論形態(tài),抑或功能,與嚴格意義的“石窟寺”概念不符。

但是,2020至2021年開展的“浙江省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是“全國石窟寺專項調(diào)查”統(tǒng)一部署的工作的組成部分。石窟寺,作為一種順應山勢開鑿的寺院和龕窟的總稱概念,與中古時期我國西北和北方地區(qū)的佛教寺院發(fā)展歷史相適應,卻不適用于五代以來浙江佛教摩崖造像的實際發(fā)展狀況。如果生搬硬套“石窟寺”的概念,勢必會給浙江石窟造像的調(diào)查、分類和研究帶來困擾,因此我們在資料整理、報告編寫階段,就有意識地以更普適的“石窟造像”概念,替代原來的“石窟寺”概念。

這就是本書取名為《浙江石窟造像調(diào)查報告》而非《浙江石窟寺調(diào)查報告》的原因。

三、石窟造像的題材特征

浙江石窟造像,包括了佛、菩薩、弟子、羅漢、高僧、天王、童子等多種佛教造像題材,以及少量道教、儒教和民間信仰造像。其中,布袋彌勒、白衣觀音和十八羅漢的題材,最具浙江地方特色,是10至12世紀佛教持續(xù)中國化的典型反映。飛來峰元代藏傳佛教造像,則是13世紀藏傳佛教薩迦派的珍貴遺存。

吳越國時期煙霞洞之白衣觀音像

吳越國時期煙霞洞之白衣觀音像

早期石窟造像,如南朝剡縣石城山大佛,唐代羊山大佛、柯巖大佛,均為當時流行的彌勒大像題材,代表了彌勒信仰的流行。至吳越國時期,彌勒造像組合趨于定式,如九曜山香嚴院、玉皇山天龍寺的一鋪七尊組合,彌勒承襲了唐代風格的倚坐佛像。吳越國時期的明州神僧契此,俗稱布袋和尚,因其彌勒化身的靈異神跡,在北宋時被神化,成為國家信仰。自北宋初期起,浙江率先出現(xiàn)大腹便便的布袋和尚形象,成為彌勒造像的新形式,后來風行海內(nèi),甚至遠播西夏,在明清時期更成為彌勒的標準造型,深受民眾喜愛。浙江石窟中現(xiàn)存最早的布袋彌勒造像,是開鑿于元初的飛來峰冷泉溪第45龕和第68龕的布袋彌勒,繼承了南宋時期的風格。此外,北宋末杭州大佛寺的彌勒大像,則走出另一條新路,建造了氣勢恢宏的半身大像,成為宋元時期江南大像的另一種流行趨勢,但后世漸趨衰微。

觀音信仰自5世紀初期《法華經(jīng)》的譯出,即在中原地區(qū)流行。至唐代,觀音作為阿彌陀佛的脅侍菩薩,與大勢至一起構(gòu)成“西方三圣”,主要出現(xiàn)在凈土經(jīng)變的造像題材中。五代吳越國時期,延續(xù)了唐代流行的凈土信仰,在杭州地區(qū)大量開鑿西方三圣造像龕,如鳳凰山圣果寺、慈云嶺資延院、飛來峰靈鷲院等。同時,單尊的觀音造像龕,也悄然興起,如將臺山石龍院、飛來峰神尼舍利塔院、飛來峰靈鷲院、玉皇山天龍寺等處,均有單尊的楊柳觀音或水月觀音形象。尤其值得關注的是,南高峰煙霞洞口,出現(xiàn)了楊柳觀音和白衣觀音相對而立的場景,其中楊柳觀音承襲唐代以前的風格樣式,白衣觀音則為吳越國首創(chuàng)的題材,開啟了觀音中國化的新道路。飛來峰元代初期的漢式造像,繼承了南宋種類繁復的觀音形象,在水月觀音、白衣觀音、楊柳觀音、蓮蕾觀音、觀音三尊等題材的塑造上,極具藝術(shù)性,代表了宋代造像藝術(shù)的最高水準。明清時期,普陀山成為觀音道場,觀音造像更加流行,又出現(xiàn)了魚籃觀音、渡海觀音、送子觀音等種類繁多的題材。

吳越國時期慈云嶺資延院西方三圣及左右脅侍立菩薩、天王“一鋪七尊”造像正立面正射影像圖

吳越國時期慈云嶺資延院西方三圣及左右脅侍立菩薩、天王“一鋪七尊”造像正立面正射影像圖

7世紀中葉,高僧玄奘譯出《法住記》,羅漢信仰從此風靡中國。據(jù)《法住記》所述,釋迦在涅槃之前托付自己的十六位弟子,不入輪回,住世傳法,作為當世所有信眾應當追隨的導師。十六羅漢信仰流行于唐五代時期,吳越時期的杭州石龍院十六羅漢造像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十六羅漢造像實例。吳越后期,又在十六羅漢的基礎上,增加了《法住記》的作者慶友尊者和另一位不具名羅漢,創(chuàng)造性地組成了十八羅漢的組合,并風行后世。吳越廣順三年(953)開鑿的杭州煙霞洞十八羅漢造像,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十八羅漢造像實例。此外,晚唐五代時期開始出現(xiàn)的五百羅漢,是羅漢信仰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吳越開運元年(944)始鑿的杭州石屋洞羅漢造像群,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五百羅漢造像實例。南宋末期,更是創(chuàng)造性地將布袋彌勒和十八羅漢這兩種浙江地區(qū)創(chuàng)造的造像題材,融合一體,正如元初飛來峰第68龕布袋彌勒及十八羅漢造像所示,這也是我國現(xiàn)存唯一的這種題材組合實例。

元代飛來峰造像由江淮諸路釋教都總統(tǒng)楊璉真迦主持開鑿,其中藏式造像30余龕,是我國內(nèi)地規(guī)模最大的藏式石窟造像群。題材包括釋迦、無量壽、藥師、阿閦、熾盛光佛、觀音、文殊、摩利支天、金剛勇識、壞相金剛、尊勝佛母、般若佛母、救度佛母、大白傘蓋佛母、多聞天王、贊巴拉、金剛手、密里瓦巴等。其中的尊勝佛母九尊壇城,規(guī)模宏大;多聞天王騎獅、密里瓦巴及二侍女、贊巴拉、獅吼觀音及九頭龍王脅侍等造像,均極罕見,代表了藏傳佛教藝術(shù)的巔峰水平。

此外,如北宋杭州飛來峰玉乳洞的禪宗六祖像,南宋杭州通玄觀的三茅真君像,元代杭州飛來峰龍泓洞的高僧取經(jīng)像,元代杭州寶成寺的麻曷葛剌像,明代杭州西山庵的地藏十王經(jīng)變像,清代余姚胡公巖的濟公像,均為浙江地區(qū)獨有或者全國罕見的珍貴造像題材。

四、石窟造像的題記

石窟造像龕的內(nèi)外,常有人工開鑿的磨光幅面,用于鐫刻題記。除造像題記外,還有重裝題記、佛經(jīng)、文人題記等多種內(nèi)容。

石窟造像,一般在龕側(cè)鐫刻造像記,說明施建龕像的供養(yǎng)人姓名、造像內(nèi)容、經(jīng)費、發(fā)愿、年代等內(nèi)容。造像題記是石窟造像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斷代、定性等重要價值。五代吳越國時期的慈云嶺資延院和西關凈化院,開鑿了巨大的圭首形摩崖石碑,用作造像題記和建院題記。石屋洞五百羅漢及其他佛像,由于供養(yǎng)人眾多,甚至開鑿了200多方的造像題記,內(nèi)容豐富。煙霞洞羅漢造像題記,尤其是第24龕“慶友尊者”題記的確認,則是吳越國十八羅漢造像起源的關鍵實證。吳越時期杭州九曜山造像,由于“香嚴界”題記的發(fā)現(xiàn)和辨認,造像的性質(zhì)和價值因此而明確。南宋杭州通玄觀造像,分布有11方歷代造像和重建題記,包括南宋初建、元代重建、明代三建的豐富內(nèi)容,可彌補史載之不足。元代飛來峰造像遺存的十余方造像題記,記載了江淮諸路釋教都總統(tǒng)所各級僧官開鑿造像的始末。但也有大量石窟造像題記,由于浙江地區(qū)氣候潮濕,石灰?guī)r的風化和溶蝕嚴重,字跡大多不存,例如飛來峰頂?shù)膮窃綍r期神尼舍利塔院造像,雖能確認大致有30方左右的造像題記痕跡,卻無一字可以辨認。

吳越國九曜山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一鋪七尊”造像

吳越國九曜山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天王“一鋪七尊”造像

石窟中有一類題記,雖然不是原始的造像題記,但內(nèi)容與造像直接相關,例如造像的重裝題記。江南潮濕多雨之地,石窟造像雖有窟檐遮風擋雨,但一般在二三十年后就需要重新修復佛像的金身彩繪。杭州飛來峰龍泓洞、青林洞、玉乳洞,寶成寺等處,均有后世的重裝題記。

還有一類題記與造像有關,即佛經(jīng)。九曜山香嚴院石窟的彌勒大龕對面,鐫刻了同時開鑿的《彌勒上生經(jīng)》全文,相互映襯。吳越時期杭州石龍院石窟后方崖壁,鐫有北宋時期書寫的《心印銘》全文,書法極工。

當然也有一類題記與造像并無必然關系,即是歷代文人的摩崖題記。唐代杭州刺史盧元輔,在飛來峰頂?shù)纳衲嵘崂毫粝乱皇住队翁祗盟隆吩娍?,可彌補《全唐詩》之闕。飛來峰龍泓洞內(nèi)外,有大量宋代至民國的文人題記,與元代石窟造像相輔相成,構(gòu)成獨特的景觀。需要指出的是,后世文人題名山川,有時將題記鐫刻于石窟之內(nèi),甚至直接破壞了造像內(nèi)容。凈慈寺后山的石佛洞造像,開鑿于五代吳越國時期,正壁的三世佛、兩壁的十八羅漢造像,其主體為明代胡宗憲、丁洪等四次題寫的題記、題詩、大字榜題所破壞。

浙江古代石窟造像的一大特色,即是包含了種類豐富的石刻題記。不論造像題記、重裝題記或佛經(jīng),還是文人墨客“到此一游”的摩崖題名,均為一座完整石窟的有機組成部分,反映了石窟的開鑿、維修、景觀的生成、景觀的接受和觀賞,以及在后世遭到不同程度破壞的歷史過程,在石窟造像的調(diào)查和記錄中,不可或缺。

五、西湖石窟造像研究和保護的關鍵問題

最后,以杭州西湖石窟造像為例,討論石窟研究和保護中存在的關鍵問題。

西湖造像,主要分布于飛來峰、南高峰、九曜山、玉皇山、南屏山、鳳凰山、吳山等石灰?guī)r山體中,因為石灰?guī)r地區(qū)奇石嶙峋,山水清嘉,更因為石質(zhì)細膩較其他巖性更適宜開龕造像。西湖造像的主體——吳越時期造像和飛來峰造像均在石灰?guī)r地區(qū),至于寶石山的大石佛院至棲霞嶺的紫云洞一線,確有在火山巖上開鑿造像之例,但僅限于北宋尤其是元明以后的零星活動。

吳越國飛來峰第2號龕西方三圣造像

吳越國飛來峰第2號龕西方三圣造像

環(huán)湖諸山,以天門山為界,以北群山稱“北山”,包括北高峰、飛來峰、葛嶺、寶石山等;南面諸山稱“南山”,包括南高峰、南屏山、玉皇山、鳳凰山、吳山等。西湖造像遂分為南山造像和北山造像,前者以吳越國造像為主,后者以飛來峰為代表,文物的價值和特色,各有側(cè)重。

但是,2006年國務院公布的第六批全國文物保護單位,將慈云嶺、天龍寺、煙霞洞造像以“南山造像”的名義打包,與第二批全國文物保護單位飛來峰造像合并,并以“飛來峰造像”作為總名。然而,飛來峰造像既已包括南山造像,但圣果寺、石龍洞、九曜山、凈慈寺慧日峰等重要吳越文物卻又被割棄在外。這種不合理的文物歸并,說明過去的文物考古學界對西湖造像的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可能缺乏準確的認知。

該問題也可以這樣設問,即在全國石窟寺(石窟造像)考古和文物保護研究體系中,西湖造像的歷史和科學價值應該如何提煉和闡釋?

關于南山造像,我們認為必須要提出“吳越國佛教造像”的核心概念,將慈云嶺、天龍寺、煙霞洞、圣果寺、石龍洞、慧日峰、九曜山等九處造像,與同期寺院、塔幢等佛教史跡整合起來,并納入杭州城市考古、西湖景觀生成史的視野。吳越國王室扶持的佛教史跡和藝術(shù),是我國唐代以后佛教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如果將南山造像割裂認識,或與飛來峰、寶石山等處混為一談,則無法彰顯其突出價值。

關于飛來峰造像,可以討論的空間更大。1982年公布的第二批全國重點文保單位“飛來峰造像”,包括了五代吳越時期的神尼舍利塔院造像(飛來峰頂一帶),五代北宋時期的靈鷲院造像(飛來峰東麓的青林洞、玉乳洞一帶),元代總統(tǒng)所及靈隱寺造像(飛來峰北麓的龍泓洞、冷泉溪、呼猿洞一帶),明代民間造像(散落分布)等四部分。它們的時代、分布位置、所屬寺院各不相同,在調(diào)查和研究飛來峰造像時,有必要根據(jù)龕像雕造的不同背景,并加以區(qū)分。將不同歷史背景的龐大龕窟群歸并為“飛來峰造像”一處文物,在學理上,尚多可議,而第六批全國文物保護單位“飛來峰造像”更將地緣上毫不相關的南山造像包括在內(nèi),勢必會造成概念的混淆和價值闡釋的“失焦”。

飛來峰造像的核心價值,傳統(tǒng)觀點認為其保存了江南規(guī)模最大的一組藏傳佛教造像。但這種看法并不全面,姑且不論青林洞、玉乳洞尚多吳越國和北宋造像,宋元鼎革之際,楊璉真伽在開鑿藏傳佛教造像之余,也有一批具有江南“漢地風格”的造像,例如呼猿洞第98龕西方三圣和第99龕無量壽佛、救度佛母、文殊三尊龕像,為楊璉真伽捐資開鑿,后者雖為藏傳佛教題材,但采用漢地傳統(tǒng)工藝,造像儀態(tài)祥和,衣紋圓潤,是南宋都城造像藝術(shù)和藏傳佛教題材的完美結(jié)合,體現(xiàn)了藏漢文化的融合。第68龕“布袋和尚與十八羅漢”是飛來峰的經(jīng)典造像,傳統(tǒng)認為其為南宋造像,但今日學界則公認其開鑿于元初,布袋和尚與十八羅漢,神完氣足,與自然山體巧妙結(jié)合,代表著漢地美術(shù)追求的最高境界。在飛來峰尋找絕響已久的“宋韻”,即南宋臨安城的造像藝術(shù),這一曾被長期遮蔽的視角,恰恰可以揭示飛來峰造像在宋元之交的時代和價值特色。

飛來峰元代第68龕“布袋和尚與十八羅漢”與周邊造像及山體的關系

飛來峰元代第68龕“布袋和尚與十八羅漢”與周邊造像及山體的關系


飛來峰第98龕楊璉真伽捐鑿的西方三圣造像正射影像圖

飛來峰第98龕楊璉真伽捐鑿的西方三圣造像正射影像圖

南山和飛來峰造像的突出價值,非深于杭州城市、佛教歷史研究者不能辨明,反而容易為人忽略或遮蔽,前述國保單位對西湖造像不合理的合并,以及西湖造像至今未能在中國石窟寺考古體系中贏得相應的學術(shù)地位,無不與此相關。

古人總以“金石壽”比喻生命久長,其實,受雨水溶蝕、風化、巖體失穩(wěn)等自然因素的影響,田野中的石窟造像相當脆弱。在易遭溶蝕的石灰?guī)r山體和石灰?guī)r溶洞開鑿造像是西湖造像的特點,為石窟保護帶來了嚴峻的挑戰(zhàn)。江南露天、多雨、潮濕環(huán)境下的石灰?guī)r文物的物理和化學保護,是亟需攻關的科技難題,期待文物保護科技工作者在此領域有所發(fā)明,在我們呵護下,古人偉大的藝術(shù),庶幾不隨流光磨滅。

(本文轉(zhuǎn)刊自浙江考古,原標題為《浙江古代石窟造像概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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