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學(xué)派認(rèn)為:修身是人生的第一大事,也是各項事業(yè)的起點?!洞髮W(xué)》有所謂“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的說法,又有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程序。到了宋明時代,道學(xué)家提出了以“存天理,去人欲”為核心的一系列修身主張,一方面將儒學(xué)倫理規(guī)范上升到“天理”的高度,一方面則前所未有地細(xì)密設(shè)計了各種遏制“人欲”的辦法。
蔣介石很早就接觸宋明道學(xué),不僅是服膺者,而且是身體力行者。在他的日記里,有大量修身的記載。從中不僅可以看出他的個人修養(yǎng)歷程和極為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而且可以看出他早年的三重性格特征:上海洋場的浮浪子弟,道學(xué)信徒,追隨孫中山的革命志士。
少年蔣介石
一 重視修身,按照道學(xué)家的要求進行修養(yǎng)
蔣介石年輕時沒有受過良好教育,養(yǎng)成了許多壞毛病。1919年7月24日,他回憶辛亥革命時的個人經(jīng)歷,在日記中對自己寫下了“荒淫無度,墮事乖方”的八字考語。由于這些壞毛病,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期內(nèi),朋友們不大看得起他。1920年3月,戴季陶醉酒,“以狗牛亂罵”,蔣介石一時激動,閃過與戴拼命的念頭,但他旋即冷靜下來,檢討自己,“彼平時以我為惡劣,輕侮我之心理,于此可以推知”,“我豈可不痛自警惕乎!”[1]一直到30年代,蔣介石想起早年種種劣跡,還痛自悔恨。日記云:“少年師友不良,德業(yè)不講,及至今日,欲正心修身,困知勉行,已失之晚矣!”[2]又云:“余少年未聞君子大道,自修不力”,“迄今悔已難追”[3]。一言之不足,反復(fù)言之,當(dāng)系出于內(nèi)心,而非泛泛虛語。
為了克服年輕時期形成的這些壞毛病,蔣介石曾以相當(dāng)精力閱讀道學(xué)著作,企圖從中汲取營養(yǎng)。1919年5月24日日記云:“今日研究性理書,思發(fā)憤改過,以自振拔,甚矣不求放心也久矣?!彼^“性理書”,指的就是宋明以來道學(xué)家的著作。蔣介石不僅讀,而且選抄對自己進德有用的語錄,寫入日記,甚至作為自己的箴言或座右銘。例如,1919年,他為自己選擇的箴言是“靜敬澹一”四字,同年8月,增改為“精渾澹定,敬庶儉勤”八字。1923年1月5日,他模仿道學(xué)家的做法,自制銘文:“優(yōu)游涵泳,夷曠空明,曄然自充,悠然自得,此養(yǎng)性之功候也。提綱挈領(lǐng),析縷分條,先后本末,慎始圖終,此辦事之方法也?!痹诖酥?,他仍然覺得意有未足,又抄錄道學(xué)家常說的“修己以嚴(yán),待人以誠,處事以公,學(xué)道以專,應(yīng)戰(zhàn)以一”諸語,作為對自己立身處世的要求。
王陽明心學(xué)
宋明道學(xué)有所謂理學(xué)和心學(xué)兩派。前者以朱熹為代表,后者以陸九淵、王陽明為代表。蔣介石涉獵過朱熹的著作,例如1923年1月4日日記云:“晨興,思良友,竊取乎朱子‘從容乎禮法之場,沉潛乎仁義之府’二語以自循省?!笨梢姡麑χ祆涞膶W(xué)說有所了解。哲學(xué)史上有所謂朱陸異同之爭,或是朱非陸,或是陸非朱,蔣介石對兩派均無所軒輊,日記中也常有讀王陽明著作的記載。如:1926年11月17日日記云:“車中悶坐,深思看陽明格言。”
在這一方面,他是兼收并蓄的。
宋明以后的道學(xué)家中,蔣介石最喜歡曾國藩,很早就用功研習(xí)他的著作。1921年日記云:“晚標(biāo)簽《曾文正公全集》。此書曾經(jīng)一番用功,甚嘆遺失于永泰之役。今得復(fù)見,不啻舊友重逢也?!盵4]永泰之役,指1918年9月蔣介石在福建討伐李厚基的一次戰(zhàn)斗。此戰(zhàn)中,蔣介石中敵緩兵之計,倉促中棄城出走,僅以身免,隨身攜帶的曾國藩著作連同日記等物遺失殆盡。蔣既自稱“此書曾經(jīng)一番用功”,可見,他在曾著上是下過大功夫的。
20年代,蔣介石仍然喜讀曾國藩的著作。1922年歲首,他曾節(jié)錄曾國藩的“嘉言”作為自己的“借鏡”。其內(nèi)容有:“慮忘興釋,念盡境空”;“涵詠體察,瀟灑澹定”;“韜光養(yǎng)晦,忍辱負(fù)重”;“以志帥氣,以靜制動”;“事親以得歡心為本,養(yǎng)生以少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言為本,居家以不晏起為本,做官以不愛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軍事之要,必有所忍,乃能有所濟;必有所舍,乃能有所全”等。1925年1月2日,他又將曾國藩的“懲忿窒欲”、“逆來順受”、“虛心實力”、“存心養(yǎng)性”、“殫精竭力”、“立志安命”等“嘉言”抄在當(dāng)年日記卷首??梢?,他在力圖按曾國藩的訓(xùn)導(dǎo)立身處世。其后,蔣介石多次在日記中給予曾國藩以高度評價,如:
1925年1月9日日記云:“看曾文正雜著,其文章真是千古。”
1925年2月10日云:“終日在常平、候東看曾文正日記,公以勤、恕、敬三字自勖,可為規(guī)范矣?!?/p>
1926年3月8日云:“昨今兩日,看曾文正《嘉言抄》,乃知其拂逆之甚,謗毀之來,不一而足。而公勸其弟以咬牙立志,悔字與硬字訣,徐圖自強而已?!?/p>
曾國藩之外,蔣介石也很敬佩胡林翼。胡有云:“林翼至愚,當(dāng)不自作聰明;亦惟林翼頗聰明,當(dāng)不自用其愚?!?922年3月,蔣介石讀到這段話,不禁悚然嘆惜,日記云:“乃知我自作聰明,實為至愚之人,以后當(dāng)知針砭也。”[5]胡集中曾論及“愚公移山”、“精衛(wèi)銜石”等古代寓言或神話,蔣介石讀后深有所感。日記云:“因知成功之難,非一朝一夕之可能也。凡吾今日之事,計須三五年,始得告一段落,豈可意馬心猿,猶豫不決,輕舉妄動,去就隨便乎!以后應(yīng)不再作回家掃墓之想,想吾母有靈,當(dāng)亦以此為慰也?!焙瘯鵂┲性疲骸八斜?,日夜懸一死字于臥榻之旁,知此身之必死則于以求生,或有生機。”蔣介石讀后特別將它們節(jié)錄下來,用以自勵。
道學(xué)著作中有《菜根譚》一書,蔣介石也很喜歡。1926年3月7日日記云:“看《菜根譚》,以毋憂弗逆與不為物役二語為最能動心?!?/p>
蔣介石不僅認(rèn)真讀道學(xué)書,而且也真像道學(xué)家一樣進行修身。道學(xué)家中朱熹一派普遍主張“省、察、克、治”,蔣介石也照此辦理。
1919年10月23日日記云:“從前過惡未蠲,今茲私欲猶熾,進德修業(yè)之謂何,而竟顛蹶至此!”
1920年1月17日日記云:“中夜自檢過失,反復(fù)不能成寐?!?/p>
1922年10月25日日記云:“今日仍有幾過,慎之!”
1925年2月4日日記云:“存養(yǎng)省察工夫,近日未能致力。”
1925年9月8日日記云:“每日作事,自問有無疚心,朝夕以為相惕?!?/p>
上述日記表明,蔣介石是經(jīng)常檢討自己的。
宋明道學(xué)家有所謂“功過格”,做了好事,有了好念頭,畫紅圈;做了壞事,有了壞念頭,畫黑圈。蔣介石則專記自己的“過失”,較之道學(xué)家還要嚴(yán)格。1920年1月1日,蔣介石決定自當(dāng)日起,至第二年4月15日止,“除按日記事外,必提敘今日某某諸過未改,良知未致(或良知略現(xiàn)),靜敬澹一之功未呈也”。他所警惕的過失有暴戾、躁急、夸妄、頑劣、輕浮、侈夸、貪妒、吝嗇、淫荒、郁憤、仇恨、機詐、迷惑、客氣、賣智、好闊等16種。如果一旦發(fā)現(xiàn)有上述過失,就在日記中登錄。因此,他的日記對自己的疵病,常有相當(dāng)坦率甚至是赤裸的記載。
蔣介石很重視日記在自己修養(yǎng)過程中的作用。毛思誠根據(jù)他的指示將日記分類照抄,其中有《學(xué)行》一類,蔣介石命毛另抄一本寄給他,“以備常覽”。
蔣介石之所以重視個人修養(yǎng),不同時期有不同作用。早年是為了做“古來第一圣賢豪杰”[6]。五四運動爆發(fā),蔣介石從中看出了中華民族復(fù)興的希望,他當(dāng)時在修身上對自己的要求,應(yīng)是上進、自強的表現(xiàn)。其后,蔣介石投身國民革命,參加廣東革命根據(jù)地建設(shè),反映出傳統(tǒng)道學(xué)中“民胞物與,宏濟群倫”思想對他的影響[7]。北伐戰(zhàn)爭期間,國共矛盾逐漸尖銳,蔣介石處境困難,他企圖通過修養(yǎng)錘煉自己,應(yīng)付環(huán)境,獲取突破難關(guān)的意志和力量[8]。1927年以后,蔣之地位已定,繼續(xù)修養(yǎng)則是為了做“中華民國代表”[9]。
二 戒色
中國古代思想家孟子很早就承認(rèn),人有兩種天性:食與色。但是,孟子又主張,人必須遵守道德規(guī)范,否則和禽獸就沒有差別。從蔣介石的日記里可以看出,他好色,但是,同時又努力戒色。為此,他和自己的欲念進行過長達數(shù)年的斗爭。
1919年3月5日,蔣介石從福建前線請假回滬,途經(jīng)香港。8日日記云:“好色為自污自賤之端,戒之慎之!”這一天,他因“見色起意”,在日記中為自己“記過一次”。次日,又勉勵自己要經(jīng)受花花世界的考驗,在日記中寫道:“日讀曾文正書,而未能守其窒欲之箴,在閩不見可欲,故無邪心。今初抵香港,游思頓起。吾人砥礪德行,乃在繁華之境乎!”
到上海后,蔣介石與戀人介眉相會。4月23日,蔣介石返閩,介眉于清晨3時送蔣介石上船,蔣因“船位太臟,不愿其偕至廈門”,二人難舍難分,介眉留蔣在滬再住幾天,蔣先是同意,繼而又后悔。日記云:“吾領(lǐng)其情,竟與之同歸香巢。事后思之,實無以對吾母與諸友也?!盵10]此后的幾天內(nèi),蔣介石一面沉湎欲海,一面又力圖自拔。日記云:“情思纏綿,苦難解脫,乃以觀書自遣。嗟乎!情之累人,古今一轍耳,豈獨余一人哉!”[11]在反復(fù)思想斗爭后,蔣介石終于決定與介眉斷絕關(guān)系。5月2日,介眉用“吳儂軟語”致函蔣介石,以終身相許,函云:
介石親阿哥呀:照倷說起來,我是只想銅鈿,弗講情義,當(dāng)我禽獸一樣。倷個閑話說得脫過分哉!為仔正約弗寄拔倷,倷就要搭我斷絕往來。
我個終身早已告代拔倷哉。不過少一張正約。倘然我死,亦是蔣家門里個鬼,我活是蔣家個人。[12]
從信中所述分析,介眉的身份屬于青樓女子。蔣有過和介眉辦理正式婚娶手續(xù)的打算,但介眉不肯訂立“正約”(婚約)。蔣批評介眉“只想銅鈿,弗講情義”,而介眉則自誓,不論死活,都是蔣家人。
蔣介石收到此信后,不為所動,決心以個人志業(yè)為重,斬斷情絲。1919年5月25日日記云:“蝮蛇蟄手,則壯士斷腕,所以全生也;不忘介眉,何以勵志立業(yè)!”同年9月27日,蔣介石自福建回滬。舊地重游,免不了勾起往事。日記中有幾條記載:
10月1日:“妓女昵客,熱情冷態(tài),隨金錢為轉(zhuǎn)移,明昭人覷破此點,則戀愛嚼蠟矣!”
10月2日:“以后禁入花街為狎邪之行。其能乎,請試之!”
10月5日:“其有始終如一結(jié)果美滿者又幾何?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人可以醒悟矣!”
10月7日:“無窮孽障,皆由一愛字演成?!?/p>
上述各條,可能都是蔣介石為割斷與介眉的關(guān)系而留下的思想斗爭記錄。從中可見,蔣介石為了擺脫情網(wǎng),連佛家的“色空觀念”都動用了。值得注意的是10月12日的日記:“潛寓季陶處,半避豺狼政府之攫人,半避狐媚妓女之圈術(shù)?!碑?dāng)時,北京政府在抓捕作為革命者的蔣介石,而青樓女子介眉則在尋找“負(fù)心漢”蔣介石,迫使蔣不得不躲進戴季陶的寓所。
蔣介石謀求與介眉斷絕關(guān)系是真誠的,但是,卻并未下決心戒除惡習(xí)。10月15日日記云:“下午,出外冶游數(shù)次,甚矣,惡習(xí)之難改也。”同月30日,蔣介石赴日游歷,這次,他曾決心管住自己。關(guān)于這方面,有下列日記可證:
10月30日:“自游日本后,言動不茍,色欲能制,頗堪自喜?!?/p>
11月2日:“邇?nèi)漳茏灾嫌?,是亦一美德也?!?/p>
11月7日:“欲立品,先戒色;欲進德,先戒奢;欲救民,先戒私?!?/p>
可見,蔣介石的自制最初是有成績的,因此頗為自喜,然而,沒過幾天,蔣介石就無法羈勒心猿意馬了。日記云:“色念時起,慮不能制,《書》所謂‘人心惟?!叽艘病!盵13]東晉時梅賾偽造的《古文尚書》中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的說法,意思是:人心是危殆的,道心是細(xì)微難見的,人必須精細(xì)察別,專一保持道心,使行為永遠恰到好處。朱熹等道學(xué)家認(rèn)為這是“堯舜相傳之道”,譽為“十六字心傳”。蔣介石同意“人心惟危”的說法,說明他為自己設(shè)立的堤防即將崩潰,“岌岌乎危哉”!果然當(dāng)日蔣介石對自己稍有放縱,結(jié)果是,“討一場沒趣”,自責(zé)道:“介石!介石!汝何不知遷改,而又自取辱耶!”幾天后,又在日記中寫道:“一見之下,又發(fā)癡情。何癡人做不怕耶!”“先生休矣!”
同年11月19日,蔣介石回到上海,過了一段安靜日子,心猿意馬有所收斂。12月13日日記云:“今日冬至節(jié),且住海上繁華之地,而能游離塵俗,閑居適志,于我固已難矣。因近來心緒甚惡,不知如何為行樂事也。”12月31日歲尾,蔣介石制訂次年計劃,認(rèn)為“所當(dāng)致力者,一體育,二自立,三齊家;所當(dāng)力戒者,一求人,二妄言,三色欲”。他將這一計劃寫在日記中:“書此以驗實踐?!盵14]看來,這次蔣是決心管住自己了,但是,他的自制力實在太差,于是,1920年第一個月的日記中就留下了大量自制與放縱的記載:
1月6日:“今日邪心勃發(fā),幸未墮落耳。如再不強制,乃與禽獸奚擇!”
1月14日:“晚,外出游蕩,身分不知墮落于何地!”
1月15日:“晚歸,又起邪念,何窒欲之難也!”
1月18日:“上午,外出冶游,又為不規(guī)則之行?;卦⒋?,大發(fā)脾氣,無中生有,自討煩惱也?!?/p>
1月25日:“途行頓起邪念。”
可見,這一個月內(nèi),蔣介石時而自制,時而放縱,處于“天理”與“人欲”的不斷交戰(zhàn)中。
第一個月如此,第二、第三個月,也仍然如此。
2月29日:“戒絕色欲,則《中庸》‘尚不愧于屋漏’一語,自能實踐。污我、迷我、醉夢我者惟此而已,安可不自拔哉!”
3月25日:“邇?nèi)蘸糜问帲畏ㄒ灾浦???/p>
3月27日:“晚,又作冶游,以后夜間無正事,不許出門?!?/p>
3月28日:“色欲不惟鑠精,而且傷腦,客氣亦由此而起?!?/p>
3月30日:“邪念時起,狂態(tài)如故,客氣亦盛,奈何奈何!”
4月17日:“晚,游思又起,幸未若何!”
6月27日:“色念未絕,被累尚不足乎?”
7月2日:“抵沈家門,積善堂招待者引余等入私娼之家,其污穢不可耐,即回慈北船中棲宿。”
當(dāng)年7月3日,蔣介石遇見舊友陳凌民,暢談往事,蔣自覺“往行為人所鄙”,因而談話中?,F(xiàn)慚愧之色。這以后,蔣又下了決心,日記中多有自我批判、自我警戒的記錄。8月7日日記云:“世間最下流而恥垢者,惟好色一事。如何能打破此關(guān),則茫茫塵海中,無若我之高尚人格者,尚何為眾所鄙之虞!”可見,蔣有保持“高尚人格”的念頭,因此“為眾所鄙”始終是蔣介石心頭的夢魘,迫使他不得不有所檢點。8月9日日記云:“吾人為狎邪行,是自入火坑也,焉得不燔死!”23日日記云:“午后,神倦假眠,又動邪念。身子虛弱如此,尚不自愛自重乎!”
當(dāng)時,“吃花酒”是官場、社交場普遍存在的一種惡習(xí),其性質(zhì)類似于今人所謂“三陪”中的“陪酒”。9月6日,蔣介石“隨友涉足花叢”,遇見舊時相識,遭到冷眼,自感無趣,在日記中提醒自己交朋友要謹(jǐn)慎,否則就會被引入歧途,重蹈覆轍。11月6日蔣介石寄住香港大東旅社,晚,再次參加“花酌”,感到非?!盁o謂”。這些地方,反映出蔣介石思想性格中的上進一面。
1921年全年,蔣介石繼續(xù)處于“天理”與“人欲”的交戰(zhàn)中,其日記有如下記載:
1月18日:“我之好名貪色,以一澹字藥之?!?/p>
5月12日:“余之性情,邇來又漸趨輕薄矣。奈何弗戒!”
9月10日:“見姝心動,這種心理可丑。此時若不立志奮強,窒塞一切欲念,將何以自拔哉!”
9月24日:“欲端品,先戒色;欲除病,先遏欲。色欲不絕,未有能立德、立智、立體者也。避之猶恐若污,奈何甘入下流乎!”
9月25日:“日日言遠色,不特心中有妓,且使目中有妓,是果何為耶?”
9月26日:“晚,心思不定,極想出去游玩,以現(xiàn)在非行樂之時,即游亦無興趣。何不專心用功,潛研需要之科學(xué),而乃有獲也?!?/p>
11月26日:“欲立業(yè),先立品;欲立品,先立志;欲立志,先絕欲。絕欲則身強神衛(wèi),而足以擔(dān)當(dāng)事業(yè)矣!”
12月1日:“陪王海觀醫(yī)生診治誠病。往游武嶺,頗動邪思。”
12月8日:“蕩心不絕,何以養(yǎng)身?何以報國?”
道學(xué)家主張,一念之萌,必須考察其是“天理”,還是“人欲”。倘是“天理”,則“敬以存之”;倘是“人欲”,則“敬以克之”。上述日記,大都屬于“敬以克之”一類。
1922年,蔣介石繼續(xù)“狠斗色欲一閃念”。日記有關(guān)記述僅兩見。9月27日云:“遇艷心不正,記過一次?!?0月14日,重到上海,日記云:“前曾默誓除惡人,遠女色,非達目的不回滬。今又入此試驗場矣,試一觀其成績!”次年,也只有兩次相關(guān)記載:3月1日云:“近日心放甚矣,盍戒懼來!”6日云:“出外閑游,心蕩不可遏。”兩年中,蔣介石僅在思想中偶有“邪念”閃現(xiàn),并無越軌行為,說明他的修身確有“成績”。
1925年,蔣介石在戒色方面繼續(xù)保持良好勢態(tài)。4月6日日記嚴(yán)厲自責(zé)云:“蕩念殊甚,要此日記何用。如再不戒,尚何以為人乎!”11日日記云:“下午,泛艇海邊浪游,自覺失體,死生富貴之念自以為能斷絕,獨于此關(guān)不能打破,吾以為人生最難克制者,即此一事?!边@段日記寫得很含蓄,看來,蔣介石打熬不住,又有某種過失。同年11月16日晚,蔣介石參加蘇聯(lián)顧問舉行的宴會,在一批外國人面前“講述生平經(jīng)過、惡劣歷史”,對自己的“好色”作了坦率的解剖和批判。
1926年全年安靜無事,僅11月21日日記云:“見可欲則心邪,軍中哀戚不遑,尚何樂趣之有!”
蔣介石的懺悔不僅見于日記,也見于他的《自述事略》中。例如,他自述辛亥前后的狀況時就自我批判說:
當(dāng)時涉世不深,驕矜自肆,且狎邪自誤,沉迷久之。膺白冷眼相待,而其所部則對余力加排斥,余乃憤而辭職東游。至今思之,當(dāng)時實不知自愛,亦不懂人情與世態(tài)之炎涼,只與二三宵小,如包、王之流作伴遨游,故難怪知交者作冷眼觀,亦難怪他人之排余,以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也。且當(dāng)時驕奢淫逸,亦于此為盡。
民國元年,同季回滬,以環(huán)境未改,仍不改狎邪游。一年奮發(fā),毀之一旦,仍來自拔也。[15]
膺白,指黃郛,蔣介石的把兄弟。從這份《事略》里,可見當(dāng)時蔣眾叛親離,為人所不屑的狀況。本文一題《蔣主席自述小史》,當(dāng)系中年之作。這時,蔣顯然已經(jīng)成為“黨國要人”,但他不但不隱諱早年惡跡,反而有意留下相關(guān)記載,這是極其不易的。
三 懲忿
蔣介石除“好色”外,性格上的另一個大毛病是動輒易怒,罵人、打人。為了革除這一惡習(xí),蔣介石也進行了多年修養(yǎng)。
《易》經(jīng)《損卦》云:“損,君子以懲忿制欲?!焙髞淼牡缹W(xué)家因此將“懲忿”列為修身的重要內(nèi)容,要求人們控制自己的感情,避免暴怒,也避免惡語傷人及相關(guān)行為。蔣介石對此也很重視,日記云:“須知修身之道,首重懲忿,其次則窒欲也?!盵16]
蔣介石深知自身性情上的弱點。1919年1月3日日記云:“近日性極暴躁。”同月7日,黃定中來談報銷問題,蔣介石“厲斥其非,使人難堪”。事后追悔,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近日驕肆殊甚,而又鄙吝貪妄,如不速改,必為人所誣害矣。戒之!戒之!”幾個月之后,蔣介石接見鄧某,故態(tài)復(fù)萌,“心懷憤激,怨語謾言,不絕于口”。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多次,蔣介石“自覺暴戾狠蠻異甚。屢思遏之而不能”,因此,寫了“息心靜氣,凝神和顏”八字以作自我警惕之用,還曾有意閱讀道學(xué)著作,用以陶冶性情[17]。
然而,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種弱點如果已經(jīng)成了性格的一部分,要改掉是頗為艱難的。1919年6月27日,蔣介石感嘆說:“厲色惡聲之加人,終不能改,奈何!”7月29日再次為“會客時言語常帶粗暴之氣”而對自己不滿,在日記中寫下“戒之”二字。但是,蔣介石有時剛剛作了自我檢討,不久就再犯。同年8月5日,蔣介石與陳其尤談話,談著談著,“忽又作忿恚狀”,蔣深自愧悔,但是當(dāng)晚繼續(xù)談話時,蔣“又作不遜之言”。這使蔣極為苦惱,日記云:“如何能使容止若思,言辭安定,其惟養(yǎng)吾浩然之氣乎!”
除了罵人,蔣介石有時還動手。
1919年10月1日,蔣介石訪問居正,受到人力車夫侮辱,不覺怒氣勃發(fā)。居正家人與車夫辯論,發(fā)生毆打,蔣介石見狀,忿不可遏,上前幫力,自然,蔣介石不是車夫的對手,反而吃虧。接著,又“闖入人家住宅,毀傷器具”。蔣介石自知理屈,他想起1917年在張靜江門前毆打車夫,被辱受傷一事,真是與此同一情景。當(dāng)日日記云:“與小人爭閑氣,竟至逞蠻角斗,自愚實不值得。余之忍耐性,絕無長進,奈何!”
蔣介石打車夫畢竟只是個別情況,更多的是打傭人。1920年12月,蔣介石在船中與戴季陶閑談,戴批評蔣“性氣暴躁”,蔣聲稱“余亦自知其過而終不能改”,認(rèn)為要杜絕此病,只能不帶“奴子”,躬親各種勞役。
1921年4月,蔣介石因事與夫人毛氏沖突,二人“對打”,蔣介石決定與其離婚。4日,蔣介石寫信給毛氏的胞兄毛懋卿,“縷訴與其妹決裂情形及主張離婚理由”。正在此時,發(fā)現(xiàn)毛氏尚未出門,又將毛氏“咒詛”一通。當(dāng)日,蔣在日記中自責(zé)說:“吾之罪戾上通于天矣!何以為子,何以為人!以后對母親及家庭間,總須不出惡聲。無論對內(nèi)對外,憤慨無以之際,不伸手毆人,誓守之終身,以贖昨日余孽也。”然而,自責(zé)歸自責(zé),蔣介石仍然時發(fā)暴性。見之于日記者有下列記載,試為分類。
(一)打罵傭人、侍衛(wèi)、下級
1921年4月7日:“叱嚇下人,暴性又發(fā),不守口不詈人之誓,記過一次?!?/p>
1925年2月21日:“自誤飲水,遷怒下人,逞蠻毆打,尚有人道乎!記過一次?!?/p>
1925年2月22日:“吾勉為莊敬寬和,以藥輕浮暴戾之病,則德可進,世可處也。叫人不應(yīng),有頃始至,又逞蠻根,日日自悔而不能改之,所謂克己者,如斯而已乎!”
1925年3月4日:“肆口漫罵,自失體統(tǒng),幾不成其為長官,記大過一次?!?/p>
1925年10月5日:“昨夜十時到黃埔,閽者弛臥,鼾聲達門外,久叫始應(yīng),又動手打人。記大過一次?!?/p>
1925年10月1日:“為傭人蠢笨,事事不如意,又起暴戾躁急,如此將奈之何!”“暴戾極矣,動手打人,記大過一次?!?/p>
1926年1月5日:“腦脹耳鳴,心煩慮亂,對傭人時加呵斥,即此一事,已成吾終身痼疾矣!”
(二)辱罵同事、同僚
1921年10月22日:“慶華、穎甫先后就談,又發(fā)暴性,犯不著也。”
1922年2月25日:“下午,回八桂廳,對禮卿發(fā)脾氣,自知形態(tài)不雅。”
1926年1月13日:“茂如來會,以其心術(shù)不正,敗壞校風(fēng),憤恨之余,大加面斥,毋乃太甚乎!”
1926年8月1日:“動手打人,蠻狠自逞,毫無耐力,甚至誤毆幕友,暴行至此極矣!”
(三)對象不明
1925年3月3日:“欲為蓋世之人物,不可不自深其學(xué)養(yǎng)。近日常多很﹝狠﹞厲憤狷,而無靜默沉雄氣象,其何以幾及之也?”
1925年3月5日:“昨夜罵人太甚,幾使夢魂有愧。今日在途懊悔不已。平日宅心忠厚,自揣差近長者,而一至接物,竟常有此惡態(tài),尚何學(xué)養(yǎng)可言乎!”
1925年10月7日:“今日暴性勃發(fā),幾視國人皆為可殺?!?/p>
以上三種情況中,不論哪一種,蔣介石都知道自己不對,因此事后對自己也多所責(zé)備。他也曾設(shè)法改正,例如立誓作到“四不”,即“口不罵人,手不打人,言不憤激,氣不囂張”;又立誓做到“四定”,即“體定、心定、氣定、神定”;還曾提出“三要”,即“謹(jǐn)言、修容、靜坐”,但是,收效不大,暴躁狠蠻,幾乎成為他的終身“痼疾”。
四 戒客氣
蔣介石日記中常見“戒客氣”的記載。所謂客氣,指的是一種虛驕之氣?!端螘ゎ佈又畟鳌贩Q:“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蜌馓搹?,曾無愧悔?!币虼耍蚊鲿r代的道學(xué)家也將“戒客氣”作為修養(yǎng)要求。
根據(jù)現(xiàn)有資料,蔣介石批評自己的虛驕之氣始于1919年。當(dāng)年2月4日,蔣介石出席許崇智的晚宴,席間,蔣介石“客氣與虛榮心并起,妄談孫先生事”,當(dāng)日即懊悔無已,在日記中自責(zé),認(rèn)為自己的言談“不覺自暴其夸鄙,為人所嗤鼻矣”。同年,他自感人才難得,檢討原因,認(rèn)為自己“性近暴慢,常以盛氣凌人,而無休休有容之襟度”,所以有才之人不易為己所用[18]。
此后,蔣介石即將“客氣”作為自己修養(yǎng)中的大敵之一,稱之為“兇德”。1919年9月9日日記云:“言多客氣,為人所鄙,良用慚咎。謹(jǐn)其言,慎其行,自強其志,不徇外為人,立身之本也。”同年11月24日日記云:“近日思想漸趨平實,欲改就社會上做一番事業(yè),奈私利心、野心、客氣終不能消除何!”
蔣介石認(rèn)為:“客氣”的表現(xiàn)之一是“言語輕肆,舉動浮躁”,針鋒相對地提出:“吾守吾拙,無忤于人”[19]。表現(xiàn)之二是氣質(zhì)漲浮,行為佻達,說話太多,因此提出:多言不如少言,有言不如無言,能言不如不能言。日記稱:“人之是非好惡,己之愛憎取舍,默會于心,斯得之矣,何以言為哉!”
1923年7月16日,蔣介石清晨醒來,自省差誤,認(rèn)為自己“為人所嫌棄者乃在戲語太多,為人所妒忌者,乃在驕氣太甚,而其病根皆起于輕浮二字”,因此,要求自身今后要“謹(jǐn)然自持,謙和接物”。他表示:“寧為人笑我道學(xué),而不愿人目我為狂且也。”
五 戒名利諸欲
道學(xué)家既反對縱情聲色,也反對沉溺名利,視之為“膠漆盆”,要人們通過修養(yǎng),從中滾脫出來。南宋淳熙八年(1181),陸九淵到朱熹的白鹿洞書院講學(xué)。陸的講題是《論語》中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二語。他說:“今人讀書便是為利。如取解后又要得官,得官后又要改官,自少至老,自頂至踵,無非為利。”朱熹對他的這段講詞非常欣賞,認(rèn)為“切中學(xué)者深微隱痼之病”。
蔣介石早年修身時,也很注意戒名利諸欲。1919年,他作《四言箴》自勵:“主靜主敬,求仁學(xué)恕,寡欲祛私,含垢明恥”,明確地要求自己“寡欲”。6月24日日記云:“今日餒怯有余,謹(jǐn)慎不足,終是名利患失之心太重,能于敬、澹二字上用功一番,庶有裨益乎?”
蔣介石這里所說的“敬”,指的是敬于所事;“?!?,指的是“澹”于所欲。蔣介石要求自己將事業(yè)放在首位,而不岌岌于求名求利。這一層意思,他在1920年2月的一則日記中表述得更清楚:“事業(yè)可以充滿欲望,欲望足以敗壞各種事業(yè),不先建立各種事業(yè),而務(wù)謀饜足欲望,是舍本而逐末也?!?/p>
多欲必貪。蔣介石既要求自己“寡欲”,因此,特別注意戒“貪”,保持廉潔。1921年,蔣介石因葬母等原因,花銷較大,欠下一批債務(wù)。次年9月,孫中山命他去福建執(zhí)行軍務(wù),蔣乘機寫信給張靜江,要求張轉(zhuǎn)請孫中山為他報銷部分債務(wù)。寫信之前,蔣矛盾重重,思想斗爭劇烈,日記云:“今日為企圖經(jīng)濟,躊躇半日。貪與恥,義與利四字,不能并行而不悖,而為我所當(dāng)辨。如能以恥字戰(zhàn)勝貪字,此心超然于利義之外,豈不廉潔清高乎!一身之榮辱生死,皆為意中事,安有顧慮余地乎!”1923年7月,蔣日記有云:“戲言未成,貪念又萌,有何德業(yè)可言!”可見,像他努力戒色一樣,對“貪念”,也是力圖遏制的。
蔣介石長期生活于上海的十里洋場,習(xí)染既久,難免沾上奢侈、揮霍一類毛病。1920年歲末,蔣介石檢點賬目,發(fā)現(xiàn)全年花費已達七八千元之譜,頓覺驚心,嚴(yán)厲自責(zé)說:“奢侈無度,游墮日增,而品學(xué)一無進步,所謂勤、廉、謙、謹(jǐn)四者,毫不注意實行,道德一落千丈,不可救藥矣!”1925年4月,他到上海的大新、先施兩家著名的百貨公司選購物品,自以為“奢侈”,在日記中提醒自己:“逸樂漸生,急宜防慮?!蓖?月,自覺“心志漸趨安逸,美食貪樂,日即于腐化”,曾嚴(yán)厲自責(zé):“將何以模范部下,而對已死諸同志也?”
道學(xué)家大都要求人們生活淡泊,甘于“咬菜根”一類清苦生活。上述日記表明,蔣介石在這一方面同樣受到道學(xué)的影響。
在道學(xué)家的修養(yǎng)要求里,寡欲,不只是寡于物質(zhì)生活,也包括求名一類精神生活內(nèi)容。在這一方面,蔣早年對自己也有所要求。1925年1月22日日記云:“好名之念太重,一聞蜚語,即覺自餒,是不能以革命主義為中心,而以浮世毀譽為轉(zhuǎn)轂,豈得謂知本者乎!”
六 其他
誠是中國古代哲學(xué)的重要范疇,原意為信實無欺或真實無妄,后來被視為道德修養(yǎng)的準(zhǔn)則和境界?!抖Y記·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睂ⅰ罢\”視為天的根本屬性,要求人們努力求誠。在《中庸》有關(guān)思想的基礎(chǔ)上,《大學(xué)》進一步將“誠意”作為治國、齊家、修身、正心的根本。自此之后,道學(xué)家無不尊誠、尚誠。北宋的周敦頤將“誠”說成“圣人之本”,要求人們經(jīng)過“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之后,回歸“誠”的境界。
蔣介石深受道學(xué)影響,自然,他在早年也尊誠、尚誠。1922年11月20日日記云:“率屬以誠為主,我誠則詐者亦誠意矣!”這里,“誠”被蔣介石視作一種馭下之道。1923年5月4日日記云:“凡事不可用陰謀詭計,且弄巧易成拙,啟人不信任之端。”這里“誠”被蔣介石作為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準(zhǔn)則。1924年5月3日日記云:“機心未絕,足墮信義與人格?!边@里,“誠”才被蔣介石作為一種道德修養(yǎng)準(zhǔn)則。
然而,政治斗爭講究手段、計謀與權(quán)術(shù),即所謂縱橫捭闔,不可能和“誠”的要求契合無間。1926年以后,“誠”字就少見于蔣的日記了。
道學(xué)家不僅提出了諸多內(nèi)心修養(yǎng)方面的要求,而且在人的形體外貌方面也有許多規(guī)范。朱熹寫過一篇《敬齋箴》,要求人們“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在這方面,蔣介石也是身體力行者。1925年2月11日日記云:“蒞團部時履不正,為屬下窺見,陡覺慚汗?!苯陙沓霈F(xiàn)若干影視作品,其中的蔣介石形象大多衣冠端正,這是符合蔣的性格的。
七 結(jié)語
道學(xué)形成于宋明時代,它是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的統(tǒng)治思想,也是中國儒學(xué)發(fā)展的一個特殊階段。其總體作用在于將傳統(tǒng)的儒學(xué)倫理規(guī)范哲學(xué)化,以便進一步強化其教化作用,借以整飭人心,調(diào)節(jié)社會矛盾,鞏固既定社會秩序。但是,其中,也包含著若干合理因素。
蔣介石少年頑劣,時代的激流將他推進了中國民主革命的大潮:留學(xué)日本,歸國革命,追隨孫中山。這樣,蔣介石早年就具備了兩重性格:既是上海洋場的浮浪子弟,又是革命志士,兩種性格相互矛盾而又長期共存??梢钥闯觯谒巧险挝枧_的漫長過程中,道學(xué)曾促使他勵志修身,克服了浮浪子弟的某些劣根性。但是,這也使他比較拘守傳統(tǒng)文化,未能在接受新文化、新思潮方面邁出更大的步伐,也未能使他在中國近代日益復(fù)雜的社會生活中,辨潮流,識方向,作出正確抉擇。
中世紀(jì)的修養(yǎng)方法無法完全適應(yīng)近、現(xiàn)代的社會生活,這是自然的。
文/楊天石 ,中國社科院榮譽學(xué)部委員,研究生院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