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克思1818年生于德國古城特利爾,比維多利亞女皇的誕生要早一年。31年后,他作為一個流亡者在倫敦定居(在這之前他曾以革命者的身份到過該地),直到1883年逝世。維多利亞女皇活到20世紀(jì)——1901年,在這個世紀(jì)里,馬克思的影響擴大到全世界,而維多利亞帝國消失了。
——阿薩·勃里格斯《馬克思在倫敦》
一、霍亂時期的倫敦和哲學(xué)家的貧困
1849年8月,卡爾·馬克思來到倫敦。夏日的街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馬糞味兒,維多利亞時代的嗅覺體驗。喬治·施里比亞引入的三駕公共馬車,已經(jīng)在城市里奔跑了20年。碰上雨天,大堆的馬糞被從街面上沖走,它們與其他污物一起流進(jìn)下水道,匯入泰晤士河,而泰晤士河是居民生活用水的水源?,F(xiàn)代流行病學(xué)將這通操作視為反面典型,可當(dāng)時人們知之甚少,人們硬著頭皮迎接瘟疫的降臨。馬克思抵達(dá)之前,霍亂已經(jīng)在倫敦流行。這是19世紀(jì)霍亂第二次光顧此地,15000人為此賠掉了性命。好在人口很快會補充進(jìn)來。
馬克思是過去十年倫敦33萬新移民的一分子。全世界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導(dǎo)師,以無產(chǎn)者的身份踏入這座城市?!墩軐W(xué)的貧困》作者,對哲學(xué)家的貧困并不陌生。
比較有趣,哲學(xué)家倫敦的第一處住所在時髦地段,切爾西區(qū)國王路附近,安德森街4號,一套兩居室的小房子。房子不大,卻要擠下一家六口:馬克思、夫人燕妮、長女小燕妮、次女勞拉、長子埃德加、女傭海倫·德穆特·琳蘅。此外,燕妮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孩子,即將出生的次子亨利。
馬克思來到倫敦當(dāng)年的11月5日,篝火節(jié)之夜(蓋伊·福克斯之夜,蓋伊·??怂瓜?7世紀(jì)初英國的天主教叛國者,企圖炸毀國會大廈,密謀失敗后被處極刑。民眾燃起篝火,以示慶祝,篝火節(jié)之夜遂成傳統(tǒng)),次子亨利出生。在母親的回憶里,兒子出生那天,街面上的焰火照進(jìn)了窗戶,滿耳都是“蓋伊·??怂埂钡男鷩?。燕妮給亨利取了個小名,叫“??怂埂薄P「?怂故羌依锏牡谝晃挥瘢蠼阈⊙嗄菔欠▏?、二姐勞拉是比利時籍、大哥埃德加是普魯士籍。四個孩子四種國籍,流亡者的履歷豐富得可以炫耀。馬克思本人則早在四年前就放棄了普魯士國籍,成為無國籍人士。無產(chǎn)者沒有祖國嘛。
對于夫人燕妮來說,亨利出生前后的幾周,是一段愜意的時光。比起此前顛沛流離的生活,安德森街的蝸居好歹有了些居家的感覺。唯一困擾她的是兒子易驚的睡眠,亨利每兩個小時就要醒來一次,母親就必須強忍疼痛,將開裂的乳頭塞到他嘴里。
幸福的煩惱,不可能持續(xù)多久。一件小事對馬克思夫婦作了必要提醒,安德森街4號的房租是每月6英鎊。雙重因素讓提醒成了通牒,一方面馬克思沒有固定收入,另一方面燕妮母親的資助是杯水車薪。攤牌的日子很快到來,亨利出生五個月后,1850年4月初某一天,由于租客拖欠房租,房東下達(dá)了逐客令。兩位法警現(xiàn)場監(jiān)督,他們查封了租客的所有財產(chǎn),從床鋪衣物到玩具搖藍(lán)。安德森街4號門口聚攏了數(shù)百人,觀摩逼遷的盛況,切爾西區(qū)所有的閑漢似乎都出動了。
呵呵,有點夸張,切爾西區(qū)的閑漢并未傾巢而出。離開安德森街街,沿著國王路往富勒姆區(qū)方向走不到500米,臨街一幢有著哥特式尖頂?shù)墓⒗铮?6歲的閑漢克萊門斯·梅特涅,能在客廳壁爐旁一坐就是一下午。老人家是一位合格的寓公、不甘心的下野政客,深居簡出又消息靈通。他的日常消遣是大聲痛斥政敵科羅夫拉特的不仁不義,他的老伙計、滑鐵盧戰(zhàn)役的贏家威靈頓公爵是忠實聽眾。
梅特涅畫像
作為舊歐洲保守勢力的頭號代表,梅特涅也是《共產(chǎn)黨宣言》里第一個指名道姓提到的人。這本小冊子公開出版的同一年,1848年歐洲革命的狂濤駭浪,將梅特涅掀出了原有的航道。1848年3月,奧地利帝都維也納爆發(fā)反梅特涅示威,大勢已去的梅特涅倉皇出逃,護(hù)照上的名字是弗里德里?!み~耶爾,來自格拉茨的批發(fā)商。算起來,梅特涅要比馬克思早16個月到倫敦。但他們身份相同,都是流亡者。馬克思一家租住于安德森街4號期間,從1849年10月到次年4月——差不多半年時間里,梅特涅和他偉大的批判者,居所相距500米左右。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也未見兩人街頭邂逅的記載。
怎么說呢,梅特涅深居簡出,馬克思則忙著自己的事:重組共產(chǎn)主義者同盟、創(chuàng)辦《新萊茵報·政治經(jīng)濟評論》、資助德意志工人教育協(xié)會的其他流亡者。都是開銷大的事,馬克思卻囊中羞澀。兩難命題的答案,馬克思得另覓安生之處。該去哪兒?
安德森街往東北方向四五公里,倫敦索荷區(qū),一座露天的民族博物館。法國大革命甚至更早的年代起,歐洲各國流亡者,意大利人、法國人、瑞士人、匈牙利人、波蘭人、俄國人、德國人紛涌而至,在這個小街僻巷密布的區(qū)域落腳。索荷的私人住宅,往往會被改建為更狹窄的空間,以收容更多的租客。餐飲、典當(dāng)以及皮肉生意是此地的支柱產(chǎn)業(yè),與之相伴,街面顯得擁擠、嘈雜、骯臟不堪?;蛟S在流亡者眼中,這多少帶有點故鄉(xiāng)的情調(diào)。1850年5月,馬克思一家搬到了索荷,流亡者眼中的故鄉(xiāng)。
同一個時間,皇家內(nèi)科醫(yī)師學(xué)會的全科醫(yī)生、英國最早的麻醉師約翰·斯諾,正在索荷各處的下水道口采樣。霍亂已經(jīng)在此收割了一茬新鮮的生命,麻醉師覺得自己有義務(wù)將精力轉(zhuǎn)移到傳染病上。關(guān)于霍亂,斯諾還沒摸著門道,他的推測事后看卻是英明的,只是當(dāng)時顯得有些匪夷所思。包括維多利亞女王和南丁格爾女士在內(nèi),人們的共識是霍亂是呼吸道傳染病,病源是瘴氣。斯諾的觀點與共識為敵,他認(rèn)為霍亂不是呼吸道傳染病而是消化道傳染病,致病介質(zhì)是水。為此,他在頭一年8月,也就是馬克思抵達(dá)倫敦的那個月,自費出版了論文《論霍亂的傳播模式》。在這篇沒啥影響、也不甚嚴(yán)謹(jǐn)?shù)恼撐睦?,他明確提到了“被污染的水”。斯諾先生已經(jīng)接近真相了,他需要的是證據(jù),到索荷采樣就是為了收集證據(jù)。
約翰·斯諾
斯諾破解謎團(tuán)要到四年后,1854年霍亂再一次席卷倫敦的時候。他繪制的霍亂死亡地圖上,一個不起眼的點跳了出來。那是索荷區(qū)寬街的一處水泵,案發(fā)現(xiàn)場之一。犯罪過程大抵如下:居民生活廢水通過下水道,排入泰晤士河。由于泰晤士河河堤工程尚未動工,被污染的河水滲入了居民區(qū)的水井。水泵將井里的水抽出,送回了居民的嘴里。多么沉重而沉痛的發(fā)現(xiàn)。當(dāng)然,斯諾的流調(diào)報告還有若干衍生課題,譬如傳染病與居住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居住環(huán)境與社會階層的關(guān)系,那是文科生的工作了。
馬克思在索荷的新居位于迪恩街,離寬街水泵有步行五分鐘的距離。索荷街上大都是一些喬治式建筑,門面不寬,造型刻板而嚴(yán)肅。好處是每一幢房子底樓都有一間共用的水房,女傭琳蘅不必拋頭露面到街上的水泵去取水。真是幸運到家了。馬克思在迪恩街共租住過兩套房子,先前是64號,而后是28號。比之廣為人知的迪恩街28號,迪恩街64號乏善可陳,面積比儲藏室大不了多少,而且馬克思一家在此僅居住了八個月,失去了一位家庭成員——次子亨利。一周歲生日沒過幾天,亨利死于腦膜炎引起的痙攣。孩子早夭,幾乎是馬克思人生悲劇的恒定主題。亨利只是開了個頭,此后還會反復(fù)上演,都以迪恩街為舞臺。
亨利夭折后不久,1851年1月,馬克思搬到了迪恩街28號。迪恩街28號的房東是意大利廚子約翰·馬蘭哥,原來租客有兩位,一位是馬蘭哥同胞,常住倫敦的糖果商;另一位是愛爾蘭作家,名叫摩爾根·卡瓦納。作家當(dāng)二房東,劃出自己的一部分轉(zhuǎn)租給了馬克思,樓頂兩間房——臨街的是客廳,后面的是臥室,租金一年22英鎊。
馬克思一家入住迪恩街28號時,與搬進(jìn)安德森街4號時,家庭成員完全一致,夫妻倆加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以及女傭琳蘅。還有一個共同點,燕妮又懷上了,即將出生的三女兒弗朗西斯卡。這個不斷添丁又接連失去人口的家庭,將在迪恩街28號住到1856年。
一位普魯士密探,不知通過何種渠道窺得馬克思在迪恩街的生活狀況,報告如下:“馬克思,盡管他性格暴躁,但作為一個父親和丈夫,卻是個無比溫柔體貼的人。馬克思住在倫敦的一個最糟糕,因而也是房租最便宜的地區(qū)。家里沒有一件家具是干凈和牢固的,一個舊貨商人會對脫手如此一堆驚人的破爛貨感到羞恥。當(dāng)你走進(jìn)馬克思的房間,騰騰的煙霧刺得你雙眼淚水直流,使你感到仿佛在洞穴中摸索徘徊。隨著你對這種煙霧有所習(xí)慣,你就能夠辨認(rèn)出一些從霾霧中顯現(xiàn)出來的東西,每件東西都是臟的,布滿灰塵。因此,要坐下來竟成為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兩把椅子,一把三條腿,一把四條腿。四條腿的椅子是給客人預(yù)備的,椅面上有孩子們吃剩的飯菜。如果你貿(mào)然坐下,你的褲子就別想要了……”偵查對象的一個特征,敬業(yè)的密探念念不忘:邋遢的家伙,嗯,好像從來不剃胡子!
在迪恩街28號斜對面,有另一重盯梢的視角,凱莉小姐劇院。妓女們正慵懶地躲在劇院門后,打量著黑暗中路過的醉漢,算計著他們兜里的剩余價值。
妓女們在夜色中釣魚時,斜對面頂樓的馬克思,沒準(zhǔn)正徹夜不眠地伏案寫作。跟大多數(shù)天才人物一樣,馬克思沒有固定作息,入睡和起床時間不定。他往往通宵工作,直到午間便在沙發(fā)上和衣而睡,不為進(jìn)進(jìn)出出房間的外界情況所驚動。
有點尷尬,廢寢忘食的天才沒啥正經(jīng)營生。他勉強算得上有收入的工作,是擔(dān)任《紐約每日論壇報》的歐洲通訊員。通訊員按件取酬,每篇稿子1英鎊。雙方的合作由該報編輯查理·德納牽線,自馬克思搬入迪恩街28號那一年起,持續(xù)了11年。起初,通訊員的英語不甚流利,很多稿件是由恩格斯代筆。恩格斯最初代筆的19篇德國時評一炮走紅,這就是后來的馬恩經(jīng)典《德國的革命和反革命》。美國讀者由此第一次聽說了“馬克思”,沒錯,文章見報的署名全部是馬克思,稿費也歸在馬克思名下。
真理先知的身邊怎能少得了天使?恩格斯就是馬克思的天使,他們的友誼高貴得讓人自慚形穢。除了經(jīng)常擔(dān)任代筆槍手,“第二小提琴手”真正的角色是“第一提琴手”的提款機。為了更好地接濟馬克思,1850年11月,恩格斯移居曼徹斯特,任職于父親的棉花商行。1英鎊、2英鎊、5英鎊……匯票源源不斷從曼徹斯特寄來。每每聽到郵差敲門,馬克思會如蒙大赦般嘀咕一句,燕妮為馬克思的口述作了筆錄:“一定是弗里德里希,我們得救了!”施主對災(zāi)民的要求并不高,卡爾,請趕快完成并出版你的經(jīng)濟學(xué)著作。
抱歉,這部著作的完成是在比較遙遠(yuǎn)的將來。馬克思有重度拖延癥,偉大導(dǎo)師的病癥之一,病癥之二是金錢無感癥。后一種病癥,會讓恩格斯從曼徹斯特匯來的解藥失效。導(dǎo)師理財方式是,手頭寬裕時便千金散盡去幫襯更不濟的流亡者;手頭拮據(jù)時便豎起耳朵等著郵差的敲門聲;如果《論壇報》的稿費和恩格斯的匯款都沒如愿到來,就只能將家里不能當(dāng)面包吃的東西送去當(dāng)鋪,譬如燕妮的首飾、銀質(zhì)的餐具和腿腳齊全的桌椅等等。典當(dāng)是索荷區(qū)的支柱產(chǎn)業(yè)之一。
凡是矢志改造世界又把自己的世界打理得一團(tuán)糟的人,遲早會成為當(dāng)鋪老板的熟客。迪恩街真實上演的一幕:《論壇報》的通訊員為寫專欄出門買報紙,可他把大衣口袋翻了個遍也找不到一個便士,于是大衣被送進(jìn)了當(dāng)鋪。此事發(fā)生于1852年的10月。
整個一年,馬克思諸事不順。年初,燕妮、長女小燕妮、女傭琳蘅先后生病。到了4月,三女兒弗朗西斯卡死于嚴(yán)重的支氣管炎。弗朗西斯卡與她未曾謀面的二哥亨利一樣,都是在一周歲沒過幾天便夭折了,都死于迪恩街。安葬弗朗西斯卡的錢是借來的,貧困和不幸聯(lián)手暴擊了馬克思。
1852年,糟透了的一年,可能是過去幾年里最遭的一年。誰能想到,比起之后幾年,這又是最好的一年。失去弗朗西斯卡三年后,1855年4月,馬克思最喜愛的長子埃德加死于肺病,年僅8歲。埃德加夭折確認(rèn)了一個悲傷的事實,馬克思所有男性子嗣都未活到成年。馬克思的學(xué)生威廉·李卜克內(nèi)西,見證了老師痛失愛子的一幕:他處于極度可怕的焦躁之中,近乎憤怒,拒絕任何安慰。
迪恩街再也呆不下去了,它只會使父親想起在他懷中死去的孩子,一個又一個。埃德加去世次年,1856年9月,靠著燕妮繼承的兩筆遺產(chǎn)——蘇格蘭伯父的150英鎊和母親的120英鎊,馬克思還清了拖欠的房租,搬離迪恩街。下一站是倫敦北郊的格拉夫頓排屋9號。
迪恩街28號的門牌,對馬克思夫婦而言是一段可怕的回憶,錐心之痛不堪回首。
這塊門牌,在喬阿基諾·羅西尼看來,卻是倫敦少有的怡人景致。意大利作曲家兼美食家,對于這幢喬治式建筑,有著迥異于馬克思夫婦的觀感。羅西尼與馬克思,兩個從未謀面的人,在不同時間共享了同一個空間。是的,就是迪恩街28號。
羅西尼入住迪恩街28號,要比馬克思搬來的時間早很多,準(zhǔn)確說要早27年。1824年3月起,在為期五個月的倫敦巡演中,羅西尼就租住于此。羅西尼出手要比馬克思闊綽得多,他租下了整幢房子。與窮困潦倒的馬克思不同,羅西尼不差錢。邀請他來倫敦的是維多利亞女王的伯父、當(dāng)時的國王喬治四世,酬勞30000英鎊。
迪恩街28號
1851年的馬克思無法想象,1824年的羅西尼是如何規(guī)劃迪恩街28號的:底樓水房旁是專辟出來的廚房,作曲家偶爾會親自下廚做一頓烤鹿肉;二樓是作曲家的書房,他在此創(chuàng)作了《拜倫勛爵哀歌》;三樓是作曲家夫婦的臥室,新婚夫人伊莎貝拉·科波蘭會在傍晚臨窗發(fā)呆;而馬克思一家租住的頂樓,被作曲家用來堆放樂譜和樂器。每當(dāng)羅西尼走出迪恩街28號,整條街的意大利移民就會圍上來。他們天生愛湊熱鬧,嘰嘰喳喳問這問那:“喬阿基諾,布萊頓皇家行宮啥樣兒?”
事實上,比起略顯粗俗的意大利老鄉(xiāng),附庸風(fēng)雅的英國佬才讓羅西尼厭煩。他們一切都是客套的、假裝的,不,他們根本不懂如何欣賞音樂,不像羅西尼的忠實粉絲梅特涅,《塞維利亞的理發(fā)師》序曲響起,臉上就會露出迷之微笑。1824年的梅特涅還在維也納,如日中天的奧地利宰相。
畢竟,真正的知音是在歐洲大陸。1824年8月,在收到巴黎意大利歌劇院院長的聘書后,作曲家沒有片刻遲疑,說走就走。命運的安排,羅西尼當(dāng)初堆放樂譜的頂樓,后來成了馬克思的棲身之所,歷時五年。忘了交代,馬克思對《威廉·退爾》倒是推崇備至,羅西尼的收官之作,1829年在巴黎首演。此時,離馬克思第一次來到巴黎還有14年。
如今,迪恩街28號是倫敦唯一立有紀(jì)念標(biāo)志的馬克思故居。它的底樓開有一家餐館,叫“君往何處”。先生您去哪兒了?羅西尼去了花都巴黎,而馬克思還要在霧都倫敦徘徊。
二、閱覽室里的流亡者和改變世界的經(jīng)濟學(xué)
從迪恩街到索荷廣場,從那兒轉(zhuǎn)牛津街,再往東不遠(yuǎn)就是大英博物館,走馬觀花也頂多一刻鐘。大英博物館又屬于一個更大的地理范疇:布盧姆斯伯里,倫敦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
對于布盧姆斯伯里濃厚的文人氣息,托馬斯·卡萊爾沒忍住說怪話的癮,“總會有那么幾個低能兒會去大英博物館讀書?!倍旧嘤凶猿暗囊馑?,他自己就經(jīng)常去大英博物館,尤其是他從蘇格蘭來倫敦的頭十年。《論英雄與英雄崇拜》和《過去與現(xiàn)在》,都是在大英博物館查的資料。
毒舌的作品,成了馬克思批評的靶子。1850年4月,文章出爐了,《評托馬斯·卡萊爾“當(dāng)代評論。(一)當(dāng)前的時代。(二)模范監(jiān)獄”》,馬恩聯(lián)合署名。文章刊發(fā)于《新萊茵報·政治經(jīng)濟評論》第四期,馬克思勒緊褲腰帶辦的雜志。文章言辭犀利,筆力雄健,歸謬法把卡萊爾逼入了邏輯死角。不消說,批評者和批評對象一樣毒舌。
文章刊發(fā)的時間,約等于作者被安德森街4號房東逼遷的日子。一個月后,馬克思搬到了迪恩街64號。又一個月后,1850年6月,他獲得了一張大英博物館的閱覽證。
幫馬克思搞定閱覽證的是安東尼奧·帕尼奇,意大利左翼流亡者,大英博物館閱覽室的圖書管理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閱覽室實行專屬會員制,類似于紳士俱樂部,馬克思在經(jīng)濟層面上肯定攀不上紳士。帕尼奇不理這一套,縱然馬克思是貧困的,卻是值得尊敬的先知式的清貧。1847年11月,他在紅獅子酒吧旁聽過共產(chǎn)主義者同盟第二次代表大會,“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比“要有光”更誘惑人。此番馬克思的會員申請,給了帕尼奇近距離接觸先知的機會。意大利人想都沒想,便批準(zhǔn)了先知的申請。不知什么原因,帕尼奇在與先知接觸中,多次莫名其妙地提及故鄉(xiāng)的莫丹那別墅,口氣帶著詛咒,“富麗堂皇的背后是一團(tuán)烏煙瘴氣,幸虧我逃離了那里”。馬克思權(quán)且聽之,在以后某個時間點,他會覺得“莫丹那別墅”代表了冥冥之中某種響應(yīng)。
大英博物館的閱覽證,是此后近30年馬克思高頻使用的物件。除了出門躲債的日子,馬克思通常都會去大英博物館打卡。馬克思的閱讀從《經(jīng)濟學(xué)家》的過期雜志開始,隨后是休謨、洛克、李嘉圖,再往后是亞當(dāng)·斯密和馬爾薩斯。他對英國經(jīng)濟學(xué)史了然于心,完全可以去牛津經(jīng)濟系當(dāng)教授。教授一般工作流程是白天在閱覽室摘抄文獻(xiàn),晚上回到家里對資料進(jìn)行整理。
迪恩街28號的房東、意大利廚子約翰·馬蘭哥,對大胡子租客充滿好奇。他早出晚歸,腋下總夾著個筆記本,寫了些啥?大胡子有時說出的話,在廚子的字典里純屬不著邊際。有一次,應(yīng)該是1851年5月底,廚子趕時髦去海德公園看世界博覽會。他帶回了一份印刷品,水晶宮的圖案上壓著激動人心的廣告詞:工業(yè)讓世界相連。未曾想,宣傳資料落在馬克思手里,大胡子冷冷丟下一句:商品拜物教的自我迷戀,誰來關(guān)心人呢?
馬克思的話,對馬蘭哥來說肯定是超綱的。大胡子考慮的問題有點大,他要揭示資本主義生產(chǎn)中物與物關(guān)系之外的另一重奧義,人與人的關(guān)系。幾位夠分量的同道才懂得他研究的價值,譬如拉薩爾和恩格斯。馬克思要寫一部經(jīng)濟學(xué)著作,一部足以改變世界的經(jīng)濟學(xué)著作,恩格斯總不忘敦促他趕快完成的著作——《資本論》。
大英博物館里所做的準(zhǔn)備,就是為了《資本論》。不過,馬克思并沒立刻動筆。一方面是《紐約每日論壇報》的專欄和其他幾本小體量作品分散了他的精力,另一方面是他想把該領(lǐng)域的重要著作都通讀一遍。
《資本論》第一卷
《資本論》著手寫作的時間是1857年8月。那時,馬克思一家已經(jīng)搬到了格拉夫頓排屋9號,大英博物館新建的園頂閱覽室已經(jīng)落成。
位于大英博物館中庭的圓頂閱覽室,它的第一張草圖出自安東尼奧·帕尼奇之手。而圓形閱覽室名揚天下,則是因為我們的導(dǎo)師卡爾·馬克思,帕尼奇發(fā)放閱覽證的那個人。馬克思曾長期在此閱讀、寫作,他習(xí)慣于在離所需參考書不遠(yuǎn)的L、M、N、O、P排,挑一把椅子坐下,但并不擁有固定座位。馬克思日常的行為習(xí)慣,后來被締造為一個神話。這個神話,成為社會主義國家訪客們尋根的由頭。1984年12月,時任蘇共二號人物的戈爾巴喬夫訪英。期間,他參觀了圓頂閱覽室,在虛擬的“馬克思專座”旁感嘆:一切始于斯。在這次訪問中,戈爾巴喬夫第一次闡述了他的“新思維”。
而今的圓頂閱覽室,是大英博物館的一個游覽景點。室內(nèi)有一塊題為“閱覽室與革命”的看板,看板上寫道:“這間閱覽室以及在它之前的建筑,為眾多的政治流亡者和學(xué)生提供了避難所和精神的源泉?!贝笥⒉┪镳^閱覽室是馬克思的避難所,他是避難所里最勤奮的讀者。
在避難所流連的人絕不僅是馬克思,很多流亡者或者本地人,貧窮的或者富有的,死硬的保守派或者激進(jìn)的無政府主義者,都曾在此尋求精神的慰藉。大英博物館閱覽室像一個時空的容器,收集了各個年代、不同旨趣閱讀者的足印。如此之多的人,在此完成了活動軌跡的重合疊加,且多半是在不知情的狀態(tài)下。當(dāng)一頁頁的歷史拓片合訂成冊,當(dāng)代人會有很多有趣的發(fā)現(xiàn)——
濟慈借閱的書單里有《荷馬史詩》,馬志尼總帶著幾片黑面包當(dāng)午飯,羅斯金弄壞了閱覽室公用的鵝毛筆,《記事晨報》小記者狄更斯曾在此趕寫他的“博茲札記”……而蕭伯納桌子上居然同時攤著《資本論》和瓦格納《特里斯坦與依索爾德》的樂譜。怎么能少得了說俄語的朋友?列寧、托洛茨基、克魯泡特金都曾現(xiàn)身于此。還有那些我們熟悉的亞洲人,即將干出一番大事業(yè)的甘地和孫中山。
不羅列了,回頭說說馬克思吧,他的頭等大事還是《資本論》。1857年12月,《資本論》第一稿《1857―1858年經(jīng)濟學(xué)手稿》的導(dǎo)言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一,馬克思給恩格斯寫了一封信,“我現(xiàn)在發(fā)狂似地通宵總結(jié)我的經(jīng)濟學(xué)研究,為的是在洪水之前至少把一些基本問題搞清楚?!毙胖姓f的洪水是1857年經(jīng)濟危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性經(jīng)濟危機。它首先在美國爆發(fā),由英國對新大陸基建的過度投資引起,隨后危機反噬舊大陸,席卷歐洲。馬克思寫信當(dāng)月,英國工業(yè)產(chǎn)值下降一半。世界博覽會所渲染的“維多利亞繁榮”,踩了一腳剎車。
哈,這正是馬克思樂見的,簡直喜出望外。因為他的理論假設(shè)得到了驗證,強勁的期盼成了現(xiàn)實。他對資本主義琢磨得越透,就越相信經(jīng)濟危機是這頭巨獸無法治愈的病癥。至于病灶,他寫進(jìn)了《資本論》:一切真正的危機的最根本的原因,總不外乎群眾的貧困和他們的有限的消費……
馬克思的思想閃爍著真理的光芒。當(dāng)然,真理之光也灼傷了他本人。先給顏色看的是大洋彼岸的《紐約每日論壇報》,自1855年起編輯部的約稿逐年減少,文章不再署名,辦刊理念沖突等等,報社和作者之間鬧僵的常規(guī)套路。1862年3月,雙方正式解除合作,馬克思失去了雖不穩(wěn)定卻堪稱重要的收入來源。向西部鐵路公司發(fā)出的求職申請,也由于應(yīng)聘者潦草的字跡而遭拒絕。馬克思成了自己筆下“有限消費的貧困群眾”中的一員。其實,他原本就是。畢生研究資本主義經(jīng)濟危機的人,從來就沒擺脫過個人的經(jīng)濟危機。
燕妮對居住環(huán)境變化的感知,匹配了家庭經(jīng)濟狀況的再度惡化。1856年入住的格拉夫頓排屋9號位于肯特鎮(zhèn),隨鐵路鋪設(shè)而興起。因與漢普斯泰特荒阜相連,被貼上了中產(chǎn)階級的區(qū)位標(biāo)簽。這幢房子有英國人理想住宅的四個特點:通風(fēng),見陽,干燥和建筑在礫石的地基上。還有個優(yōu)點是,晴天可以遠(yuǎn)眺圣保羅大教堂。
剛開始,燕妮對新家是滿意的,她動用了“迷人”之類高品質(zhì)形容詞:“我們第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甚至有一個擺設(shè)了舊家俱的客廳,我們真以為自己是住在一個迷人的城堡里?!睗u漸地,北倫敦郊區(qū)離群索居的生活讓她覺得有些不便,她會時不時懷念索荷的煙火氣。而在格拉弗頓排屋住了不到兩年,最初的那種新鮮感蕩然無存……
此后,各種疾病開始換著花樣折磨馬克思一家人。1860年,燕妮感染了天花;次年,六歲的小女兒愛琳娜得了黃疸??;接踵而來的災(zāi)難則降臨到馬克思身上,他全身長滿了疥瘡,皮膚病折磨他到老年。
雞零狗碎的生活,跟皮膚病一樣,癢起來就要撓個不停。房租、學(xué)費、稅款和當(dāng)鋪利息,凡此種種,都讓馬克思心煩意亂。《資本論》作者個人的主要矛盾是,微薄的收入始終難以滿足來月的日常開支。1863年初,人類知識史上的點睛之筆,鴻篇巨著的書名被正式敲定為《資本論》,原書名《政治經(jīng)濟學(xué)批判》被定為副標(biāo)題,巨著第二稿《1861―1863年經(jīng)濟學(xué)手稿》也即將完成。與此同時,作者卻瀕臨絕境。格拉弗頓排屋9號的租客做了最壞的打算:宣告破產(chǎn),讓兩個大女兒去當(dāng)家庭教師,將女傭琳蘅辭退掉,自己則帶著妻子和愛琳娜去住宿舍。
他再次向曼徹斯特發(fā)出呼喚: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再次傾囊相助,送匯票的郵差又來敲門了。
馬克思同女兒們還有恩格斯
這一把,馬克思窘迫的財政有了大幅松動。恩格斯的資助解了燃眉之急,兩筆重要的遺產(chǎn)也不容忽視。1863年11月,《資本論》第三稿《1863―1865年經(jīng)濟學(xué)手稿》剛開了個頭,馬克思母親逝世,他得到了一筆可觀的遺產(chǎn),600英鎊。1864年5月,馬克思“不能忘記的朋友”、日后他在《資本論》第一卷扉頁致敬的人威廉·沃爾弗逝世,留給他一筆更可觀的遺產(chǎn),800英鎊。
就在沃爾弗逝世的那個月,馬克思又搬家了,格拉弗頓排屋以南幾百碼的位置,梅特蘭公園路1號,一幢面積很大的獨門獨戶的房子。房子住著很是舒適,每個女孩都有自己的房間,能養(yǎng)寵物,甚至還能舉辦舞會,男主人終于有了一間可以俯瞰梅特蘭公園的寬敞書房。關(guān)鍵是這房子的名字讓馬克思聽著耳熟,莫丹那別墅,咦……得去找安東尼奧·帕尼奇聊聊。
自從1856年遷往漢普斯泰特荒阜附近后,無論是格拉夫頓排屋9號,還是梅特蘭公園路1號的莫丹那別墅,乃至1875年3月馬克思最后一次搬家的地址梅特蘭公園路41號,離大英博物館的距離都要比迪恩街遠(yuǎn)很多,步行少說得一個小時?!顿Y本論》寫到第三稿,馬克思去大英博物館主要是核實資料和抄錄引文,偶爾他會翻翻醫(yī)學(xué)書籍,看看瘡疥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12點左右,他會去羅素大街上的博物館酒館享用午餐。找個臨窗能看到殉道者圣喬治教堂的座位,點上一杯啤酒,微醺的感覺,Nice。酒館是布盧姆斯伯里作家們的樂園,馬克思喝酒的座位,也坐過寫偵探小說的眼科醫(yī)生柯南道爾。兩人之間隔著很多年,1891年,柯南道爾從維也納回到倫敦后才成為酒館常客。這一年,作家決心同自己筆下的神探做個了結(jié):“我考慮殺掉福爾摩斯,一了百了,他占了我太多時間。”他沒得逞,因為讀者不樂意,酒保也在惡狠狠地盯著他。
馬克思與柯南道爾,典型的“在不同時間共享同一空間”。另一位作家,卻是“馬克思在倫敦”的敘述里無法回避的隱形主角,查爾斯·狄更斯先生。如果說馬克思后半生以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為背景,那么少了狄更斯,背景將會失真。他們倆,同城,同時代。從1849年馬克思到來至1870年狄更斯離世,倫敦是他們共同的舞臺,倫敦的霧是他們共同的朋友。
羅素大街朝東500米,道蒂街48號,狄更斯在倫敦唯一尚存的故居。狄更斯在此居住三年,1837年至1839年。成就不小,收獲《匹克威克外傳》《霧都孤兒》和《尼古拉斯·尼克爾貝》三部小說、瑪麗和凱特兩個女兒。道蒂街48號離迪恩街28號也很近,不到1.5公里。然而意義不大,即便依狄更斯搬離道蒂街那一年算,馬克思也要在十年后才移居倫敦。
狄更斯
馬克思在索荷那幾年,狄更斯住在塔維斯托克公寓,大英博物館北邊1公里。19世紀(jì)50年代,作家的熱力圖覆蓋了布盧姆斯伯里,索荷是他行動軌跡的自然延伸。他愛去考文特花園的魯爾斯飯店就餐,也常去索荷廣場旁的弗依萊斯書店轉(zhuǎn)悠,上述地點,馬克思出門抬腿就能到。狄更斯很熟悉索荷的流亡者,1851年4月的《家常話》雜志上,他用文字為這些人畫了像:“在索荷區(qū)的一家小咖啡館里,人們正在編織著旨在破壞奧地利帝國統(tǒng)一的秘密計劃;一家廉價餐館的頂樓上,普魯士正遭受著24個波蘭人的威脅;在各色雪茄館內(nèi)的小會客室里,人們正在抽簽決定誰去刺殺路易·拿破侖·波拿巴……”
狄更斯下筆前,腦海里是否閃過一位邋遢的大胡子模特?問號藏在歷史深處,沒有關(guān)于狄更斯和馬克思見面交流的確切記載。也許可以大膽推測,在某個特定時間、某個特定區(qū)域,他們曾經(jīng)如此之近——是索荷的小咖啡館,還是大英博物館的酒館?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譬如漢普斯泰特荒阜的一條悠長小徑。
21世紀(jì),跨國地產(chǎn)商介紹漢普斯泰特的樓盤項目,“人文薈萃”是不可或缺的修辭,兩個大號注腳就是馬克思和狄更斯。搬到倫敦北郊后,周末帶著一籃子食物去漢普斯泰特荒阜野餐,是馬克思一家的保留曲目。此處也是狄更斯終身眷戀的地方,他在卡姆登鎮(zhèn)陰濕街巷長大,漢普斯泰特寄宿學(xué)校的畢業(yè)生,他的好友威爾基·柯林斯就住在荒阜西邊的莊園里。他喜歡在漢普斯泰特荒阜散步,也會跟朋友們一起來此郊游。馬克思肩上扛著小愛琳娜嬉鬧時,是否會同作家擦肩而過?一個值得期待的巧合,《大衛(wèi)·科波菲爾》是少女時代愛琳娜的枕邊書。她的父親稱狄更斯是“杰出的小說家”,“在自己的卓越的、描寫生動的書籍中向世界揭示的政治和社會真理,比一切職業(yè)政客、政論家和道德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還要多”。
父親顯然是過謙了。在愛琳娜開始迷上《大衛(wèi)·科波菲爾》的時候,1867年,馬克思最杰出的作品《資本論》第一卷在德國漢堡出版。這是一部既解釋了世界又改變了世界的書,人們用書中所發(fā)現(xiàn)的歷史規(guī)律,演算未來。
*** *** ***
1883年3月14日下午,梅特蘭公園路41號的書房,馬克思在他心愛的安樂椅上打盹時與世長辭。恩格斯說,19世紀(jì)下半葉最偉大的頭腦停止了思考。但馬克思逝世時,大部分倫敦人還從來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即便是最堅定的社會主義者也很少跟他有什么聯(lián)系?!顿Y本論》的第一個英文版,要到他逝世四年后才問世。
馬克思本人,從沒對倫敦或英國產(chǎn)生過一絲好感。巴黎自帶革命的基因,倫敦則不是。盡管闊步向前的工業(yè)化和陷入貧困的勞動者,以觸目的方式并存于這座城市。奇怪的是,革命始終沒有到來。這座城市的居民似乎都是費邊主義者,安于自己的處境,等待歷史在漸進(jìn)中得以完善。馬克思和他的思想,與倫敦是何等格格不入。也正是在巨大的張力中,日后撬動地球的能量悄然孕育。共產(chǎn)主義幽靈徘徊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34年。倫敦是馬克思生活時間最久的城市,英國是馬克思生活時間最久的國家。
參考書目及論文: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馬克思傳》,戴維·麥克萊倫著,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馬克思在倫敦》,阿薩·勃里格斯著,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1986年6月版
《卡爾·馬克思:一個19世紀(jì)的人》, 喬納森·斯珀伯著,中信出版社2014年5月版
《馬克思與燕妮》,石仲泉著,廣東教育出版社2018年11月版
《恩格斯畫傳》,中央編譯局編著,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10月版
《她這樣的一生:愛琳娜·馬克思傳》,瑞秋·霍姆斯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10月版
《大英博物館的故事》,出口保夫著,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5月版
《大英圖書館書籍史話》,大衛(wèi)·皮爾森著,譯林出版社2019年1月版
《大英博物館日記(外二種)》,陳平原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7年2月版
《倫敦文學(xué)地圖》,唐娜·戴利、約翰·湯米迪著,上海交通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10月版
《狄更斯傳》,赫斯基恩·皮爾遜著,浙江文藝出版社1985年6月版
《羅西尼》,鄒建平、施國憲著,東方出版社1997年1月版
《梅特涅:帝國與世界》,沃爾弗拉姆·希曼著,社會科學(xué)文獻(xiàn)出版社2019年6月版
《馬克思英國早期流亡生活中的朋友和同志》,湯伯杞編譯,河北師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1994年第四期
《馬克思在倫敦迪恩街的日子》,夏瑾著,《光明日報》2018年06月06日第13版
《馬克思200歲,他和他的主義的63個面孔》,蔡一能、韓方航、孫今涇、蔣亦凡著,好奇心日報2018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