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白石、徐悲鴻等大家看中國墨的奇跡

齊白石的蝦

徐悲鴻的馬

二十世紀(jì)，中國墨再現(xiàn)奇跡。

墨分五色，活色生香。

似乎是一次群英會，每一位國畫大師都選擇畫一兩樣動物，百遍千遍地畫，全都淋漓盡致，惟妙惟肖，登峰造極。

齊白石畫蝦，畫蟹。

徐悲鴻畫馬。

張大千畫猿。

李可染畫牛。

李苦蟬畫鷹。

吳作人畫熊貓，畫天鵝。

黃胄畫驢。

黃永玉畫白鶴。

……

一說齊白石就想到他的蝦，一說徐悲鴻就想到他的馬，一說吳作人就想到他的熊貓，以至于極左年代把黃胄貶稱為“驢販子”。

他們都師法自然。齊白石在畫案上置一碗清水養(yǎng)幾只溪蝦，有時還用筆頭去逗它們。徐悲鴻在畫室里擺一副馬骨架。他到草原上畫馬，速寫稿不下千幅。張善子養(yǎng)老虎，榻上榻下同眠。劉繼卣到動物園畫寫生，回家時記得帶畫，而把一塊兒去的孩子忘掉了。文革時，批判黃胄，讓他去趕驢車，卻正中下懷。當(dāng)然，也有艱難時節(jié)，黃永玉畫貓頭鷹“睜一眼閉一眼”被定為“黑畫”。

首先取得突破的是齊白石。那一年，齊白石已經(jīng)年過花甲，卻壯心不已，進(jìn)行衰年變法。

齊白石下了大決心：余作畫數(shù)十年，未稱己意，從此決心大變，不欲人知，即餓死京華，公等勿憐，乃余或可自問快心時也。又說，余昨在黃鏡人處，獲觀黃癭瓢畫冊，始知余畫猶過于形似，無超然之趣，決心從今天大變。人欲罵之，余勿聽也；人欲譽之，余勿喜也。

幾乎從60歲至80歲，20年中，齊白石筆下的蝦一直在變，節(jié)逐漸減少，后腿也逐漸減少，由10只而8只，而6只，而5只。

這位長髯老者用焦墨畫蝦頭，畫出頭部的堅硬感，用淡墨畫蝦身，畫透明蝦殼里邊蝦肉軟硬得當(dāng)?shù)母杏X。蝦身并不生硬地接在蝦頭上，形斷意連，節(jié)與節(jié)之間也是若斷若連，配合節(jié)的起伏增加其動感。

終于有一天，他突然在蝦的頭胸部原來的淡墨中加了一筆濃墨，這是神來之筆，它前無古人。齊白石這一筆不但加重了蝦的分量，并且表現(xiàn)了蝦軀干的透明，于是有了真正的齊白石的蝦。不敢說古人畫的蝦是泥做的，但到齊白石，即加這一筆濃墨所產(chǎn)生的突變，齊白石的蝦可稱作是水做的了。

眼睛由兩個黑點變成兩個橫筆，這是齊白石觀察白蝦游動，抓住了它兩眼橫著支開的特點。

6根蝦須，尤其講究，如他的學(xué)生婁師白所說，要纖細(xì)，飄游，軟中有硬，一觸即動。

80歲以后，齊白石的蝦爐火純青，在一組蝦里，讓人看出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個性。

一只蝦不過寥寥數(shù)筆，卻要把中國畫用筆的疾、緩、頓、挫，用墨的濃、淡、干、濕，全都融入其中，齊白石的用心何其苦也。他的蝦成了中國畫中的精品。

齊白石說，余之畫蝦已經(jīng)數(shù)變，初只略似，一變畢真，再變色分深淡，此三變也。又說，余畫蝦數(shù)十年，始得其神。

徐悲鴻畫馬，和齊白石有異曲同工之妙。

徐悲鴻說，我國古人畫馬多為工筆寫真，而且大都是宮廷府廄中豢養(yǎng)的膘肥性馴的馬，這些馬或牽、或騎、或牧放。我的馬則是水墨寫意。我喜歡馬的形態(tài)，并借助形體表現(xiàn)馬的精神特征，抒發(fā)我的感情、追求和信仰……我畫的馬大都是瘦骨嶙峋、奔放不羈的野馬，而且多非停頓狀態(tài)。中國有句老話叫“馬不停蹄”，我愚其奮進(jìn)。

蘇聯(lián)學(xué)者用杜甫的詩來稱贊徐悲鴻的馬：一洗萬古凡馬空。騎兵元帥布瓊尼說徐悲鴻是世界上的一支神筆。

李可染把自己的畫室叫“師牛堂”，他說：牛也，力大無窮，俯首孺子而不逞強，事人而安不居功……中國人對牛有一種特殊感情。魯迅說：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毛澤東的文章里又極認(rèn)真地引用了魯迅的話。郭沫若稱牛為“國獸”，他說牛：活也犧牲，死也犧牲，死活為人民。

黃胄說驢：其形偃蹇，其質(zhì)戇憨，不耍笑奴顏，哪能長舌呢喃，引吭嘯傲人間，粗糲不厭，高棲不攀，坎坷其途，任重道遠(yuǎn)。又：歷經(jīng)人間不平路，不向人間訴不平。

畢加索稱贊齊白石的中國墨，一條線就讓人看到水。

吳作人只用幾塊濃墨，幾線淡墨，就把熊貓畫得憨態(tài)可掬。

大師們的動物畫因風(fēng)格獨特各自占了位。齊白石說，像我者死，似我者生。其實學(xué)齊白石，蝦畫得再好也是齊家蝦。當(dāng)然，徐悲鴻之后，也還有劉勃舒的馬，賈浩義的馬。毛澤東引用魯迅的詩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儒子牛”。一段時間里，畫牛成為一種風(fēng)氣，很多畫家都企圖進(jìn)行超越。一天，到石虎畫室，看到他畫的牧童和牛，上邊題了幾個字：“皆為儒子牛，誰做牽牛人？”我很喜歡，這幅畫成了我的收藏。韓美林的動物畫也自成一體。韓美林送我一幅《患難小友》（小狗）。王為政送我一幅《小熊貓》。齊白石畫雞，徐悲鴻畫雞，婁師白畫雞，黃胄畫雞，石齊畫雞，王子武畫雞，李老十畫雞。我有兩幅李老十的雞，上有題詞：“久傍人居失本性，踏破樊籠再入山?！彪u，沒被人獨占。大家參與，也造成畫壇星漢燦爛。

中國國畫大師的動物畫成為二十世紀(jì)一道瑰麗的風(fēng)景。

有趣的是，中國國畫家筆下的動物畫，得到郵票設(shè)計師的青睞，多種作品入選。黃永玉的猴票成了寶，家喻戶曉。齊白石的一組畫，徐悲鴻的馬，吳作人的熊貓現(xiàn)在也都是珍品。韓美林是多種郵票的設(shè)計者。（文/許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