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鐘馗,楊慎曾言:“俗傳鐘馗起于唐明皇之夢,非也。蓋唐人戲作鐘馗傳,虛構(gòu)其事,如毛穎、陶泓之類耳?!?/span>
北宋與南宋、宮廷與民間的儺儀中均包括鐘馗、小妹、鬼神等,可儺禮的嚴肅性在逐漸下降,變?yōu)轭愑趭蕵返男问健D敲?,鐘馗的小妹從何而?筆者有幾種設想,其中包括女巫的演變,女魃的演變以及宗愨之妹等。
《鐘馗夜游圖》軸,明,戴進繪,絹本,設色,縱190厘米,橫120.4厘米 款署:“西湖戴進” 鈐“靜庵”印
關(guān)于鐘馗圖的起源,最為膾炙人口的故事是沈括在《夢溪筆談》中的記載。唐明皇驪山講武還朝后身染瘧疾,巫醫(yī)使出渾身解數(shù),但治療無效,一日唐明皇夜夢二鬼,小鬼竊取了楊貴妃的紫香囊和皇帝的玉笛,大鬼捉住小鬼,剜目啖之,明皇問大鬼是何人,大鬼回答自己是武舉落第人士 — 鐘馗,并說自己曾發(fā)誓為皇帝掃除天下妖孽。明皇夢醒,熱瘧消除,感覺身體更加強健。詔吳道子進宮,告之以夢,道子頃刻畫成,明皇認為所繪與夢中人無異。而沈括之前,盧肇《唐逸史》和周繇《夢舞鐘馗賦》所記內(nèi)容更為豐富。比《夢舞鐘馗賦》更早的有晉末至劉宋時期寫成的《太上洞淵神咒經(jīng)》。與此經(jīng)類似的還有中晚唐敦煌寫本S.2055《除夕鐘馗驅(qū)儺文》,是單獨以鐘馗為主角的驅(qū)邪儺儀,還有敦煌寫本經(jīng)文伯3552《兒郎偉》,均顯示出鐘馗信仰與巫、儺文化的淵源。
楊慎曾言:“俗傳鐘馗起于唐明皇之夢,非也。蓋唐人戲作鐘馗傳,虛構(gòu)其事,如毛穎、陶泓之類耳?!比绻f圖繪鐘馗起源于明皇夜夢是個傳說,只是為鐘馗起源尋找一個“高貴的出身”,那么大量出現(xiàn)于盛中唐時期臣子的《謝賜鐘馗及歷日表》,卻顯示出鐘馗形象的確立是一次發(fā)生于盛中唐時期的自上而下的“推廣活動”。如張說《謝賜鐘馗及歷日表》中所表達的“屏祛群厲,繢神像以無邪”,再如劉禹錫《為李中丞謝鐘馗歷日表》中“繢其神象,表去厲之方;頒以歷書,敬授時之始”,都說出了皇家賜鐘馗像等于是頒給臣子去疫之方,可保身體無恙,為朝廷在新的一年里繼續(xù)健康工作。
在“清華藏珍 — 翰墨丹青書畫展”中,一幅清代錢慧安的《蒲觴邀福圖》吸引了筆者的注意,此作不同于記憶中很多描繪鐘馗捉鬼、殺鬼的畫作,那些作品中的鐘馗皆怒目圓睜,手舉寶劍,殺氣騰騰。比如任伯年的《鐘進士斬狐圖》,畫中鐘馗睚眥欲裂,須眉如戟,怒發(fā)沖冠,寶劍出鞘,腳下所踩的幻化為俊俏婦人的狐妖,已顯出原形,仰頭看向鐘馗,不知是在討?zhàn)堖€是在哀叫。想那下一步,定是妖狐頭顱落地,鐘進士仰天大笑。而《蒲觴邀福圖》中的鐘馗雖黑面虬髯、身材壯碩,但目光和善,且畫中還有古琴、書卷、筆墨等文房用具,更增添其溫雅敦厚之氣。此圖前景繪鐘馗和小妹,鐘馗穩(wěn)坐于趴伏在地的小鬼身上,順便說一句,請觀者耐心尋找,此圖中共有五只小鬼,看看是否能一一找到。鐘馗端坐,抱一男童,另一手拿銅鏡。鐘馗面前有另一戴冠男童,及一頭梅花鹿。鐘馗身側(cè)有投壺、抱鼓凳、花貓。鐘馗身后是石桌,桌上有古琴、雁足燈、紫砂壺、茶杯、書函、畫卷、硯臺、棋罐、水丞、筆筒、銅觚、瓷瓶、魚盆、白象擺件和果盤。畫面內(nèi)容豐富,蘊含著“豐綏先兆”“加官晉爵”“福祿雙全”“洪福齊天”“抬頭見喜”等祝福。題款:“蒲觴邀福。綬廷仁兄大人有道之屬,希即正是。庚寅(公元1890年)嘉平之吉,仿白陽山人筆。清溪樵子錢慧安并記歲月于雙管樓?!扁j“吉生書畫”白文印、“道光癸巳月生”朱文印、“硯田生活”朱文印。
(清) 任伯年 鐘進士斬狐圖 紙本設色
縱133.8厘米 橫65.2厘米 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藏
一、“能文能武”的鐘馗
盧肇《唐逸史》記載,唐明皇因痁疾,白日沉睡,夢到虛耗小鬼偷盜自己的玉笛和楊太真的香囊,隨后小鬼被一大鬼制服,大鬼自稱“臣終南進士鐘馗也。武德中應舉不第,觸階而死,得賜綠袍以葬,感恩發(fā)誓,為除虛耗妖孽之事”。盧文中鐘馗的出身為“武德中應舉不第”人士,因落第觸階而死,唐高祖李淵因此賜他綠袍下葬,鐘馗感恩,發(fā)誓要掃除虛耗妖孽。根據(jù)“賜綠袍”可見,鐘馗死后被追賜了相當于六品或七品的官品。
到沈括《夢溪筆談》時,唐明皇夢中的小鬼同樣盜取了皇帝的玉笛和楊太真的香囊,小鬼被大鬼刳目,“上問大者曰:‘爾何人也?’奏云:‘臣鐘馗氏,即武舉不捷之士也,誓與陛下除天下之妖孽’”。沈文中當唐王問大鬼是何人,大鬼回答自己是武舉落地人士 — 鐘馗,并說自己曾發(fā)誓為唐王掃除天下妖孽。
盧文為“武德中應舉不第”人士;沈文為“武舉不捷之士”?!拔涞隆弊兂闪恕拔渑e”!盧文與沈文的不同,由此推斷出鐘馗的兩個死亡時間。
《唐摭言》載,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敕諸州學士及早有明經(jīng)及秀才、俊士、進士,明于禮體為鄉(xiāng)里所稱者,委本縣考試,州長重復,取其合格,每年十月隨物上貢”。此舉標志著唐代科舉制度的確立。武德為唐高祖年號,所以盧文中的鐘馗的死亡發(fā)生在初唐時期,盧文中的鐘馗為文舉。
唐代科舉分為貢舉和制舉,貢舉又分為文科和武科之分。武舉創(chuàng)設于武則天執(zhí)政時期。據(jù)《新唐書》“選舉志”記載:“武舉蓋起于武后之時,長安二年,始置武舉?!蔽鋭t天于長安二年(公元702年)頒布了創(chuàng)設武舉的敕令。沈文中的鐘馗死亡最早也是發(fā)生在武周后期,沈文中的鐘馗為武舉。
華喦《鐘馗秤鬼圖》軸,清乾隆,華喦繪,紙本,設色,縱137厘米,橫66.8厘米
明清神魔小說盛行,鐘馗的故事無疑是極好的題材。鐘馗的故事,從“簡訊”擴充為“專著”,而鐘馗從孔武有力的“武舉”又變回滿腹經(jīng)綸的“文舉”。在《慶豐年五鬼鬧鐘馗》中,鐘馗的籍貫為“終南山甘河鎮(zhèn)人”,他“滿腹詩書,前者中過鄉(xiāng)貢進士,因楊國忠當權(quán),兩次不能中殿試”。鐘馗的仕途之路因為奸相的阻撓,頗為坎坷。當鐘馗獲得第三次進京赴試的機會時,他已經(jīng)心灰意懶,但是禁不住游說,再次踏上了考試的進京之路。鐘馗懷揣著“今日要一舉成名天下知”的豪情,最終還是與金榜無緣,憂憤而死。楊國忠為玄宗朝臣。鐘馗恢復了文舉的身份,死亡時間又向后順延至玄宗朝楊國忠當權(quán)時期。
從晚唐盧文中的“武德中應舉不第”的文士到宋代沈文中的“武舉不捷人”的武舉,至明初又恢復了“滿腹詩書”的鄉(xiāng)貢進士,鐘馗可謂“能文能武”全才。鐘馗悲劇發(fā)生的時間從高祖到武周再到玄宗,時間一再后延。
在《蒲觴邀福圖》中,鐘馗所著的官袍前襟上的官補為禽鳥,也就是文官的官補圖案。另有收藏于蘇州博物館的陳洪綬《鐘馗圖》,圖中鐘馗著龍紋官衣。鐘馗死后被封為判官,賜予了靴笏襕袍,之后的畫家們紛紛根據(jù)自己的想象,為鐘馗“穿”上了各種官袍。
二、鐘馗的“妹妹”
鐘馗小妹從何而來?筆者有幾種設想。
1.女巫的演變
張衡《東京賦》中曾有“爾乃卒歲大儺,驅(qū)除群厲。方相秉鉞,巫覡操茢,侲子萬童,丹首玄制”之句,歲終之儺方相氏和巫覡都參與其中,規(guī)模宏大,可驅(qū)除眾多鬼怪。在儺儀的逐漸演變中,是否其中的女巫身份發(fā)生了變化,演變?yōu)椤皟?、儺母?如唐李淖《秦中歲時記》:“歲除日進儺,皆作鬼神狀。內(nèi)二老兒,其名作儺公、儺母。”再如宋李廌《德隅齋畫品》中石恪《鬼百戲圖》中有鐘馗夫婦,對案置酒,供張果肴。
(漢) 虎吃女魃 畫像石
縱62厘米 橫142厘米 河南唐河針織廠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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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nóng)歷五月一直被認為是“惡月”,五月第五日則被看作是“惡月”中的“惡日”,最不吉利?!懂愒贰酚涊d了在五月因暴曬床席,出現(xiàn)鬼祟導致家中兒童死亡的事件。民間認為此時五毒匯集,滋生邪祟,南方的濕熱天氣會導致毒蟲橫行,因醫(yī)療條件有限,很多小兒夭折。明鄧原岳《夏日雜興》寫道:“朝來忽聽采蓮歌,別浦龍舟競渡多。社里平安無個事,不須巫媼為驅(qū)儺?!逼渲刑岬蕉宋琮堉鄹偠蓵r節(jié),如果社里平安,便不需要巫媼為之驅(qū)儺,反之,如果“惡月惡日”的端午不太平,則會有驅(qū)儺的活動。此時巫與媼一同出現(xiàn),類于“儺公”與“儺母”。此儺儀中的女性是否演變?yōu)殓娯傅男∶?
2.女魃的演變
還是在張衡的《東京賦》中,方相和巫覡“桃弧棘矢,所發(fā)無臬。飛礫雨散,剛癉必斃。煌火馳而星流,逐赤疫于四裔。然后凌天池,絕飛梁,捎魑魅,斫獝狂,斬蜲蛇,腦方良,囚耕父于清泠,溺女魃于神潢,殘夔魖與罔象,殪野仲而殲游光?!狈较嗍虾臀滓狉?qū)逐的眾多鬼怪中包括女魃,在漢代的畫像石中
有《虎吃女魃》畫像石,畫像石中上方有虎和一獸,兩獸之間是方相氏,虎和獸按住女魃的手腳,似要咬食。在中國的神話中,能食魅的是十二神之一的雄伯?!逗鬂h書·禮儀志》記載:每年先臘一日的驅(qū)疫大儺中,驅(qū)鬼的方相執(zhí)戈揚盾在隊前導引,有十二人裝扮成神獸,中黃門和侲子相唱和,贊唱十二神以驅(qū)除惡鬼。其中就有“雄伯食魅”之語。此女魃可能也屬于“魅”之一。俞樾《茶香室三鈔》中寫道:“明文震亨《長物志》:懸畫月令,十二月懸鐘馗迎福、驅(qū)魅嫁魅。按此知世傳鐘馗嫁妹乃嫁魅之訛?!贝祟悆畠x本意是為“鐘馗送魅”,也就是把邪魔外祟都送走,漸漸地,“魅”演變?yōu)椤懊谩薄?/p>
3.宗愨之妹
沈括《夢溪筆談》記載:“皇祐中金陵上元縣發(fā)一冢,有石志,乃宋征西將軍宗愨母鄭夫人墓。夫人,漢大司農(nóng)鄭眾女也。愨有妹名鐘馗?!壁w叔向在《肯綮錄》中曾分析鐘馗小妹的由來:“皇祐中,金陵發(fā)一冢,有石志,乃宋宗愨母鄭夫人,云有妹鐘馗,便謂鐘馗之設亦遠,且明皇病中之夢,何足憑信。鄭夫人之妹,偶然有此名耳,未必便為擒鬼者。今人家舉動相效,何止此一事,但今人畫鐘馗,又畫一女子于旁,謂之鐘馗小妹,其訛至此?!鄙蚶ㄓ涊d的宗愨之妹名鐘馗,趙叔向記載的宗愨之母妹名鐘馗,皇祐時期沈括正當青年,而趙叔向離皇祐時期已遠,所以沈括所記“愨有妹名鐘馗”更為可信。
但趙文中解釋了鐘馗小妹形象出現(xiàn)的原因“偶然有此名耳,未必便為擒鬼者。今人家舉動相效,何止此一事,但今人畫鐘馗,又畫一女子于旁,謂之鐘馗小妹,其訛至此。”時人競相效法,在畫鐘馗時添加小妹的行為,是由此事引發(fā)的。元代的朱德潤與趙叔向觀點相同,其《存復齋錄》寫道:“遯齋閑覽云,宋皇祐中掘地得宋宗愨母墓志刻石載其妹名鐘馗,此鐘馗氏小妹之始見于簡錄也。今觀石恪所畫一年少婦人,四女鬼相從,豈謂是耶?”
三、鐘馗“嫁妹”
趙叔向生活于北宋末期,此時歲終驅(qū)祟的大儺儀中有鐘馗和小妹,如《東京夢華錄》卷十“除夕”所記載:“至除日,禁中呈大儺儀,并用皇城親事官。諸班直戴假面,繡畫色衣,
執(zhí)金槍龍旗。教坊使孟景初身品魁偉,貫全副金鍍銅甲,裝將軍;用鎮(zhèn)殿將軍二人,亦介胄,裝門神;教坊南河炭丑惡魁肥,裝判官。又裝鐘馗、小妹、土地、灶神之類,共千余人,自禁中驅(qū)祟出南薰門外轉(zhuǎn)龍彎,謂之‘埋祟’而罷。”鐘馗與小妹的儺儀形式延續(xù)至南宋,每年歲末城市貧民和乞丐“巡門乞錢”為施主驅(qū)疫逐鬼,如《夢粱錄》“打夜胡”中載“街市有貧乞者三五人為一隊,裝神鬼、判鐘小妹等形,敲鑼擊鼓,巡門乞錢,俗呼為‘打夜胡’,亦驅(qū)儺之意也。”
金農(nóng)在《醉鐘馗圖》的跋語中曾提到李公麟有《鐘馗嫁妹圖》。查閱明孫鑛《書畫跋跋》中著錄了一件《鐘馗移家圖》,原文是“李伯時舊戲作《嫁妹圖》,或云即《移家圖》,余嘗見其副本,叔寶雖仿佛其意,而所增飾過半,作魈魑虛耗得志跳踉之態(tài),深得小人情狀?!睂O鑛所著錄的“鐘馗圖”中有鐘馗、小妹與虛耗等小鬼一行浩浩蕩蕩,孫鑛所見時已經(jīng)被定為“嫁妹”主題了,但孫鑛存疑,認為應該是“移家”主題,并在其《書畫跋跋》中對此作定名為《鐘馗移家圖》。文中所提到的臨摹人“叔寶”應指的是錢榖,在《佩文齋書畫譜》中著錄錢榖有《鐘老移家圖》,應該就是他根據(jù)李公麟的畫作臨摹而成??梢姾笕嗽趯η叭绥娯缸髌愤M行畫題的解讀時,具有很大的隨意性。同一幅作品,可以解釋為“移家”或“嫁妹”。
北宋與南宋、宮廷與民間的儺儀中均包括鐘馗、小妹、鬼神等,可儺禮的嚴肅性在逐漸下降,變?yōu)轭愑趭蕵返男问?,朱熹曾感嘆“儺雖古禮而近于戲”。遼金元明不再施行宮廷儺禮。乾隆年間的《欽定續(xù)通志·禮略》記載儺禮“蓋唐時猶以為國家之典禮,至宋則直以戲視之,而古意益微矣。此史志所以削之,與遼、金、元、明俱無儺禮”。明時的大臣丘浚曾建議朝廷恢復漢唐的索室逐疫病之法,但未被采納。沒有了官方的儺禮,歲終驅(qū)儺與宮廷嚴格正式儀軌的脫離,使得后人對儺禮更加疏離,很多當初表現(xiàn)儺儀儀仗的圖像,其含義在后世被誤讀。如龔開《中山出游圖》中,鐘馗小妹及女隨從都有墨妝染面,類似于孟郊《弦歌行》所云:“驅(qū)儺擊鼓吹長笛,瘦鬼染面惟齒白。”鐘馗與小妹的儺儀隊伍浩浩蕩蕩,這可能與后世婚俗的儀仗有相似之處,后人見到前人所繪的鐘馗與小妹的儺儀隊伍,誤讀為“鐘馗嫁妹”。
隨著明清鐘馗小說繁榮,鐘馗嫁妹的情節(jié)被編入戲曲中,現(xiàn)今留存下來的最早的《天下樂·鐘馗嫁妹》為清初張大復所撰寫。當時戲曲風靡,鐘馗嫁妹的故事被強勢推廣,并被公眾接受。
(明) 朱見深 歲朝佳兆圖 紙本設色
縱59.7厘米 橫35.5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四、“福星”鐘馗
鐘馗由嚴肅的驅(qū)鬼祛祟的神祇,逐漸“俯下”身段,與普通民眾的生活相聯(lián)系,并且在“嚴肅可怖”的面孔下,慢慢滋生出“賜福天官”的“平易近人”的樣貌。
元鄭廷玉《包待制智勘后庭花》第四折中有“增福祿、畫鐘馗”句。再如明周憲王朱有 的《福祿壽仙官慶會》,描寫福祿壽三仙官召鐘馗蕩除妖祟,然后三仙官為人間賜福添壽。雜劇《慶豐年五鬼鬧鐘馗》主要以迎吉祥、慶豐年、頌恩德為主旨。
朱見深《歲朝佳兆圖》上題:“柏柿如意。一脈春回暖氣隨,風云萬里值明時。畫圖今日來佳兆,如意年年百事宜。成化辛丑(公元1481年)文華殿御筆?!扁j蓋“廣運之寶”朱文印。鐘馗一手持如意,一手扶小鬼肩,雙目看向面前飛舞的蝙蝠。小鬼手戴金鐲,捧著朱盤,盤內(nèi)有雙柿和柏葉。背景筆墨甚少,僅渲染出蒸騰繚繞的云氣。成化帝御筆親繪的鐘馗圖顯示了鐘馗可?!鞍偈氯缫狻钡挠7?。正如前文明皇對鐘馗除夕驅(qū)祟的詔告一樣,帝王家(成化帝的繪畫、周憲王的慶賞劇)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慶瑞圖》繪鐘馗與五鬼,一鬼趴伏在地,鐘馗大腹便便,手捧酒杯,坐在小鬼身上。鐘馗身后二小鬼,一鬼與鐘馗背靠背,手舉酒罐正在暢飲,另一小鬼眼饞地看著飲酒的小鬼。鐘馗對面有二鬼,似在演雜耍,一鬼趴伏,一鬼頭朝下,雙腳托起一個花瓶,瓶內(nèi)有菖蒲、艾葉、龍船花(或石榴花)等。上題:“丁酉(公元1717年)蒲月午日寫慶瑞圖,七十叟姚宋。”鈐“三中子”朱文印、“羽京”白文印。圖中鐘馗在蒲月喝著菖蒲酒,觀看著天中五瑞之中的菖蒲、艾葉和龍船花(或石榴花),點明了“慶瑞”的畫題。
再如王素《年景挑》中,幾位民間藝人走千家串萬戶跳儺,一人敲鑼,招攬家中人出門觀看。這一家老老少少被儺儀鼓聲吸引,走出家門,圍攏觀看。三個藝人,頭戴面具。一位手持葫蘆杖,高額白須;一位手持笏板,黑面虬髯;一位手捧元寶,美髯笑面。從三人所戴面具中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從左至右分別為壽星、鐘馗、祿星。上題“小某王素寫于冬榮書屋”,鈐“小某”朱文印、“小某七十以后作”朱文印、“吟香簾下聽蕉聲”朱文印。正如《渭南縣志》載:“除夕,優(yōu)人扮鐘馗,遍詣人家,鳴鑼擊鼓,曰驅(qū)鬼?!睆膱D中可見,鐘馗在民間已經(jīng)取代了福星的位置。
(清) 王素 年景挑 紙本設色
縱128厘米 橫47厘米 清華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藏
(作者皆就職于清華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本文原刊于北京畫院《大匠之門》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