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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韜讀《市場、頭腦和金錢》:美國名校是如何強勢崛起的

許多人認為美國大學對歐洲大學的趕超發(fā)生在二戰(zhàn)之后,因為歐洲經(jīng)過戰(zhàn)爭摧殘,歐洲大學元氣大傷,且國家百廢待興,教育支出捉襟見肘;大量歐洲科研人員,特別是猶太科學家因為躲避戰(zhàn)火和納粹迫害,移居美國,助推了美國科研實力的跨越式發(fā)展。


Markets, Minds, and Money: Why America Leads the World in University Research, 米蓋爾·厄奎奧拉(Miguel Urquiola)著,哈佛大學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360頁,35.00美元

Markets, Minds, and Money: Why America Leads the World in University Research,

米蓋爾·厄奎奧拉(Miguel Urquiola)著,哈佛大學出版社2020年4月出版,360頁,35.00美元

許多人認為美國大學對歐洲大學的趕超發(fā)生在二戰(zhàn)之后,因為歐洲經(jīng)過戰(zhàn)爭摧殘,歐洲大學元氣大傷,且國家百廢待興,教育支出捉襟見肘;大量歐洲科研人員,特別是猶太科學家因為躲避戰(zhàn)火和納粹迫害,移居美國,助推了美國科研實力的跨越式發(fā)展。

哥倫比亞大學經(jīng)濟學系主任米蓋爾·厄奎奧拉(Miguel Urquiola)在去年出版的《市場、頭腦和金錢:為何美國能引領(lǐng)世界大學科研》(Markets, Minds and Money: Why America Leads the World in University Research)一書中試圖回答一個問題,即美國高等教育為何在內(nèi)戰(zhàn)前不重視研究,而內(nèi)戰(zhàn)后又迎來了科研上的騰飛。為此,他分析了頂尖研究型大學的轉(zhuǎn)型之路,試圖揭示它們是如何從一開始的積弱積貧到后來的強勢崛起。

內(nèi)戰(zhàn)前的美國學校有一個專門的詞,叫antebellum college。顧名思義,當時的college和如今的university有著本質(zhì)不同。美國1776年建國初期,大學只提供本科教育,沒有研究生部。美國學子想要深造,只能遠赴歐洲英、法、德等國留學。在歐洲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黃金時期,美國是遙遠大陸的“局外人”。

當初的美國大學之所以不興科研,據(jù)厄奎奧拉分析是自由市場原則所致。美國最早一批大學本質(zhì)上都是教會學校,具有濃厚的基督教各宗派色彩。舉例而言,哈佛、達特茅斯和耶魯就是由新英格蘭地區(qū)的公理會(Congregationalist)建立的,而普林斯頓的締造者是長老會(Presbyterian)。這兩個教派在美國歷史上是出了名的辦學大戶。而其它一些名校,諸如哥倫比亞大學和威廉與瑪麗學院則隸屬于圣公會(Anglican),布朗大學是浸信會(Baptist),羅格斯大學則是荷蘭改革宗(Dutch Reformed)所創(chuàng)。一些社會經(jīng)濟地位并不高的教派,比如衛(wèi)理會(Methodist)等也紛紛加入辦學熱潮。因為它們的領(lǐng)袖意識到,在沒有宗教迫害的美國,教會無法一直充當“那些弱者和無祖產(chǎn)者”的庇護所。

既然如此,最初的美國大學,宗派一致就成為其錄取學生時的最大考量。對于申請人而言亦是如此,擇校只看教派成分。這一時期的美國大學,與其說是現(xiàn)代意義上面向所有人的學府,不如說更多扮演了宗派和階層“過濾器”的作用。抑或者說,早期的大學其實是教會的延伸,是宗教勢力滲透進入世俗生活的工具,是一種身份的自我表達。和同一教派的人上同一所大學,給了當時的美國人,尤其是出身德國改革宗(German Reformed)、貴格派(Quaker)等弱勢教派的信眾一種身份認同和大集體的安全感。

“辦校熱”

一場轟轟烈烈的建校運動就此在北美大陸蔓延開來。大學的數(shù)量從剛獨立時的九所,到南北戰(zhàn)爭爆發(fā)前達到九百所??梢灶A見的是,許多罔顧市場規(guī)模和現(xiàn)實需求的學校,注定是走不遠的,很快便因為財力不支而限入危機,一些在之后的歲月中或關(guān)閉,或陷入沉寂。

內(nèi)戰(zhàn)前大學所教授的內(nèi)容,和前沿基本無涉,基本都是拉丁文、希臘文、邏輯、神學這些深受古羅馬文化影響的經(jīng)典課程,個別與時俱進的,會提供醫(yī)學和法律等實務培訓。大學的教學方法也相當落后。如今,美國大學的課堂以氛圍自由而著稱,學生被鼓勵積極發(fā)問。很難想象,在獨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主流教學法都是老師點名學生背書,或者索性照本宣科。1850年,某個哈佛學生就抱怨:“這所可憐的老派學校為我們迎接未來人生角色所做的準備就是……讓我們把最寶貴的學生生涯用在掌握兩門公認已經(jīng)消失的語言上。另外,這些學科說來重視,但老師教起來卻敷衍了事,根本沒法學到扎實的知識?!?/p>

他的話很具有代表性。十九世紀中葉的哈佛,所有課程都奉行小學式教法,由學生背書給老師聽。耶魯大學的老校長杰里邁亞·戴(Jeremiah Day)曾經(jīng)詢問麾下老師是怎么上課的,得到的回答多數(shù)是讓人朗誦或背書。“少的背三頁,多的背八頁,具體根據(jù)難度來定?!?/p>

當時的美國大學一定頗為滑稽,在生源不足的情況下,學校為了生存下去會放寬年齡限制,八到十四歲年齡段的人均可入學。試想一下,八歲和十八歲的學生坐在一起——教室偶爾是校長家的客廳——聽老師講柏拉圖的場面。而在大西洋彼岸,同類型課程則已經(jīng)下沉到lycée(法語的中學)和gynasium(德語的高中)。當時的美國教授,通常一人要肩負幾門課的教學任務,加上薪水低和工作不穩(wěn)定,使得大學老師并不是具有吸引力的工作。哈佛老校長查爾斯·艾略特(Charles Eliot)就曾表示:“大學要找到稱職的教授很難,有幾個有才干的美國人愿意干這行?工資低不說,天天都是做些單調(diào)乏味的差事,毫無出頭之日……”

簡言之,內(nèi)戰(zhàn)前的美國,人們對于前沿研究缺乏興趣,教學質(zhì)量和人才方面遠遠落后于歐洲,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厄奎奧拉所說的對于sorting的偏好。所謂sorting,在這里可以理解為“人群篩選”,同質(zhì)化的人喜歡“扎堆”聚在一起。一個人結(jié)交的學伴,會影響其長期發(fā)展、求職、婚戀乃至學習積極性。所以,大學提供的不僅是教學產(chǎn)品,還有身份和圈層。誠如厄奎奧拉所言,“如今我們談sorting,著重于社會階層和種族等因素,但在當時,人們在乎的只是宗教派別?!?/p>

折戟的改革

時間久了,這種單調(diào)的教育產(chǎn)品自然引起反對。加之內(nèi)戰(zhàn)后,美國工業(yè)化進程提速,對于新型科技人才的需求大幅增加,傳統(tǒng)大學所授知識與社會需求之間的嚴重脫節(jié)被進一步放大。在這一背景下,一批有識之士開始謀求教改。有人提出根據(jù)學生年齡來分班教育,有人建議聘用更多科學家,也有人提倡增設研究生教育,覆蓋更多前沿領(lǐng)域。然而,這些早期改革無一例外因為校董會內(nèi)部保守勢力的阻撓而流產(chǎn)了。唯一在教改上獲得成功的是耶魯,得益于其實力雄厚,校友眾多,有能力消化研究生教育帶來的高昂成本,1861年,耶魯頒發(fā)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張博士文憑。

耶魯大學

耶魯大學

除了上述失敗案例外,在厄奎奧拉看來,更加根本性的原因是因為改革威脅到了大學對于“客群”的sorting功能。1840年代,布朗大學校長弗朗西斯·威蘭德(Francis Wayland)曾試圖在本科生院的經(jīng)典人文通識課之外增加當時流行的工程和農(nóng)業(yè)等“平行課程”(parallel course)。事后發(fā)現(xiàn),雖然同屬于Brown College,但學習實用性科目的學生和原來的本科生互不往來,學科之間的藩籬和偏見隔斷了學生融合的通路。這也折射出當時的社會情緒:盡管工程、冶金、勘探、測繪、農(nóng)學等在彼時的美國逐漸成為顯學,但接受傳統(tǒng)精英教育的人并不買賬。諸如“農(nóng)學和工科就是給沒有家世背景的弱勢群體準備的,而不是用來塑造社會精英”的論調(diào)時有耳聞。甚至有人諷刺道:“為什么會有人希望成為更優(yōu)秀的鄉(xiāng)巴佬呢?”

有了失敗的先例,才有了后人避免“踩坑”的經(jīng)驗。談及美國大學的轉(zhuǎn)型,繞不開康奈爾、約翰斯·霍普金斯、哈佛和哥倫比亞這幾個響亮的名字,這也是厄奎奧拉在書中聚焦的典型。正是它們的一系列創(chuàng)舉,以及部分校長的強大魄力,才推動了美國大學向“重科研、集資金、聚人才”的目標集體轉(zhuǎn)型;而它們在科研上加大投入,要歸功于兩條“鯰魚”帶的頭:一是康奈爾大學,二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

兩條“鯰魚”:康奈爾和霍普金斯

康奈爾成立于1865年,因時間較晚,相對而言較少受保守勢力的桎梏。創(chuàng)校校長安德魯·懷特(Andrew White)曾留學德國,對德國大學體制推崇備至。他公開表示,美國在研究生教學上的不作為,正影響到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懷特在康奈爾的改革,得益于創(chuàng)始人艾茲拉·康奈爾(Ezra Cornell)的土地和資金捐贈,這為他掃清了物質(zhì)上的障礙。前述威蘭德的改革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人為制造隔閡和學術(shù)“二等公民”,而懷特重視學科之間的平衡。學生不分背景,最終拿的都是學士學位,沒有區(qū)別。此外,康奈爾從成立之初就提供多學科教育,面向所有宗派招生。

康奈爾大學

康奈爾大學

康奈爾在制度設計上克服了sorting帶來的弊端,再加上資金雄厚,成功實現(xiàn)了創(chuàng)新。需要注意的是,懷特的改革并沒有觸及保守派的底線:研究生教育。約翰斯·霍普金斯的情況與之截然相反。

這所馬里蘭州名校的誕生源于實業(yè)家老霍普金斯的一片赤忱。他一生未娶,膝下無子,立遺囑把七百萬財產(chǎn)留給“自己的兩個‘孩子’”——一所大學和一座醫(yī)院。他去世后,霍普金斯基金會找到了在伯克利大學郁郁不得志的丹尼爾·吉爾曼(Daniel Gilman),任命他為首任校長。吉爾曼確立的第一條辦校方針就是開展真正意義上的研究生教育。這一決定在當時頗具爭議,哈佛校長艾略特就明確表示反對。他認為,大學教育的目的就是培養(yǎng)精英,提升人的精神品味,讓學生成為更完美的人,而不是教授一些狹窄的專業(yè)知識。“如果美國需要化學家、工程師、藝術(shù)家、建筑師……那造一些專門性的機構(gòu)不就得了?!?/p>

他的看法,代表了當時諸多校長和教育家的觀點。但是吉爾曼等人力排眾議,決定把研究生院打造成為霍普金斯大學立足的根本。難能可貴的是,他自己雖非搞研究出身,但理解其價值?!拔也粫?shù)學,不懂阿貝爾函數(shù),但所有人都知道,數(shù)學的進步會帶來知識的進步?!辈粌H數(shù)學,他對于科研一視同仁,所有自然科學領(lǐng)域在他治下都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吉爾曼嘗言:“未來的用處和眼下的好處具有同等價值?!?/p>

吉爾曼除了積極物色科研人才外,還熱衷于“挖角”哈佛等名校,以至于他曾為此親自寫信向艾略特道歉。到了1884年,霍普金斯已經(jīng)擁有超過五十位教授,大部分都在德國留過學,習慣于德國學界那套把論文提交給同行和研究生評議、以求獲得反饋的做法,這就是后來“同行評議”機制(peer review)的雛形。有人因此戲稱霍普金斯是“巴爾的摩的哥廷根大學”。上述舉措效果顯著,其畢業(yè)的博士生一度比哈佛和耶魯加起來還多。霍普金斯還吸納了諸如醫(yī)院和醫(yī)學院等機構(gòu),這為后世許多大學從“學院”(college)轉(zhuǎn)型為“綜合型大學”(university)提供了可供借鑒的模板。

霍普金斯大學

霍普金斯大學

厄奎奧拉在分析時指出,吉爾曼和懷特都意識到,美國的教育產(chǎn)品是時候做出改變了。十九世紀早期,只要能滿足人們“同派同宗”的訴求,學校就會有好的出路。但到了十九世紀末,專業(yè)化和前沿教育成為社會的主流??的螤柡突羝战鹚沟某晒?,倒逼哈佛、耶魯?shù)壤吓拼髮W認真思考是否也要加入教改的行列。而兩所大學的反應最為迅速,一是哈佛,二是哥倫比亞大學。

艾略特的強硬和哥大的“幸運”

哈佛的教改要歸功于老校長艾略特,他剛上任的時候,面對的是和吉爾曼以及懷特完全不同的問題。哈佛是美國歷史最悠久也最富有的學校,加上艾略特對研究生教育嗤之以鼻,所以沒有動力去推行霍普金斯式的改革。他的目標有兩個,一個是增強醫(yī)學院,另一個是擴大招生范圍,突破只在東北地區(qū)招生的地域限制。在這點上,哈佛遠不如普林斯頓和耶魯做得好。據(jù)統(tǒng)計,1840年,美國七十五所大學里,三十六位校長是耶魯畢業(yè)生,還有二十二位是普林斯頓畢業(yè)生。這兩所大學因此得名“美國大學之母”。而耶魯更是因為其無遠弗屆的號召力,被譽為真正的“全國性大學”。艾略特改革的一大特色,就是允許學生自由選課,而不只上必修課。這是因為他自己就是“自由放任主義”的信徒,希望給予學生選擇的自由。但這樣一來,勢必會觸怒一些崇尚英美人文教育傳統(tǒng)的人士。

果不其然,艾略特的改革甫一啟動,就遭遇巨大阻力,不光來自校董、校友和教職員工,還來自四面八方。八所新英格蘭地區(qū)的大學校長都寫信給哈佛的校董會,要求保留希臘語作為必修課。要想把改革進行下去,改革者的膽識和魄力就很關(guān)鍵??梢哉f,艾略特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被解雇。當有人要求他解釋改革為何如此激進時,他十分霸氣地答道:“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非常簡單,因為來了個新校長。”

哪怕是和艾略特關(guān)系密切的同僚,對他的做法也有不滿。普林斯頓的校長詹姆斯·麥考什(James McCosh)就質(zhì)問,哈佛這所代表美國傳統(tǒng)和古典人文精神的學校,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傳統(tǒng)拋棄得如此決絕,“不強制要求學希臘文,數(shù)學不是必修,而且作為昔日美國清教徒重鎮(zhèn)的哈佛,居然可以不要求學生上一節(jié)神學課!說出來誰信呢,說給柏林人聽,說給巴黎人,說給英國的清教徒聽,誰會信呢!”

除了推廣選修課之外,艾略特還改革教學方式,要求從過去的“照本宣科”改為講座式以及課堂討論,他明確了老師的職責是教學。不過,在席卷各地的“研究生熱”浪潮之下,艾略特也未能“免俗”。哈佛在二十世紀前夕建立了研究生院,到了1908年時又新設商學院,并鞏固了醫(yī)學院。改革的成效顯著:1880年代,哈佛的招生人數(shù)上漲百分之六十六,到了1890年代,更是達到百分之八十九的增速,僅次于康奈爾和普林斯頓。在艾略特任校長的四十年里,哈佛教師數(shù)量從六十人升至六百人。

哈佛大學

哈佛大學

再看哥大。應當說,哥大曾經(jīng)是美國最成功的大學,1774年時擁有全美最大規(guī)模的捐贈基金,但它崇尚精英式教育,因此同時期學生人數(shù)只有哈佛和耶魯?shù)乃姆种坏轿宸种?。而且哥大一直在“開倒車”。1797年,它有八位老師,到了1800年代,下降到四個,到了1809年,有人警告說哥大要變成文法學校了(grammar school)。哥大衰落的過程,恰好是紐約市不斷發(fā)展的過程。城市大了,移民大量涌入,但哥大的招生數(shù)量一直上不去,學生平均年齡只有十五歲。分析其中原因,主要是哥大素來只錄取紐約市的圣公會精英,而聯(lián)合學院和紐約大學等新成立的本地學校對之構(gòu)成了強有力的競爭,蠶食了哥大的市場份額。

改革刻不容緩。哥大之所以能扭轉(zhuǎn)乾坤,得益于校長弗蘭克·巴納德(Frank Barnard)的領(lǐng)導有方和一連串戲劇性的因素。首先是靠土地發(fā)了一筆“橫財”。原先,紐約州議會劃撥給哥大的Hosack地塊偏僻貧瘠,被斥為只能“種藥草和爛樹的花園”。但后來哥大把這一當年看不上的地塊出租后,拿到了一大筆錢,一舉把原先幾個“入不敷出”的學院變成了全美國最富庶的學術(shù)機構(gòu)。1870年代,哪怕哈佛赤字運營,哥大也一直保持著健康的財政。到了1899年,哥大擁有全美所有學校當中最大的捐贈基金,奪回了1774年時失去的地位。

校長巴納德拿著這筆錢,繼而建立了礦學院,一時在老牌學府中引領(lǐng)風氣之先。而在他的繼任者塞斯·洛(Seth Low)的帶領(lǐng)下,哥大進一步吸收了醫(yī)學院,從而能夠與哈佛以及約翰斯·霍普金斯分庭抗禮。作為哥大傳統(tǒng)優(yōu)勢領(lǐng)域的法學院和文理學院也得到了強化。而后來,來自道奇、哈夫邁耶、普利策和范德比爾特等大亨的慷慨捐贈更是充實了哥大的財力。到了1889年后的第一個十年,哥大的教職員工人數(shù)漲了五倍。

哥大一開始沒錢、沒資源,但在巴納德手下,用了二十五年的時間成為美國排名前三的世界級大學。反觀艾略特,他接手的時候,哈佛就是擁有法學院、神學院、醫(yī)學院和理學院等院系完備的大學,是美國最大、最富有、最有公信力的大學。四十一年后,他留給繼任者的哈佛,和當初接手時差不多。有人便認為,巴納德的成就比艾略特要大。但厄奎奧拉指出,這種說法并不公允,因為艾略特面對的阻力比巴納德大得多。畢竟,“哥倫比亞不是變成一所大學,而是重生為一所大學?!?/p>

伯樂機制

除了錢和校長們的遠見卓識外,辦大學還需要有人才。那么如何吸引人才?新型教育依托一種獨特的、專業(yè)化的教授,但在艾略特看來,1860年前的美國,這一群體是很少見的。如何解決這對矛盾?之前提到的同行論文發(fā)表,可以發(fā)現(xiàn)和評估研究能力。另一種類似的機制是研討會??傊?,到了1900年代早期,借助這些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美國的頂級大學可以很方便地評估和招攬人才。有科研能力的學者搖身一變,成了“香餑餑”,大學之間互相挖角成為常態(tài)。

最擅長此道的當屬芝加哥大學首任校長威廉·哈珀(William Harper)。依靠洛克菲勒捐贈的錢和土地,他的建校速度堪比哥大的巴納德。哈珀不光挖不如芝大有錢的學校,還不憚于把手伸向更高層次的學府。比如他從耶魯挖走了五個人,從衛(wèi)斯理女子學院挖走了美國著名的女教育家阿麗斯·弗里曼·帕爾默(Alice Freeman Palmer)。因此,芝加哥在正式“開張”的時候,就已坐擁一百二十個名教授。后來,哈珀將眼光進一步投向人文學科,從密歇根大學挖來了哲學家約翰·杜威。

芝加哥大學

芝加哥大學

其他沒什么錢的學校,只好依靠策略來“巧取”。比如伯克利的校長本杰明·惠勒(Benjamin Wheeler),雖然拿到了州政府的資助,建起了學校,但還是認為自己難以和富裕的私立學?!皳屓恕薄K睦^任者威廉·坎貝爾(William Campbell)提出了另一種差異化的競爭策略,核心就是在有才干的青年學者尚未露頭的時候就將其招致麾下。比如1928年,坎貝爾就招募了歐內(nèi)斯特·勞倫斯(Ernest Lawrence),后者當時在耶魯只是助理教授。1939年,Lawrence成為了加州大學系統(tǒng)里第一位諾貝爾獎得主。

教授,大學真正的主人

伯克利不斷壯大的過程中,拒絕“近親繁殖”——即錄用本校畢業(yè)生。伯克利選擇學術(shù)上最出色的研究人員,不問其背景和派系,從而促進了大學教職人員構(gòu)成的多元化。這一變化當然會招致保守的校董和重視“圈層同質(zhì)化”的家長們的反對,但是擯棄“任人唯親”標志著美國大學在對人才的吸引上,上了一個新臺階。

伯克利校園

伯克利校園

后果之一就是教授們的議價權(quán)提高了。不光是工資上漲,還得到了更多閑暇時間。到了1920年,最激進的學校(伯克利和芝大)只要求教師每周上六到八小時的課。芝大校長哈珀又是敢為天下先,“明里暗里”告訴教授們不用教本科生。這之后,各大學也開始提供學術(shù)年假,任教滿七年,即可享受一整年的假期。

除了待遇更好之外,教授們的地位和權(quán)力也水漲船高,擁有對人事任命的決定權(quán),甚至可以否決學校的重大決策。我們?nèi)缃穸炷茉數(shù)慕K身制(tenure),也是美國大學為了吸引和留住頂尖人才的制度發(fā)明。就這樣,內(nèi)戰(zhàn)前曾經(jīng)拿著微薄薪水、一個人身兼幾門課主講、還時刻擔心會被炒魷魚的教授們,真正成為了大學的財富和靈魂,成為了大學的主人。

美國前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在一次訪問哥大時曾把哥大教授們稱為“大學職員”。他的話音剛落,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伊西多·拉比回應:“抱歉,總統(tǒng)先生,我們不是大學員工,我們就是大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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