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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錦華:一份對電影這一“記憶裝置”的記憶

《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或許會在不期然間顯影一種與中國電影相關的刻度。于2020年,這個尚未完結(jié)的、注定要被記憶和書寫的年份。

《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或許會在不期然間顯影一種與中國電影相關的刻度。于2020年,這個尚未完結(jié)的、注定要被記憶和書寫的年份。

這是一次在交談中講述、回溯中獲得的導演的故事:他的個人故事——盡人皆知,亦無人知曉;他的創(chuàng)作生命——鏡頭前的裸露,銀幕后的秘辛。賈樟柯的電影,自20世紀末端逶迤鋪陳,以一個連續(xù)的軌跡,穿行過21世紀最初的20年。自“獨立電影”的倔強、青澀與才名到崛起的中國電影業(yè)巨無霸中的平行坐標原點。這也是一個在對話中顯露出形態(tài)和內(nèi)涵的故事:關于電影、關于藝術(shù)、關于創(chuàng)作與選擇,關于生命之河的急緩、匯流、蜿蜒與水中和岸上的偶遇。

賈樟柯

賈樟柯

在這世紀更迭的數(shù)十年間,賈樟柯電影印刻了今日中國電影的特定線索:從無緣中國電影院線、機構(gòu),唯有撞擊、穿過歐洲國際電影節(jié)的“窄門”,到繼張藝謀、張元之后長久地成為國際藝術(shù)電影視野中的“中國電影”的別名,再到復興的中國電影市場上的種種相遇與沖撞,及至今日成為中國電影的一種高光與肌理。然而,賈樟柯的意味并非旨在標識不同的文化、電影歷史的不同時段,亦非描刻或明確那一系列曾暫存于中國電影的坐標中的二項式:藝術(shù)/商業(yè)、國際電影節(jié)/本土市場、都市/鄉(xiāng)村、超級大都市/內(nèi)陸小城、“普通話”/方言、獨立/機構(gòu)、“作者”/類型(電影)、紀錄/虛構(gòu)(電影),而在于他的電影執(zhí)著一如他自覺且靈活的滑動。與其說他標志或清晰了那些的二元組,不如說他的作品序列始終在碰撞、劃破那些彼此對立的、看似堅固的分野與“斜杠”。似乎已是定論,賈樟柯是一位中國的“電影作者”但他卻并不執(zhí)著于自己的風格標簽。他不間斷地令自己于中國、世界上的遭逢成為了電影,他亦令電影的邊際悄然延展。賈樟柯的“汾陽”因而個性分明又圓融豐滿。這令“賈樟柯談賈樟柯”變得格外有趣。

電影《山河故人》劇照

電影《山河故人》劇照

在白睿文所記錄和寫就的這部訪談錄里,有由外及內(nèi)的目光凝視:望向中國、望向電影、望向藝術(shù)、望向賈樟柯;由內(nèi)而外的應答與回望。白睿文注視并傾聽,他努力捕捉并分辨著其中的“口音”:中國的口音或山西汾陽的口音?似乎他所關注的,更多是個人、藝術(shù)、電影與風格的口音。賈樟柯的“口音”或聲音。因為推動并支撐著訪談者的,是關于電影藝術(shù)、藝術(shù)電影、電影作者或曰電影藝術(shù)家的知識系譜。其中,賈樟柯在回應并回憶:片場的時刻與生活的時刻,選擇或偶然,理解或誤讀。因此,在此書的問答間,有對藝術(shù)/電影藝術(shù)的“信”與“疑”,有學者對藝術(shù)家/作者/導演的愛重,有創(chuàng)作者對研究者的答疑,亦有電影人與友人間的戲謔、調(diào)侃與默契。此間,無疑有“內(nèi)”與“外”之間的錯位與流轉(zhuǎn)。望向賈樟柯的電影,不僅是望向小城汾陽,也是凝望當代中國的一處內(nèi)部:國際大都市側(cè)畔的城鎮(zhèn)中國,其間無名的小人物或流動中的勞動者;然而,那從不是異地或別處,自賈樟柯電影序列的開啟,那便是在中國的激變與全球化的“大遷徙”間流動、溢出“內(nèi)部”,來自汾陽朝向遠方、他鄉(xiāng)的動態(tài)畫卷。此書或許成了多重“外部”與“內(nèi)部”間的對話與注視。這不只是美國中國學學者對中國導演的矚目與提問;也是多重“內(nèi)部的外部”與“外部的內(nèi)部”的顯現(xiàn)。猶如《三峽好人》里盤旋不去的飛碟,或填裝于主題公園彈丸里的“世界”。世紀交臂而過的特殊段落,中國現(xiàn)代化百年的尖峰時刻與幕間轉(zhuǎn)場。此間,“西方”已不僅是地理的遠方,同時在文化自我的深處;中國不再是歐美主導的空間的“別處”,也是現(xiàn)代主義世界的前沿。對話的形態(tài)間,交錯的目光里,汾陽的故事從來都是中國故事,也是全球化時代的世界故事。一如從站臺間走出、行過的人們,在四川奉節(jié)的崖壁下走去“山西”的礦工,在現(xiàn)代都市里流轉(zhuǎn)的江湖兒女,或系在頸間卻失落了家門的鑰匙……

電影《三峽好人》劇照

電影《三峽好人》劇照

也許,在世紀之交中國的文化史與電影史里,賈樟柯和他的同學們、同代人在自覺與不自覺間實踐了中國電影敘述的一次轉(zhuǎn)移:由“第五代”的空間、儀式美學中歷史祭典到歲月、時光、流動、漂泊的生命;其后面是關于凝滯的中國時間想象與加速度超現(xiàn)代的現(xiàn)實辨認間的變換。當然,賈樟柯也試圖穿過時間的暮靄舊日的碎影,但他影片中奔涌向前的時光之河,似乎更適合于從未來方能截取其呆照。賈樟柯講述,盡管他并非一個老派的說書人。在此書間,是他對自己電影講述的講述,是他對白睿文發(fā)問的回答、自陳,間或有閃避,有隱約的反詰和自辯。電影的時間和被述的時間,世界時間鏈條的接續(xù)與裂隙的再度隱現(xiàn)。

2020年,新冠疫情的魔影仍在世界徘徊不去,我們于再啟現(xiàn)代的時間之際。一本關于電影的對話,安放在一個尚未分明的斷痕之上。一份對電影這一“記憶裝置”的記憶。 

2020年9月20日于北京

本文節(jié)選自《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是戴錦華為該書所作的序,原標題為:寫在前面。

《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美】白睿文/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4月版

《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美】白睿文/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4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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