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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現(xiàn)場直播播什么?怎么播?

近年來,隨著公共考古的興起,對考古發(fā)掘的現(xiàn)場直播日益風行,似乎成為考古工作的一項標配。在這熱鬧的背后,此類活動的有效性和價值已被一片喝彩聲所掩蓋,似乎是一些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宣傳活動的標配,成為一種無須討論

近年來,隨著公共考古的興起,對考古發(fā)掘的現(xiàn)場直播日益風行,似乎成為考古工作的一項標配。在這熱鬧的背后,此類活動的有效性和價值已被一片喝彩聲所掩蓋,似乎是一些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宣傳活動的標配,成為一種無須討論的正確選項。在此情形下,來些許冷思考或許能夠促進考古與直播間的更好融合。

考古是通過獲取實物資料來探究古代社會一門學科。電視直播則屬于大眾傳媒范疇,是在事發(fā)現(xiàn)場的第一時間、第一現(xiàn)場,以采訪者、目擊者或者親身參與者的身份,采用完全紀實的手法,邊攝錄、邊報道、邊同步播出的報道樣式,將有效信息傳遞給受眾的過程。在整個過程中,所視即所得,具有快捷性、真實性、直觀性和生動性等特性,具有短平快的優(yōu)點。因此,對考古現(xiàn)場的直播成為向公眾傳播考古成果和知識最為快捷、最為直接的方式。考古直播過程中,相關參與者要考慮好兩個問題:播什么?怎么播?

本文原題《播什么?怎么播?——考古現(xiàn)場直播芻議》,刊登于《中國文物報》2021年1月1日7版,“文博中國”微信公眾號2020年12月30日首發(fā)。經授權,澎湃新聞轉載。

播什么?——挖出什么就播什么,果真如此簡單?

夏鼐先生曾指出考古的三種含義:第一種含義是指考古研究所得的歷史知識,有時還可引申為記述這種知識的書籍;第二種含義是指借以獲得這種知識的考古方法和技術,包括搜集和保存資料、審定和考證資料、編排和整理資料的方法和技術;第三種含義則是指理論性的研究和解釋,用以闡明包含在各種考古資料中的因果關系,論證存在于古代社會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規(guī)律。夏先生實際是點出考古發(fā)掘和研究的漸次推進的三個層次:多種方法、途徑獲取各種考古遺物、提取信息;對各類資料的綜合研究得到相應的歷史知識;由相關資料闡發(fā)出的解釋和規(guī)律等。此過程構成獲取——研究——闡釋的三部曲。相應的,考古直播應當是對這個鏈條的完整展現(xiàn)。

現(xiàn)在電視直播仍然更多的停留“獲取”的層面上,著重于發(fā)掘進程的跟蹤和出土遺物的展示?;灸J绞怯浾邔χ臣鐾吝z物侃侃而談,什么東西、啥時候的、干啥用的、僅此而已,淺嘗輒止。這是否就是考古直播的全部呢?

首先考古發(fā)掘的對象多元,涵蓋了古代人類留下的各種類型遺存,包括城址、居址、墓葬、石窟、窯址等。墓葬的發(fā)掘工作僅是考古工作的一部分,遠非全部。而現(xiàn)實中直播對象的選擇上,很多是以棺槨揭開、地宮重啟、國寶再現(xiàn)等為賣點,如老山漢墓、九連墩楚墓、雷峰塔地宮、杭州雷峰塔地宮、南京大報恩寺地宮等莫不如是,最著名的當屬海昏侯墓的直播。對于遺址發(fā)掘的直播殊少,在我印象里,僅有太倉樊村涇元代遺址等寥寥數(shù)處。難怪,社會上一直戲謔“考古是盜墓”,媒體如此選擇直播對象益發(fā)加深了此種印象。

在具體直播過程中,鏡頭似乎更為關注出土的遺物的可視性,鏡頭總給著他們所認為最重要的,最好看的遺物,似乎要搞成一個獻寶會才罷休。在考古人眼發(fā)掘中,任何出土物都有它的價值,都構成當時社會的一個側面,不能厚此薄彼。只有各種信息的綜合,才能拼合成一個完整的當時的社會景象,非獨獨某些精美器物能夠涵蓋的。這樣做的后果是將整體的發(fā)掘成果碎片化,使一副完整的山水畫割裂呈單獨的小品,終究無法窺見原貌。

直播過程中還習慣于總結出一二三,范圍可以是全世界、全國、全省,也可以是周邊區(qū)域等等,再加上“最大”“首次”“最多”“首次”“最重要”之類的帽子,在此基礎上點出子丑寅卯來,達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似乎不這樣就不足以顯示其重要價值。作為一個整體的考古發(fā)掘如果被直播直接提煉成一些關鍵詞,豈不是學科的悲哀。此外,圈內有句話是“說有易說無難”。新的發(fā)現(xiàn)層出不窮,原有認識不斷被刷新的情況下,總結出這些“最”的意義何在?一不小心就成了嘩眾取寵的笑談。

在考古工作中現(xiàn)場發(fā)掘僅僅是開始的第一步,后續(xù)還有整理、編寫報告和研究等一系列工作。這些都是考古工作不可或缺,甚至是更為關鍵的部分。但隨著前期轟轟烈烈的結束,各項工作走向正規(guī),歸于沉寂,很少引起人們的關注,也就吸引不了直播的鏡頭。去年對海昏侯實驗室考古的直播,則可看作是以往開棺直播的延續(xù),并非是對后期工作的展示。

同時考古并非簡單挖土取物,而是一個系統(tǒng)提取多方面信息的過程,進行多學科的合作研究,也有著相應的取樣分析、整合研究的過程??赡苁且驗槟切┕ぷ鬟^于無趣,可視性差,觀眾們不喜歡看,也就提不起直播的興趣。

怎么播?——攝像機鏡頭跟著鏟子走就可以了?

考古工作并非簡單的挖土取物,而是采集各類信息并加以綜合分析研究的過程。因此,很多工作并非是在現(xiàn)場就能夠解決的。譬如?;韬钅怪谐鐾恋睦L有孔子像的鏡架,最開始判斷是屏風,也直播宣揚出去了。雖然這一改動對于“最早的孔子形象”的推斷并無大礙,但總覺得有所美中不足。

考古工地有著嚴格的管理規(guī)程和操作流程?,F(xiàn)場直播的介入,是否會干擾到正常的考古工作?影響到原有進度?或者對出土文物產生副作用,都是我們需要密切關注的問題。在發(fā)掘過程中,某些脆弱質文物需要緊急現(xiàn)場處置,如果為了照顧直播的需要,處置是否會有所延宕?同時直播時,大量直播設備的進入,特別是大光源直接照射,是否會對這些脆弱質文物產生影響?這些都是直播介入前需要提前做好準備的。

在直播過程中,不僅僅有直播人員的參與,考古工作者在其中應當起到主導的作用。相較于其他人員,領隊等現(xiàn)場發(fā)掘人員更為熟悉發(fā)掘資料,更理解其中蘊含的意義。但在直播過程中,經常是某些自以為是的記者按照自己的理解或者從發(fā)掘者處聽到的只言片語在那里自由發(fā)揮,天馬行空,傳播著一些似是而非、聳人聽聞的知識。更有甚者,要求被采訪者按照自己的需要說出某些結論。記得又一次,筆者曾被同一個問題翻來覆去,變著花樣的“拷問”了半個多小時,只是他們希望從我嘴里說出他們希望聽到的那句話。幸好,我挺住了!如果從你嘴里哪怕前面加上無數(shù)個“也許”“可能”“我推測”之類的修飾詞,在記者眼里完全可以無視的,最后可能被剪輯成他們所需要的語言。

還有人提出在考古現(xiàn)場進行實時直播的方式,將考古工作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直接展現(xiàn)出去。暫且不談日常很枯燥、無趣的挖土過程是否具有觀賞性,值得采用如此方式傳播,僅就個人而言,在攝像機干活總是覺得很不舒坦的,有種被偷窺的感覺。

考古發(fā)掘和電視直播雖然分屬于兩門學科,有著各自的訴求。但終究是為了將最近的考古成果奉獻給大眾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的?,F(xiàn)場直播也和新聞一樣,也是由5個W和1個H(Who、Where、When、What、Why&How)的基本要素構成,也是需要展現(xiàn)給觀眾們全方面的考古現(xiàn)場,而非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式的點到為止?,F(xiàn)今的現(xiàn)場直播更多的是割裂式的、獻寶式的和浮夸式的。解決這些問題,這就需要傳媒與考古深入結合,遵循考古工作的客觀規(guī)律和傳媒業(yè)的基本法則,互相傾聽,充分溝通,共同將這項工作做好,別再像現(xiàn)在很多所謂的直播,透露著濃濃的“胡八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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