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magogue: The Life and Long Shadow of Senator Joe McCarthy, Larry Tye,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 May 2020, 608pp
按照“恐同即深柜”的邏輯,參議員麥卡錫被很多人視為隱藏的同性戀——他竭力攻擊同性戀者對美國不忠,實際上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性傾向。“麥卡錫主義”誕生時這位仁兄已經(jīng)年過不惑,可依舊是光棍一條,而且他最信任的男性助手羅伊·科恩(Roy Cohn)是個藏得很深的同性戀,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即使結(jié)婚之后,小道消息還是漫天飛舞。
大家對麥卡錫在臺前的表演多已熟悉,但對他的私生活卻知之甚少,以至于連他的性取向也說不準。所幸今年5月出版的傳記《煽動家:麥卡錫生平及其長遠影響》中,拉里·泰伊挖掘了麥卡錫夫人吉恩·克爾(Jean Kerr)的私人回憶錄等未出版史料,對這一歷史盲區(qū)做了重要的勾勒。
麥卡錫私生活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麥太。麥太素有主見,二十三歲時主動選擇離開老家華盛頓的名校,轉(zhuǎn)去西北大學麥迪爾新聞學院深造。她讀大學時就喜歡站在宏大視野上觀照國際政治,所寫《論促進世界各國和平》一文曾拿到一百五十美元(約抵今一千五百美元)獎金,小有名氣。她另外專門輔修了政治學課程,即使放暑假,也忘不了去國會山打探消息、尋找機會,擺明了未來想在政壇發(fā)展。
不過,當她在國會山和麥卡錫的秘書吃飯時,剛當選議員不過半年的麥卡錫正好路過,熱情地向她打了招呼,隨后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初次見到吉恩時,麥卡錫已經(jīng)年屆四十,而吉恩還是個未畢業(yè)的大學生。這時的麥卡錫已是情場老手,讓年輕的吉恩頗生“傾蓋如故”之感;而吉恩的容貌俏美,也讓麥卡錫驚為天人。面對眼前這位后來被記者公會推為“年度小姐”的佳麗,麥卡錫當天晚上就邀請她來自己這兒上班。手頭已經(jīng)拿到其他工作邀約的吉恩半推半就了一番,等到夏末時,兩人已打得火熱。
麥卡錫和吉恩都是火爆性子,熱得快冷得也快,加上麥卡錫本就風流成性,身邊女伴眾多(男伴純屬謠言),要真正拴住他并非易事。好在吉恩有一樣殺手锏,那就是她的頭腦。她給自己有明確的定位,要成為“麥卡錫最信任的代筆人、軍師和紅顏知己”。前后花了六年時間,她最終徹底鞏固了自己的地位。
吉恩幫麥卡錫做的第一筆單子在她自己看來“很無聊”,但對于剛剛登堂入室的麥卡錫來說則非同小可。當時麥卡錫反對杜魯門提出的政府主導的新建住宅建設(shè)方案,認為那是“共產(chǎn)主義的溫床”,轉(zhuǎn)而提議由行業(yè)推動為九百萬退伍軍人提供住宅。這項議案于1948年通過,成為麥卡錫自我吹噓的一大政績。
麻煩的是,參選和議政讓麥卡錫欠了很大一筆錢。沒人主動給這位政壇新秀獻金,眼看一分錢難死英雄漢,這時吉恩幫他出謀劃策,主動對接地產(chǎn)公司拉斯特倫(Lustron),為其撰寫房產(chǎn)項目推廣手冊。吉恩兼有寫作和銷售的天才,最后和地產(chǎn)公司達成協(xié)議每本冊子抽成十美分,單是寫這本三十八頁的小冊子就替麥卡錫賺了一萬美元(抵今十萬美元)。
隨著吉恩逐漸嶄露頭角,她也變得不可或缺。1950年11月時,兩人關(guān)系降溫,吉恩賭氣遠走夏威夷,引起外界頗多猜疑。這陣子麥卡錫幾乎每天給她打電話,連著兩周,終于把她勸了回來。
這時的吉恩已經(jīng)頗有馭人之術(shù),在她極力敦促之下,麥卡錫終于同意和她成婚,對外卻說是由麥卡錫主動提出求婚,以破除當時甚囂塵上的“同性戀”謠言。這場婚禮排場頗大,上自副總統(tǒng)尼克松,下至親朋,到場者足有千人,算得上是對吉恩的愛情長跑“勝利”的重大宣示。
麥太和丈夫一樣熱衷于拋頭露面。麥卡錫經(jīng)常會當著眾人的面請教她的意見:“瓊妮怎么看?”久而久之甚至成了國會山的口頭禪。
1953年10月,兩人婚后去巴哈馬海灘度蜜月,但這段甜蜜時光只維持了十天便匆匆中止。第十天時,麥卡錫得到消息說新澤西州的蒙茅斯要塞找到幾名基層“通共分子”,遂執(zhí)意要求召開聽證會,向更高層面追責。麥太雖然考慮到向軍隊發(fā)難的風險,但最終仍支持麥卡錫的決定。
這場最終在電視上直播的聽證會成為麥卡錫的滑鐵盧,結(jié)束后不過半個月麥卡錫便跌落凡塵,被參議院免去一應(yīng)領(lǐng)導職務(wù)。但有意思的是,在聽證會召開的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多月中,麥太卻鮮少拋頭露面,只是充當后勤總管,每天為麥卡錫及其幕僚準備早餐。如果按照她一貫的強勢風格推斷,之所以不親自去聽證會現(xiàn)場為丈夫撐腰,或許是對結(jié)果有著某種預見?
在麥卡錫和吉恩的親密關(guān)系中,兩人并非純?nèi)华毩⒌膫€體,而是在諸多方面相互影響。比如在宗教信仰上,吉恩本是新教長老會的信徒,最后卻跟著麥卡錫信了天主教。又比如麥卡錫宣揚“共產(chǎn)威脅”本是出自投機,但經(jīng)修習過俄國史的吉恩不斷吹枕邊風,他對自己胡謅的那些話也從半信不信變成了徹底相信。
曾受麥卡錫指控的物理學家諾曼·拉姆齊(Norman Ramsey)和麥卡錫夫婦吃過一頓飯,在他看來,“麥卡錫一人不足懼,但和老婆在一起就變得很可怕”。麥太對麥卡錫的影響之大可見一斑。
素來酗酒的麥卡錫于1957年去世,麥太數(shù)年后再嫁,病逝于1979年。爾來雖有半個多世紀,但高齡共和黨權(quán)勢人物的背后仍有強勢的年輕美女夫人站臺,本書作者拉里·泰伊也直言特朗普和麥卡錫有諸多相似之處。從“家主婆”的角度出發(fā)觀察美國政治,或許別有一番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