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恰逢李瑞清逝世一百周年，11月11日上午，由南京大學和南京博物院聯(lián)合主辦的“墨韻梅香——紀念李瑞清先生逝世一百周年書畫文獻展”在南京大學博物館開幕。展覽展出李瑞清及其師友弟子的書畫、文獻作品160余件，呈現(xiàn)其藝術(shù)與學術(shù)風采。開幕式后，“紀念李瑞清先生逝世一百周年學術(shù)思想研討會”同期舉行。
一些學者認為，作為中國近現(xiàn)代教育的重要奠基人，清代碑學書派集大成的代表和現(xiàn)代“金石書派”的開拓者，李瑞清的歷史地位和書畫成就被低估，而身為晚清遺民，書畫于他也許只是清末易代之際用以寄托情懷的方式。
李瑞清（1867－1920）
李瑞清（1867－1920），字仲霖、仲麟，號雨農(nóng)，又號梅庵、梅癡、玉梅花庵主，晚號清道人，江西撫州府臨川縣楊溪人。出身望族，幼年即習國學、觀圖畫、學篆分。光緒二十年（1894）進士，次年補殿試，選翰林院庶吉士，光緒三十一年（1905）改官道員，分發(fā)江蘇，任師范傳習所總辦，光緒三十二年（1906）任兩江優(yōu)級師范學堂監(jiān)督，宣統(tǒng)三年（1911）辛亥革命爆發(fā)，臨危受命為江寧布政使，城陷，李瑞清拒仕民國，民國九年（1920）因中風去世。
展覽現(xiàn)場
李瑞清雖為江西撫州府臨川縣人，然與南京、上海多有淵源。作為中國近現(xiàn)代教育的重要奠基人，他在南京大學前身之一的“兩江師范學堂”任學堂監(jiān)督七年，培養(yǎng)了一批優(yōu)秀人才。晚年定居上海鬻畫，與黃賓虹、吳昌碩、曾熙并稱“海上四妖”，書畫家張大千為其晚年寓居上海所收弟子。因?qū)δ暇└星樯詈?，李瑞清去世后歸葬南京牛首山，李瑞清墓現(xiàn)為當?shù)匾惶幹匾奈幕z跡。
李瑞清一生貢獻卓著，主要成就集中在教育和書畫藝術(shù)兩大領(lǐng)域。他是中國近現(xiàn)代教育的重要奠基人、現(xiàn)代美術(shù)高等教育的先驅(qū)、現(xiàn)代高等師范教育的開拓者，任職兩江師范學堂監(jiān)督七年，致力于整頓教務、學風，延聘中外師資，改革學科和課程建制，創(chuàng)設(shè)圖畫手工科，培養(yǎng)了一批優(yōu)秀人才。
他的書學和書藝博大精深，是清代碑學書派集大成的代表和現(xiàn)代“金石書派”的開拓者，門下弟子多有成就，如胡小石、呂鳳子、張大千、李健、汪采白等。其在世時，就有約20多種碑帖作品刊行，身故后，門人為其編撰有《清道人遺集》。
李瑞清書法碑帖作品
在今天上午的展覽開幕式上，南京大學博物館館長史梅介紹了此次展覽的緣起。南京大學118年的校史肇始于兩江師范學堂。李瑞清于1906—1911年任兩江師范學堂監(jiān)督7年，今年適逢李瑞清逝世100周年，于是籌辦了這么一個展覽。然而南京大學關(guān)于李瑞清的書畫收藏有限，所幸得到南京博物院與私人藏家的大力支持，廣征公私收藏一百六十多件（冊），展覽于11日對外開放。
展覽分為求篆于金、求分于石、納碑入帖、金石入畫、兩江筆墨、梅庵弟子、梅庵遺著7個單元，“求篆于金”、“求分于石”、“納碑入帖”、“金石入畫”主要呈現(xiàn)李瑞清的書法、繪畫藝術(shù)，“兩江筆墨”、“梅庵弟子”呈現(xiàn)李瑞清的師友、弟子的藝術(shù)與學術(shù)風采，梅庵遺著呈現(xiàn)李瑞清的學術(shù)風采。
一些學界和收藏界人士認為，李瑞清的歷史地位與藝術(shù)成就都被遠遠低估了。
李瑞清《篆書四條屏》
書畫家、收藏家蕭平表示，李瑞清先生在中國藝術(shù)市場30多年來一直不被重視，他的學生的價位都遠超于他，但是就李瑞清的歷史地位而言，他是中國現(xiàn)代教育的奠基者，是美術(shù)教育的先驅(qū)者，在他短暫的50余年里有這樣的成就是很不容易的，他被忽視是不應該的。蕭平認為，李瑞清總體而言是一位過渡型的人物，有兩個方面，教育他是開了先河，在書畫方面也是過渡者，他在探索，許多東西他僅僅開了一個頭?！暗情_啟者是很了不起的，他的功勞在于開啟。”
《仿朱耷山水》李瑞清
中國國家博物館副研究館員王高升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許多人認為李瑞清的書法中有抖筆的習氣，他對此曾做專門研究，認為這實際上是李瑞清、曾熙那一時代的人對碑學的一種理解，自有其源頭，包含兩種審美方式：其一是這種純粹的“波浪線”在黃庭堅的書法中就有，這是帖學中就有的，另一種是頓挫的筆法，這種筆法從金文而來，有著從金石到碑學一條脈絡(luò)，所以他們其實有非常理性的思考，并不是那種所謂的“習氣”?！斑@種筆法對我們現(xiàn)在仍然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我們現(xiàn)在寫碑的人仍然跳不出這個藩籬，仍在前人的原有技法上延伸，從這點來說，當代很多人對曾熙和李瑞清的認識是低估的，另外對他們的一些筆法也是存在誤解的。我覺得他們是有傳承，又有自己的思考。”王高升說。
王高升認為，張大千作為曾熙的弟子，后又被引薦拜李瑞清為師，他受曾、李二人的影響非常之大?！皬埓笄芾钊鹎宓挠绊戵w現(xiàn)在幾個方面，第一是繪畫方面，曾熙和李瑞清都喜歡四僧，這對張大千的喜好也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張大千后來成為石濤、八大的作偽高手，在藝術(shù)臨摹和創(chuàng)作方面也深受清初四僧影響，這些都源于曾熙和李瑞清對四僧的喜好；另外在書法上，張大千受李瑞清影響也很大，李瑞清學黃庭堅、學金文，這些書學理念都完整地傳授給了張大千?！蓖醺呱f。
李瑞清畫扇
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徐興無對澎湃新聞記者表示，李瑞清的書法成就不僅在于書藝，更在于書學，而他的書學也并未獲得大家足夠的重視。他通過治經(jīng)之法和眼觀手摹，將清代學術(shù)和以新材料開發(fā)出新方法和中國傳統(tǒng)的春秋史學融合成他的書學概念，而“求分于石、求篆于金、納碑入帖”這三句話其實不足以概括他所有的書學。他的很多書學思想輯錄在一本語錄性的書法著作《玉梅花庵書斷》中，這是它的書學成就。他的繪畫傳世不多，主要是學石濤、八大和惲南田，這三位都是明末清初的遺民畫家，所以他也是從他們身上吸取以畫言志，寄托自己的情懷。
有別于以往的書畫藝術(shù)展，此次展覽承辦和策劃者多為南京大學中文系培養(yǎng)出來的學子，也令觀眾多了一個從另外視角對李瑞清的解讀，呈現(xiàn)一個更立體的李瑞清。徐興無認為，如果清朝不亡，清道人的志向也許絕不是做一名書畫家，他很可能就成了一代名臣?！拔覀兛傆X得他是個文人、書畫家，其實對于他個人來說，書畫只不過是他后來寄托志向跟心胸，以及維持生計所需，他真正目標、理想不在這里?！?/p>
徐興無認為，李瑞清的成就并不在其書藝和書學成就，而在于他是中國近代少見的仁人志士。
11月11日下午，“紀念李瑞清先生逝世一百周年學術(shù)思想研討會”在南京大學文學院二樓活水軒舉辦，趙憲章、趙昌智、羅青、陶喻之、朱友舟等學者將從多個角度對李瑞清的書法藝術(shù)和學術(shù)思想進行研討。從展覽開幕到12月6日閉幕期間，南京大學還將舉辦《曾熙、李瑞清書法藝術(shù)風格及觀念比較——兼談曾、李書學理念的歷史影響》《清道人經(jīng)典化之路：三座里程碑》《清末民初的金石書派與金石書風》等一系列學術(shù)講座，讓人們走近和了解這位百年前的著名書法家和教育家。
展覽各單元簡介：
求篆于金
《“萬松草堂”橫幅》李瑞清 篆書
李瑞清作為一代書法名家，曾言：“余書本從篆分入，學書不學篆，猶文家不通經(jīng)也，故學書必自通篆始。學篆必神游三代，目無二李，乃得佳耳?！?/p>
他在清代碑派書學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提出“求分于石，求篆于金”的主張，他認為秦刻石小篆不能完全體現(xiàn)篆書之妙，因而上追商周金文，追溯篆書的筆法。他吸取金文因澆鑄而產(chǎn)生的筆畫侵蝕感，以蹲鋒澀筆，令筆畫厚重古拙、沉郁頓挫，突出了篆書線條的審美價值，拓展了碑學書法的內(nèi)涵。
求分于石
《節(jié)臨〈瘞鶴銘〉》四屏 李瑞清
《臨晉俞道由磚》隸書 李瑞清
李瑞清自言學書：“長學兩漢碑碣，差解平直。年二十六習今隸，博綜六朝……每臨一碑，步趨恐失，桎梏于規(guī)矩，縛紲于氈墨，指爪催折，忘其疲勞。”
其隸書得力于《禮器碑》《張遷碑》等，而楷書得益于北魏《鄭文公碑》尤多，此外他還主張“學漢分、隸必旁及鏡、銘、磚、瓦”。
他將寫大篆的澀筆一并運用到漢魏六朝碑版臨寫和書法創(chuàng)作之中，篆、隸、楷、行兼揉摻合，縱橫變化，使大篆、隸書、魏碑諸體風格統(tǒng)一，于晚清民國的碑派書法創(chuàng)一新格，為當時習大篆與北碑者所宗法。
納碑入帖
李瑞清對歷代法帖亦研習頗多，尤喜顏真卿、蘇軾、黃庭堅、米芾諸家。晚年接受沈曾植等友人建議，嘗試“納碑入帖”。
在當時揚碑抑帖的書學風氣下，他主張碑帖在筆法上有脈絡(luò)淵源可尋，二者可以融通。
《王長者墓志銘》行書 李瑞清
《節(jié)臨懷素〈自敘帖〉》李瑞清
納碑入帖，克服了碑筆寫簡札小字易失之笨拙困躓且不利行筆之弊，又可以碑筆之剛健，挽救法帖淺弱之弊。他臨帖之書，筆勢開張、雄強古秀，兼有濃厚的金石氣，而簡札亦流麗天然，若行云流水。
金石入畫
李瑞清的繪畫師法朱耷、石濤、惲壽平等明清易代之際的遺民畫家，山水、人物、花卉皆擅，所作松竹梅石，氣骨高標，又能畫古佛羅漢，質(zhì)樸傳神，而佳妙處正得力于書法用筆。
《仿石濤山水》李瑞清
他作畫運筆遒勁超逸，熔金鑿石，以書入畫，將篆隸筆法融于繪畫的勾、皴、點、染之中，慢慢寫出，穩(wěn)健深沉，格調(diào)高古。其畫筆墨與物象渾然天成，豪邁奇縱，意境蒼茫，開一代高雅古拙畫風。
兩江筆墨
李瑞清在任兩江師范學堂監(jiān)督期間，常與端方、繆荃孫、陳三立、徐乃昌、夏敬觀、柳詒徵、蕭俊賢等人交游。
他們不僅是官員、教習，而且是名士碩儒，暇時常一起吟詩作文，賞評碑帖書法，一時風云際會，筆墨酬答，詩酒留連。
《自作詩二首》陳三立 行書
《致劉世珩札》繆荃孫
隱退滬上之后，李瑞清又與曾熙、沈曾植、鄭孝胥等人交往較多，尤與曾熙最契。李書得名北碑，生澀方勁，自謂“北宗”，而曾熙則宗南碑，圓通流麗，自號“南宗”，時有“南曾北李”之譽。這些交游，無疑是促成梅庵藝術(shù)大成的重要因素。
梅庵弟子
李瑞清在兩江師范學堂辦學七載，以“視教育若生命，學校若家庭，學生若子弟”自勉，親書校訓“嚼得菜根，做得大事”。
他致力于整頓教務、改革學制、完善師資、添置設(shè)備，并增設(shè)了中國最早的藝術(shù)教育?？啤皥D畫手工選科”。
《送公糧》呂鳳子
在他的苦心經(jīng)營下，兩江師范名師薈萃、聲譽卓著，成為名副其實的江南第一學府，培育出眾多優(yōu)秀人才，名著者如李健、胡小石、呂鳳子、姜丹書、汪采白、陳鐘凡等，他們多得梅庵親自指授，終成一代大家。晚年又有張大千入其門下。梅庵弟子，彬彬濟濟，薪火相傳。
梅庵遺著
李瑞清逝世后，其詩文辭賦題跋等文字經(jīng)門人親友搜羅裒集，編為《清道人遺集》，其中包括《遺集》二卷、《佚稿》一卷、《攟遺》一卷、《附錄》一卷，1939年線裝刊印。
《清道人遺集》
另有《圍城記》記辛亥南京圍城之事，惜已亡佚。亦有《李瑞清鄉(xiāng)試硃卷》藏國家圖書館、《清道人致程雪樓手劄》藏南京圖書館。
而其在世時，有20多種書法碑帖作品由上海震亞圖書局刊行，影響較大的如《清道人節(jié)臨六朝碑》、《李梅庵臨帖選》、《清道人臨散氏盤》、《泰山金剛經(jīng)》等。這些碑帖的影印出版，不僅傳播和擴大了梅庵書法的影響力，更為中國近現(xiàn)代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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