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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漢學家沙畹和他的中國考古記

法國著名漢學家?,敿~埃爾-愛德華沙畹的《華北考古記》近日終于推出中文版。本文為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榮新江為該書所寫序言,概述了沙畹在中國的實地考察以及重要的研究成果,澎湃新聞經(jīng)授權刊載,標題

【編者按】

法國著名漢學家埃瑪紐埃爾-愛德華·沙畹的《華北考古記》近日終于推出中文版。本文為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榮新江為該書所寫序言,概述了沙畹在中國的實地考察以及重要的研究成果。

?,敿~埃爾-愛德華·沙畹

埃瑪紐埃爾-愛德華·沙畹

一個時代可以成就一批大師,而一批大師也締造一個時代,學術界亦是如此。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的政治、社會、學術都處在巨大的變革之中,那是一個產生革命家、英雄和學術大師的時代。但是,由于中國當時在科學技術上的落后,在許多學術領域內,中國學者尚未涉足。西方學者反而先行一步,走進中國這片未開墾的土地,創(chuàng)造了學術輝煌。就在此時,法國從事漢學研究的年輕學者?,敿~埃爾-愛德華·沙畹(Emmanuel E?douard Chavannes,以下簡稱“沙畹”),來到中國,以華北為中心,開始他的考古調查工作。

1889年1月,沙畹被法國外交部派往北京。那是他第一次來華,時年24歲。他的身份是法國駐華公使館散編隨員,可以自行安排研究計劃,當時他打算全文翻譯司馬遷的《史記》,并調查兩漢畫像石,旁及歷代碑銘和少數(shù)民族文字的碑刻資料。為此,1891年沙畹曾前往泰山考察,以印證《史記·封禪書》的記載。此行還促成了他對泰山祭祀活動和民間信仰的通盤研究,最后寫成了《泰山:中國的一種祭祀志稿》(Le T’ai Chan, Essai de monographie d’un culte chinois,Paris:Ernest Leroux,1910)一書;同時他在泰安碑賈手中購買到武梁祠、孝堂山、劉家村的畫像石和碑刻,構成了他另一本書的主要素材,即《中國兩漢石刻》(La sculpture sur pierre en Chine au temps des deux dynasties Han)。

經(jīng)過四年的研究與考察,收獲滿滿的沙畹在1893年1月回到巴黎,就任法蘭西學院漢學講席教授。1895開始,沙畹將已經(jīng)翻譯出來的《史記》的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約原書的五分之三的篇幅)陸續(xù)出版。到1905年為止,共計出版五冊。

1907年3月27日至1908年2月5日,沙畹再次來華做考古調查,他的范圍更為廣闊,但核心地區(qū)仍是華北。這次他先到遼寧奉天,考察清帝陵墓,然后尋訪鴨綠江畔,考察了包括“好太王碑”在內的高句麗遺跡。然后他從北京到山東,重訪泰山、曲阜;再轉往開封、鞏縣、洛陽、登封,一路考察石窟,測量碑石,制作拓片,購買方志。然后沙畹西入陜西,調查西安碑林,走訪唐朝帝陵,拜謁司馬遷墓;再渡過黃河,進入山西,訪五臺山寺院,特別是對云岡石窟做了詳細記錄和拍照。沙畹此行,在中國同行的幫助,和他的俄國弟子阿列 克謝耶夫(V.M.Alekseev)的陪伴之下,拍攝了數(shù)以千計的照片,制作了上千張拓本,還記錄了大量的筆記,取得豐碩的成果。沙畹知道這些資料的重要性,回國后即著手整理,編寫《華北考古記》(Mission arche?ologique dans la Chine septentrionale)一書。1909年,他先將經(jīng)過選擇的照片刊布為《圖版卷》(Planches)兩冊,計1793張圖片,每張都標注題目和拍攝地點;在1913年和1915年,沙畹又分別出版了兩冊文字考釋,即《漢代雕刻》(La sculpture a? l’e?poque des Han)和《佛教雕刻》(La sculpture bouddhique),雖然文字沒有囊括他全部的考察行程,但對武梁祠、孝堂山、嵩山三闕以及云岡、龍門石窟等最重要的遺址都進行了詳細的記錄和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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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北考古記》插圖

《華北考古記》插圖

沙畹繼承了他所景仰的司馬遷“踐行”的學術傳統(tǒng)——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把實地的田野考察和書房里的潛心研究有機地結合起來,在做研究的過程中,同時到實地進行調查。與同時代的中國金石學家的“訪碑錄式”的專注于文本收集的方式不同,沙畹的實地調查依托于現(xiàn)代學術的考古學方法,不僅對碑刻本身做詳細的測量和記錄,同時對碑刻或古物所在的祠堂、墓地、周邊環(huán)境等做仔細的考察和分析。再加上西方的照相技術和資金上的支持,沙畹的 《華北考古記》最終成為劃時代的學術豐碑,他本人也由此成為漢學研究的一代大師。

沙畹的成就是歐洲學術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時代產物。20世紀初,歐洲的考古學者們開始實地涉足并挺進陌生的地域進行考察與研究。沙畹以其學識和眼光,選擇了華北作為考察重點;斯坦因(A. Stein)則選擇以和田為中心的絲路南道,格倫威德爾(A. Gru?nwedel)選擇吐魯番為中心的絲路北道,伯希和(P.Pelliot)直奔敦煌,盡管他只看到一件敦煌藏經(jīng)洞寫經(jīng),不過,他們最終都通過實地的考古調查和隨后整理而成的著作,成為各自領域內的學術高峰。沙畹選擇中國學術最核心的華北、泰山、云岡、龍門,來實現(xiàn)自己的學術抱負,雖然與競爭更加激烈的新疆寶藏相比,他的考察似乎沒有那么惹眼,但其學術意義絲毫不減。而且不應忽視的是,在如此繁忙與競爭的時期,沙畹在1903年應俄國皇家科學院之請,翻譯出版了《西突厥史料》[Documents sur les Tou-Kiue (Turcs) occidentaux],此書成為西方研究中亞史的必備參考書;1910至1911年,他又應友人烈維(S.Le?vi)的請求,翻譯《選自漢文<大藏經(jīng)>的五百寓言故事》(Cinq cents contes et apologues:extraits du Tripitaka chinois),分三卷出版;1911至1913年,他又與伯希和合撰長文《中國發(fā)現(xiàn)的一部摩尼教經(jīng)典》(Un traite? maniche?en retrouve? en Chine,Journal Asiatique,10,1911,pp.499-617;11,1913,pp.99-199,261-395),此書成為摩尼教研究的奠基之作;1913年,沙畹又應斯坦因請求,考釋出版了《斯坦因在新疆沙磧中所獲漢文文書》(Les documents chinois de?couverts par Aurel Stein dans les sables du Turkestan oriental,Oxford),這部著作堪稱整理漢晉木簡和西域出土文書典范。沙畹之偉大,正在于此。我曾給中華書局出版的《沙畹漢學論著選譯》寫了一篇代序的文章,題為“沙畹著作的接受與期待”,在文中我對比馮承鈞翻譯的《西突厥史料》等邊疆史地、求法僧行記等論著,指出支撐沙畹學術殿堂的幾塊巨大的基石還沒有人翻譯??上驳氖?,中國畫報出版社敦請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袁俊生先生,將此書全文譯出,并利用現(xiàn)代排版技術將圖片隨文放置,便于學者使用。相信沙畹這部著作的中文譯本的出版,對于兩漢石刻、墓葬研究,以及云岡、龍門石窟原貌的追尋,都會產生積極的影響,其學術意義早有相關研究者從不同方面給予定位,在此我就不贅述了。

沙畹是我所敬佩的學者,為他著作的中文譯本做序,我倍感榮幸。今承安平秋先生授意,中國畫報出版社副總編齊麗華女史約請,不敢有違,因述沙畹此書之學術源流與學術價值,聊做序言。

榮新江 2020年2月

《華北考古記》(全四冊),【法】?,敿~埃爾-愛德華·沙畹/著 袁俊生/譯,中國畫報出版社2020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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