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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劍雄:游戲就是要好玩,它的底線是無害

近日,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擔任手游《王者榮耀》“三分之地”版本歷史顧問的消息引發(fā)熱議。有些網友認為葛先生會給王者榮耀帶來更多、更好的歷史元素;也有網友認為葛先生此舉是“不務正業(yè)”……葛劍雄先生覺得有些評

近日,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擔任手游《王者榮耀》“三分之地”版本歷史顧問的消息引發(fā)熱議。有些網友認為葛先生會給王者榮耀帶來更多、更好的歷史元素;也有網友認為葛先生此舉是“不務正業(yè)”……葛劍雄先生覺得有些評論“莫名其妙”,他認為游戲就是為了“好玩”,保證“無害”的底線即可,沒必要承擔“歷史教學”的重任。

澎湃新聞專訪了葛劍雄先生,談及他為什么答應擔任《王者榮耀》“三分之地”的歷史顧問、游戲是否應該承擔社會價值等問題,以下為訪談正文。

澎湃新聞:您是基于何種考量,才答應擔任王者榮耀“三分之地”版本歷史顧問的?作為歷史顧問,都有哪些職責?

葛劍雄:首先要說清楚我不是王者榮耀的長期歷史顧問,我只是擔任“三分之地”以及之后一個版本的歷史顧問,用他們的話好像叫做“第幾賽季”。我自己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玩過一次王者榮耀,我也不知道怎么玩這個游戲。他們給我解釋什么叫做皮膚、什么叫做武器,我都是第一次聽說。

作為顧問,我只是提出意見和建議,至于他們接受不接受,那是他們的問題。有些人把“顧問”想得很復雜,擔心我不懂游戲,如何顧問。我不懂有什么關系呢?我也不管具體的游戲制作。我們雙方是合作關系,我覺得他們如果尊重我的意見,能起點作用,也許我還會顧問下去。從他們的角度講,如果認為顧問有用,也許會讓我繼續(xù)顧問下去,如果他們覺得我沒有用了,或者起反作用了,那么這個合作隨時可以解除。

我們的合作其實也很順利。王者榮耀的人找到我,提出請我做歷史顧問,我覺得能做,就答應了。雙方達成協(xié)議,具體的事情不用我管,我主要負責價值觀念方面,他們也不會過多打擾我,有問題才找我咨詢。游戲發(fā)布之后,必要的時候請我跟記者交流一下,就這些事。

很多人覺得這個事情有什么內情,問我是不是拿了他們很多錢,是不是毀了我的聲譽。我就覺得很奇怪,你們看看之前有些央視拍的紀錄片也找我做歷史顧問,最后這個片子怎么樣我也決定不了,反正我的任務就是提意見。大家看到這些紀錄片沒覺得有什么問題,為什么這次很多人就覺得接受不了?那很奇怪。

澎湃新聞:您在微博中說擔任歷史顧問“主要是在歷史價值觀方面提出意見”,具體是指什么?

葛劍雄: 通過王者榮耀難道你要傳播什么歷史價值觀?這不是一部歷史著作,不是科研項目,也不是什么主流宣傳產品,這些要求都太高了。我還是原來提的觀念,作為一個游戲,它不能代替歷史,更不是學習歷史的手段,游戲就是玩,所以它的底線就是無害。

平時打撲克、下盤棋,你說一定要有點什么意義?那就是玩玩,對吧?但是它要有底線,要是有人把撲克牌上的人物換成色情的,或是把下棋用于賭博的,那就觸碰底線了,就有害了,我們要守的是個底線。

我給他們提出的建議其實都是抽象的。我不會用大的歷史價值觀念去要求一個游戲,希望他們不要顛覆一些底線就可以了。比如最后不能是邪惡戰(zhàn)勝正義;比如人類的前途應該是光明的,弄到最后人類滅亡了那就不行;比如最好要符合中國人“善有善報”的傳統(tǒng)觀念。

再者,我提出不要顛覆大眾已經形成的一些概念,哪怕這些概念不完全正確,我們也不要去顛覆。比如說之前反應很大的,游戲里荊軻變成女的大家接受不了。雖然我個人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仔細看司馬遷《史記》里面講的荊軻前后有些事情是矛盾的,而且他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歷史人物,只是一個比較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但是你不改不是更好嗎?改他干什么呢?我認為游戲里完全可以設計一些虛構的人物形象,或者把歷史上不是特別重要的人物加以改變,這樣發(fā)揮空間更大。

但我不認為游戲不符合歷史是什么大問題。如果完全按照歷史,游戲沒有吸引力,玩不下去,那還叫游戲嗎?比如花木蘭在國內一直沒有什么特別好的影視作品,美國人從他們的文化習慣改編花木蘭,在國外就很受歡迎,對不對?那么這個跟歷史有什么關系,它本身就不是歷史。

具體而言,我們開視頻會議的時候,他們跟我講“三分之地”有哪幾個主題,我就判斷一下這些主題是否正確,指出來哪些地方需要加強,哪些地方需要削弱,建議用什么手段來表達也許更好。

另外,我跟他們提出來,游戲也要遵循基本的邏輯。比如游戲里有些人是會飛的,那么為什么他們過河的時候還要坐船?這個就不符合邏輯。你就要去制造一個理由,讓他們在過河的時候飛不了。我覺得在游戲里加點科幻因素是好的,科幻中有些事情現(xiàn)在還做不到,但它符合現(xiàn)有的科學邏輯,要是把這個游戲做成神話甚至搞成迷信就不可取了。

澎湃新聞:您的博士論文就是《西漢歷史地理》,您是否有把漢代歷史地理研究融入“三分之地”的想法?

葛劍雄:沒有,因為我認為游戲就是游戲,它能夠吸引人,能夠好玩,這就行了。就像寫小說一樣,你仔細看看《三國演義》好多地名都是錯的,我們曾經做了一個歷史地理信息系統(tǒng),有人想把《三國演義》的東西做上去,我說《三國演義》有很多錯誤,“過五關斬六將”那是故意轉圈子。人家是小說,有什么必要去糾正它呢?沒有這個必要嘛!

我再三講過,王者榮耀的目的不是通過它來學習知識或者是學習歷史。有的人就跟我講,有一個游戲叫做《大航海》,通過它可以增加很多航海、歷史知識。那么我就想問了:大航海的歷史僅僅就是具體的船或者航線嗎?大航海反映的殖民你看得出來嗎?反映的帝國主義擴張你看得出來嗎?反映的種族屠殺你看得出來嗎?如果一定要反映歷史,游戲必須完全根植于歷史、地理等學科的研究成果,那么它的娛樂性可能會減弱。

還有,我們總覺得外國的游戲很講歷史,其實是因為你不懂外國的歷史。如果不懂中國歷史,或許覺得荊軻是女的也是講歷史的。游戲要是完全按照歷史來做,沒有吸引力,人家玩不下去,這還叫游戲嗎?我總覺得,非要把游戲跟歷史弄到一起,就是一種誤解。

澎湃新聞:像王者榮耀這樣的“全民游戲”,您認為它有必要承擔社會價值嗎?

葛劍雄:我剛才講了,游戲的底線就是無害。我們有很多娛樂電影、音樂一定要說它們有什么社會價值嗎?西方的音樂也有他們的價值觀,我們都能接受嗎?從音樂角度欣賞就好了嘛!當然有一些公認的價值觀念是不能違背的,比如說游戲里有沒有出現(xiàn)民族歧視?殘害動物?破壞環(huán)境?宗教禁忌?這些都是廣義上的價值觀念。

還有一個大家很關心的問題,雖然不是我的顧問范圍,但我也再三提醒他們,要進一步做好對未成年人的限制。未成年人對自己的行為還不能完全負責,所以要加強限制,比如通過技術手段來鑒別玩家是不是未成年人。我甚至建議把未成年人跟他的監(jiān)護人綁定,游戲必須由家長跟孩子同時啟動,沒有監(jiān)護人同意不能開啟游戲,也不能付錢。

但是至于成年人上癮的問題,我覺得游戲本身是沒有責任的。比如很多歌星的歌粉有過激行為,跟這個歌星有什么關系?世界衛(wèi)生組織也公布了,上癮是一種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不能夠因為這個游戲掙了多少錢,它這么那么火,就說它導致人上癮,不是好東西。如果一個游戲沒有任何人上癮,我看這個游戲肯定是不行的。

彩票剛出來的時候,有些人買彩票傾家蕩產,有人采訪我怎么看。我說那還有人因為評勞模自殺呢,那么勞模也別評了吧?總會有一些極端的人,玩游戲也好、買彩票也好,有傾家蕩產的、自殺的,但這不是游戲或者彩票本身造成的,對成年人來講,這是自己怎么保持理性的問題。

而且游戲作為一個產業(yè),它當然要掙錢,這是正常的。我們中國的市場一定要讓外國游戲來掙錢才好嗎?游戲是一個國家文化軟實力很重要的部分,它對公眾的影響其實是很大的,而且游戲也是我們走向世界的重要文化產品。你看我們在世界軟實力排名里面,到現(xiàn)在還排不進前20名,而日本早就在第6名了。我們自己的歷史題材,像三國都是在日本人、歐洲人在做。

至于游戲它收費多少,這是愿者上鉤的,你自己去衡量。有人認為應該把游戲做成公益的,那么誰來買單呢?有些教育產品可以做成公益的,由政府買單,但游戲是兩回事,它不是每個人生活所必須的。

澎湃新聞:近年來,基于春秋戰(zhàn)國、三國等歷史人物的衍生的動漫、網文、游戲越來越多,您如何看待這種現(xiàn)象?這是否有助于人們特別是青少年了解歷史?

葛劍雄:這不能一概而論。做的成功就是好事,但是現(xiàn)在有些人把這些動漫代替歷史,我是反對的,這實際上是一種文化的倒退。

包括這幾年我一直講,比如“快樂閱讀”這個口號就有片面性,不是所有學問都能寓教于樂的。對于初級階段的小孩子,我們可以通過玩讓他們學一點,但是如果把歷史都變成故事,都很輕松愉快,那么我們還要不要講中國歷史上的悲劇?要不要講南京大屠殺?要不要講帝國主義對我們的侵略?這些課題能夠快樂起來嗎?每個學問都有它比較艱深的地方,不可能快樂起來,甚至會很痛苦,難道我們就不要研究它們了嗎?

這其實是一種庸俗化。現(xiàn)在竟然有些人把“輕松愉快”作為普遍指標,批評某本書沒有可讀性。這是什么話?寫一本書也要讓文盲可以讀懂?專門的學術著作,評判標準就應該是它的學術標準。

還有的人問我什么是“公眾史學”,我從來不提“公眾史學”,史學的評判標準就應該是歷史學界,而不是媒體、不是公眾。我普及歷史給你,那么普及的主體是我,內容是我來選擇的,不是你來選擇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普及的,如果誰都能普及,那么人人都是歷史學家了。

想要了解歷史就要認真學習歷史本身,當然青少年可以做點選擇,先學淺一點的知識,但也一定要嚴肅地打好基礎,掌握真正的歷史脈絡。通過游戲學習歷史絕不可能,這是誤解。但是游戲可以一定程度上開發(fā)智力、鍛煉反應能力,這我倒是認可的。通過游戲學歷史就像看《三國演義》《西游記》學歷史一樣,很多研究文學的人跟我們研究歷史的人沒有辦法對話,就是因為他們的歷史感建立在這些小說的基礎上。

難道我們的孩子真的看不懂歷史書嗎?他們真的笨到一定要通過講故事、看圖像才能了解歷史嗎?這幾年我除了批評“快樂閱讀”,“讀圖時代”其實也是個誤解。一個人要建立某些概念,圖形、圖片、視頻都是初級的形象,而高級的認知必定要建立抽象的概念,不能什么東西都簡單化。對于知識的通俗化甚至庸俗化,是一定要予以注意的。

澎湃新聞:您如何看待網絡上對您出任王者榮耀“三分之地”歷史顧問的批評?

葛劍雄:有些人是在造謠或者歪曲事實,說我為他們站臺、代言,我覺得他們不是不懂,是故意找事兒,我在微博上科普了“站臺”、“代言”和“顧問”的區(qū)別,如果真不懂的話,我科普以后他們應該明白了。

還有人覺得我一個歷史教授不好好普及歷史,非要去跟游戲扯上關系。我為一個游戲提出歷史價值觀上的意見有什么不可以呢?在歷史學者里,我做的歷史普及工作還少嗎?這些人有什么資格批評我?有些人甚至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工作。

現(xiàn)在很多批評是文不對題的,是批評的人本身沒有文化,沒有知識,沒有教養(yǎng)。有些家長罵孩子,你這玩這個游戲學得好歷史嗎?我不知道他自己怎么學歷史的,我看他自己就沒學好。他們覺得那些電視劇、游戲就是歷史,這樣的家長怎么教得好孩子呢?

在兩年多前的那篇文章中,我就寫過:“不重視歷史、不讀歷史固然可悲,只想或只能通過打游戲學歷史豈不更可悲!”很多批評都是莫名其妙的。

澎湃新聞:您平時玩過電子游戲嗎?有什么娛樂活動?

葛劍雄:我從來沒有玩過任何電子游戲。麻將從沒有碰過,人家說“和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上次玩撲克牌也是20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沒有興趣。這輩子加在一起都沒有玩過什么。

雖然我不會玩游戲,但是我這次擔任歷史顧問跟玩游戲沒有關系,跟我一起的另外兩位學者會玩,幫忙策劃了一些具體的事情,我只是提供學術方面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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