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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八十本書環(huán)游地球

譯者附記2020年春天,美國疫情爆發(fā),哈佛大學自創(chuàng)始以來第一次在學期中間停課,比較文學學者丹穆若什教授,在3月初取消了年內(nèi)所有的旅行,他回到布魯克林家中,像許多在美國東岸居家隔離的民眾一樣,迄今已經(jīng)很

譯者附記

2020年春天,美國疫情爆發(fā),哈佛大學自創(chuàng)始以來第一次在學期中間停課,比較文學學者丹穆若什教授,在3月初取消了年內(nèi)所有的旅行,他回到布魯克林家中,像許多在美國東岸居家隔離的民眾一樣,迄今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門了。從上周開始,他在哈佛大學網(wǎng)頁上開始每天發(fā)布一篇文章,每天討論一篇世界文學經(jīng)典,丹穆若什教授預期在八十天內(nèi)完成一次世界文學之旅,如同凡爾納《八十天環(huán)游地球》中的福克與路路通那樣,他預定的路線從倫敦出發(fā),途徑巴黎、開羅、耶路撒冷、加爾各達、上海、南北美洲,直到再回到倫敦。這個環(huán)游地球計劃的世界性,還體現(xiàn)在從第一周開始,已經(jīng)有多種語言的翻譯也同步進行,包括阿拉伯語、土耳其語、羅馬尼亞語、德語的翻譯,以及中文翻譯。

土耳其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曾說,丹穆若什是世界上讀書最多的那個人。丹穆若什或許就像老歐洲的文藝復興人,當文明晦暗不明的時候,他會通過自己思想的燃燒,讓思想和藝術(shù)的光明延續(xù)下去。八十本書環(huán)游地球,既是重構(gòu)世界文學的版圖,也是為人類文化建立一個紙上的記憶宮殿。這記憶既是丹穆若什個人的,也屬于近五個世紀以來世界的共同文化記憶。這個獨特的寫作計劃,體現(xiàn)了在危機時刻不退縮的人文力量,當病毒流行的時候,有人依舊在自己的書桌前讀書、寫作,為黑暗的天地燃燈,給予人間一種希望。

丹穆若什教授曾在我攻讀博士學位期間,作為我的導師之一,引導我閱讀歐洲小說和文學理論,他的睿智與幽默,淵博與洞見,思維的清晰和語言的犀利,都令我佩服不已。我曾在2003年《上海文學》的西風專欄,撰文介紹他寫的一部形如小說的理論著作《思想聚合》,那是丹穆若什教授的名字第一次出現(xiàn)在中文里。此后我主持翻譯了他最重要的一本書《什么是世界文學?》。如今我很樂意擔任召集人來組織《八十本書環(huán)游地球》的同步翻譯計劃,既是讓自己重溫當年讀書的快樂,也是與廣大中文讀者共享這一個美妙的旅行。在幾乎所有的跨國旅行都被取消的時刻,這樣的文學行旅讓我們有機會反思自身,并看清世界的形狀,理解文明的來龍去脈,或許也在心理上做好準備,在疫情結(jié)束后去面對一個很可能不同以往的新世界,而在此之前,則有必要重溫和清理屬于個人與人類整體的記憶。

丹穆若什著《什么是世界文學?》

在此我要感謝丹穆若什教授的信任,感謝所有熱情參與翻譯工作的譯者朋友,感謝在計劃最初階段為我提供幫助的師友——這個翻譯項目從開始構(gòu)想到基本落實,僅僅用了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在我的經(jīng)歷中這是前所未有的神速。而隨著丹穆若什在文學版圖上的步子,一起暢游世界文化的天地,以八十天而言,也是一個恰到好處的長度。在豐盛的夏日到來之際,我們一起加入這場文學的美妙旅途。

八十本書環(huán)游地球:開場白

1968年春天,我的九年級英文老師斯塔茲小姐送給我一本書,從而改變了我的人生:這本書就是勞倫斯·斯特恩的喜劇小說杰作《紳士特里斯拉姆·項狄的人生與意見》(中文簡稱《項狄傳》)。我放下那時已經(jīng)讀了五六遍的《指環(huán)王》,投入一個嶄新的世界:那里不僅有十八世紀英格蘭生動的風景,鼻煙壺,馬車,紈绔子弟,綠女紅男,半掩在花邊扇子之后的窺視,而且還有一個我從未想象過的虛構(gòu)領域。斯特恩陶醉于現(xiàn)代小說無限的可能性中,這個形式如此之新,小說這個名字(novel)就宣示了它的新奇(novelty)。他愛用黑色和大理石紋的頁面來打斷敘事,在小說進展了八章之后,他插入一篇獻詞,打算把它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斯特恩把整個世界都灌注在項狄家族那多災多難的故事中,其中巧妙雜糅社會諷刺與哲學玄想,又有詞語的惡作劇和狡猾的性暗示使之充滿生氣。我完全被迷住了。在我到那時為止的人生——足足十五年——中,這樣的小說在哪里?我到哪兒能找到更多像這樣的書?

項狄成了我的向?qū)АT谒松鷶⑹轮斜磉_的密密麻麻的各種觀點之中,在某處他提到“我親愛的拉伯雷和我更親愛的塞萬提斯”。我那時對這兩位紳士知之甚少,但既然特里斯拉姆·項狄認為他們足夠好,他們一定對我來說也足夠好。在我校車??空军c旁邊的書店里,我找到了黑色封面的厚厚的企鵝版《巨人傳》和《堂吉訶德》,兩本書的嚴謹翻譯都出自J. M. 柯恩之手。這兩位作家都不負所望,到仲夏時節(jié),我渴望閱讀更多。但下一本在哪里呢?如今亞馬遜算法的早年版本,企鵝版在封底上,根據(jù)讀者所閱讀的書目開出一系列預期會吸引讀者的相似書目。我渴望找到另一本令人欣喜、拉伯雷式的諷刺,于是我決定讀一本標題有著這樣暗示的書《神曲》(The Divine Comedy,即“神圣的喜劇”)。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但丁那充滿想象力的史詩,不是我渴求的讓人發(fā)笑的書,但他的宇宙景觀、憂郁的言說把我吸引住了。隨著夏天即將結(jié)束,十年級的重任快要降臨我的生活,我決定要讀一本深刻嚴肅、描寫塵世之外世界的作品。我告別但丁有著驚人感官享受的天堂中心那朵韻動中的神圣玫瑰,在企鵝版《天堂》封底看到一個完美的標題:尼古拉·果戈里的《死魂靈》——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本書才是我曾經(jīng)渴求在但丁那里找到的精彩諷刺小說。正如華茲華斯說的那樣,幸福在感到活著那天的黎明,作為年輕的讀者,這就是天堂。

從那時起,我致力于探究英國文學、歐洲文學和更廣大的世界文學,在這些年間,世界文學研究大幅度擴張范圍。這門學科過去僅集中于少量歐洲作品,如今涵蓋一大批經(jīng)典作品,從《吉爾伽美什史詩》到《源氏物語》到瑪雅史詩《波波兒烏》,這些書目過去只出現(xiàn)在特別的地域研究課程之中。如今,諾貝爾文學獎和布克獎頒發(fā)給了背景更多元的當代作家,如中國的莫言,土耳其的奧爾罕·帕慕克,波蘭的奧爾加·托卡爾丘克,阿曼的約哈·阿爾哈西。我在過去二十年中曾經(jīng)寫過這些變化,但除了一本關(guān)于吉爾伽美什的書算是普及讀物之外,我主要的讀者是學生和同行學者。然而幾年前,由于企鵝出版公司問詢我的意向,我開始思考該如何在歐洲和更多的地區(qū),向更廣泛的讀者介紹今天文學已經(jīng)擴展的版圖。我該講述一個什么樣的故事?我該如何塑造這個故事?

文學作品是兩個有所不同的世界的產(chǎn)物——作家切身經(jīng)驗的世界,和書的世界。它們?yōu)樽骷姨峁┛梢岳玫馁Y源,將作家們經(jīng)常是混亂、痛苦的經(jīng)驗轉(zhuǎn)化成持久的、讓人愉悅的形式。當前這個計劃也不例外:它取材于我在世界上五十多個國家演講的經(jīng)歷,從多種多樣的文學探索和小說冒險中得以成形。在我四歲那年,在緬因州波特蘭市,我看了大概平生第一場電影,那是根據(jù)凡爾納《八十天環(huán)游地球》改變的美國版本,大衛(wèi)·尼文扮演超級準時的斐利亞·???,墨西哥喜劇演員康定弗拉斯扮演他的仆從路路通。我心里也想著哈羅德·布魯姆的《西方正典》,他對偉大的作品那雄辯、富有個人魅力的頌歌。但在今天對全球文學進行敘述,我需要的人物比他選擇的二十六位作家要更多。凡爾納的“八十”看起來正好合適,這個數(shù)目的文學作品,既有足夠的空間,也恰好能討論得過來。根據(jù)我自己國外旅行的經(jīng)驗,我決定差不多根據(jù)斐利亞·??说穆肪€設計行程,從倫敦出發(fā),向東到亞洲,跨越太平洋到美洲,然后回到倫敦。我會回想一些特別有紀念意義的地點和與之有關(guān)聯(lián)的書,我也有很多計劃要重訪這些地方,重讀這些書籍,既可以看到文學如何與世界相遇,以及思考世界如何為文學注入生氣。

今年年初,我圍繞即將要參加的會議和演講邀請,做了一些旅行計劃。然后新冠肺炎Covid-19來了。我只在2月來得及去了馬斯喀特,但接下來很快就陸續(xù)取消了去東京、芝加哥、貝爾格萊德、哥本哈根、海德堡的行程。短時間內(nèi),環(huán)游世界的旅行大概都得取消。但我究竟想要做什么?斐利亞·??谁h(huán)游地球時乘坐了火車、熱氣球、蒸汽機、大象和驛車,但凡爾納沒有環(huán)游地球。在他漫長的一生中,他從未離開過歐洲,在他于1872年寫作這本小說的時間里,他沒有離開巴黎半步。他不需要去旅行,因為他可以在他的大都會也即世界之都遇到整個世界。他在巴黎咖啡館里有了這部小說的構(gòu)思,在那里他讀到報上的一篇文章,說火車和蒸汽機能夠讓人在八十天內(nèi)環(huán)游地球。

但我正在傳染病的爆發(fā)中心——布魯克林,就連咖啡館也去不了。我于是想到了另一個文學模式:澤維亞·德·梅斯特的小經(jīng)典《環(huán)游我的房間》(Voyage autour de ma chambre)。梅斯特是一個年輕的法國貴族,他曾效力于皮埃蒙特的軍隊,在1790年,他因為卷入一起決斗事件而被懲罰:法官判決他在租住的房間里軟禁四十二天。因為不能像往常那樣在夜晚與朋友飲酒,賭牌,和意大利女郎調(diào)情,德·梅斯特決定把自己的房間當成一個微縮世界。他模仿同時代富家子弟漫游歐洲的“大旅行”——十八世紀相當于今天的空檔年(gap year)那樣的安排,他根據(jù)房間里一切事物,從書籍到繪畫到家具,寫了一系列生動的隨筆和小說。

我也可以這樣做,而且我比起梅斯特和凡爾納,更有優(yōu)勢。他們通過報紙如《世界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世界,但今天我們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一起旅行。凡爾納在巴黎一家報紙上連載他的小說,他的熱心讀者在地圖上追隨斐利亞·??嗣恳徊降男谐?,爭相打賭看他下一步去哪里,或者他是否能夠及時回到倫敦的俱樂部,他正是在那里揮霍了自己的全部財富,來賭他自己能在八十天就回來。??说某晒θQ于他計劃的極度精準。他所有的鐘表都需要在同一個瞬間報時,他的仆從路路通必須在每天早晨八時二十三分給他端來茶和吐司;如果他給??说奶觏毸訜岜取胺ǘā睖囟鹊土四呐聝啥?,他就會被開除。總而言之,他們主仆二人必須在八十天,一天都不多,跑完全球,??朔置氩徊畹爻晒ν瓿闪诉@個任務。很快,這個網(wǎng)站會追隨我們通過八十本書在四個月中的旅行路線,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回到倫敦,我的書也寫完了。

因為病毒,在一個半月的自我隔離之后,日子和星期都變得模糊,似乎千篇一律。一周周一到周五每天讀一本書,現(xiàn)在看起來是個很好的時間表。這計劃至少給我一種幻覺,讓我覺得每天都得上班,須得在截止時間前完成工作,周末能休息兩天,雖然這些時間概念日益變得模糊不清——在這個階段,時間看起來好像靜止了,同時又在不斷的流逝,而在城市里打破那不自然的沉默的,不是??说溺姳韴髸r的鳴聲,而是救護車的嘶鳴。

這個網(wǎng)站成為某種日歷,每天都給我們一篇“今日所思”,有圖像、點評和延伸閱讀使之更為生動。同時,這也是一部日記,呈現(xiàn)正在形成中的書稿,其中探索的那些書籍,本身也回應了災難時刻與傷痛的深層記憶。這不意味著我選擇的作品都是關(guān)于末日和陰郁的書。雖然《十日談》里的年輕男女不得不逃離瘟疫蔓延的佛羅倫薩,在城外避難,但他們講述的那一百個故事卻大多有著幽默和諷刺的性質(zhì)。我們在這人心唯危的時期也需要文學的避難所,當我們外部的活動受到限制,閱讀小說和詩歌讓我們有一個特殊的機會來反省自己的生活,思考那些在我們周圍的社會和政治斗爭,而我們同時借助文學想象的時間與地點,在我們世界亂流之中尋找航向。

在這個方面,我們的旅程與特里·基里安的電影《時間大盜》有很多相同點,正如我們與凡爾納和德·梅斯特的作品相同。每一本偉大的書都是潛在的蟲洞,讓我們離家遠行,就像大膽的時間大盜倚靠從“至上時間”那里偷來有缺陷的藍圖那樣,我們也可以自由選擇任何讀物,著陸于任何地方。我們的作家長期以來做著同一件事,就是洗劫他們繼承的傳統(tǒng),并向國外尋找在家園找不到的財富。在《芬尼根守靈夜》里,詹姆斯·喬伊斯的反英雄主人公寫手申姆從近百種語言和文學傳統(tǒng)中借鑒,才寫下“鏘故事(stollentelling)的最后一個詞”。一千五百年前,圣奧古斯丁用“從埃及人那里盜得金子”這樣的說辭來賦予閱讀異教經(jīng)典以合法性,這個比喻也是他從《出埃及記》里借來的。在這個意義上,每一個講故事者都是故事的二道販子。

我們將要遇到的作家,都從他們的本國文化和域外傳統(tǒng)中汲取營養(yǎng)。弗吉尼亞·伍爾夫在競爭中與之對話的有約瑟夫·康拉德、阿諾德·貝內(nèi)特,也有她的英國前輩從狄更斯到簡·奧斯丁,并上溯到理查森、菲爾丁、斯特恩。然而她也(用俄語)閱讀契訶夫,(用法語和英語)閱讀普魯斯特,(用希臘語)閱讀索??死账梗谌沼浝镎f她“帶著阿瑟·韋利上床”——不是指人,而是他翻譯的《源氏物語》。我們的民族傳統(tǒng)中珍視的許多作家都廣泛從外國源流中汲取養(yǎng)料來開拓自己的創(chuàng)作。即便某一個作品在純粹局部的語境中寫作,只要它越過自己的疆界,它便進入了新的文學關(guān)系。我們也經(jīng)??吹浇?jīng)典文本被后世作家在不同的情境中用各種方式重訪、重寫。

如同斐利亞·??说穆眯?,構(gòu)成這個計劃的行程非常私人,僅僅一部分會和其他文學旅行者的構(gòu)建重合。我本人也隨時可以再組一組作品和地點,從墨西哥城到曼谷,等等。我決定的這個行程,只是提供了世界文學的版本之一,并不是某種全球化的“同一世界”文學的統(tǒng)一秩序。這八十部作品也不是意在列出——若借用哈羅德·布魯姆《西方正典》的副標題——“跨越所有時代的作品和學派”。我所選擇的是尤其“世界的”作品,這些作品的寫作,源于它們的作者在反思圍繞他們的世界,以及種種邊界之外的更寬廣的世界,后者或者因為他們的人物走了出去,或者外在的世界撲面而來。

一路之上會有不期而遇,有時則是意料之外的變動、轉(zhuǎn)向和并行,我希望你們由此可以對長久熟悉的作品獲得新的感受,并收獲興奮人心的新發(fā)現(xiàn)。話盡于此。八十本書,在以后的十六個星期,等待我們。就像馬道拉的阿普列尤斯在他的杰作《金驢記》開篇所說,Lector, intende: laetaberis: 傾心吧,讀者,你將心生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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