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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往蘇州寺院的沈周,留下哪些寄情牡丹的詩與畫?

谷雨前后,吳中牡丹競相開放,江南的春天即將以絢爛收場。在沈周看來,故鄉(xiāng)的牡丹最為出眾,他直白地贊美道:“南都根本元氣壯,此花盛德當(dāng)推王。”春的消逝也因牡丹而不留遺憾——“不須千萬朵,一柄足春風(fēng)?!北疚?/p>

谷雨前后,吳中牡丹競相開放,江南的春天即將以絢爛收場。在沈周看來,故鄉(xiāng)的牡丹最為出眾,他直白地贊美道:“南都根本元氣壯,此花盛德當(dāng)推王?!贝旱南乓惨蚰档ざ涣暨z憾——“不須千萬朵,一柄足春風(fēng)?!北疚囊詡魇赖纳蛑苋松煌瑫r期所繪的牡丹圖卷為線索,記述了沈周不僅自己栽植牡丹,更常往蘇州城中寺院欣賞牡丹,表明藝術(shù)家對牡丹的欣賞與喜愛。

明 沈周《寫生卷》(局部),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成化十九年(1483年)的谷雨已過十日,沈周家的牡丹終于開始吐蕊。起初,對于這栽種于墻根壤臺之中的國色能否順利綻放,他頗為擔(dān)憂:“時旱地薄敢早發(fā),浮云錯莫春陰連。”花壇空間的局促、土壤的貧瘠與氣候的干旱都讓沈周揪心。直到花開,他還心有余悸地以“此花無乃遲為賢”為由自我安慰,認(rèn)為遲到的花期正是牡丹謙遜賢德的表現(xiàn)。

此次盛開的牡丹可能并不多,就連沈周自己也承認(rèn)滿心期待過后亦只能“始向積翳瞻孤妍”。不過,即便是“孤妍”也足以讓已經(jīng)五十七歲的主人歡欣不已。否則,這一年的春天他恐怕還是只能如往年一般站在師友們的牡丹前感嘆“自家一株煙草荒”。

為了分享喜悅,沈周“與花作主”,過起了“夕陽濁酒聊取醉,時有好友來尊前?!钡纳?。本年他曾作《浪淘沙·題畫白牡丹》一首,詞中有“今年情比去年差。便把娉婷追上紙,終末如他?!敝Z,應(yīng)當(dāng)便是對這次花開的留念。除此以外,他還有一首未署年款的《新栽牡丹開遲有作》七律,很可能也是同年所作。詩中將牡丹比作美人,將遲開喻為“初聘怯家寒”,盡顯愛惜呵護之情。沈周的反應(yīng)并不過激,只因其家栽牡丹著實不易,不僅有始終困擾著他的環(huán)境局限,還有人禍的威脅。就在他“荒庭粗整石闌干,始買花栽得牡丹。”后不久,牡丹便為好事者掘去。對此,沈周表現(xiàn)得非?;磉_,“富貴同心有人愛,繁華移手別家看?!?/p>

明 沈周《花果二十四種卷》(局部),上海博物館藏

去別家看牡丹,的確是沈周中老年時期每年春游的重要內(nèi)容。而他所涉足的“別家”,又以蘇州城中林立的寺院最為常往。

成化十四年三月十日(1478年4月12日),沈周帶著外甥徐襄到慶云庵春游。慶云庵位于蘇州城北部,東鄰報恩講寺。報恩講寺又稱北寺,是蘇州城內(nèi)重要的古剎。時至今日,報恩寺塔(又名“北寺塔”)仍然堪稱地標(biāo),遙遙可見。

在慶云庵,沈周看到了春日的繁花勝景:“陶(同“桃”)娘李娘俱寂寞,鼠姑炤(同“照”)眼真傾城?!薄笆蠊谩笔悄档さ墓欧Q,亦是其作為藥材的別稱。在沈周眼中,唯有牡丹最為出眾,即便桃花李花在其面前也只能無人問津。他甚至半開玩笑地調(diào)侃“老僧卻在色界住”,言語間充滿羨慕——此時他的家中應(yīng)尚未栽植牡丹,而他所能做的唯有“急借紙面圖其生?!边@件寫生牡丹應(yīng)是設(shè)色作品,一出“遂為徐克成(即徐襄)卷去”,曾為后世鑒藏家所著錄推賞。

明 沈周《花果雜品二十種卷》(局部),上海博物館藏

六十歲以后的沈周似乎更喜歡在蘇州城東南的東禪寺(今蘇州大學(xué)天賜莊校區(qū)一帶)里賞牡丹,晚年的他時常借宿于此。沈周入城借宿僧舍的習(xí)慣大約從他十四歲隨父親入城時一同借宿于西禪寺起便逐漸養(yǎng)成。弘治二年三月十日(1489年4月10日),正在東禪寺小住的沈周接到孫子誕生的喜訊,欣喜之余與來訪的好友們把酒共賞寺中牡丹,寫下“花不能言卻能笑,道是無情還有情?!钡脑娋?。東禪寺的牡丹之于沈周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

正德《姑蘇志》地圖中的報恩寺與東禪寺

此后的六年間,他未及再賞東禪此花,但始終掛懷。弘治七年三月十八日(1494年4月23日),頭一天出門南游尋訪好友的沈周趁著暮色趕回東禪寺夜賞牡丹。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昨天還是“半蕊”的花朵,今日已是“寶盤紅玉生樓臺”時,不禁感慨“花時待我渾未落,我欲賞花花滿開?!?夜深人靜,沈周“燒燈炤影對把酒”,體味著“露香脈脈浮深杯”。當(dāng)晚的情景,通過現(xiàn)存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牡丹圖軸》依然能夠打動今天的觀者。盡管畫面簡單,只描繪了一枝斜向生長的墨牡丹,但依然可以發(fā)覺畫家的用心。不同于一般的折枝花卉作品,沈周筆下的牡丹幾乎都是只采用折枝形式的構(gòu)圖,其枝干皆為畫幅邊緣所截斷,并未真的“折枝”。換言之,沈周著意描繪活著的牡丹,能笑、有情的牡丹。

明 沈周《牡丹圖軸》,故宮博物院藏

晚年的沈周曾時常就近去相城的妙智庵里賞牡丹,而自家栽種牡丹的嘗試也并未中斷,后來亦可培育玉樓牡丹一類的名品。現(xiàn)藏南京博物院的沈周《玉樓牡丹圖軸》所繪便為正德元年春天沈家的牡丹。

這一年的三月二十八日(1506年4月21日),江陰好友薛章憲來訪。沈周與他小酌并共賞西軒所栽玉樓牡丹。值得注意的是,在沈周的牡丹圖和牡丹詩文中,鮮少如此處出現(xiàn)具體的牡丹品名。這或與薛氏故里江陰為當(dāng)時江南地區(qū)最重要的牡丹培育中心有關(guān),后來的太倉文人王世懋便有“南都牡丹讓江陰”的說法,并羅列了江陰人通過技術(shù)創(chuàng)新所培育出的牡丹新品。想必薛氏對于牡丹品種亦頗有了解,因此沈周與他展開了更為專業(yè)的對話。

明 沈周《玉樓牡丹圖軸》 ,南京博物院藏

時已暮春,牡丹將殘,年屆八旬的沈周應(yīng)薛章憲之請題寫《惜馀春慢》小詞以相唱和。他于是寫下這樣的詞句:“臨軒國艷,留取遲開,香色信無雙美。何事香消色衰?不用埋冤,是他風(fēng)雨?!迸鋱D中的牡丹雖然花瓣低垂,顯露頹意,但枝葉依然健挺,蘊含生機。面對將盡的余春甚至余生,沈周并不悲傷。

(本文經(jīng)授權(quán)轉(zhuǎn)刊自吳中博物館公眾號,系“跟著沈周逛江南”系列文章之一。作者系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圖書館副館長,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博士在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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