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英國藝術界：封閉的世界里，自助是關鍵

展覽開幕了，卻如同沒有發(fā)生；藝術史上經(jīng)典杰作掛在空蕩蕩的展廳，卻不可見。疫情來襲，博物館（美術館）內(nèi)寂靜無聲，伴隨著疫情肆虐的是不確定的未來。藝術機構(gòu)如何抵御疫情的影響，藝術家又將如何渡過當下的難關？

關閉中的英國國家美術館，一位戴著口罩的行人走過冷清的門口。

大英博物館、英國泰特四家場館等英國藝術場館在3月18日齊齊關閉?！斑@想起來令人陌生而悲傷，場館被藝術占據(jù)，但服務的受眾卻空無一人?！眰惗靥┨噩F(xiàn)代美術館館長弗朗西絲·莫里斯（Frances Morris）說，“今年是泰特現(xiàn)代成立20年，我們?yōu)榇瞬邉澋闹匾顒佣紨R淺了，其中直接能看到的是安迪·沃霍爾和亞歷山大·麥昆展覽關閉，這些都讓人無比沮喪?！睙o獨有偶，經(jīng)過數(shù)年策劃的英國國家美術館“提香展”也是開幕幾天便宣告關閉，國家美術館的館長加布里?！し业希℅abriele Finaldi）也遺憾的說：“提香展云集的‘可能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畫卷’，但如今展覽不得不關閉的狀況，卻是始料未及的?！?/p>

英國國家美術館未關閉時，展覽“提香：愛情、欲望和死亡”的參觀人群

藝術是一個周期性行為，而因為疫情的到來，很多藝術計劃變得不確定。明年的威尼斯雙年展懸而未決，但至少參與其中的藝術家依舊可以兌現(xiàn)合約。而在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的一些工作人員表示，他們擔心自己拿不到工資，而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也告知工作人員，目前只能保證工資發(fā)至明年4月。

3月13日，美國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因疫情閉館

疫情對藝術行業(yè)早期的、可以預見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經(jīng)濟上。3月香港巴塞爾藝術展移師線上，如同購買時尚快銷品一樣，客戶（藏家）通過智能手機咨詢畫廊。在并不順暢的網(wǎng)絡上“看熱鬧”的多，真正愿意獨自在家、面對電腦“下單”一件近百萬美元的藝術品的藏家又有幾人？沒有熱鬧的展廳、沒有摩肩接踵的人、沒有時間和地域的限制，安靜之下，市場備受打擊。

巴塞爾網(wǎng)上展廳

《藝術新聞》（The Art Newspaper）的評論員本·盧克（Ben Luke）認為，整個畫廊系統(tǒng)都受到威脅。他說：“未來畫廊行業(yè)預計難以回到疫情之前的狀態(tài)。因為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已經(jīng)很脆弱，一些小而有影響力的畫廊旗下有趣的藝術家，很快會被大型畫廊吸收。今年網(wǎng)上香港巴塞爾給出的銷售數(shù)據(jù)稱，達到100萬美元總額的畫廊只有卓納、高古軒、豪瑟沃斯3家。這也就意味著行業(yè)會向個別幾家資源豐富的畫廊傾斜，沒有強大資金后盾的畫廊可能會掙扎在生死線上。

“此刻無法談論藝術的愿景。成功的藝術家制造了太多過分渲染的、體量巨大的藝術作品；而另一方面，一些僅能糊口的藝術家（作品不暢銷的藝術家）的行為、裝置、概念藝術在此刻可能不得不停止了。而支撐藝術世界多樣性的自由藝術家群體未來是否繼續(xù)有作品誕生也成為一種隱憂。如果沒有悉心關注，屬于未來的、真正有趣的新興藝術，可能無意之中在指尖滑走?！?/p>

貝克氏藝術獎（Beck's Futures，2000年由倫敦當代藝術學院創(chuàng)立的藝術獎）2001年獲得者蒂姆·斯通納（Tim Stoner）剛在倫敦現(xiàn)代藝術畫廊（Modern Art Vyner Street）舉行名為“安達盧斯” (Al-Andalus)的個展，然而目前因為疫情關閉?！斑@是四年的工作，我很難過。多年來，我一直在學習如何以一名藝術家的身份生存下去，說實話，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被孤立了幾十年了。”蒂姆·斯通納說。

蒂姆·斯通納個展現(xiàn)場

如今，資金充裕的當代畫廊都開啟了在線體驗，邀請客戶（藏家）在網(wǎng)上參觀，為了增加現(xiàn)實體驗感，一些雕塑還以3D建模，以還原其在展廳中陳列的大小比例，但在高分辨率圖像的海洋中，發(fā)光屏幕的兩端，所有藝術品都被小型化和扁平化了。同樣，皇家藝術學院的學生也在抗議在線課程的計劃。

泰特現(xiàn)代館長弗朗西絲·莫里斯也表示：“我上周離開泰特現(xiàn)代時，看到卡拉·沃克（Kara Walker）在渦輪大廳里以倫敦白金漢宮前的維多利亞紀念碑為靈感創(chuàng)作的13米高的作品《Fons Americanus》被放干了水，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數(shù)字內(nèi)容可以彌補進入如此廣闊的空間欣賞藝術的快感?！?/p>

泰特現(xiàn)代渦輪大廳中，卡拉·沃克作品《Fons Americanus》

當然，在當今的數(shù)字時代，我們無法輕視互聯(lián)網(wǎng)。網(wǎng)絡的發(fā)展使無論處在何地的人可以在無人的俄羅斯圣彼得堡冬宮博物館里徘徊超過五個小時；觸碰電腦上的放大鍵，就可以看到梵高作品中，肉眼難以辨識的筆觸；甚至從零開始學畫畫。在社交網(wǎng)絡上，特納獎得主凱斯·泰森（Keith Tyson）每周開始直播繪畫課程?；始宜囆g研究院（RA）也在網(wǎng)上推出每日涂鴉挑戰(zhàn)賽，而形成該創(chuàng)意的想法很簡單：“小的創(chuàng)造性行為有益于心理健康”。

皇家藝術研究院“每日涂鴉挑戰(zhàn)賽”頁面

特納獎得主凱斯·泰森（Keith Tyson）直播繪畫課程

藝術的未來沒有樣板，但需要現(xiàn)代“美第奇家族”的供養(yǎng)。盡管英國藝術理事會上周宣布了1.6億英鎊的機構(gòu)救助計劃，但要挽救藝術家還需要更多的努力。

倫敦蛇形畫廊的藝術總監(jiān)漢斯·烏爾里希·奧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認為，畫廊必須帶頭。 他說：“此時，為藝術家提供支持需要我們集體擔當。當我們把平臺提供給藝術家，他們會以誠實和希望來理解世界上最棘手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可以看看大蕭條時期的公共藝術作品項目，或許可以為當下提供一些借鑒?！?/p>

蛇形畫廊正在重新啟動，其中有一個項目便是給藝術家的作品以更廣泛的詮釋。小漢斯說：“如此多的博物館正在直播，但‘脫機’做事似乎也很重要?；蛟S任何人都可以實現(xiàn)弗朗茲·韋斯特（Franz West）一般的雕塑，或者按照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的提示向陌生人微笑?！?/p>

未來，藝術的景觀有可能會改變。城市生活成本讓人望而卻步，一些藝術家也許會因為租金搬離城市，并有可能會改變他們所從事的工作。蒂姆·斯通納說他的作品會主要在架上呈現(xiàn)。藝術家亨利·沃德（Henry Ward）也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有關廚房餐桌上與“雕塑”相關的課程。

泰·沙尼獲2019英國特納獎作品

2019英國特納獎四位獲獎者之一，泰·沙尼（Tai Shani）原本的藝術作品多是與服裝、表演相結(jié)合的壯觀裝置，并熱衷于參與社會活動。 她說：“如此嚴重的危機影響著大多數(shù)人，而藝術家擅長以藝術提出并解讀這類問題，我正在試圖引導大眾付出自己的微薄之力。如果會縫紉，就參與口罩的制作。如果有能力提供經(jīng)濟資助或工作的機會，那就去做吧。”泰·沙尼自己也正在出售一部虛擬現(xiàn)實劇，為“食品銀行”籌集資金。

英國薩塞克斯郡的畫家馬修·巴羅斯（Matthew Burrows）提出了“藝術家互助宣言”（Support Pledge）。他邀請藝術家在社交網(wǎng)絡上以不超過200英鎊的價格出售作品，每當他們的售出的作品價格超過1000英鎊時，就必須購買另一位藝術家的作品。這項活動在第一周就獲得了將近900萬英鎊的收入。

馬修·巴羅斯發(fā)出的倡議

沒有人知道疫情過后的藝術世界會是什么樣，但是希望依然存在。目前中國和韓國的藝術場館已經(jīng)重新開放。《藝術新聞》正在為自由職業(yè)者提供有關如何申請資金以求生存的建議。 其他畫廊或可遵循蛇形畫廊的“慢項目”的模式，給予委托藝術家更多的機會和更長的時間。

目前，英國國家美術館等大型展館的展覽的計劃也在向前推進。英國國家美術館館長加布里?！し业险f，“這是二戰(zhàn)以后，我們首次感受寧靜，并停下來審視自己正在做什么，未來需要做什么，什么是這個時代需要解決的，甚至我們是誰。如今英國眾多美術館的藏品和研究都是兩個多世紀以來英國各領域共同努力的成果。我相信，當疫情結(jié)束，人們會瘋狂地涌向藝術。”

注：勞拉·卡明（Laura Cumming）系《衛(wèi)報》藝術評論家，本文原標題為《封閉的藝術世界里，自助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