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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出門!”——康熙年間君臣的巡幸之爭

“要不要出門”原本是一件私事,但是在今年的春節(jié)之后,就變成了一個事關(guān)公共安全的事件。電視上、手機上到處都是“不聚會,少出門”的宣傳。這個場景讓人想到了康熙初年,那個時候,康熙皇帝想要出門,權(quán)臣謀士們也

“要不要出門”原本是一件私事,但是在今年的春節(jié)之后,就變成了一個事關(guān)公共安全的事件。電視上、手機上到處都是“不聚會,少出門”的宣傳。這個場景讓人想到了康熙初年,那個時候,康熙皇帝想要出門,權(quán)臣謀士們也一個個站出來,寫了長作文,讓皇帝“不聚會,少出門”。

畢竟天子巡守和百姓出門不同,自古就是施行統(tǒng)治的重要方式。《孟子·告子》曰:

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于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為諸侯度。

秦始皇治六合,統(tǒng)宇內(nèi),四方巡游萬里,修馳道,樹石碑,為帝王統(tǒng)治表率。但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出門還是不出門,成了皇帝與大臣們爭論的重要問題。出門巡幸,變成了一個既浪費錢,又浪費時間的活動。同樣在《孟子》之中,就說從戰(zhàn)國時期開始,諸侯王們就開始這種燒錢藝術(shù)了:

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涓涓胥讒,民乃作匿,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

到了遼金之時,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四時捺缽的制度也被帶到了漢地,之后,出不出門的問題,又上升到了民族統(tǒng)治的高度,就好像一個出身純粹的漢人帝王,心就不能野,就一定要好好在家呆著。

皇上,請少出門

清代對于是否巡幸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討論,是在康熙初年。康熙朝是清代走向盛世的開端,這個中國歷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在其治期內(nèi)確定了中國版圖的基本規(guī)模,也奠定之后近二百年的政治經(jīng)濟框架。

根據(jù)《實錄》的記載來看,在康熙統(tǒng)治的六十一年里,他六次南巡,六次西巡,三次西征,三次東巡,四十八次出口北巡,數(shù)十次巡行京畿地區(qū)。在這期間,關(guān)于皇帝巡行問題,在朝廷內(nèi)部曾經(jīng)引起過多次爭論?,F(xiàn)階段研究成果最多的,便是康熙二十三年南巡前,朝廷內(nèi)部關(guān)于南巡性質(zhì)的討論。這次討論集中反映了統(tǒng)治者內(nèi)部的價值觀念差別,也體現(xiàn)了康熙皇帝本人在立國之初的統(tǒng)治思想。

其實早在康熙七年(1668年),關(guān)于“皇帝是否出巡”這一問題,在朝廷內(nèi)部就已經(jīng)引起了一次波瀾。這一年,年僅十三歲的小皇帝想要巡幸塞外,但是他收到了內(nèi)秘書院侍讀學士熊賜履的一份奏疏:

皇上一身,宗廟社稷所倚賴,中外臣民所瞻仰。近聞車駕將幸邊外,伏乞俯采芻言,收回成命。如以農(nóng)隙講武,則請遴選儒臣,簮筆左右,一言一動書之簡冊,以垂永久。

這份奏疏的中心思想,就是出游顯得玩兒心太重,也太浪費時間了,有這個功夫,還是要干點兒正事。此外,熊賜履還要求康熙皇帝設(shè)起居注官,實施督促自己勤政愛民,不圖安逸。與此同時,吏科給事中趙之符也上疏:“言今天氣已寒,乞仰體太皇太后慈衷顧慮,暫停遠行。且今歲地震水溢,似宜休息兵民。”這種勸誡像極了家里的老家長,由不得你不答應(yīng)??滴趸实蹚闹G如流,表示“朕允所奏,停止邊外之行”。

這種“少出門”的提議,在中國古代的政治體系中,大抵像“多喝熱水”一樣,是不會有大毛病的。所以之后十幾年的時間中,不時有官員上疏,請求皇帝減少巡行,而就現(xiàn)有的史料來看,這些上奏和言論,無一例外地出自漢族大臣。

《康熙南巡圖》 東方IC 資料

康熙十一年,熊賜履上奏曰:“昨年皇上謁陵,大典也。今年同太皇太后幸赤城湯泉,至孝也。但海內(nèi)未必知之,皆云萬乘之尊,不居法宮,常常游幸關(guān)外,道路喧傳,甚為不便。嗣后請皇上節(jié)巡游,慎起居,以塞天下之望。”上曰:“朕知外面定有此議論?!?/p>

康熙十八年“八月初三日夜半,流星犯斗,人心惶懼,訛言繁興”,皇帝就此求諫,蔣伊便上疏曰:“皇上間有境外之巡行,雖觀風問俗,下悉民瘼,原非比于游畋,然當?shù)卣鹬?,臣愚以后此后乘輿必不宜遠出。方今時事多艱,工曠職,將士久露于邊外而兵氣未銷,災(zāi)荒迭見于四方而民生日瘁,皇上宜日御便殿咨諏治道?!彼€舉了漢光武帝和明宣宗的例子,告誡皇帝“萬一變起倉猝,何以備之”。

康熙二十三年,在討論“泰山封禪”一事,除了對于此事政治意義上的爭論,更有大臣上疏,要求皇帝免去此次巡行。這些漢臣引經(jīng)據(jù)典,認為“(三代之時)巡狩所以不得不行者,時與勢也”而“封禪之說,惟秦始皇漢武帝宋真宗諸君行之,固猥陋無足道矣”。此番封禪,“及玉策玉牒玉簡金匱金繩金泥之制,需費甚煩,且禮不合于經(jīng),雖從簡易,亦于義無當”。

熊賜履是康熙初年的理學名臣,任辰旦也不失為儒家的飽學之士,雖然對于“巡狩之制”精熟于心,但是他們認為,那是三代時應(yīng)時而生的制度,而后代皇帝的所謂“巡狩”,大多不過是勞民傷財?shù)淖鳂范选?/p>

其實《實錄》在記載時,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弱化熊賜履責難的語氣,在他的《請止北巡疏》中,直接指責皇帝“舍九重萬乘之安,而出萬有一危之途以為娛”,并且指出:“今水旱頻仍,流亡遍野,而乘輿一出,扈從千官,騎乘糗芻,供億匪易?!贝送?,他還引古比今,說:“昔周穆致祈招之箴,漢武來逆旅之辱,即前代英武二宗,具有明鑒。”此處熊賜履的語言確實略顯強硬,但是研讀史料,我們發(fā)現(xiàn),他將康熙皇帝的北巡等同于歷代中原君主的游幸,也并非沒有道理。

不信謠、不傳謠

前文中曾提到,康熙十一年時,皇帝對于熊賜履轉(zhuǎn)述的民間議論,表示自己已然料到,但是之后的情況可能比皇帝自己估量得更為糟糕。在《李朝實錄》的記載中,康熙皇帝的形象與中國史書中那個“千古一帝”大相徑庭。

康熙二十一年,朝鮮使者進沈陽問安,回報稱:“皇帝本月初四來到沈陽,從行者幸姬三人,侍妾百余人。”康熙二十二年三月,謝恩使者金錫胄等回報:“清主自從南方平定以來,驕淫日甚,以游戲為事;稱天下已平,臘月許臣民宴樂,各衙門預(yù)為封印。新年廢事尤多,即游獵五臺山,又將出獵居庸關(guān)外矣。”同年底,又回報:“有劉巡撫家臣陳姓者進內(nèi)本……言目今百姓困于征輸,官兵勞于巡幸?!?/p>

康熙二十三年,使者又回報稱:“康熙于九月二十四日幸山東,封禪泰山,扈蹕之眾數(shù)萬,供應(yīng)浩繁?!币钅辏x恩使者南九萬奏稱:“清主好游獵,擯斥諫臣。”同年九月,朝鮮國王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稱清朝“皇帝荒淫無度,賄賂公行,政令大乖,動作無常。巡行之際,強奸觀光女子,怨聲頗多矣”。

雖然朝鮮君臣的言論,明顯有著道聽途說的成分,但是這些傳言多為使者自中國返回之后向國王匯報的,有很強的時效性,很有可能是當時中國國內(nèi)的坊間說法。而且這些使臣有的自京城而歸,有的自沈陽而歸,這就說明這種傳言已經(jīng)流行得相當廣泛。

李光地在其《榕村續(xù)語錄》曾記:“山西巡撫噶禮迎駕……轎頂及鉤瑣皆真金,每一站皆作行宮,頑童歌女,皆隔歲聘南方名師教習,班列其中……噶禮進四美女,上卻之,曰:‘用美女計耶!視朕為如此等人乎?’又密偵得左右皆受此餌,悉加之罪?!泵琅M獻,耗費靡凡,此種說法若非出自康熙寵臣李光地之口,很難讓人相信不是哪位好事者對于皇帝的詬病。但是有趣的是,雖然康熙后期的巡行活動日益鋪張,但是就現(xiàn)存的史料來看,自康熙三十年后,幾乎就再也沒有官員上疏,對皇帝出巡一事進行勸阻了。

康熙皇帝對于這些勸諫的回應(yīng),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當時皇帝在此問題上的弱勢地位。熊賜履雖然在奏疏中公然將皇帝比為前代昏君,但是皇帝卻在批復(fù)中對他的提議表示了贊同,而且表示即刻停止巡行,并且迅速發(fā)出諭旨:

康熙七年九月癸丑,諭吏部、兵部:朕頃以秋冬農(nóng)隙講武之時,欲一往邊外閱視,不久即還。今覽諸臣前后各疏,稱今歲災(zāi)變甚多,不宜出邊,以致兵民困苦。朕思諸臣抒陳忠悃,直言進諫,深為可嘉。已允所請。停止邊外之行。以后國家緊要重大事情如有未當,務(wù)將所見直陳,朕不憚更改。爾二部即傳諭遵行。

同樣: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九月初二日丑時,京師地震。午時,皇上傳集滿大臣九卿,面諭云:朕奉太皇太后懿旨,謂地震皆因朕過?;虼蟪甲镙p而譴重配邊;或用刑過當而無辜受害;或帶往行圍人員困苦,各家男婦含怨,皆是朕不是,以后再不帶你們大臣行圍了。

是時,因有滿州吏部尚書達哈達奉命馳騎,隕越而死。又漢軍內(nèi)閣學士吳興祖因不善馳騁被責,憤而自刎。故太皇太后慈諭指及而圣上亦深自悔也。

康熙皇帝像

偷跑的皇帝

但是事實上,康熙皇帝并沒有自己所言的那樣從諫如流??滴醵晔鲁醢耍簿褪巧现I下達的第二個月份,康熙皇帝便啟程巡視京畿了。此后,除了平叛噶爾丹的幾年,皇帝的北巡也從未停止過。

而康熙七年的情況則更為有趣,在現(xiàn)存的縣志中,出現(xiàn)了多處康熙七年十月皇帝出巡的記錄:

康熙七年冬十月,西巡過正定,駐蹕靈壽、凡同故城寨等村二日。(乾隆《正定府志》卷一)

七年冬十月,巡行正定、靈壽,道經(jīng)行唐。(乾隆《行唐縣新志》卷一)

康熙七年十月,圣祖仁皇帝巡幸正定,路經(jīng)保定、霸、易,董秉忠等率所屬官紳朝行在,賜致仕刑部尚書高景蟒繡貂裘一襲。(光緒《保定府志》卷首)

此三種縣志修于清代的不同時期,其所載時間相合,作者“恭錄”卷首,想必不敢信口雌黃。但是在《實錄》和歷朝《大清會典》、《大清會典事例》中,都沒有出現(xiàn)過圣祖七年巡行的相關(guān)記錄。

在《實錄》康熙七年十月的記載中,皇帝除了一段為期六日的南苑之行,便再沒有出過京城。也就是說,官方史料的記載邏輯是,諸大臣上書,皇帝首肯,皇帝罷巡游。但是從縣志的記錄上看,皇帝向西已達靈壽縣,至于皇帝達到靈壽后有沒有繼續(xù)西行、至西到達了哪里,由于史料缺失,我們現(xiàn)在還無法判定。

出游這件事情,明顯在《實錄》中進行了刻意的回避,但是無奈皇帝的主角光環(huán)太大,如果大范圍下詔禁止地方記載,又有此地無銀之嫌。而且此事只是為了歷史敘事上的順暢,也沒有必要完全禁絕地方記錄。

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是,清代皇帝的巡行活動,是自康熙朝開始活躍起來的。到了乾隆時期,達到了頂峰。之后,隨著國運日衰,皇帝的巡行也走入了低谷。與明代不同,清代“巡行”與“國祚”這兩條曲線,在趨勢上有著很強的一致性。這到底是一種巧合,還是在它們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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