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集母職文化下，“糾錯”成為了主要的教育目標

【編者按】

優(yōu)勢累積教育法是復旦大學沈奕斐老師在多年的中國家庭關系和家庭教育研究的基礎之上，結合哈佛大學的多元智能概念和猶太家庭教育理念，提出的一套家庭教育方法。該方法運用社會學中的優(yōu)勢累積概念，針對中國家庭教育夾在傳統(tǒng)權威式教育和西方快樂教育之間的困境，在教育學的基礎上，借鑒積極心理學的方法，通過改變家長的認知從而改變家長的情緒和行為，讓父母真正放松下來，享受愉快的親子關系，重建家庭的和諧。同時促進孩子的個性化成長，找到自我激勵機制。本文摘自該書第三章，由澎湃新聞經(jīng)中信出版集團授權發(fā)布。

過去，我們說把孩子“拉扯大”，父母的主要職能是讓孩子吃飽穿暖，偶爾在孩子犯嚴重錯誤時，或者兄弟相爭時，出手管一管。在那個年代，由于孩子數(shù)量眾多，物質資源匱乏，父母能把孩子健康養(yǎng)大，就已經(jīng)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職能。甚至很多時候是哥哥帶弟弟，姐姐帶妹妹的，父母解決一家人的生存問題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但是，隨著獨生子女政策的普及和物質的極大豐富，每個家庭只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成了“小皇帝”，身邊的父母和祖父母成了“小皇帝”的服侍人員。于是，我們從“喂養(yǎng)”文化快速進入了“精養(yǎng)”文化中，“密集母職”的育兒文化幾乎成為城市中產(chǎn)階層家庭的主流。

也有研究提出密集親職概念，意思和密集母職差不多，只是后者強調母親是育兒的主角。密集母職概念是20世紀90年代由莎倫·海斯（Sharon Hays）提出來的，用來描述一種在社會上越來越普及的觀念：好媽媽首先應該是照顧者，應該投入大量的時間、金錢、精力、情感和勞動來集中撫養(yǎng)孩子。在今天的中國城市（還有部分鄉(xiāng)鎮(zhèn)）已經(jīng)非常明顯地出現(xiàn)了密集母職的育兒文化，而且這一文化還出現(xiàn)了更進一步的三個特征：（1）以孩子為中心，一切選擇孩子優(yōu)先；（2）父母全方位地對孩子投入時間和精力，認為在孩子身上花再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是值得的，而且越多越好；（3）父母和孩子榮辱與共，孩子的成功就是父母的成功，孩子的失敗就是父母的失敗。密集母職并非一種好的育兒文化，這種文化一方面損害照顧者的利益，另一方面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長，因為它擠壓了孩子自己的成長空間。

我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很多家庭一旦有了孩子，全家人的生活就完全圍繞著孩子進行，從居住到經(jīng)濟到假期安排，都是以孩子的需要和節(jié)奏為主，孩子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家庭的中心，身邊人的犧牲和付出是必然的；而父母也覺得孩子是最重要的，親子關系高于夫妻關系，更高于代際（與長輩的）關系。父母在孩子身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職場女性常常會對孩子有愧疚，覺得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地照顧孩子，身邊的人也對母親偶爾開小差表達強烈的不滿。似乎一旦為人父母就不該再有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的所有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孩子身上才是正當?shù)?。但實際上，孩子的成長過程應該是一個不斷犯錯不斷改進的過程，可由于父母與孩子榮辱與共，孩子的每個錯誤都變成了父母的失誤。所以，父母竭盡所能地避免孩子出現(xiàn)問題，“糾錯”成了主要的教育目標。

在這樣的密集母職文化下，“直升機父母”越來越多。他們“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心切，就像直升機一樣盤旋在孩子的上空，時時刻刻監(jiān)控孩子的一舉一動。這些“直升機父母”其實嚴重影響了孩子的發(fā)展。

洋洋媽媽相信“陪伴是對孩子最好的愛”，因此她對洋洋的照顧非常盡心。無論孩子做什么，她都花時間陪伴在一旁，幫助孩子成長。孩子在學校，她無法陪伴，就通過和老師溝通、每天詢問孩子和他的同學，來掌握孩子的一切情況。她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負責任的媽媽。但孩子上三年級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當她在旁邊陪孩子做作業(yè)的時候，孩子會做作業(yè)，但是她一走開，孩子就不做了。在學校也出現(xiàn)同樣的情況，必須要有人看著，洋洋才會磨磨蹭蹭把應該完成的任務完成。她覺得孩子的自覺性特別差。

可是，洋洋對我說的心里話講了一個自由的問題。他說：如果媽媽在他身邊，他就要按照媽媽說的做；當媽媽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是他的自由時間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上課也是他的自由時間，他可以天馬行空地想象，做一些小事情。洋洋說：“媽媽、老師不盯著你的時候，你還認真學習，那不是傻掉了嗎？這樣做的話，就永遠沒有自由時間了?！?/p>

洋洋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孩子自我探索和自我成長的空間被父母和老師的嚴格看管給擠占了，他需要自由地呼吸，所以，就要找一切機會搶回自己的自由。密集母職對孩子成長的害處是非常明顯的，尤其是在6雙眼睛都以挑錯的目光關注的情況下，孩子想要自主發(fā)展真的是很困難的。密集母職不僅損害孩子的利益，同樣損害照顧者（比較多的情況是媽媽）的利益。過去的母職相對簡單，能做一手好菜已經(jīng)是一個好媽媽了。但現(xiàn)在，對做一個好媽媽的要求非常高：你要懂營養(yǎng)學、運動學、非暴力溝通、游戲、心理學、語數(shù)外學科、藝術、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等，有關孩子的一切你都要成為專家；不僅如此，你還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教育經(jīng)紀人，能幫孩子進入好的學校，找到好的培訓班、興趣班；你還需要保持好自己的身材和容貌，不能有歲月滄桑的痕跡；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你還需要與時俱進地了解和掌握孩子應該掌握的能力，還要輔導作業(yè)?？傊?，今天的媽媽是一個全能型的超級辣媽。但現(xiàn)實情況是，大部分媽媽都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因此，媽媽的抑郁和焦慮也不斷增加，在心理和生理上都覺得疲憊不堪。反思密集母職文化，我們一方面要給予孩子更大的自由成長空間，另一方面也要解放父母，讓父母在能力范圍之內做到平衡。

《做對“懶”爸媽　養(yǎng)出省心娃》，沈奕斐著，中信出版集團202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