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禁足”的春日，也是更適于“開卷”的三月。一冊《政治秩序的起源：從前人類時代到法國大革命》，成為了方艙醫(yī)院里的“清流”，那何不讓一本本平日無暇細覽的藝術(shù)書籍，變作另一種抵御疫情的良劑？
《托爾金：藝術(shù)家與插畫師》封面
推薦理由：作為業(yè)余藝術(shù)家的作家托爾金
《托爾金：藝術(shù)家與插畫師》（J. R. R. Tolkien: Artist & Illustrator）
出版社：哈珀柯林斯出版社（Harper Collins）
作者：韋恩·哈蒙德（Wayne G. Hammond）&克里斯蒂娜·斯卡爾（Christina Scull）
2014年購于網(wǎng)絡(luò)
*本書尚未有中文版，因此本文摘錄的引文皆由作者翻譯
內(nèi)頁，插圖均為托爾金所繪，下同。
“我們認為托爾金的藝術(shù)應(yīng)當與他的文字一樣獲得關(guān)注。這兩者緊密關(guān)聯(lián)，他在繪畫中展示的驚人創(chuàng)造力，可以說與他的寫作不相上下?！薄锻袪柦穑核囆g(shù)家與插畫師》，第7頁
如果你不是英語語言與文學專業(yè)的學生，或許只會在2001年到2003年期間彼得·杰克遜（Peter Jackson）導演的《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電影三部曲片頭看到過托爾金（J. R. R. Tolkien）這個名字，他是《魔戒》與《霍比特人》的作者。1954年至1955年間，《魔戒》分為三卷陸續(xù)出版并且好評如潮，《星期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稱，“英語世界被分為了兩種人，讀過《魔戒》與《霍比特人》的，以及準備讀的?！弊鳛?0世紀現(xiàn)象級文學作品之一的創(chuàng)作者，在托爾金教授的維基百科頁面上“作家”被放在第一位，但寫作并不是他的“正職”——從1925年至1959年退休，他在牛津大學先后擔任了盎格魯-撒克遜語教授和英國語言與文學教授——當然，他在文學作品中對中洲世界（Middle-earth）的創(chuàng)造也與其在神話和語言學方面的學術(shù)研究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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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原本作為《霍比特人》續(xù)篇的《魔戒》剛剛展開其超越前者的宏大畫卷，此時托爾金發(fā)表了一篇論文《論神話》（On Fairy-stories），討論神話作者作為“次級造物主”（sub-creator）的角色，他認為，神話作者以文字締造一個不受已知自然規(guī)律的主宰、擁有獨立運轉(zhuǎn)規(guī)律的次級世界（Secondary World）——一個允許讀者心靈進入的仙境——并且讀者應(yīng)當至少在閱讀期間相信那個世界中神跡和魔法的存在。某種程度上，為托爾金帶來大量讀者和贊譽的《魔戒》、《霍比特人》以及由其幼子在其去世后整理手稿出版的《精靈寶鉆》（The Silmarillion）等文學作品正是他對于自己理論的實踐，不過，由于教職繁忙，他通常只能在寒暑假寫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神話創(chuàng)作屬于托爾金的副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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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在英國短暫停留，期間有一天突然像是被“植入”了一個念頭，要去倫敦查令十字街（Charing Cross）那些舊書店里尋一套原版的《魔戒》。逛了三家書店之后，還真找到了那個一套，甚至是三本不同版次的。之后的半年中，我在三次生病住院期間讀完了這些書，或許是托爾金教授筆下那個史詩的世界與我彼時的現(xiàn)實反差最大，我還久久沉浸于那個世界之中，并對作者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后來偶然間，我發(fā)現(xiàn)托爾金教授還有一項副業(yè)：繪畫。1995年，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發(fā)行了《托爾金：藝術(shù)家與插畫師》一書，系統(tǒng)性地將托爾金的繪畫作品帶到人們眼前，其中包括早年的風景速寫，來自想象的圖景，與中洲世界相關(guān)的地圖、插畫和封面設(shè)計，還有晚期的章紋設(shè)計。盡管托爾金教授曾多次懊惱地稱自己“不會畫畫”，但他實際上留下了大量畫作，不僅有完成的水彩畫，還有在各種小紙片上進行的“涂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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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意義上來說，他都不是一位職業(yè)藝術(shù)家。但他熱愛繪畫，正如寫作是植根于其思想的視界的輸出，他的圖畫也是一個出口——另一種表達的方式，另一種語言，亦是他所流利掌握的多種語言之一?！薄锻袪柦穑核囆g(shù)家與插畫師》，第9頁
作為一位業(yè)余畫者，托爾金或許稱不上開先河的藝術(shù)大家，但無疑，他延續(xù)了19世紀英國知識階層“業(yè)余者”的優(yōu)秀傳統(tǒng)——那個年代集科學家、藝術(shù)家、詩人和哲學家于一身的人物不在少數(shù)，學科之間的界線完全不似當下這么森嚴，比如《愛麗絲漫游奇境記》（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的作者劉易斯·卡羅爾（Lewis Carroll）的本職工作是數(shù)學講師，他同時也在攝影上頗有成就。鑒于托爾金在學術(shù)研究和在神話創(chuàng)作方面的豐富成就，人們常常以為他過著隱修般的生活，在中古語言和文學之外別無關(guān)注，但事實上，他的興趣格外廣泛，即便未曾從學術(shù)的角度研究藝術(shù)，卻也對流行于其少年時的裝飾藝術(shù)十分熟悉。從他為《霍比特人》所繪的一些插圖上采用的裝飾性邊框元素來看，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所引領(lǐng)的藝術(shù)與工藝美術(shù)運動（Art & Craft Movement）是托爾金的靈感來源之一，另外，大學時期他還購買了許多日本版畫。這些當時流行的藝術(shù)風格，以及中世紀手稿，都為托爾金的畫作增添的獨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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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托爾金）在1954年的一封關(guān)于《魔戒》的信中寫道，’［我］極盡所能也畫得很不完美，無法表現(xiàn)我心眼所見。’有一個場景值得讓老一輩的繪畫大師一試；但是否有任何藝術(shù)家，無論其技藝多么高超，可以傳達精靈國度洛絲羅瑞恩（Lothlorien）的瑁瓏樹（mallorn-trees）的莊嚴壯麗？”——《托爾金：藝術(shù)家與插畫師》，第164頁
內(nèi)頁，P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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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托爾金：藝術(shù)家與插畫師》，讓我驚訝的不僅是他的風景速寫中豐富的細節(jié)和想象畫作中精妙的配色和技法，還有這一點，即托爾金本人竟然會將心中的中洲形象畫出來，畢竟他曾在《論神話》中寫過，“在人類的藝術(shù)中，想象（Fantasy）最好留給文字，留給真正的文學。舉例來說，在繪畫中，對于神奇圖景的視覺再現(xiàn)從技術(shù)上來說過于簡單；手常常比大腦快，甚至可能征服頭腦?！被蛟S，對于人類來說，視覺表現(xiàn)的誘惑終究是壓倒性的。
當然，托爾金繪制《霍比特人》插圖和畫下《魔戒》中許多場景的草圖目的并不相同，前者是受到出版商的邀約和鼓勵，后者則常常為了輔助寫作——他會畫下某個地點詳細的地貌特征，以便在行文中能夠準確地描述事物的方位和人物的行動軌跡——這些細節(jié)豐富的俯瞰圖更凸顯了托爾金作為中洲世界造物主的“上帝視角”。近幾年，世紀文景已將關(guān)于中洲世界的許多文本翻譯出版，不過大多數(shù)中文讀者尚不了解作為業(yè)余藝術(shù)家的托爾金，這不失為一種遺憾，正如其最小兒子及文學遺產(chǎn)執(zhí)行人克里斯托弗·托爾金（Christopher Tolkien）所說，如果不看一眼他的藝術(shù)，那么關(guān)于托爾金教授的文學作品的任何研究都是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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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得·杰克遜導演的《魔戒》電影三部曲風靡全球之后，很多人想當然地將新西蘭看作了中洲世界，但我們應(yīng)當記得，托爾金教授從未去過新西蘭，中洲也并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個國度——若是非要在我們真實的世界中找到中洲各地的原型，我相信霍比特人寧靜的居住地夏爾（The Shire）也應(yīng)當是英格蘭鄉(xiāng)間，托爾金正是在那里度過了童年。當然，如今再討論導演對取景地選擇的對錯已無意義，讀完這本書之后，我只是希望提醒大家不要忘記，在電影壟斷性的視覺表現(xiàn)之外，一個神話與史詩的世界還有其他的視覺可能性，這些版本存在于作者本人和萬千讀者的心中，每一個人都可以自己去想象中洲世界的危險、希望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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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圖片由作者翻拍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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